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顯成
(湛江師范學院歷史系,廣東湛江 524048)
北京市偽政權對中小學的奴化教育
王顯成
(湛江師范學院歷史系,廣東湛江 524048)
北京市偽政權為了維護、鞏固、強化日偽的統(tǒng)治,對中小學推行奴化教育政策,野蠻地向師生灌輸各種反動謬論,并予以徹底的貫徹。該政策導致了北京殖民化程度的加深及中小學的破產(chǎn),并在華北偽政權中起了極壞的指導作用。
北京市偽政權;中小學;奴化教育
七七事變后,以日籍顧問為核心的北京市偽政權成立。當時,該市有中小學學生8萬人。對于這一思想還未定型,但又有潛在的民族意識,且思維極活躍的群體,日偽推行了奴化教育政策。對于該政策,陳兆肆等學者已有所涉,但研究極為粗淺。[1]因此,很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北平淪陷后,漢奸江朝宗等在日軍的支持下成立了北京市偽政權。它秉承侵略者的鼻息,對中小學推行奴化教育政策。
奴化教育是日偽為了使淪陷區(qū)民眾喪失民族意識,甘心為奴,極力宣傳其謬論的行為。那么,日偽的教育方針又是什么呢?漢奸周作人給予了詳盡的闡述。他說,華北教育界要“一掃盲從歐美自由主義及世界主義之流弊,以我國固有的文化精神為中心,而發(fā)揚新東洋的世界觀,盡瘁于次代國民之熏陶啟導?!盵2]也就是說,華北的教育界要克服自由主義及世界主義的影響,而以封建的綱常禮教為指導思想,致力于培養(yǎng)協(xié)力日本侵略,沒有民族性,但有一定技能的順民與奴才。該方針的出籠是必然的。
首先,北京市等偽政權是法西斯主義的殖民政權。它是封建文化、封建政治在特殊時代的產(chǎn)物,其最大特點是漠視個體的生命,特別是非大和民族民眾的生命。在日本軍國主義者的眼中,個人是無足輕重的,其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成就日本罪惡的帝國夢想。很顯然,這種道義的要求與傳統(tǒng)的封建文化有異曲同工之妙。封建文化強調(diào)國家本位、政權本位,而偽政權也莫不如此。“蓋負責任…復興中華,保衛(wèi)東亞”為新國民運動之目的。[3]很顯然,其提倡的價值觀就是日偽至上的價值觀。對此,漢奸王謨予以透徹的解讀。他說,之所以要以綱常禮教為教育界的指導思想,是因為在它的影響下,國民均信“同一主義”,且行動上“全國一致”。[4]
其次,日偽內(nèi)部關系決定了它要采取媚日的教育政策。日偽內(nèi)部是一種相互利用的主奴關系。因此,它必然要不擇手段地為其主子搖旗吶喊。面對日本的瘋狂侵略,大漢奸汪精衛(wèi)竟荒謬地鼓吹和平等謬論。他的絕命吶喊無非是警告國人:中國不能,也不應抵抗日本的侵略,相反,應取親日政策。很顯然,該謬論與日益勃興的抗日潮流是背道而弛的。那么,如何才能將它國策化呢?辦法之一就是推行奴化教育。
再次是日本企圖擺脫困局思想的產(chǎn)物。歷時多年的不義戰(zhàn)爭使日本國力消耗殆盡,其對華戰(zhàn)爭已陷入難以維系的困局。從1937至1945年,其軍費開支分別為其總財政開支的36.9%、46.5%、54.5%、52.5%、56.3%、60%、75.3%、85.6%、44.2%。[5]戰(zhàn)爭的長期進行使日本社會“從深層的底層開始動搖。”[6]為此,它急需削弱我民眾的民族觀,因而叫囂“欲求中日親善”,[7]必自改革教育始。
最后是日偽傳媒的推波助浪。該時期,日偽傳媒宣傳各種反動的謬論,如侵華有理論、中日聯(lián)合論等。該謬論向淪陷區(qū)民眾鼓吹日本侵華是對中國有利無害的行為,是使中國“強大、發(fā)展之戰(zhàn)爭”。[8]為什么日本要這樣宣傳呢?首先是中國的抗戰(zhàn)已進入真正的以國共兩黨為基礎的全民族的、全國性的、團結(jié)性較強的階段。為確保對淪陷區(qū)的占領,日方必為其暴行的“合法”性辯護。其次是為了適應其對華政策的轉(zhuǎn)變,即對于我后方,以政治進攻為主,軍事進攻為輔。而要將該政策落實,必須使淪陷區(qū)民眾認識到其侵華的“合法”性。再次,也與文化界的地位有著密切的關系?!拔幕聵I(yè)是治強之核心?!盵9]要掃除文化界潛在的民族性,必然要宣傳其暴行的“合法”性。
