陳吉生

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關系之探討

陳吉生

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一直是困擾我國法學理論界和實務界的問題?，F(xiàn)行立法缺乏統(tǒng)一的立法思想,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保守且易產(chǎn)生歧義,這些原因導致各地法院對涉及這一問題的案件處理尺度不一。在對我國立法和司法現(xiàn)狀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本文提出了制度重構的建議和現(xiàn)行法律框架下處理該問題的司法對策。在非因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的情形,應區(qū)分勞動者是否患職業(yè)病或是否因生產(chǎn)安全事故受到損害采用補充模式或替代模式;在因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的情形,應采用補充模式。

侵權責任;工傷保險責任;制度重構;司法對策

目前,我國法律法規(guī)對于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應如何處理,勞動者到底能主張多少權利并無明確、具體、統(tǒng)一的規(guī)定,導致實務部門的處理方式極不統(tǒng)一,理論界的觀點也莫衷一是。令人期待已久的《侵權責任法》對此卻只字未提,不能不說是《侵權責任法》立法中的一大憾事。筆者不揣淺陋,在此對該問題作些探討,以求教于同仁。

有的學者將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歸結為責任競合,認為工傷保險與民事侵權在工傷事故領域存在著競合的關系①王顯勇《:工傷保險與侵權法競合的理論與立法構想》,載《社會科學》2009年第5期。。有的學者則認為,工傷保險與侵權責任的所謂“競合”實際上是一種“非真正競合”,因為在請求權競合之情形,義務主體為同一人,而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的義務主體分別為侵權行為人和工傷保險基金會②張新寶《:工傷保險賠償請求權與普通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的關系》,載《中國法學》2007年第2期,第28頁。。筆者認為,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不是責任競合的關系。責任競合,也稱請求權競合,是指“依同一法律事實,于同一當事人間具備二個以上之法律要件,成立有同一目的之二個以上之請求權之狀態(tài)”③史尚寬《:債法總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227頁。。在責任競合的情形下,“盡管存在多種不同性質(zhì)的民事責任,也即權利人(受害人)有數(shù)個請求權,但法律為了公平起見,只允許權利人選擇行使并實現(xiàn)其中的一個請求權;從行為人來說,他最終也只是承擔一種性質(zhì)的民事責任,并且在承擔一種性質(zhì)的民事責任后,其他性質(zhì)的民事責任歸于消滅”④馬俊駒、余延滿《:民法原論》,法律出版社2007年,第1043頁。。對于同一事故引發(fā)的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而言,其義務主體不是同一個。從世界各國法律規(guī)定來看,也并非均規(guī)定只允許權利人選擇行使并實現(xiàn)其中的一個請求權。如果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屬于責任競合的關系,本文就失去了討論的意義。

一、對我國現(xiàn)行關于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立法的評析

第一,我國缺乏關于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關系的統(tǒng)一立法思想。目前,我國尚無民事基本法對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問題作出規(guī)定?！栋踩a(chǎn)法》第48條與《職業(yè)病防治法》第52條雖然對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到底采取補充式還是兼得式規(guī)定得較為模糊,但均未否定賠償權利人對用人單位的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一款規(guī)定卻剝奪了受害職工對應當參加工傷保險統(tǒng)籌的用人單位關于工傷事故的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人損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與上述兩法的規(guī)定沖突。而《工傷保險條例》作為規(guī)范工傷賠償?shù)男姓ㄒ?guī)和《企業(yè)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的承繼者,對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問題竟然避而不談,不能不說是立法的倒退。

