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偉

摘要：文化的發(fā)展是精英文化和民間文化相互交流、不斷融合的過程。文化大傳統(tǒng)和小傳統(tǒng)二者不斷交流互動促進了高雅文化內(nèi)容的多元化，也促使底層文化百姓逐漸接受貴族知識分子的文化從而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唐朝文化在中國歷史上是一顆閃耀的明星，這得益于發(fā)達的精英文化對社會大眾文化的熏陶，二者的整合提高了整個國家的文化水平和繁榮程度。

關鍵詞：文化；大傳統(tǒng)；小傳統(tǒng)；庶族知識分子；私學；俗文學

中圖分類號：G633.5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2）12-0146-02

美國著名人類學家、民族學家雷德菲爾德在《鄉(xiāng)民社會與文化》中提出了文化“大傳統(tǒng)”與“小傳統(tǒng)”的理論。所謂大傳統(tǒng)，是指都市上層階級以及知識分子的以文字記載的文化，小傳統(tǒng)主要是在小規(guī)模共同體，特別是鄉(xiāng)村中通過口頭傳承的的文化[1]。大傳統(tǒng)指上層知識階層而小傳統(tǒng)多是指未受過教育的下層民眾，比如農(nóng)民。余英時先生在《士與中國文化》一書中首先將“大傳統(tǒng)”與“小傳統(tǒng)”引入漢語屆。他講到“大傳統(tǒng)或精英文化是屬于上層知識階級的，而小傳統(tǒng)或通俗文化則屬于沒有受過正式教育的一般人民。由于人類學家和歷史學家所根據(jù)的經(jīng)驗都是農(nóng)村社會，這兩種傳統(tǒng)或文化也隱藏著城市與鄉(xiāng)村之分。大傳統(tǒng)的成長和發(fā)展必須依靠學校和寺廟，因此比較集中于城市地區(qū)；小傳統(tǒng)以農(nóng)民為主題，基本上是在農(nóng)村中傳衍的。[2]”換言之，可以將中國文化分為雅文化和俗文化。在唐代，士大夫階層之間傳播的詩書禮儀思想和詩歌即“大傳統(tǒng)”，而民間盛行的變文、通俗詩、俗賦以及教育的普及則屬于“小傳統(tǒng)”。進入隋唐以后，庶族地主知識分子逐漸取代貴族文人成為文化創(chuàng)造和傳播的主力；社會穩(wěn)定、物質(zhì)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使社會大眾有更多的經(jīng)歷來豐富自身的精神文化生活；再加上教育的普及，私學之風益盛，規(guī)模也很大，出現(xiàn)“奉勸有男需入學，莫推言到我家貧······縱然未得一官職，筆下方圓養(yǎng)二親”的思想，由此可見入學接受教育已成為當時社會大眾的普遍行為。同時士大夫所創(chuàng)造的高級、精致的文化逐漸被下層群眾接受，并創(chuàng)造出帶有濃重民間色彩的“俗文化”。兩種文化的互動促使唐代文化向更廣大的社會層面普及，成為唐代文化發(fā)展的重要特征。下文即從庶族知識分子、教育、文學、藝術等各領域探討唐代俗文化的普及。

一、文化傳播的載體——庶族知識分子

隋唐以來，科舉制度逐步確立、私學之風興盛，廣大平民通過科舉考試踏入仕途，他們憑借自身的從政才能和文才不次遷擢將相。武則天不拘一格從下層社會大舉選拔人才，更成為庶族百姓踏入仕途的重要契機。據(jù)記載：“偽周革命之際，十道使人天下選殘明經(jīng)、進士，及鄉(xiāng)下村教童蒙博士皆被搜揚，不曾試練，并與美職。[3]”這樣自魏晉以來的門閥世族逐漸被庶族、商侶等代替，而庶族階層地位的迅速上升為文化傳播起著重要作用，成為唐代文化不斷普及的主要新興力量。

新興的庶族地主中的很多人出身貧微，或者有過艱難的奮斗經(jīng)歷，他們更了解民間的疾苦和社會矛盾所在。比如始終不肯隨波逐流表示“永愿拯芻蕘，孰云干鼎鑊”的高適。荀子說過“儒者在本朝則美政，在下位則美俗。”（《荀子·儒效》）許多政治上不得意或者主動放棄仕途的知識分子，走向社會底層授業(yè)解惑，宣傳儒家講求的“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的規(guī)范，擔負起教化百姓的重擔。他們?yōu)槲幕蛏鐣讓觽鞑プ龀隽酥匾暙I。

