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誰在昌平等你

      2011-09-27 07:28:12方格子
      山花 2011年4期
      關(guān)鍵詞:昌平小麗

      方格子

      誰在昌平等你

      方格子

      方格子,女,浙江富陽人,作品散見于《收獲》、《人民文學(xué)》、《天涯》、《上海文學(xué)》等,中短篇小說編入多種小說選本和年度小說讀本。其中短篇小說《錦衣玉食的生活》、《像鞋一樣的愛情》分別入選2005、2008年中國小說學(xué)會短篇排行榜。出版短篇集《錦衣玉食的生活》。

      兆吉離開老家來到堂舅的工場,睡覺還像家里一樣憨,從鼻孔里發(fā)出的聲音,常常刺激堂舅,堂舅自從抵達這個廣闊的都市,安眠藥就成了他最親密的伙伴。在他的床頭柜里,各色安眠藥安定片擺放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像是精神病院的一個小藥箱。睡眠不好,起床后的堂舅會有點肝火,“兆吉,你真是沒心沒肺,睡得像豬?!闭准獩]有接嘴,他總是這樣,很沉默。他是一個沒有心事的男孩,剛走出校門不久,二十一歲,像一個青蘋果。

      兆吉跟著堂舅學(xué)做玻璃獎杯,這個城市多么巨大呀,有各種會議要召開,各種獎項要頒發(fā),獎杯的生意顯得蔥蘢。兆吉很喜愛這個工作,他用金剛鉆在獎杯的空白處刻字,刻圖案,兆吉喜歡這樣的獎杯,盡管刻了字,玻璃依舊是清白的,像從未被損傷過。

      兆吉離開家鄉(xiāng)后,很快忘記了一些什么,比如,他在職高三年,被迫學(xué)會了抽煙,但是他從未買過煙,都是同學(xué)把煙遞到面前,他不接都不行,剛一搭手,火就點上了。他倒是喜歡白沙煙的味道,他喜歡從同學(xué)手里要過那個煙盒,大約是因為煙盒上有一只鳥,飛翔的樣子。兆吉也努力忘記了他的女同學(xué)小麗,小麗從職高畢業(yè)后,去了一家豐田4S店,兆吉無端起了愛國之心,鄙薄小麗的選擇,兩個人不歡而散——兆吉坐上車的那一刻,忽然發(fā)覺,他從未戀愛過,雖然同學(xué)們起哄說他和小麗在戀愛,但怎么會一點感覺也沒有呢?他和小麗,倒像兄妹,只是小麗常常挽著他的胳膊,對同學(xué)宣稱,這是我男朋友。

      兆吉從火車上一腳跨下,跟著堂舅轉(zhuǎn)啊轉(zhuǎn),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兆吉感嘆這個城市已經(jīng)是世界那么大了。

      兆吉很想要一部手機,那幾乎成了他待在這個城市最大的誘惑,他其實沒有多少電話要打,只是想要。有一次,他看到客戶拿著手機在手里轉(zhuǎn)動著玩耍,一直為客戶捏一把汗,生怕掉下來打碎了。堂舅也有一部手機,藍屏的,配置很好,可以上網(wǎng)、下載小說。兆吉是個愛看書的孩子,只是他愛讀的書家長和老師都反對,認為都沒有用。兆吉很多時候也認同那些自以為是的成年人,讀這些書有什么用呢?人都是要死的,那吃飯有什么用——兆吉有時像個哲學(xué)家。

