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興永,魯 濤
(湖南理工學院期刊社,湖南 岳陽 414006)
一切價值態(tài)是從信息態(tài)發(fā)源的。湖湘文化價值態(tài)的發(fā)軔與發(fā)跡,與屈原文化信息態(tài)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抑或說,湖湘文化的文源、文脈,是隨著屈原文化信息的走向而清晰、而豐富、而完善和擴展的。從這一意義上說,屈原文化價值態(tài),是湖湘文化脈絡的圖騰。
屈原“求索”的理論根基應該是儒家“憂”文化。屈原雖為貴族,但其實感作品卻來自民間。所以,屈原是人民的屈原。屈原詩作的突出貢獻在于打破了以《詩經(jīng)》為代表的四言詩格調(diào),吸收了民間詩歌形式與特點,創(chuàng)造了一種句法參差多變的新詩體“楚辭”。這是詩歌形式的一次大解放,把中國詩歌從《詩經(jīng)》后的沉寂,推向了第二個高峰。有學者評價,如果說《詩經(jīng)》代表了當時中原文化的話,那么《楚辭》則是當時南方文化高度發(fā)展的產(chǎn)物。后人也因此將《詩經(jīng)》與《楚辭》并稱為“風、騷”,分別是中國詩歌史上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兩大優(yōu)良傳統(tǒng)的源頭。盡管,賽龍舟的習俗也許在屈原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但是,自屈原于汨羅江自沉后,中國民間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包粽子,都知道是紀念偉大的屈原。1953年,屈原被列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受到世界和平理事會和全世界人民的隆重紀念。因此,研究由屈原文化傳承下來的湖湘文化價值態(tài),以及長期積淀下來的湖湘人文精神,就是為了滿足廣大人民的精神需要。
文化是由人類共同創(chuàng)造并經(jīng)過歷史檢驗的物質(zhì)和精神信息態(tài)(即信息的運動狀態(tài))。其特點:第一,區(qū)域性;第二,群體共享性;第三,客觀顯性與主觀隱性;第四,可以演化為人們的文化生活圖式;第五,文化信息態(tài)與精神信息態(tài)互相影響,互相促進,和諧發(fā)展。
湖湘文化作為區(qū)域性文化,有著深厚的文化淵源。
應該說,湖湘文化是楚文化的演進?!妒酚洝こ兰摇份d:“熊繹當周成王(約公元前1042年左右),舉文武勤勞之后嗣,而封熊繹于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稘h書·地理志》載:“周成王時,封文武先師鬻熊之曾孫熊繹于荊蠻,為楚子”。許多學者以此為主要依據(jù),認為熊繹為楚始封君,如此便有了“楚”這個正式的國號兼族號。然而,對于楚地的開發(fā),似乎遠晚于中原。春秋戰(zhàn)國時期,由于羋姓氏族陸續(xù)南遷,楚人始崛起于江漢之間。
楚立國后,有一條重要的指導思想貫穿于統(tǒng)治者的頭腦中,那就是以民為本,其表現(xiàn)形式是重民與撫民。楚國的迅速發(fā)展壯大有很多的原因,但這一治國宗旨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約在周襄王(前651-前618年)時期,楚國的軍事、政治勢力征服了洞庭湖以南等地的土著民族,逐步擴張為稱霸諸侯、雄視齊秦的泱泱大國。