二、教育的普及——私學之風日盛

隋唐五代時期是我國古代教育重要發(fā)展時期。唐朝十分重視教育的發(fā)展，形成了完整的官學制度，在中央設立國子監(jiān)總管六學，地方上也設地方官學大力發(fā)展教育事業(yè)為封建統(tǒng)治培養(yǎng)人才。唐武德七年（624年）時頒布詔令：“吏民子弟，有識性明敏，志希學藝，亦具名申送，量其差品，并即配學。州、縣及鄉(xiāng)，并令置學。[4]”類似的政令被政府屢次重申，鄉(xiāng)里也可以開辦官學使百姓子弟能夠就近授業(yè)解惑，這樣更利于文化向底層百姓的傳播。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唐朝廷頒布詔令：“許百姓任立私學，其欲寄州、縣受業(yè)者亦聽。[4]”朝廷對私學的支持終于將官、私教育打通，私人講學之風益盛，著名的私家講學者比比皆是?！榜R嘉運者，魏州繁水人也。少出家為沙門，明于三論。后更還俗，專精儒業(yè)，尤善論難。貞觀初，累除越王東閣祭酒；頃之，罷歸，隱居白鹿山，方投業(yè)者千余人。[4]”盛唐時的盧鴻隱、中唐時袁滋，陽城隱居中條山，遠近慕其德行，皆從之學。私學之風的興盛，對整個社會文化發(fā)展的影響之重大是不言而喻的。其中的一個方面就體現(xiàn)在使得民眾教育更向一般的文化側(cè)重，比如唐朝自建朝以來就頒布命令天下家藏《孝經(jīng)》、《論語》各一冊，普令勤讀學習。這種自上而下對教育的重視，對文化向更廣大的社會階層普及的影響是十分深遠的。

唐朝物質(zhì)經(jīng)濟的高度發(fā)達，庶族地主構成的新文化隊伍的結成并不斷壯大，教育的深入普及發(fā)展再加上唐朝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和思想氛圍，都對“俗文化”的發(fā)展起到了重大的促進作用，使參與和享受文化的社會階層逐漸下移。精英文化被廣大群眾接受，而通俗文化也相應的提升了水平，所以唐朝的文化顯示出空前活躍的氛圍。

三、俗文學方面

（一）俗詩賦

唐代被稱為“詩的時代”，民間詩的繁盛程度在歷代是罕見的。敦煌藏卷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唐朝的通俗詩，有韋莊的《秦婦吟》一卷，雖然殘缺不全但仍存下接近一千字?！肚貗D吟》借助婦人之口講述黃巢起義中的焚搶掠奪，講述極其詳盡，用詞也明淺易解，所以大受當時人大的喜愛以至人人誦之：“舊里從茲不得歸，六親自此無尋處。一從陷賊經(jīng)三歲，終日驚憂心肝碎······逡巡走馬暗吞聲，女伴閨中潛生喜；皆言冤情此日銷，必謂妖徒今日死······”[6]。這種通俗詩體極富表現(xiàn)力地反映出當時百姓在黃巢起義期間膽戰(zhàn)心驚的生活狀況。《朝野僉載》里也記載了不少民歌流傳的事實，如“永淳之后，天下皆唱‘楊柳，楊柳，漫頭駝”；“麟德以來，百姓飲酒唱歌，曲終而不盡者號為‘鹽族”；“永徽后，天下唱《武媚娘歌》”[3]。雖然這些詩歌都是被當做讖緯記錄的，但卻從側(cè)面反映了當時民間詩歌的流行。

從另一方面反映社會民眾文化普及的是一些地主上層知識分子的詩歌在民間的廣泛流傳。元稹在講到白居易與自己的詩時說：“二十年間，禁省、觀寺、郵侯墻壁之上無不書，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至于繕寫模勒，衒賣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處處皆是。[7]”詩歌在民間的廣泛流傳與詩人吸收大量民間口語和民歌是分不開的。白居易詠詩，老嫗都能理解；劉禹錫的《竹枝詞》則是根據(jù)湘西民歌改寫而成的。民歌和民間口語的廣泛使用為詩歌注入了新的血液，增強了詩歌的生命力。這是文化大傳統(tǒng)和小傳統(tǒng)互動的良好表現(xiàn)。