      兆吉很快學(xué)會了一門技術(shù),他用借助機器在玻璃上刻字,因為順手,有的時候,字體會有些飄逸,堂舅看著不順眼,對兆吉說,不要你動那么多腦筋,你只要掌控好機器就可以了。有一次,兆吉刻到一個叫“羅小麗”的名字,故鄉(xiāng)才一點一點回到他的內(nèi)心,他的手哆嗦了一下,小麗,如果思念就是愛的另一種形式,他和小麗應(yīng)該是愛過的。但是,為什么那種感覺很模糊呢?什么是愛?兆吉忽然想問問小麗,我們是不是真的相愛,如果相愛,為什么兩個人在橋上分別的時候,心里沒有酸楚的感覺,倒是有解脫了的輕松。這一刻,兆吉要一部手機的愿望特別強烈,他一下站起來,居然碰倒了臺面上的獎杯,這個獎杯是一家文化公司訂做的,羅小麗獲得了三等獎。兆吉伸出手,對堂舅說,我想打個電話回家。

      堂舅像是突然醒悟過來,說,兆吉,你也去買個手機吧?,F(xiàn)在手機便宜。一兩百塊錢就能買到一個。

      兆吉有點恨堂舅,他怎么能用這樣的口氣說手機呢?在兆吉心里,手機幾乎是思念的代名詞了,一兩百塊錢,輕描淡寫。兆吉隨即說,我不要。

      兆吉撥通了小麗的電話,對方似乎還在睡覺,迷迷糊糊的。而兆吉所在的城市,零下18度,滴水成冰。風(fēng)像一張網(wǎng),把兆吉迅速包裹起來,他的耳朵臉頰像被細細的針一排一排地刺,尖利的痛。他本來想問候一下小麗的,他想問問小麗過得好不好,汽車賣出去多不多,天冷了,要多穿點衣服。但是,毫無預(yù)兆地,另一句話跳出來。兆吉被那句話牽動著,說:“小麗,我冷。”

      小麗的聲音在電話里聽來,干脆,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小麗說:“活該?!?/p>

      “活該”這兩個字干凈利落,像一柄生銹的刀,卻鋒利無比,從電話線那一頭,迂回曲折而來,直直地刺到兆吉心里,迎合了滿世界的冰寒,兆吉覺得呼出來的氣都要凍住了,他的手冰冷,幾乎握不住手機,他趕緊跑回工場,他已經(jīng)不想再打電話了。他忽然有一種荒涼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怎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兆吉呆呆地看著門外這個陌生的世界。

      過去三個月,兆吉算是出師了,堂舅正式發(fā)工資給兆吉,一個月一千五百元,包吃住。母親知道后,喜悅得都要哭出來了——那是堂舅告訴兆吉的,自從小麗那個電話后,兆吉就再也沒有往家去電話,他好像被那兩個字連根拔起,丟到了風(fēng)里。

      那個傍晚,堂舅忽然讓兆吉換掉衣服,跟他去昌平,兆吉到底是愛讀書的,很快想起海子的詩歌《在昌平的孤獨》。之前,他不太愿意和堂舅出門,他喜歡待在工場,工場有暖氣,這叫兆吉很溫暖。這次,昌平這個地名引起了兆吉強烈的好奇,他從一堆書里翻出海子的詩集,果然找到了那一首。這是很神奇的事,兆吉以前沒有這種經(jīng)歷,在書里讀到一個地名,然后自己又很快到了那個地方。堂舅的面包車顛簸一個多小時,到達那個叫昌平的地方,兆吉怎么也無法體味海子詩歌里流露出的那種悲涼,他只是被霓虹晃花了眼。

      吃過晚飯,兆吉跟著堂舅去見一個客戶,客戶約在一家“熱愛余生”的歌廳見面。兆吉從來沒有機會去這樣色彩鮮艷的地方,他當(dāng)時猶豫了一下,說:“舅,我想留在房間看電視?!碧镁艘粨]手,說:“電視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唱歌去?!?/p>

      兆吉臨走時,不由自主地帶上海子的詩集,他怕堂舅笑話,把書塞進棉服里。

      兆吉是第一次看到那樣好看的女孩,在兆吉眼里,這個女孩甚至超過了天仙般的小麗,就算小麗說出“活該”兩個字后,兆吉還是覺得小麗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但是,這一刻,這個女孩身上有什么不一樣的氣質(zhì),像是一株新生的草,帶著露珠。

