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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給我一個答案

      2011-09-27 07:28:10
      山花 2011年4期
      關(guān)鍵詞:三輪車老張兒子

      尉 然

      請給我一個答案

      尉 然

      尉 然,安河南鄲城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2002年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曾在《北京文學(xué)》、《鐘山》、《當(dāng)代》、《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十月》等報刊發(fā)表作品近百萬字。部分作品被轉(zhuǎn)載,并收入多種文學(xué)選本。短篇小說《李大筐的腳和李小筐的愛情》曾獲新世紀(jì)首屆北京文學(xué)獎、第二屆河南省文學(xué)獎、第三屆老舍文學(xué)獎。中篇小說《菜園俱樂部》獲第四屆河南省政府文藝成果獎。中篇小說《我的理想》獲第三屆河南省文學(xué)獎。中短篇小說集《李大筐的腳和李小筐的愛情》入選中華文學(xué)基金會“21世紀(jì)文學(xué)之星”叢書。

      在讀這個故事的時候,朋友們,我有一個請求:請不要中途停下來,好嗎?最好能一口氣讀完,反正篇幅也不長。有些故事初看上去總是婆婆媽媽的,既日常又瑣碎,甚至有些沉悶,但你只要耐心地走進去,深入其中,就會遇到動人的那一部分。對,相當(dāng)動人。

      相信我,因為我曾經(jīng)走進過這個故事。

      每天天不亮,馬萍就要起床。洗漱完,她就開始忙得團團轉(zhuǎn)了。先是把要換洗的衣服扔進洗衣機里,讓洗衣機轟轟隆隆旋轉(zhuǎn)起來。接著跑進廚房,把去了包皮的嫩玉米棒子放進鋁鍋里,兌上水,打開煤氣灶煮上。在洗衣服和煮玉米的同時,從石棉瓦搭建的棚子下推出三輪車,把一只鐵皮煤爐子搬到三輪車上。這只煤爐子里的煤塊是燃著的,只是下面的通風(fēng)口堵上了,頭天晚上爐子上就坐了半鋁鍋水,這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溫水。馬萍把一根手指插進水里試了試——如果水溫太高,還要兌些涼水;水溫太低,就兌些熱水。調(diào)試好水溫,她就把事先批發(fā)來的袋裝或塑料杯裝的酸奶、豆?jié){、玉米粥、八寶粥一古腦兒放進去,加溫。要搬上三輪車的,還有一口木箱。這只箱子是馬萍親手做的。一個女人對木工活兒當(dāng)然不熟悉,但她又必須親自動手去做。沒有男人幫忙,有什么辦法呢?在用錘子楔釘子的時候,馬萍還把一根手指敲出了血,痛得她掉了好幾滴眼淚。做出來的箱子也不好看,有些連角,甚至連箱蓋子都合不嚴(yán)實。不過,外面用白色的油漆一刷,看起來倒也像個箱子的樣子。

      然后關(guān)掉煤氣灶,把煮熟的玉米棒子連同鋁鍋端出來放到三輪車上的煤爐子上。

      然后把漂洗好的衣服晾起來。

      然后把兩根細(xì)竹竿豎著綁在三輪車的兩邊——兩根竹竿之間扯起白色的布幅,白布上是正在上小學(xué)二年級的兒子用墨汁寫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字:嫩玉米棒子、鮮牛奶、熱豆?jié){、八寶粥、玉米粥。