第二,《侵權責任法》對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問題沒有規(guī)定,是立法的缺憾。工傷事故由《勞動法》和《工傷保險法》調(diào)整,其性質(zhì)屬于工傷保險,這一點應當沒有疑義。但是,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88)民他字第1號《關于雇工合同應當嚴格執(zhí)行勞動保護法規(guī)問題的批復》,認定工傷事故屬于一般侵權行為,也是妥當?shù)?也有學者認為工傷事故系工業(yè)事故,依現(xiàn)代民法屬于特殊侵權行為①梁慧星:《民法學說判例與立法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271頁。;還有學者認為工傷事故兼有特殊侵權行為和工傷保險的雙重屬性②楊立新:《工傷事故的責任認定和法律適用(上)》,載《法律適用》2003年第10期,第52頁。。筆者認為,認定所有的工傷事故均為特殊侵權行為,會不適當?shù)丶又赜萌藛挝坏慕?jīng)濟負擔,但是如果用人單位對工傷事故的發(fā)生具有過錯,這時的工傷事故則具有鮮明的侵權行為特征。此外,從對受害職工提供最有利保護的角度考慮,在現(xiàn)階段也應當將工傷賠償納入侵權責任體系。由于我國工傷保險待遇標準總體上低于人身損害賠償標準,如果認為工傷僅應由工傷保險法調(diào)整從而剝奪受害職工享有的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無異于直接降低了對受害職工的賠償標準,不僅不利于對受害職工的保護,更無法發(fā)揮侵權法對侵權人的懲戒作用。

第三,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的規(guī)定過于保守,且容易產(chǎn)生歧義。該條規(guī)定在征求意見時對因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事故情形下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問題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即工傷保險補償為侵權損害賠償之補充,工傷保險機構對第三人享有代位求償權。但是,公布生效的解釋條文卻以容易產(chǎn)生歧義的“賠償權利人請求第三人承擔民事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取代了征求意見稿中的補充式規(guī)定,從而導致了司法實務中適用法律的混亂。此外,該條最終取消了對工傷保險機構代位求償權的規(guī)定也是令人遺憾的,這使得受害職工因工傷原因的不同而獲得的賠償數(shù)額相差太大。如果工傷事故非由第三人的原因引起,受害職工只能享受工傷保險待遇;如果工傷事故系由第三人的原因引起,受害職工至少可享受不低于人身損害賠償標準的賠償,有的甚至人身損害賠償與工傷保險待遇兼而有之。這種區(qū)別導致了救濟手段實質(zhì)上的不公平。最高人民法院至今未對該問題作出新的規(guī)定。

二、我國司法實踐處理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關系的不同做法

同一事故既可能引致工傷保險責任又可能引致侵權責任的情形主要有兩種:一是因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二是非因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即因用人單位或勞動者自身等原因導致工傷事故。司法實踐中表現(xiàn)出來的主要案件類型有:人身損害賠償案件、工傷保險待遇案件和代位求償權案件。各地法院對這幾類案件的處理原則不盡相同。

(一)人身損害賠償案件

此類案件有三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在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情形下請求權人對第三人提起的人身損害賠償之訴;二是在非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情形下請求權人對用人單位提起的人身損害賠償之訴;三是混合型人身損害賠償案件,即請求權人對用人單位和第三人提起的人身損害賠償之訴。

1.在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情形下請求權人對第三人提起的人身損害賠償案件。處理這類案件時,各地法院的主流做法是對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二款作出允許請求權人兼得的解釋,無論請求權人是否已獲得工傷保險補償,對其要求第三人承擔侵權責任的主張均予以支持。當然,如果請求權人也存在過錯的,則適用過失相抵原則相應減輕第三人的賠償責任。在筆者找到的同類案例中,多數(shù)采取上述允許請求權人兼得的做法。

2.在非因第三人侵權情形下請求權人對用人單位提起的人身損害賠償案件。在非因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情形下,請求權人訴請用人單位承擔人身損害賠償責任的,審判實踐中均適用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法院告知請求權人按照《工傷保險條例》的規(guī)定處理。此種情形往往不考慮用人單位及其工作人員是否存在過錯,均以工傷保險責任替代了民事侵權責任。