      包廂里鬧哄哄,聲音龐大,充溢著兆吉的身體,他幾乎要膨脹,頭疼得厲害。他解開棉服,那本書滑落,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沒有人看到,兆吉覺得有點狼狽,他撿起來,這是一本淡藍色封面的詩集,他記得這本詩集是和小麗一起去買的,在一家臨江的民營書店里,他和小麗跟著社會上一些不得志的文人一起,追逐海子,認為是時尚的。不過,兆吉是真的喜歡這個詩人,這個詩人身上有一種熱愛生命的跡象。書被打了折扣,原價20元,兆吉只花5元買回來。因為這點,他覺得有些難為情,好像是在貶低什么。

      封面被灑在地上的啤酒沾染了,他很心疼,趕緊用袖子去擦。他的袖口剛挨到書,就被一只手拉開了,有一張雪白的紙巾遞過來,兆吉接住了。

      看到女孩的眼睛,兆吉的眼光小偷一般,慌忙躲開,他喏喏地說,謝謝你!

      女孩問:“你叫什么名字?!?/p>

      兆吉說:“兆吉?!?/p>

      “我叫張愛東?!?/p>

      張愛東?兆吉有點迷惑,這似乎是一個男生的名字。

      我的名字就像男生的,對吧。女孩端起酒杯,向兆吉舉了舉。兆吉呆呆地看著,不知所措。女孩伸過手,端起一杯紅酒,遞給兆吉,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兆吉的杯,說:“喝一點酒,能暖身體?!?/p>

      兆吉接過酒杯,顫顫巍巍地端起,剛到嘴角,堂舅和客戶談完了事,他們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女孩身上,來來來,姍姍,姍姍,陪我們喝一杯。

      哦,她叫姍姍。兆吉暗暗想,還是姍姍這個名字好聽。他坐下來,把酒杯放到面前醬紫色茶幾上,一不小心,又把紅酒灑到外面,他真是狼狽極了。

      堂舅他們開始喝酒,猜拳,擲骰子——看起來生意談成了。女孩一直喝酒,一杯接一杯,兆吉奇怪這個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孩,怎么能喝那么多酒?后來,堂舅拿出一百元錢,塞到女孩的胸前,說:“數(shù)一數(shù),幾杯了?”原來,姍姍每喝一杯酒,都能得到十元錢,是真的嗎?兆吉有點難過,他很想幫姍姍喝酒,就算不會喝,他也愿意為她醉掉,真是沒有理由的。兆吉坐在旁邊,渾身不自在,他站起來,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只是不愿意看到這些。這些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兆吉拿起書,重新塞到棉服里。

      姍姍說:“兆吉,你的書借我讀讀好嗎?”

      兆吉一愣,在那樣一個迷蒙的環(huán)境,兆吉忽然有點欣喜,他幾乎是扯開了棉服,拿出詩集,遞給姍姍。堂舅和客戶已經(jīng)在唱歌,他們似乎暫時忽略了姍姍,他們在唱“把根留住”、“北國之春”。忽然之間,音樂被關(guān)停,有一個聲音響起來。

      在昌平的孤獨

      孤獨是一只魚筐

      是魚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孤獨是泉水中睡著的鹿王

      夢見的獵鹿人

      就是那用魚筐提水的人

      以及其他的孤獨

      柏木之舟中的兩個兒子

      ………

      她居然也找到了這首詩,她怎么在那么短的時間之內(nèi)就決定朗誦這首詩呢?兆吉的胸腔有了一些豪氣,女孩站起來,輕輕地朗誦,只是這樣的朗誦太不合適了,堂舅和客戶幾乎是粗暴地打斷了姍姍,你這丫頭,干什么哪!