（二）變文

隋唐以來，儒教的地位受到道教和佛教的威脅，出現(xiàn)了三足鼎力的局勢。武則天積極扶植佛教的發(fā)展，佛教迎來了在中國歷史上的繁盛時期。變文的流行跟佛教的傳布是分不開的。和尚傳布佛教講經(jīng)說法，把佛經(jīng)中的一些故事講唱出來，以吸引聽眾。這種形式的講唱就是俗講，而講唱所依據(jù)的話本則被稱為變文[8]。敦煌遺書中發(fā)現(xiàn)了多種唐朝時期流行的佛經(jīng)題材的變文：目連變文、伍子胥變文、舜子至孝變文、西征記變文等。變文是面向群眾的藝術創(chuàng)作，語言通俗易懂，故事曲折懸疑，和尚在講說時說唱并用，生動形象，深受百姓喜愛。佛講從寺院廟宇走向民間，產(chǎn)生了很高水平的藝術，對后世影響很大。

四、藝術方面

無論是繪畫、雕塑、石窟、書法，還是樂舞、散樂百戲、民眾游藝都是輝煌至極的，他們構成了富麗堂皇的大唐王朝很重要的一部分，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留下了豐富多彩的內(nèi)容。

首先是美術方面的繪畫和雕塑。唐代的畫作主要在人物、山水、宮室器物、花鳥、翎毛等方面取得很大進步。唐代大畫家吳道子，身為朝廷的內(nèi)供奉，也深入民間作畫。他作畫風格比較貼近民間生活，比如一些佛像畫和山水畫，所以更容易得到民眾的認可，繪畫藝術也比較容易在民間普及?，F(xiàn)存唐代很多雕塑都是無名工匠的作品，大部分是為了滿足民眾的宗教信仰需求而作的，顯示了較高的藝術水平。就壁畫而言，不管是敦煌石窟壁畫還是寺觀壁畫更或者是墓葬壁畫都是許多無名畫工辛勤勞作的結果，他們的辛苦汗水鑄就了唐代繪畫藝術的高度成就，為唐代輝煌的文化成就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唐朝時期社會高層很崇尚戲曲樂舞藝術，唐玄宗嗜好音樂編定《霓裳羽衣舞》，并且由楊貴妃親自給宮女排舞。俗話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貴族階層為迎合皇帝的喜好積極研究、欣賞樂舞，形成一種濃厚的尚舞樂的貴族風氣。就連百姓也受到這種風氣的熏陶，陶醉于散樂百戲和民眾游藝，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民間樂舞藝術。很多民間盛行的游藝活動比如踏歌、合生拍彈以及傳自西域的潑寒胡戲不僅吸引普通百姓參加就連皇族也經(jīng)不起誘惑參與其中。據(jù)記載：“始自王公，稍及閭巷，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質(zhì)，詠歌蹈舞······[5]”，可見唐朝時期民間的樂舞伎樂是十分興盛的。

總之，文化向下層社會的傳播反映了社會下層勞動階級的生存要求，并為高等雅文化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同時對于遠離社會現(xiàn)狀的浮華不實的雅文化進行了矯正。杜甫眾多反映社會現(xiàn)狀的詩作皆源于其對社會普通大眾甚至底層貧苦人民在生存邊緣線上掙扎的痛苦遭遇的仔細觀察，比如“三吏三別”。盡管小傳統(tǒng)具有與生俱來的保守性，但其獨特的進步性是不容抹殺的。所以唐朝文化如此璀璨的閃耀在中國歷史的天空上，不得不說得益于精英文化和通俗文化的良性互動和共同完善?？v觀整個中國古代歷史，文化傳統(tǒng)的健康維系與合乎理性的發(fā)展從根本上說，有賴于文化大傳統(tǒng)與小傳統(tǒng)之間的交流與融合。

參考文獻：

[1] 張榮華.文化史研究中的大、小傳統(tǒng)關系論[J].復旦學報，2007（1）.

[2] 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3] 孫昌武.隋唐五代文化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7.

[4] 劉熙等.舊唐書（卷二四）[M].上海：中華書局，1975.

[5] 王國維.王國維講國學[M].吉林人民出版社，2008.

[6] 紀昀，元稹等.元氏長慶集（卷五一）[M].上海：中華書記，民國時期.

[7] 韓國磐.隋唐五代史綱[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