      然后把加溫好的酸奶、豆?jié){、八寶粥、玉米粥撈出來,放進木箱子里,用小棉被蓋上保溫——小棉被也是她親手用紗布和棉花縫制的。

      然后把一只電喇叭放進車把前面的筐里——那只電喇叭是能夠播放錄音的。開始做生意的時候,馬萍沒舍得買電喇叭,一百多塊呢,她心疼錢,嫌貴。她用嘴喊??墒?,一天喊下來,不停地喊,她的喉嚨都喊啞了。第二天再喊,聲音就不夠洪亮了。到了第三天,她就喊不出來了,嗓子發(fā)干,發(fā)癢,還疼,連生意也不能干了,只好歇下來。在歇下來的這幾天里,馬萍算了一筆賬,算賬促使她下定了買電喇叭的決心。治嗓子花去的吃藥打針的錢,加上耽誤生意少掙的錢,差不多也有一百多塊了。自己嗓子疼受罪不說,本來想省錢的,卻費了錢,不劃算。咬咬牙,買!電喇叭買回來,錄音的時候沒少費事。俗話說,買啥吆喝啥。就那么多話,嫩玉米棒子,鮮牛奶,熱豆?jié){,八寶粥,玉米粥,卻怎么也錄不好。她錄完問兒子豆豆好不好,兒子說像唐老鴨。后來她就對兒子說,兒子,你來吧。眼下電喇叭里的錄音就是兒子的。馬萍對這個錄音很滿意,兒子的吆喝聲奶聲奶氣的,好聽,招徠顧客。另外,每當(dāng)她騎著三輪車滿大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時候,兒子的聲音總是伴隨著她,就好像兒子就在她身邊似的,讓她心里踏實。

      然后……還有什么要做的嗎?

      馬萍已經(jīng)騎上三輪車,打算出門了,卻停了下來。她就那么猶豫著騎在三輪車上,蹙起眉想了一會兒。噢,忘了給兒子準(zhǔn)備早飯了!她一下子就從三輪車上跳下來,一頭扎進了廚房里。在給兒子煎荷包蛋的時候,她有些手忙腳亂的,鏟子碰得鍋沿叮當(dāng)響。煎完兩個荷包蛋,她又從三輪車上的木箱子里拿出一杯豆?jié){,和荷包蛋一起放進一口鋁鍋里蓋好。兒子起床后,會自己到廚房里找吃的。兒子豆豆是個懂事的孩子,聽話,學(xué)習(xí)成績也好。但就是有些孤僻,整天一聲不吭,也不和別的孩子玩。那么小的一個人兒,老是像大人一樣嚴(yán)肅,這讓馬萍有些隱隱的擔(dān)心。

      馬萍躡手躡腳進了屋,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豆豆的小臉兒睡得紅撲撲的,一條胳膊和一只腳露在外面。馬萍把兒子的胳膊和腳放進去,替他掖了掖被子,又拿起床頭的鬧鐘檢查了一遍,看看有沒有定好時間。臨離開,她想親一下兒子。不過,她忍住了,她怕弄醒了他。她在心里催促自己說,快走吧,時間不早了,該干你的生意去了。

      就在馬萍轉(zhuǎn)身的時候,聽見兒子睡夢里咕噥了一句,爸爸。

      馬萍趕緊捂住嘴,沖了出去。她怕自己哭出聲來。

      騎著三輪車來到大街上,馬萍的眼淚像決堤一樣流了下來。

      一上班,李冬生就被傳達室的老張頭叫住了。老張頭的手?jǐn)[得像風(fēng)中的楊柳似的,說李冬生你過來,過來過來。李冬生腳步遲疑了一下,我今天顧不上和你下棋,還要上街執(zhí)勤呢。老張頭和李冬生是棋友,一閑下來就要殺上幾個回合,兩個人都是臭棋簍子,往往為了一步棋爭得面紅耳赤的。單位里的人都覺得奇怪,李冬生怎么和老張頭混得這么熟呢?

      見李冬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老張頭干脆跑出傳達室,一把揪住了李冬生的衣袖,往屋里拽。

      老張頭硬是把李冬生摁坐在了一張凳子上,你急什么?火燒眉毛似的。

      真要上街執(zhí)勤呢。李冬生解釋說。

      我知道。不但咱們城管,還有交警、環(huán)衛(wèi)都要執(zhí)勤,要召開市人代會嘛。大街小巷都要整頓衛(wèi)生,禁止亂停亂放,禁止店外擺攤兒經(jīng)營。這個我能不知道?不過,你抬頭看看時間。老張頭拍了一下李冬生的肩膀,用下巴示意他看墻上。墻上石英鐘的指針顯示的是七點二十五分。老張頭說,就幾句話,耽誤不了你執(zhí)勤的。

      說吧。李冬生只好說。

      老張頭問:“你媳婦去世幾年了?”