      姍姍沒有說話,她把書遞給了兆吉,兆吉仿佛遇到了知音,他呆呆地看著姍姍,姍姍的眼睛小小的,被齊刷刷披下來的劉海襯托著,在兆吉看來有點憂傷。她的嘴唇涂著鮮亮的唇膏。兆吉一直看著姍姍,他覺得姍姍也會抬起頭來看他,但是,他等了很久,姍姍卻一直垂著眼簾,似乎再也不想看到他。

      氣氛回歸到原來,依舊是唱歌,依舊是喝酒,兆吉看姍姍一杯接一杯地喝,因為喝得有點猛,透明的啤酒順著姍姍的嘴角流下來,姍姍用手背擦了擦,繼續(xù)喝。堂舅連聲叫好,他拉住姍姍的手,捏在自己手里,忽然有點疼惜的樣子,很突然地,舅舅說:“姍姍,想吃什么點心,隨便點。我買單?!?/p>

      姍姍笑笑表示她什么都不想吃,喝酒都喝飽了。

      堂舅有點氣吞山河的氣勢:“那,你想要什么東西,我明天買了送給你。”

      姍姍有點懷疑,看著堂舅:“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那,那,我想要一部手機。今天是我生日,我想給家里打電話,但是,我要上班,我沒有時間打電話,要是有手機,我就隨時可以給我媽打電話了?!?/p>

      堂舅毫不猶豫地揮揮手:“小意思,不就一手機嘛。這樣吧,三天,三天后,你在蘇寧電器門口等我?!?/p>

      回到工場后,兆吉還是覺得有些巧,姍姍居然和我一樣,只想要一部手機。他開始想姍姍的神情,揚起頭看堂舅時,那雙眼睛,和我老家那潭山澗水有什么區(qū)別呢?

      兆吉開始關(guān)心堂舅的業(yè)務(wù),來到這個城市后,他不關(guān)心生意上的事,他只是工場里一個工人,用機器在玻璃獎杯上刻字的一個像機器一樣的人。但是,現(xiàn)在,兆吉覺得生活顯出不同來,因為他需要關(guān)心堂舅什么時候去昌平,早上、中午、還是傍晚。他當(dāng)然不好意思問,他和堂舅之間,似乎永遠有一道薄薄的墻隔著,聽得見對方的聲音,卻感覺不到對方的心思。

      兆吉在宿舍的墻上用鉛筆畫了一張簡單的日歷,只有三天。1月17日,1月18日,1月19日。三天后,應(yīng)該是1月19日,兆吉在1月19日上打了個五角星。兆吉覺得生活豐富起來,也有了向往,如果堂舅是去談業(yè)務(wù)的,那么他也許會帶我去吧。

      這樣到了1月18日,堂舅還沒有去昌平的跡象,到這一天的傍晚,兆吉已經(jīng)很焦慮了,也夾雜一些憤怒,莫名其妙的情緒一直糾結(jié)著,等堂舅喝罷酒,兆吉按捺不住,問:“舅,明天去昌平嗎?”

      堂舅扒了一口飯,頭也不抬,說:“去昌平做什么。”

      兆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坐在堂舅身后,沖動著想大聲提醒他。這只是兆吉的幻想,事實上,他對堂舅有些懼怕,說不出的感覺,也許因為自己的這碗飯是堂舅賜予的吧。兆吉自己多少有點奴才心理,他很看不起自己。

      堂舅慢條斯理吃完飯,把碗筷往旁邊一推,從衣袋里掏出一包中南海香煙,他抽出一根,剛要收起來,轉(zhuǎn)頭看兆吉心事重重地坐著,把煙盒送到兆吉面前,兆吉搖搖頭,堂舅抖了抖煙盒,示意兆吉抽一根。兆吉有點陌生抽煙的感覺了,第一口吸進去時,嗆了一胸腔,臉漲成了豬肝色,堂舅看不過去,奪過兆吉點著的煙,說:“睡吧睡吧,不抽了?!?/p>

      兩個人默默地坐著,堂舅掐滅了兆吉的煙,自己一根煙很快抽完。兆吉還是忍不住問堂舅,明天去昌平嗎?