3.混合型人身損害賠償案件。較為常見的混合型案件往往因交通事故引起,例如在勞動者乘坐用人單位的車輛執(zhí)行工作任務或在上下班途中與第三人的車輛相撞,致使勞動者遭受人身損害。在此種情形下,有的請求權人將用人單位和第三人作為共同被告,要求其承擔民事侵權責任。用人單位與第三人的法律關系和責任承擔方式如何,應適用何種法律處理,審判實踐中存在兩種不同做法。第一種做法是對用人單位與第三人的法律地位進行區(qū)分,分別適用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一款與第二款予以處理,即駁回請求權人對用人單位的起訴或訴訟請求,告知其按照《工傷保險條例》的規(guī)定解決;同時判決第三人承擔相應的民事侵權責任。第二種做法是將此種情形視為用人單位與第三人侵權構成共同侵權,排除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一款的適用,對用人單位與第三人均按照侵權法規(guī)則處理。

(二)工傷保險待遇案件

指在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之情形,請求權人獲得人身損害賠償或與第三人達成人身損害賠償協(xié)議后,對用人單位或工傷保險機構提起的追索工傷保險待遇之訴。對此類案件,各地法院的做法差異較大。

第一種做法是對人身損害賠償與工傷保險待遇均予以保護。如樂山市沙灣區(qū)社會保險事業(yè)管理局與車永秀等不履行行政給付法定職責糾紛案。

第二種做法是根據(jù)地方性法規(guī)或地方政府規(guī)章的規(guī)定,按照“擇一行使、總額補差”的原則處理。如楊喜與成都縱橫體育用品有限公司勞動爭議糾紛案。

第三種做法是支持受害職工追索工傷保險待遇的請求權,同時在計算補償款時扣除與人身損害賠償已賠付項目相當?shù)捻椖俊?/p>

(三)代位求償權案件

指在第三人侵權導致工傷事故之情形,用人單位或工傷保險機構給付請求權人工傷保險待遇后,向第三人提起的追索工傷保險金之訴。

審判實踐中,代位求償權案件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裁判結果。例如,河北省泊頭市人民法院在審理清苑縣糖酒有限責任公司訴甄作亮等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糾紛案時,認為“清苑公司與請求權人家屬訂立并履行完畢的賠償協(xié)議符合自愿、公平原則,合法有效,清苑公司因此取得向各被告行使追償?shù)臋嗬?。而在佛山市富潤棉業(yè)貿(mào)易有限公司與高要美新染整有限公司財產(chǎn)損害賠償糾紛案中,兩審法院均認為未為受害職工投保的用人單位對受害職工支付工傷保險待遇系基于工傷保險法律關系,與人身損害賠償法律關系無關,用人單位要求行使對第三人的代位求償權沒有法律依據(jù),因此駁回了用人單位的訴訟請求。

三、對我國處理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關系的制度重構

學者們將世界各國或地區(qū)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總結為四種模式:替代模式,指以工傷保險取代侵權責任;選擇模式,指請求權人只能在工傷保險請求權和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之間擇一行使;兼得模式,指請求權人兼有工傷保險請求權與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補充模式,指請求權人可以同時享有工傷保險請求權和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但最終所得的賠償款數(shù)額不得超過其實際所遭受的損失。目前,世界上采用替代模式與補充模式的國家和地區(qū)較多,采用兼得模式的國家較少,而選擇模式已基本被棄用。在對我國處理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關系的法律制度進行重構時,要在認真分析我國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的基礎上,選擇與我國現(xiàn)行司法體制相配套的法律制度。筆者認為,我國在構建該項法律制度時,以下幾方面價值與因素應當受到重視:一是為勞動者的損害提供充分的救濟。二是努力提高我國工傷保險基金的支付能力。三是注重發(fā)揮侵權責任對侵權人的懲戒功能。四是盡量簡化操作程序,注重實體正義。