      李冬生說,六年。

      老張頭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你問這個干什么?”

      “說吧,說實話?!?/p>

      “四十整,屬馬?!?/p>

      “噢?!?/p>

      老張頭“噢”過之后,就皺起眉頭,瞇縫起眼睛,嘴里咕咕噥噥,念念有詞,還扳起手指頭計算著。李冬生不明白老張頭在搞什么鬼名堂,他有些著急,一會兒看看老張頭,一會兒看看墻上的鐘。別看老張頭瞇縫著眼像老和尚入定似的,李冬生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有幾次李冬生的屁股剛從凳子上抬起來,都被他及時地重新按回到了凳子上。

      等老張頭瞇縫著的眼睛睜開,他的眉頭也跟著舒展開了,一臉的喜氣,說正合適正合適,你四十,她三十四,比你小六歲。李冬生這才知道老張頭是要給他介紹對象,馬上像火燒著屁股似地站了起來,說老張你快別胡鬧了。說著就想離開。老張頭認(rèn)真地說,這怎么叫胡鬧呢?你這么破罐子破摔耍光棍才是胡鬧哩。老張頭一認(rèn)真起來眼就瞪得老大,就像吵架一樣,連嗓門兒也提高了,你說你們這叫什么事兒啊,一個寡婦一個光棍,地也撂荒了,犁了生銹了,這不是糟蹋嘛!老張頭是從農(nóng)村來的臨時工,凡事愛拿他的一畝三分地打比方。聽老張頭這么說,李冬生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如果不表態(tài),老張頭會一直纏著他的,就勉強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嘴里還是鼻子里嗯了一聲。

      老張頭立即就眉開眼笑了。

      接著老張頭給李冬生介紹女方的情況,說那女的叫馬萍,三十四歲(噢,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小口桃花腮,蜂腰大屁股(老張,你說的這個女的,我聽起來怎么這么耳熟啊,是西施還是貂蟬?)反正是個大美人兒。(你瞧你那記性,什么西施貂蟬?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叫馬萍。)本來兩口子過得風(fēng)調(diào)雨順,恩恩愛愛的。馬萍在一家繡花廠上班,她男人是什么公司的副經(jīng)理??墒?,天有不測風(fēng)云。銹花廠倒閉了,那個什么公司也不景氣,眼瞅著兩口子的生活就沒了著落。男人咬咬牙就下海了。哪想到,男人去了南方,一去就杳無音信。后來聽說,男人與一個比馬萍年輕的女人姘上了。他只顧自己舒服,可把馬萍這娘兒倆害苦了(嗨,老張,你怎么對人家這么了解?我能不了解嗎?)我們家和馬萍家是鄰居嘛!我們家租的房子就跟他們家緊挨著。男人不給家里寫信打電話,更不用說往家寄錢了。你說讓那娘兒倆的日子該怎么過?噢,馬萍倒是收到男人寄來的一封信。不過,拆開信看了,氣得馬萍兩天沒吃飯。那信封里裝的是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沒辦法,馬萍就做了個小生意糊口。

      說著說著,老張頭就激動起來,氣憤起來。

      混賬!老張頭拍著桌子嚷嚷。

      你說如今這人,是不是良心都讓狗吃了?老張頭的唾沫星子都濺到李冬生臉上去了,李冬生趕緊抬起一條胳膊遮擋。

      后來老張頭的氣憤升級,桌子是越拍越響亮了,震得桌子上的電話機直蹦,桌子上的來客登記簿和一支圓珠筆也跟著蹦。李冬生只好站起來,用另一只手去捂蹦來蹦去的電話機、登記簿和圓珠筆,怕它們蹦到地上去。老張頭見李冬生一只手像捉魚似的在桌子上忙活,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拍桌子的那只手舉到半空后就停了下來,然后用那只手撓了撓頭。