      堂舅顯然不耐煩,低低地吼了一句:“昌平昌平,誰在昌平等你?!?/p>

      兆吉丟了煙蒂,起身走出去,外面整個是冰冷的世界。

      第二天一大早,兆吉就出發(fā)了,風(fēng)刀子似的,兆吉忽然又想起小麗,似乎小麗就在這風(fēng)里,很冷的樣子,他很想再給小麗打個電話,但是,說什么呢?“活該!”小麗一定會像上一次那樣笑話他吧。兆吉有些猶豫,不知道這次是否真的要去昌平,對于昌平這個縣城,留給自己的只是霓虹,還有夜晚的KTV,包廂里的那個叫姍姍的女孩,哦,她應(yīng)該叫張愛東。張愛東,兆吉想到這里,內(nèi)心里忽然溫暖了一下,好像知道了姍姍的一個小秘密,兩個人無端地親近了。兆吉癡癡地想著這些,忽然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走到小賣部,那里有一部公用電話,兆吉看著這部紅色的電話機,有種隔膜感,小賣部很暖和,開著暖氣。他真想在這里多待一會兒,他裝作看那些小東西,有鉛筆,小練習(xí)簿,還有康師傅方便面。小麗領(lǐng)到第一筆工資時,請兆吉喝奶茶,兆吉心疼小麗的錢,說不喜歡喝奶茶。小麗手一揮,讓兆吉隨便挑,兆吉那時特別想吃一碗方便面,以前,他都是買一包,到家里用開水沖著吃。他要了一包方便面,小麗不依,說,豪華一點,盒裝的,當(dāng)場要了開水,沖到面碗里,“就是這個味!”兆吉欣喜地說出一句廣告語,兩個人開始暢想以后,小麗對自己的前景很憧憬,而兆吉卻很迷茫,覺得面前的路就像是這個起了霧的午后,看不清來路,也沒有去向。

      吃面的時候,兆吉把白色的叉子遞給小麗:“來,小麗,你也吃一口?!毙←惡敛华q豫坐下來,她一開吃便沒有停下來,稀里嘩啦地吃,很享受的樣子,兆吉在旁邊看著看著,忽然被幸福擊中,他蹲下來,看著小麗,不由自主握住小麗的手:“小麗,我要去北京了。”

      那情景好像都還在眼前,又很遠的樣子。時間和空間使兆吉對眼前的一切模糊起來,他坐在去昌平的車上,內(nèi)心的激動和不安只有自己知道。又充滿了類似于幸福的東西,仿佛要溢出來,他看著坐在前面的那些男人,說著順溜的北京話,看起來很知足。兆吉突然為自己感到幸福,是的,幸福吧。他覺得這整個車廂,只有他一個人是幸福的。

      蘇寧電器很難找,兆吉問過好幾個人,才有了模糊的方向。風(fēng)依舊很猛,兆吉抱住自己。他感覺全身被風(fēng)吹徹。再走過一座天橋,終于到蘇寧電器。兆吉的腳步慢下來,慢下來。他不知道怎么對姍姍說,說些什么。他變得恍惚起來,腳步猶豫不決,忽地被一口風(fēng)嗆著了,兆吉像一個老年人一樣咳嗽起來。他越咳越猛,一發(fā)不可收的樣子,他蹲下來,用手捂住嘴,他的眼淚流出來,淚眼朦朧之中,兆吉看見了姍姍,張愛東,那個捧著書朗讀海子的那個女孩,正站在蘇寧電器門口,她像他一樣也是在風(fēng)里浸著,衣襟被掀起,頭發(fā)亂紛紛,漫無目的地試圖抓住什么。兆吉看著看著,一下子站起來,像是突然之間有了勇氣,他蹬蹬蹬跑下去,一下子沖到姍姍面前,姍姍往后退兩步,你干什么?姍姍顯然沒有認出他來,在那個燈紅酒綠的世界,人都是被涂上了顏色的,兆吉也不例外。