該時期,日偽推行教育統(tǒng)制政策,竊取、把持了中小學的主要權力。人事權、財權是中小學正常運轉(zhuǎn)的前提。為了竊取、把持它們,日偽建立了以日本特務機關長為核心的高度集權的用人體制。它是指該市中小學教育行政機關及所屬各校的人員構(gòu)成及權力的分配主要由日本特務機關長決定的制度。為此,它采取了如下措施:(1)打擊、排擠有抗日傾向的教育界人士。如督學劉光正等因涉嫌抗日被捕,他們受盡了折磨,不為所屈。之后便失去了管理各校的權利。[10](2)推行“遺缺由輔佐官商請機關長決定”[11]的制度。它是指一旦有職位需要安排,就由偽局長請日方輔佐官商請機關長決定。(3)推行顧問制。當時,各中學,甚至部分小學都派了日籍顧問。顧問有很大權力,對機關長負責。(4)強化對未聘人員的審查。規(guī)定:各校任用人員“應開具詳細履歷”等呈偽當局核準,再由學校聘請。[12]
第一,頑固地效忠日偽的教育方針。偽局長王養(yǎng)怡恬不知恥地叫囂,北京教育界將徹底效忠日偽當局,使“北京立于華北之指導”地位,致力于日中滿之間的“提攜親和?!盵13]也就是說,北京要成媚日的模范,并帶動其它地區(qū)的親日化。
第二,嚴密法網(wǎng),強化思想控制。訓育是以各種手段指導、教化、脅迫師生,使其民族意識逐步削弱,乃至徹底喪失的活動之總稱。那么,如何使它取得預期的效果呢?日偽除了注重精神講話外,還注意到嚴密法網(wǎng)以鉗制思想。首先是校長領導下的以訓育主任為核心的全員負責制的建立?!坝栍谛iL之指導下以訓育主任為全校訓育之中心樞紐……而以全校教員任其責任?!盵13]其次,推行入學志愿書制。它是指新生入學時,被迫向偽當局出具志愿書,絕對服從它的統(tǒng)治。其特點是:明顯的不平等性;目的的邪惡性——迫使師生服服帖帖地做順民;推行的普遍性;后果的嚴重性,一旦違背它,輕則被逐,重則有牢獄之災。再次,完善其它有關的制度——保證人制等。
第三,教材的“國定”化。教材的“國定”化是指日偽壟斷了教材的出版與發(fā)行。首先是明確了編寫教材的指導原則:反共、和平、親日。1937年8月,北京地方維持會成立了以武田熙為核心的臨時教科書審查委員會,它擬訂了《審查課本標準》——“妨礙邦交、宣傳黨義及孫文事項,隱含赤化”者,“全篇者撕去之,半篇者糊蓋之,數(shù)語或數(shù)行涂改之?!睘榇?,中小學教材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了。[14]其次,以野島等為核心的編審會,取得了對教材的審核與出版權。由此,實現(xiàn)了教材的“國定”化。那么,當時中小學的教材有哪些呢?首先是日方出版的:如1938年春的教材是由日本運來的,“共計八類十八種”。[15]至于日語教材則絕對為日人壟斷,如1942年有山口喜一郎的《日本語初步》等。統(tǒng)計該年,偽報就公布了近40種,涉及日語教育等方面。[16]其次則為偽方出版的:其一是必備的教材。如1942年新民印書館出版了初小教材19冊、高小19冊,初中17冊,高中20冊。[16]其二是復古的課外讀物。課外讀物本不是教材,但為了奴化師生,將其教材化。1944年,偽局長孫世慶給全市中小學開了一個書目,其特點是:出版的年代久遠;復古傾向明顯,目的是使師生遠離現(xiàn)實的政治,安心地做順民。其三是日偽當權者的著作。如汪精衛(wèi)的《雙照樓詩稿》等。于是,大批提倡“中日共存共榮”等謬論的文化毒草充斥于各校的課堂。