      “你看我,瞎激動個什么?”老張頭不好意思地沖李冬生笑了笑說。

      李冬生說:“激動得好,激動就說明這世上還有不忘記良心的人?!?/p>

      “你說的是我吧?”老張頭點著自己的鼻子說,“那當(dāng)然!你去打聽打聽,我老張跟老伴在一塊過四十多年了,有沒有那些花花事?哪像如今有些男人,動不動就離婚,換老婆像換春聯(lián)似的,年年都要新的。唉,人心浮躁啊?!?/p>

      “離婚……”李冬生字斟句酌地說,也許是兩個人沒感覺了吧。

      “沒感覺?那我和老伴都過了半輩子了,怎么還有感覺?”老張頭拿自己做例子反駁。

      李冬生說:“可能是……沒了緣分?!?/p>

      這一次,老張頭沒有再反駁。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咕噥說:“是呀,緣分,緣分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的,還真不好琢磨?!?/p>

      李冬生說,沒聽說過這么一句話嗎?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

      說完這句話,李冬生就離開了傳達室。往辦公室走的路上,他腦子里還盤算著和老張頭談?wù)摰脑掝}。他在想,自己和已經(jīng)去世的妻子算不算有緣分呢?要說沒有緣分,那為什么自己這么多年都忘不掉她,許多人給自己介紹女人都推辭掉?要說有緣分吧,那又為什么自己和妻子不能白頭偕老,半途就生死離別?這時候,李冬生甚至連自己和妻子的感情都產(chǎn)生懷疑了。據(jù)說人的記憶是有選擇性的,那么,妻子在世的時候他們的夫妻生活真的就如自己回憶的那么美好嗎?難道就沒有過別的夫妻那樣鬧過別扭?也許,跟別的夫妻一樣平庸,根本就沒有什么差別。這么說來,自己這些年堅守的獨身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堅守也就不稱其為堅守,就成了固執(zhí)。

      身后傳來腳步聲,不用看也知道是老張頭追了上來。

      (2)定期對空冷島翅片管進行清洗。保證了空冷島的換熱效果,在環(huán)境溫度相同的情況下,空冷島清洗前后同負(fù)荷下空冷風(fēng)機耗電率可降低0.05%左右。

      聽見老張頭喊:“要不要見一面?”

      李冬生頭也不回地回答了三個字:“見見見?!?/p>

      老張頭的喊聲更大了:“說定了,晚上八點,不見不散?!?/p>

      “嫩玉米棒子、鮮牛奶、熱豆?jié){、八寶粥、玉米粥……”電喇叭里兒子豆豆反復(fù)喊著的就是這句話。有時候,馬萍就把電喇叭關(guān)上一會兒。倒不是怕費電,主要是心疼兒子,讓兒子歇一會兒,怕兒子一直這么喊下去也會像自己一樣喊壞了嗓子。馬萍當(dāng)然知道那喊聲是錄音,但有時她總是恍恍惚惚的,把電喇叭當(dāng)成了兒子。馬萍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好笑,可她就是怎么也忍不住。

      哪兒熱鬧,馬萍就騎著三輪車往哪兒去,因為那些地方人多,生意好做。比如車站、廣場、公園門口,還有比較繁華的商業(yè)街。

      開始做生意的時候,馬萍是沒有這些經(jīng)驗的,她老是騎著三輪車在那些細(xì)長的小巷里轉(zhuǎn)悠。不到上下班的時間,那些小巷里總是靜悄悄的。一天下來,路沒少跑,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不說,晚上一算賬,賺到的錢卻少得可憐。以為數(shù)錯了,又?jǐn)?shù)了一遍,還是那么多。馬萍緊緊攥著那些錢,好像生怕攥不緊它們會長出翅膀飛了。她呆呆地坐著,眼里噙著淚水,這樣下去怎么行?可不這樣,又能怎么樣呢?