200多年來,世界各國對工傷的救濟經(jīng)歷了從民事侵權責任到勞工補償再到社會保障的過程,工傷事故責任制度也經(jīng)歷了從民法到社會保障法的發(fā)展歷程。雖然侵權法與工傷保險制度各自有其獨特的功能,但其主要功能是一致的,即填補請求權人的損害,為請求權人提供及時、有效的救濟。但是,從我國目前立法情況來看,一方面,侵權法、工傷保險制度的賠償?shù)脑瓌t、范圍及項目存在較大差異,另一方面,無論是侵權法還是工傷保險制度,均不能給請求權人提供完全的賠償。這也是導致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難以處理的主要原因。因此,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統(tǒng)一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賠償標準,并提高工傷保險基金的支付能力,通過工傷保險保證請求權人獲得充分的救濟。在滿足此種條件的情形下,對非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事故的,采取替代模式,由工傷保險基金給予請求權人以充分的救濟;對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事故的,采取選擇模式,由請求權人在工傷保險請求權和人身損害賠償請求權之間擇一行使,請求權人選擇工傷保險請求權的,則賦予工傷保險機構對第三人的代位求償權。選擇模式被基本棄用的主要原因在于工傷保險補償數(shù)額往往較侵權賠償數(shù)額要低,但與侵權賠償相比,則比較穩(wěn)固與快捷。故讓請求權人擇一行使實質(zhì)上將請求權人置于兩難選擇的境地,以致不少人認為它不存在任何合理的社會正義。然而,在統(tǒng)一并提高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賠償標準后,這種不正義的情形不但不會發(fā)生,反倒這種安排集合了工傷保險制度與侵權損害賠償制度的優(yōu)點,增強了工傷保險基金的支付能力,請求權人可以根據(jù)侵權人的賠償能力等個案情況,選擇最為快捷、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救濟方式。一般而言,請求權人會選擇程序較為快捷、具有完全支付能力的工傷補償,但在難以確定能否認定為工傷且侵權人完全具有賠償能力的情形下,請求權人也可選擇向侵權人主張侵權損害賠償。這樣,既可以讓請求權人的權利得到充分救濟,也可以令侵權者承擔應該承擔的民事責任,還可以讓請求權人與用人單位從繁瑣的訴訟程序中解脫出來。

四、目前處理我國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關系的司法對策

筆者認為,在我國現(xiàn)行法律框架內(nèi),法院在處理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問題時,要對相關法律和司法解釋作出合理和體系化的解釋,以盡量彌補現(xiàn)行規(guī)定的缺陷,充分發(fā)揮侵權法和工傷保險制度的各自功能,平衡各方主體之間的利益關系。

(一)在非因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的情形,應區(qū)分勞動者是否患職業(yè)病或是否因生產(chǎn)安全事故受到損害而采補充模式或替代模式

勞動者患職業(yè)病或因生產(chǎn)安全事故受到損害的,通常也屬于非因第三人原因引致工傷的情形。盡管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采取替代模式,非因第三人原因引致工傷時請求權人只能主張工傷補償,不能向用人單位主張侵權賠償,但由于該規(guī)定與《安全生產(chǎn)法》第48條及《職業(yè)病防治法》第52條的規(guī)定相抵觸,按法律適用原則只能適用《安全生產(chǎn)法》第48條及《職業(yè)病防治法》第52條的規(guī)定。故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替代模式只能適用于勞動者的工傷既非第三人侵權引致,也非生產(chǎn)安全事故引致,又未引致職業(yè)病的情形。如前所述,從字面意義理解,《安全生產(chǎn)法》第48條與《職業(yè)病防治法》第52條對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到底采補充式還是兼得式的問題規(guī)定得較為模糊。前文引述有關該問題的兩種觀點實則均出自全國人大立法者的著述,從立法本意來考量,也無法得出侵權責任與工傷保險責任的關系到底應采補充式還是兼得式的結論。因此,只能根據(jù)我國的現(xiàn)實情況從價值考量的角度作出合理解釋。筆者認為,雖然我國目前的人身損害賠償與工傷補償?shù)臉藴示荒芡耆钛a請求權人的損害,但如采兼得式讓請求權人獲得雙重補償,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會令請求權人獲得不當?shù)美?例如醫(yī)療費、殘疾用具費、喪葬費既是人身損害賠償?shù)馁r償項目,也是工傷保險的補償項目,這些項目應據(jù)實(賠)補償,如讓請求權人兼得,請求權人顯然獲得了不當?shù)美?。此?允許請求權人兼得,也就意味著用人單位在支付工傷保險費為勞動者投保了工傷保險后仍需承擔全部的賠償責任,這顯然不符合工傷保險制度的設置目的。工傷保險制度的設置目的一方面在于為勞動者提供快捷、可靠的補償,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分散用人單位的風險,用人單位通過支付保險費的方式將其因勞動者遭受工傷可能承擔的賠償責任轉嫁給了工傷保險機構。如果用人單位在為勞動者投保工傷保險后連減輕自己責任的機會都沒有,其顯然會選擇不投保工傷保險。因此,在我國當前整體損害賠償標準不高的情況下,采補充式令請求權人獲得一份完整的(賠)補償,也許更符合人們的普遍價值觀,亦可避免我國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與司法解釋之間的沖突。故對這兩條可理解為:勞動者患職業(yè)病或因生產(chǎn)安全事故受到損害的,除依法享有工傷保險外,還可要求用人單位依其過錯大小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以填補工傷保險金不足以補償請求權人的人身損害及經(jīng)濟損失的部分。