第四,日語教育的政治化、邪惡化。日語教育成了推行奴化教育的手段。當時,對日語的重視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日語是必修課,而英語是選修課;日語教育細化,如一中開的日語課有日本事情、發(fā)音等等;中學年級愈高,對日語的要求也愈高。“第一學年要求將題示之華語譯成日語……第六學年要求學習日本文法”等。[17]日語的重要性被拔到很高的地步,這可以從日語教育的政治化、邪惡化角度加以說明。日語教育的政治化、邪惡化是指當時的日語教育完全服從、服務于日本的侵華要求。在日方看來,日語教育有如下作用:其一,疏導、同化中國人的作用。早在20世紀初,島田道彌就說過,日語教育會使中國人學會日語,熟悉日本的風俗習慣,“這樣只會對日本更為親密?!盵18]其二,使淪陷區(qū)民眾親日化。如何使淪陷區(qū)民眾轉(zhuǎn)變其仇日觀呢?部分日本人認識到只能靠文化手段。而其中,日語教育則為其首選。為此,事變前后,不少日本人就前往中國,創(chuàng)辦日語學校。如東京自由學園早在事變前就在北京設生活學校。它培養(yǎng)了大批親日派,日方贊它“成績斐然?!盵19]第三,它是日本開展思想戰(zhàn)的工具之一。它將日本的價值觀以一種溫和的方式逐步地滲透到中國人心中。這必對淪陷區(qū)民眾,特別是對當時的學界產(chǎn)生強烈的沖擊。為此,偽報供認,通過學習日語,達到了中日國民“發(fā)生感情”[19]之目的。
總之,日偽對中小學的奴化教育措施是全方位的、立體的。嚴密法網(wǎng)是從制度層面壓制師生的民族意識,迫使他們向日偽屈服。而教材的“國定”化等具有同樣的機能。正是這種立體的、全方位的奴化舉措導致了北京等地步入了殖民化的深淵。
奴化教育的危害遍及社會的方方面面,其中以對教育界的危害最為明顯。日偽除了剝奪各中學的自主權,還從校園文化的殖民化入手,強化了教育界的去中國化趨向。淪陷期,該市中學校園文化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其一,異常性。異常性是指當時的校園文化拋棄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些健康的、有利于民族的因子。以1941年的日語學藝會為例,這次活動有幾個特點:一是參與的學校眾多,有40所,參加的人數(shù)眾多。二是表現(xiàn)形式為朗讀、唱歌、演說。三是宣揚的價值觀是盲目崇拜日本文化、日本精神,特別是日本的軍國主義。如《興亞進行曲》將侵華的日本海軍捧為“亞洲基業(yè),興國禎祥”,呼吁中國民眾“興亞大業(yè)共擔當?!笨梢姡敃r的校園文化,與其說是對以往愛國主義的繼承與弘揚,還不如說是十足的培養(yǎng)亡國奴的溫床。其二,被動性。校園文化本是以學生為主體,以教師為指導的。但在當時,卻完全受日偽的左右,教師、學生的主人翁地位受到嚴重削弱。其三,殖民性。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的經(jīng)濟和政治的反映。同時,它又反作用于相應的政治與經(jīng)濟。當時北京校園文化又屬于什么性質(zhì)呢?筆者認為,它應屬于殖民地文化。首先,從它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來看,當時的北京屬于淪陷區(qū);其次,它最大的職能是維護日偽的統(tǒng)治。它摧殘淪陷區(qū)民眾殘存的民族意識,使他們從心靈上完全向日本屈服,甚至協(xié)力其對華戰(zhàn)爭。因而帶有明顯的殖民性。
首先,日本的目的是要滅亡中國,不可能在中小學上投入較多的資金。如1929-1932年教育經(jīng)費占財政支出的19.8%,而1939-1941年只占17.1%。[20]那么,當時中學經(jīng)費又是如何變化的呢?從1937—1945年,該市中學經(jīng)費略有剩余的只有1941年,其他年份則極為緊張。[21]小學則更可憐。為此,偽方不得不供認,事變后該市教育經(jīng)費大為降低,并提議貸款給私立學校。[22]然而偽政權則是雷聲大、雨點少,終于演化為1944年教育界的全面危機。為此,它被迫征2400萬元作為中小學的補助金。[23]但問題是在生存環(huán)境急劇惡化的緊急關頭,靠區(qū)區(qū)2400萬元,中小學就可正常地維持嗎?