      直到后來有一天,馬萍在一條小巷里遇到了沈愛梅,她的生意才算有了點兒起色。

      沈愛梅是個大大咧咧的女人,身體長得壯實,笑聲響亮,比馬萍大幾歲。馬萍剛認(rèn)識她沒多久。她也是個流動的小商販,只是她沿街叫賣的是水果。蘋果、桔子、香蕉、桃、梨子、菠蘿、葡萄,反正什么賺錢她就賣什么。沈愛梅的男人原來是個貨車司機,后來出車禍死了。生意清淡的時候,沈愛梅經(jīng)常把三輪車停在一家電器修理部門前,趴在柜臺上和一個師傅聊天,有時聊著聊著就笑得前仰后合的。那個師傅人不錯,生得白胖,就是腳有點兒跛。有時聊了一會兒,沈愛梅就讓馬萍幫著照看水果,她自己則和那個師傅走進去。修理部的后邊還有一個套間,掛著臟兮兮的門簾。門簾一挑,倆人就走進套間里去了。過一陣出來,沈愛梅的鬢角就有些零亂,眼睛卻亮了許多。起初,馬萍不知道他們進去干什么,就問她。她也不隱瞞,說,還能干什么?干男女那事唄。馬萍聽了,臉都紅了,也很吃驚,說你打算嫁給他?沈愛梅撇撇嘴說,我怎么會嫁給一個瘸子!馬萍說,那你怎么和他隨便那個?沈愛梅說,他是個男人,總比一個人夜里自己用手強。這個沈愛梅,什么都敢往外抖落。

      你怎么賣得這么快?馬萍問她。

      沈愛梅說,像你這么只在巷子里轉(zhuǎn)悠,到天黑也別指望處理完你的東西。

      那,我該上哪兒賣?

      上大街啊。車站、廣場、公園門口,哪兒熱鬧就去哪兒。

      那些地方不是不讓擺攤嗎?

      嘁!沈愛梅嘴里嘁了一聲,說還不讓貪污受賄呢,不照樣貪他媽的污,受他媽的賄嘛!頓了頓,又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人,怎么說你好呢?就是太老實了。

      現(xiàn)在,馬萍就在車站附近。這里人潮如織,熙熙攘攘。這里的生意當(dāng)然要好做得多。馬萍一邊手腳麻利地為顧客遞著他們想要的東西,一邊收錢找錢,還一邊用眼睛觀察著四周。這些日子以來,馬萍已經(jīng)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lǐng)。只要遠遠地看到有穿制服的人的影子,就趕緊收拾東西走人。這是沈愛梅教給她的。那些穿制服的人,就是交警、環(huán)衛(wèi)和城管的人,他們是咱們的克星,厲害著呢,不是沒收就是罰款,見了他們趕緊跑,往小巷子里跑!沈愛梅這么跟馬萍說。要是實在跑不掉了,你就給他笑,笑得越浪越好,咱們是女人,這是咱們的優(yōu)勢,你一笑他們就心軟了。說不定他還被你笑硬了呢,我是說他的下邊(說到這里,沈愛梅笑起來)。這一軟一硬,他就會放過你了。沈愛梅還說,車站里流動人口多,外地人,該宰就宰,不宰白不宰,宰了也白宰。你就在稱上下工夫,不用足斤足兩的稱,用九兩稱,八兩稱。噢,你這生意用不上稱。那你就咬牙抬高價錢,豆?jié){五毛錢一杯,你就給他們要一塊;玉米棒子一塊一穗,你就給他們要兩塊。反正外地人渴了要喝,餓了要吃,挨了宰也沒處說理去。

      像沈愛梅這幫做生意的小販,對付交警環(huán)衛(wèi)城管都有了成熟的經(jīng)驗。交警環(huán)衛(wèi)城管都稱他們老油條,對他們頭疼,拿他們沒辦法。