當然,從時間維度考察,湖湘大地在中華文明的夏、商、西周時期——湖湘文明的先楚時代——由當?shù)厍G蠻、越人、濮人創(chuàng)造了最初的湖湘土著文化。據(jù)陳甲標的研究,先楚時代的湖南土著,雖然接受融合了夏商周諸王朝在南征中用劍與火帶來的中原文化,創(chuàng)造了先楚文化,但這時的湖南仍處在原始氏族社會后期,還沒有真正邁入人類文明的門檻。隨著楚國將湖南置于自己的版圖,湖南土著越過奴隸社會從原始社會直接進入封建社會,湖南先楚文化也隨著融合于楚文化,形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湘楚文化”[1]。楚文化進入湖南并逐漸演化發(fā)展成為湖湘文化的母體,這種變遷的主要途徑是通過楚國派遣、流放官員和滅國移民等形式來實現(xiàn)的。楚文化通過以屈原流放為代表的這種主要傳播方式,開始在湖湘大地上扎根,從而使屈原文化成為湖湘文化發(fā)展、演變的母體文化。另外,湖南三面環(huán)山,四水競流,丘陵起伏,河谷縱橫,水澤廣闊,由于獨特的地理和人文環(huán)境,亦逐步形成了獨特的湘楚民俗文化。如先秦楚人,最為信奉巫鬼,蘊含著濃厚的神秘意識和虛無理想,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楚文化與中原文化接觸碰撞,并經(jīng)屈原等人通過自然界與特別的精神相擊發(fā),自然產(chǎn)生出新的別樣文化——先秦湘楚文學。
梁啟超說:中國文學的老祖宗,必推屈原。從前并不是沒有文學,但沒有文學的專家。屈原被流放后,主要生活在湖南民間,他著力吸收湘楚文化營養(yǎng)。從屈原的著述看,可以佐證他生活過的地方有:洞庭湖流域、湘水流域、沅水流域以及南岳衡山。“朝發(fā)枉陼兮夕宿辰陽”;“入溆浦……狂顧南行,聊以娛心”。更具體地說,屈原的流放、流浪和采風的路線大體是:自郢都(今江陵紀南城)沿長江東下,至安徽陵陽居九年,又溯江西上,至夏浦、鄂渚,上沅、湘,入辰陽、溆浦,在溆浦度過了一段時間。頃襄王二十二年,秦兵進攻楚巫郡、黔中(溆浦屬黔中),屈原不得不離溆浦,順沅湘而下,至長沙,自沉汨羅江。
屈原入湘后,“哀民生之多艱”,愛楚之心不移,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潛心文學修煉,傳播楚文化。其代表作《楚辭》,就是對湘楚民間文化的發(fā)現(xiàn)和總結(jié)。
《楚辭》作為文學作品,反映了南楚(大致位于今湖南、湖北、江西)先民的文化生活方式。當時南楚許多地方,甚至還沒有文字,但有想象力很豐富的神話傳說,有悠揚動聽的巫歌。例如,在《楚辭》中出現(xiàn)數(shù)以百計的“兮”字,就是楚地巫風歌舞中的文化表達方式,是當時南楚普遍使用的口頭方言助詞。而《楚辭》遵循的是民間傳統(tǒng)的語言表達方式,從想象力中活跳出實感來,傳達出眾多的民俗風情與文化信息態(tài),是湘楚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基因”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2]。
從文化更深的層次上來講,不難發(fā)現(xiàn),以屈原為代表的楚文化和后來形成的湖湘文化,在文化內(nèi)涵和文化形態(tài)方面都是存在較大差異的。楚文化的內(nèi)涵從文化形態(tài)上講是浪漫主義的;而后來形成的湖湘文化的內(nèi)涵,從文化形態(tài)上講是現(xiàn)實主義的。接近的地方在于湖湘文化的愛國情操、經(jīng)世致用等方面,這些特性與以屈原流放為代表的楚文化存在明顯的傳承關(guān)系,這種傳承與差異也正好類似于生命科學的遺傳與變異。
在湖湘文化發(fā)展和演變的歷史進程中,屈原文化產(chǎn)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毋庸諱言,屈學早已溶入了超越其本身意義的文化信息態(tài)和價值信息態(tài),她實際上是精神張揚與傳承的歷史過程,是歷代民眾精神文化需求的真實映象。屈原文化中的愛國思想、經(jīng)世致用觀,在湖湘文化的發(fā)展歷程中得到了不斷的加強和弘揚,成為湖湘文化的重要特征。
屈原文化的主要源地在湖南廣大鄉(xiāng)村,自然適合湖湘的土壤和氣候。在古代,屈原文化與湖湘文化結(jié)合和演進,大體經(jīng)歷了兩個波峰期。