(二)在因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的情形,應采取補充模式

請求權人在獲得侵權賠償后再申請工傷補償?shù)?對相同項目如醫(yī)療費、殘疾用具費、喪葬費等可予扣除;請求權人在獲得工傷補償后再要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的,不能以請求權人已獲得工傷補償為由減輕侵權人所應當承擔的侵權責任,但工傷保險機構可要求請求權人返還醫(yī)療費、殘疾用具費等重復的賠償項目。這樣做一是既可使請求權人最終享受到不低于人身損害賠償數(shù)額的救濟,也不讓請求權人獲得不當?shù)美６强墒骨謾嘀谌顺袚鋺敵袚那謾嘭熑巍５谌藷o權因為請求權人能夠享受工傷保險待遇而得以逃避其應負的侵權責任。三是有利于提高工傷保險機構的支付能力。賦予工傷保險機構對相同項目的扣除權和追償權,可增加工傷保險機構的資金來源,從而在不增加工傷保險費的情形下提高工傷保險待遇。四是兼顧了對請求權人予以救濟的及時性。受害職工遭遇工傷事故后,在短期內(nèi)往往需要較多資金維持治療與基本生活,上述方案可讓請求權人同時向工傷保險機構和侵權人主張權利。

(三)如何界定人損司法解釋第12條中“第三人”的范圍

該條規(guī)定將“第三人”界定為“用人單位以外的第三人”。但在理解和適用時尚需考慮如下情形:如果用人單位的工作人員非因執(zhí)行職務行為給勞動者造成人身損害的,受害人能否既主張工傷補償,又要求侵權人或用人單位承擔侵權責任。筆者認為,在此種情形下,由于侵權人的行為非職務行為,其法律后果不能由用人單位承擔,只能由侵權人自行承擔。故此時的侵權人與用人單位以外的第三人的地位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因而受害人既可主張工傷補償,也可要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此時應適用該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但承擔侵權責任的主體是侵權人而非用人單位。如用人單位的工作人員因執(zhí)行職務行為引致其他工作人員工傷事故的,其責任依法應由用人單位承擔,此時應適用該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用人單位如為勞動者投保了工傷保險的,則請求權人只能請求工傷保險補償。但如構成生產(chǎn)安全事故或導致勞動者職業(yè)病的,則應適用《安全生產(chǎn)法》第48條與《職業(yè)病防治法》第52條的規(guī)定,按前述原則處理。在前文所述的所謂混合型人身損害賠償案件中,由于請求權人既可要求侵權之第三人承擔侵權責任,又可要求工傷保險機構支付工傷保險待遇,通常情況其獲得的賠(補)償總額不會低于人身損害賠償?shù)臉藴?故一般不需判決用人單位承擔侵權責任,只需按因第三人侵權引致工傷的情形進行處理即可。

陳吉生,武漢大學法學院博士、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副庭長;湖北武漢430072。賈 密,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助理審判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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