      如今馬萍差不多也成了老油條。

      不過,馬萍只是有選擇地借鑒了他們的經(jīng)驗。她臉皮薄,人又老實,有些事她實在是做不來。比方說對那些管理人員搔首弄姿和宰外地人。就這馬萍已經(jīng)很滿足了,晚上數(shù)賺來的錢時,攥在手里的錢厚多了,她的心里也踏實多了。

      今天馬萍的三輪車上又多了兩種東西,桔子和香蕉。這是她見沈愛梅的水果賣得快,才批發(fā)來的。不過,剛批發(fā)完桔子和香蕉她就有些后悔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今天街上的氣氛有些不同往日。大街上掛滿了紅布條幅,有些節(jié)日的氛圍。抬頭仔細(xì)瞅瞅,才知道是要召開人代會了。召開人代會的日子當(dāng)然要比平常管理得嚴(yán)格。馬萍由不得多了一份擔(dān)心,同時也多了一份警惕。

      正是這多出來的警惕,使馬萍在車站熙攘的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意外的情況。

      她竟然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前夫!

      不但有自己的前夫,還有他的女人。不但有他的女人,還有兒子豆豆。三個人就像一家人一樣走在一起。兩個大人一邊一個地牽著孩子的手,那么親熱,可不正像一家人嗎?他們是朝著車站的候車室走去的。是不是他們從學(xué)校接出了豆豆,趁我不在的時候搭長途汽車逃走呢?馬萍想。

      唰地一下,馬萍渾身的血都朝腦袋上涌過去。她感到一陣眩暈,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丟下自己的三輪車和顧客,腳步踉蹌著追了上去。馬萍跑進候車大廳的時候,那三個人已經(jīng)剪票進入了車站。馬萍被剪票員攔住了。但馬萍沒有理會剪票員,發(fā)瘋似地沖了進去。馬萍先是一把抓住了正在上車的孩子的手腕,像是抓到了一件失而復(fù)得的寶貝。然后,她猛地扳過男人,一個耳光甩過去。但她的手最終也沒有打到那個男人的臉上,因為那張面孔是陌生的。再看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兒子豆豆。三個人沒有一個是她認(rèn)識的。

      對不起。馬萍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松開孩子后,馬萍虛脫般地蹲了下去。她就那么身體蜷縮著蹲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自己雙手的手掌里,低聲哭泣了起來。

      “你是不是尿急跑進去找?guī)??”馬萍回到三輪車旁的時候,沈愛梅這樣問她。

      馬萍沖沈愛梅笑了笑,沒有回答。馬萍的心思這時候已經(jīng)跑遠了,她想起了鄰居老張頭昨天給她介紹的男人。有工作,四十歲,屬馬,有一個正上初中的女兒?!伴L相沒得說,濃眉大眼,高個兒。主要是性子綿軟,重感情。對他的前妻,那個好啊,真是沒說的。沾花惹草的事,人家連想都沒想過。你要是嫁了他,算是掉進福窩里啦!”只是,當(dāng)時老張頭介紹的時候馬萍有些心不在焉的,眼下她已經(jīng)記不起來他在哪個單位上班了。想了一陣,還是沒想起來。叫什么名字呢?也忘了。她只記住了他重感情。這一點,對馬萍來說,相當(dāng)重要。馬萍想,我是不是真的需要這樣一個男人來照顧這個家了呢?那么,晚上八點就和那個男人見上一面吧。

      馬萍回過神來的時候,見沈愛梅正在自己面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讓她參考她身上穿的褲子合適不合適。