第一個波峰期是先秦至秦、漢、三國、南北朝時期。其標志是屈原、宋玉、唐勒等人深入湘楚大地,與當時文化正漲到峰值及哲學勃興相契合,促進了文學與湘楚文化的平行發(fā)展,這是屈原文化與湖湘文化結(jié)合的初潮。在此期間,有著名辭賦家司馬相如的《子虛賦》,對洞庭湖作了濃墨渲染;有西漢洛陽才子賈誼去長沙赴任,寫下了流傳千古的《吊屈原賦》;有史圣司馬遷,雖已離屈原去世170多年,但他“二十而游江淮……九嶷,浮于沅湘”;“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沉淵”,大量的實地走訪,為撰寫《史記·屈原列傳》積累了大量素材[3],并贊云:“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p>
這一時期屈原文化與湖湘文化結(jié)合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屈原等人在湖南境內(nèi)傳播楚文化,收集和提煉湖南民俗文化,著就了《楚辭》等屈原文化與湖湘江文化結(jié)合的顛峰名篇,因而成為了湖湘文化的重要源頭;二是,自屈原悲壯自沉后,人們有感于他對中國文化的巨大貢獻以及上下求索的人格魅力,官宦士人用各種方式歌頌他,老百姓用各種形式紀念他,一方面有力助推了湖湘文化的發(fā)展,另一方面使源遠流長的以龍舟文化為主線的湖南民俗文化得以繼承與發(fā)揚。
第二個波峰期是唐宋時期。這一時期也是湖湘文化最為繁榮的時期。其標志有唐朝開元年間中書令(宰相)張說貶于岳州,修建南樓(岳陽樓),聚集“遷客騷人”,登樓吟唱,大筆開勝游,詩成《岳陽集》;有文學巨子孟浩然、李白、杜甫、劉禹錫、張妨齡、王昌齡、韓愈、柳宗元、白居易、元稹等,無不入湘憑吊屈子,并留下不朽的詩文,將湖湘文化提升到了高峻的品位。
這一時期屈原文化與湖湘文化結(jié)合的最大文化特點是詩詞歌賦鼎盛。文人騷客足跡踏遍湖南,詩詞歌賦飄滿洞庭?!扒谋瘎〉纳?,悲劇的死和他忠貞不屈與貪污腐朽的執(zhí)政者反抗到底的精神,感動了一切有正義感、有良心的作家們”[4],也是人們追求美好、上下求索和憂樂意識集中于湖南的文化信息態(tài)。
據(jù)載,長沙屈子祠建成前,已有屈賈祠,即將屈原和賈誼二人合祀于一個祠堂,位置在賈誼故宅。長沙素稱屈賈之鄉(xiāng),屈賈合祀于一個祠堂,是這一素稱的物質(zhì)態(tài)和信息態(tài)映象,也是漫長時空中,人們對屈原和賈誼精神同一性的認同。三閭大夫祠又名屈子祠,在長沙市河西湖南大學知新村內(nèi)。但該祠大部分建筑早已改建為湖南大學職工宿舍。
屈原選擇長沙并非偶然,楚國的始祖熊繹受封時最先居住在大江以北的丹陽,以后在開拓疆土、遷徙不定中曾在大江之南的長沙經(jīng)營,春秋之后才正式定都于郢。所以,長沙是楚國祖先生息過的地方,是楚王族的發(fā)祥地之一。當郢都和丹陽都已陷入秦國的鐵蹄后,屈原要渡江北上死在那里是不可能了,于是想到長沙,準備在這里以死來殉自己的理想,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留下了他的絕筆之辭《懷沙》?!皯焉场本褪菓涯铋L沙,更含有懷念先人、懷念故國的意思。
從湖湘文化信息態(tài)考量,屈原文化與湖南文化的理論根基均為儒家思想,其精義是擔當。湖南人自古就有勇于擔當社會責任的勇氣和霸氣,體現(xiàn)出湖南人較強的自覺性和責任感。這正是儒家擔當精神的要義。這種勇于擔當?shù)娜宋木裥畔⒕褪求w現(xiàn)在先秦儒家的上下求索、憂道、憂世的憂患意識上,這種憂患意識使他們自感肩負的歷史使命,并內(nèi)化為挺身而出,不屈不撓而奮斗的精神動力。這種儒家政治擔當,外化為具體的政治實踐,在傳統(tǒng)社會中產(chǎn)生了重大的效應,對傳統(tǒng)社會的統(tǒng)一與穩(wěn)定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1]陳甲標.湖湘文化兼容性特征的形成與影響[J].湖南社會科學,2000,(6).
[2]胡云晚.汨羅悼祭類韻文中的楚辭體語氣助詞“兮”[J].云夢學刊,2012,(3).
[3][4]戴錫琦,鍾興永.屈原學集成[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