      “我,我?!闭准执俨话驳臉幼雍芸尚?,像是在表白什么,他的口齒不清,逗得姍姍笑起來:“你什么?你想說什么?”姍姍的笑一下子鼓勵了兆吉,他說:“買手機去?!?/p>

      兆吉后來還是走那座天橋,但是,一切仿佛都是虛幻的,這是在昌平嗎?我真的見到過姍姍,并且買過一個手機給她?兆吉被風(fēng)刮得流出了鼻涕,滴靈靈地掛在鼻尖。姍姍拿了手機,很疑惑地問兆吉:“他真的是你舅舅嗎?我想試試看,到底他會不會來。KTV里,沒有人說真話的。”

      兆吉沒有說什么,事實上他不想說謊,又不知怎么回答。他只是看著姍姍提了裝手機的盒子,慢慢走向出口處,他一直等著姍姍再問些什么,比如,她喊他一聲兆吉,或者說,謝謝你幫我買了手機——也許她覺得手機是那個曾經(jīng)把錢塞到她胸口的粗俗男人買的,他承諾的,就沒有必要說感謝了。兆吉看著姍姍走到門口,他很想喊住她,告訴她一切。她會信嗎?就算她信了又怎么樣,我本就只是為了買個手機給她,為什么還要想那么多呢?她一定不知道,我自己都沒有買手機吧,這是我來北京這個龐大的城市,領(lǐng)到的第一筆工資,她會不會問我,是從哪里來的,怎么到昌平的?;蛘撸詾槲冶揪驮诓?,坐一站公交就到了,她不會知道我換了三班公交,又坐了一個多小時趕過來的吧。那么,說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

      兆吉像個思考者,離開柜臺,從另一個出口走,他走出商場,看看面前高大的立交橋,有點壓迫的感覺,風(fēng)像是一直守候著,專門對付他似地一陣陣刮過來,兆吉像突然清醒過來,他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錢,買手機花光了他原本就不多的一點錢,他一邊走一邊數(shù),十塊一張,一塊兩張,五塊一張,五角兩張,他的手被凍僵了似的,都捉不住那些散錢了,一張五角的票子,被風(fēng)吹著,往旁邊吹過去,兆吉去追那張五角紙幣,紙幣像長了翅膀,居然飛了起來。兆吉有點賭氣,他知道那是一張最小面值的鈔票。但是,對于此刻的他來說很重要,他才記起自己連早飯都沒有吃就趕過來了,他怕姍姍等在門口冷,就像他一樣冷?,F(xiàn)在,他的肚子咕咕叫起來,而且越來越高亢,他覺得頭有點暈,低血糖了吧。他發(fā)覺自己的腿軟綿綿的,身子也乏力,不想追了,他忽地停住腳步,只是朝前看。這時,他看見,姍姍在追著那張紙幣,她手里提著那個裝手機的小盒子,是的,那個手機幾乎花光了兆吉所有的錢。姍姍像在追趕一個小偷似的飛快地跑。

      兆吉問,你喜歡哪一款手機。

      姍姍盯著一款很時尚的手機,猶豫地說:“這個真好看。”

      兆吉迅速瞟一眼價格:3980元。他的心抖了抖,他的身上只有1000元,出門的時候,他先把自己的工資折疊好放在衣袋里,又向堂舅借了一點,湊足了這個數(shù),兆吉對買一部手機需要多少錢沒有底,他想,1000元一定能買到很好的手機了。兆吉和姍姍在柜臺前站很久,他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看著。營業(yè)員不厭其煩地介紹,這一款,那一款。兆吉有些后悔為什么不向堂舅再借一點,買個好一點的手機給姍姍,她在風(fēng)里等了很久吧。