      “是他給我買的。”沈愛梅有些炫耀地說。

      馬萍想,不用說,這個他肯定是那個電器修理部的師傅了。馬萍心里有些不屑。

      記住,晚八點,第一次見面千萬不要遲到了。馬萍在心里念叨。顯然,馬萍已經(jīng)對這件事上心了。

      下班后,李冬生路過傳達室的時候,又被老張頭叫住了。老張頭囑咐李冬生,你去街上買些水果。李冬生顯然弄不明白,問他:“買水果干什么?!崩蠌堫^說:“嗨,我給你說的那個事你怎么這么快就忘了?見面的時候你總不能空著手吧?”李冬生笑了,心想這個老張頭還真是熱心,就說好咧!老張頭見李冬生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也高興起來,說成不成三兩瓶,我這個大媒不喝你的酒,也不抽你的煙,只要往后下棋的時候你別再耍賴就行了。

      李冬生聽后笑起來。

      來到街上,李冬生的心情少有的好,腳步也格外輕快。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是啊,聽我剛才的笑聲多響亮啊。這是不是個好兆頭,預(yù)示著我和將要見面的叫馬萍的女人真有緣分,我們就要組成一個新的幸福的家庭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對妻子的背叛呢?

      至今李冬生還清晰地記得妻子臨終時的情景。妻子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緊緊抓住他的手,叮囑他說:“冬生啊,答應(yīng)我,再找一個女人,好好過日子。”李冬生噙著淚說:“不。妻子就跟他開玩笑,說,你要是不聽話,我就不死了?!逼拮舆@么說完,還虛弱地笑起來。她臉上的笑容是多么燦爛啊,那神態(tài)簡直就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兒。當(dāng)時李冬生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傷,一個大男人,竟然把臉埋在妻子的手掌里,號啕大哭。

      李冬生一直忘不掉自己的妻子。

      可以說,這就是他多年來不組織家庭的原因。

      那么,為什么李冬生今天卻突然充滿了對與一個名字叫馬萍的女人見面的期待呢?李冬生把老張頭介紹馬萍的話,從頭到尾仔細(xì)又捋了一遍,把其中有關(guān)她相貌、職業(yè)、社會地位這些東西刪除,只剩下她的性情:溫柔賢惠,持家有方,吃苦耐勞。這么一捋,李冬生才算明白了,這不正是妻子的性情嗎?也就是說,馬萍的性情和妻子的性情是一樣的。也許,李冬生多年來忘不掉的,并不是妻子本人,而是妻子的這種性情。

      從某種意義上說,與馬萍的見面就等于與妻子的重逢。

      晚八點,一定去。李冬生最終打定了主意。

      女兒打電話來,說是她的零花錢用完了。女兒的學(xué)校離他們單位不算太遠,所以李冬生出了單位,就決定先去女兒的學(xué)校一趟。一路上,李冬生想著給女兒捎去點什么吃的。拐過一個街角,他就知道應(yīng)該給女兒捎去什么了,因為他正好看見街邊有一個女人在叫賣煮熟的嫩玉米棒子,還有牛奶八寶粥什么的。就給女兒捎去一杯熱豆?jié){,再捎去兩穗玉米棒子吧。另外,那個女人的三輪車上還有桔子和香蕉,看上去黃澄澄的,挺新鮮。干脆不再跑什么水果店了,連水果也在這兒買了,何況見了女兒也正好把水果留給她一些。

      這樣想著,李冬生快步朝女人的三輪車走過去。

      那女人正是馬萍。

      也就是說,李冬生和馬萍這兩個被別人安排好將要見面的人,提前見面了,但兩個人眼下并不知道對方是誰。兩個人的提前巧遇,不可避免地改變了故事的發(fā)展方向。

      其實李冬生剛一拐過街角,就被馬萍發(fā)現(xiàn)了。開始馬萍還存有僥幸心理,認(rèn)為這個穿城管制服的男人不是沖著自己來的,為了不引起他注意,她只是把電喇叭里的吆喝聲關(guān)掉了,低眉順眼地待著。馬萍在心里叮嚀自己,別怕,這個男人一會兒就會從面前走過去的。

      不料,男人不但是沖著自己來的,而且加快了腳步。馬萍這才慌了,推起三輪車就走,越走越快。

      李冬生見做生意的女人走了,就喊了一聲:“等等!”

      不喊還好,一喊馬萍更害怕了,心說糟了!推著車子小跑起來。

      李冬生感到納悶,這個女人是怎么做生意的,怎么見了顧客就躲?不由自主的,他的腳步也加快了。

      見城管的人追上來,馬萍由小跑改成了大跑。

      跑到一個街口,馬萍拐了進去。剛才她所在的街道是大街,現(xiàn)在她拐進的這條街要窄一些。馬萍在這條街上跑了一段路,就停下來喘氣,眼睛緊張地盯著街口。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遇到單個的城管,只要你一跑,他就不會再追了。

      本來李冬生也不打算再追了,他覺得這事情很是荒唐,自己干嗎要追著人家買東西呢?不過,在他看來最荒唐還是那個女人,哪有做生意的害怕顧客的?李冬生女兒的學(xué)校就在女人拐進去的那條街上,所以李冬生別無選擇地也要拐進那條街。一拐進街口,李冬生就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和她的三輪車正停在不遠處,幾乎就在女兒學(xué)校的門口。

      李冬生眼睛一亮,打了一聲招呼,說你這人,跑什么跑?

      我的天!馬萍心里驚叫,這個人怎么這么難纏?邁腿騎上三輪車,拼命往前蹬。要知道,被城管的人逮到,不是罰款就是要沒收的啊。

      馬萍騎著三輪車拐進了一條更窄的街。

      馬萍身體前傾,卯足勁往前蹬,她的三輪車像箭一樣飛馳著。此時此刻,馬萍的腦子里一片空白,耳邊只能聽到呼呼的風(fēng)聲,別的什么也顧不上了。這條街只能稱為小巷子了,因為即使并行兩輛像馬萍這樣的三輪車都勉強。小巷里鋪的是水泥板,仄仄歪歪的不平整。馬萍的三輪車行駛在這樣的路面上,速度又那么快,就發(fā)出咣咣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簦嶔さ脜柡?,差不多是在路面上蹦達。三輪車一蹦達,車上的東西就不老實了。先是桔子們活潑起來,它們嘻嘻哈哈地從車子上蹦了下去。香蕉們一見桔子跳下去了,也不愿意待在車子上了,爭先恐后地效仿桔子,不過香蕉們往下跳的時候有些猶豫,它們沒有桔子的身手敏捷,你擠我搡的,好像擔(dān)心跳下去會摔疼自己。接著是一只鋁鍋上的鍋蓋,它只試跳了幾下,就成功地落在了街面上。這樣一來,三輪車就不是單純的三輪車了,似乎變成了一架播種機。它陸陸續(xù)續(xù)地播撒下了玉米棒子、鮮牛奶、熱豆?jié){、八寶粥、煤火爐子、鋁鍋、電喇叭……最后著陸的是那只箱子,有些狼狽,一落在地上就散了架,里面的小棉被拋了出來,好像箱子被摔得吐出了舌頭。

      站在小巷口的李冬生看著這一幕。他親眼看到,那個飛馳中的三輪車的一只輪子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圈兒,就躺在那兒不動了。令人驚奇的是,那輛只剩下兩只輪子的三輪車,竟然還能夠在女人的駕馭下保持平衡,依舊在飛速奔馳著。

      李冬生看得目瞪口呆,他真是太佩服女人的車技了。

      在巷子口,李冬生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就離開了。不能老是站在這里發(fā)呆,還有正經(jīng)事要做。去學(xué)??赐昱畠?,他還要赴晚上八點的約會呢。

      朋友們,故事結(jié)束了,請從那個情景里走出來吧。我在這里提一個問題:故事里的那兩個人,也就是那個叫李冬生的男人和那個叫馬萍的女人,他們晚八點的約會,將會上演什么樣的情節(jié)呢?

      好好想想。

      我們再見面的時候,請給我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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