      兆吉看著姍姍的背影,居然有點感動,他跟在后面追起來,事實上,當(dāng)姍姍開始追的時候,風(fēng)停了停,那張五角紙幣像跑累了,滑行了一下,停在一個報亭的腳沿。姍姍彎下腰撿起來,她抖了抖紙幣,轉(zhuǎn)身跑回來。她把紙幣交給兆吉。兆吉羞愧極了,仿佛讓姍姍看出了自己的窮困潦倒,他沒有接紙幣,只是轉(zhuǎn)身開始奔跑起來,他從天橋這一端跑上去,臺階不陡,但是他跑得很累,他餓了,他聽見后面匆忙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姍姍。他回轉(zhuǎn)身,又往下跑,他在那個小賣部停下來,掏出錢,很老到地說:“來一包白沙。”

      “兆吉,我想起來,你叫兆吉。你等等我好嗎?”姍姍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了。

      兆吉聽到姍姍喊自己的名字,猛一下停住了,他覺得鼻子有點酸,不知道自己出什么問題了。姍姍追上來,把五角錢塞給兆吉,說:“謝謝你。我真喜歡這個手機?!?/p>

      兆吉看了看姍姍,沒有說話。他開始往前走,姍姍跟在后面,兩個人都不說話,兆吉走到橋面時,感到橋身有微微的晃動,他停下來,胳膊靠在橋欄上。橋下,車流水一樣淌著兩邊散。姍姍挨著兆吉,也靠在橋欄上,呼呼地聲音,又起了風(fēng),兆吉感覺到姍姍在看著自己,他的臉漸漸紅起來,紅起來。同時,他感到左手臂溫?zé)釡責(zé)岬?,他知道是姍姍,姍姍把頭依在兆吉的肩上,她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挽住了兆吉。兆吉的心仿佛要跳出來了,他像真的被凍僵了似的,幾乎不能動彈了,他只是感受姍姍的頭發(fā)拂在臉上,癢癢的,他稍稍側(cè)頭看姍姍,他看到姍姍低垂的眼簾,兩行淚水漸漸流下,兆吉看見,那清淚,沒有流到嘴角,就被風(fēng)吹干了。姍姍是哪里人呢?她看上去多么像個大學(xué)生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對身體一定不好,得勸勸她珍惜自己??墒牵帜苷f些什么,縱然最溫暖的話語,在這個寒風(fēng)肆虐的上午,終像是敷衍。兆吉像個成熟的男人一樣,撕開煙盒,抽出一根煙,他在風(fēng)中點著煙,吸一口,忽然又被嗆著了,他像個老人一樣咳嗽起來,然后,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輕輕地擁住了姍姍,胸懷漸漸暖和起來,溫?zé)崞饋?。兆吉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替成年人完成一個諾言。是的,偉大。兆吉覺得自己長大了。

      猜你喜歡
      昌平小麗
      窗外的迷你世界
      俄羅斯套娃
      昌平博物館升級改造古代昌平文物展開展
      商量
      買賣衣服
      Time difference based measurement of ultrasonic cavitations in wastewater treatment①
      Investigation of cavitation bubble collapse near rigid boundary by lattice Boltzmann method*
      小財迷
      要笑一整天
      武大十大
      涟水县| 桐梓县| 叙永县| 孝昌县| 定西市| 墨竹工卡县| 南投县| 崇仁县| 金川县| 城固县| 和静县| 迁安市| 池州市| 泰宁县| 嘉祥县| 门头沟区| 桐乡市| 佳木斯市| 邳州市| 抚顺市| 襄城县| 金阳县| 厦门市| 集安市| 福清市| 磴口县| 汪清县| 榆树市| 阿鲁科尔沁旗| 万盛区| 庆城县| 云南省| 那坡县| 塔河县| 炎陵县| 莱西市| 玛沁县| 白水县| 图们市| 探索| 通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