其次,它導致教學質(zhì)量的下降。由于日偽急于將該市中小學改造為親日的榜樣,訓育所占的時間及經(jīng)費大為增加。如1939年7月-8月,各校長參加、舉行會議18次,而其目的就是配合日偽的第二次治安強化運動。這說明當時的學校已完全被綁上了日偽的戰(zhàn)車,正常的教學活動完全中斷。為此,教學質(zhì)量嚴重下滑。筆者盡管缺乏該時各校學業(yè)成績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但可從1942年留日生中學畢業(yè)會考成績中窺見一斑。該年留日人員為282人,來自近40所中學。其中學畢業(yè)會考成績平均60分以上的占18.27%,40—60分以上的占50.07%,40分以下的占31.66%。[24]留學人員一般來說是中學教育的佼佼者,而其成績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了。為此,偽方也承認,中學生的程度過于低下。
再次,它導致政治上的破產(chǎn)。主要表現(xiàn)為中學生的人生觀出現(xiàn)了“病變”。憤世、玩世不恭是最普遍的現(xiàn)象。
由于北京是日偽在華北的中心,且直接受日方的指導,因而其奴化教育的規(guī)模及影響的程度實為華北之冠。事實上,華北各地奴化教育的開展也是在借鑒該地的一些做法后開始的。如河南偽政權為了實施奴化教育,“調(diào)集小學教師送往北平受訓后分發(fā)鄰縣工作,社會教育之設施極能迎合社會舊習慣?!盵25]可見,該市的奴化教育直接影響到華北絕大部分地區(qū)教育的正常發(fā)展。正是這種極惡劣的指導作用導致了整個華北的去中國化,華北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日本兵站基地。
總之,奴化教育政策與日本侵華政策有著密切的關系。首先,日本侵華政策是奴化教育政策產(chǎn)生的前提與基礎。其次,奴化教育政策是日本侵華政策的必然性內(nèi)容。日本侵華是全方位的,不僅有武力的,而且有文化的。武力侵華是從軍事層面上滅亡中國;奴化教育是從文化層面上滅亡中國。兩者互為因果,相互促進,極大地加速了淪陷區(qū)的殖民化與社會的異化。從形式來看,奴化教育是溫和的,但其結(jié)果是極為殘酷的。它混淆了淪陷區(qū)民眾的是非觀,甚至使他們認賊作父、助桀為虐。對此,我們應有清醒的認識。
[1]陳兆肆.日偽統(tǒng)治時期北平的中小學教育[J].北京社會科學,2009(2).
[2]“華北政務委員會教育總署轉(zhuǎn)發(fā)周作人對世界大勢及華北教育事業(yè)的訓令及教育局轉(zhuǎn)發(fā)各校、館、處的指令”,檔案號J004-001-00512,北京市檔案館藏。
[3]“北京特別市教育局關于實施新國民運動辦法、細則給市私立各校、館、園、處的訓令”,檔案號J004-002-02166.,北京市檔案館藏。
[4]王謨.今后之教育[J].教育時報,1941(1):11.
[5]雷鳴.日本戰(zhàn)時統(tǒng)制經(jīng)濟研究[J].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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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文化局開座談會[N].武德報,1941-08-25.
[10]“國民黨陸軍總司令部電發(fā)敵人罪行調(diào)查辦法及教育局等單位填報敵人罪行調(diào)查表”,檔案號J001-001-00312.,北京市檔案館藏.
[11]“北京特別市教育局關于任免市屬各中學校長、教務主任的訓令”,檔案號J004-002-00802,北京市檔案館藏.
[12]教職員聘任或解聘須先呈局核準[N].新民報晚刊,1939-07-09.
[13]“北京市教育局三十一年度中學教育行政計劃案”,檔案號J002-007-1384,北京市檔案館藏.
[14]“北京市社會局發(fā)給各分區(qū)轉(zhuǎn)發(fā)各簡易小學的《審查課本標準》”(油印件),檔案號J002-003-708,北京市檔案館藏.
[15]中學課本今晨運京[N].新民報晚刊,1938-03-13.
[16]新民印書館出版圖書目錄[J].教育時報,1942(4):23.
[17]“北京特別市教育局關于各科學習篇目及考試辦法給中等學校的訓令”,檔案號J004-002-00686,北京市檔案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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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曹子西.北京通史:第九卷[M].北京:中國書店,1994:272.
[21]檔案號J004-002-00945,J004-0004-59等,北京市檔案館藏.
[22]“華北政務委員會教育總署頒發(fā)‘救濟失學辦法’的訓令”,檔案號J004-001-00551,北京市檔案館藏.
[23]“北京特別市教育??畋9芪瘑T會辦事細則及籌集教育??罘桨浮?檔案號J001-003-00117,北京市檔案館藏.
[24]“北京特別市教育局向市公署呈送1939年留日學生名籍表及1942年留日學生名冊”,檔案號J004-002-00746,北京市檔案館藏.
[25]忻知.淪陷區(qū)國民教育實施問題討論會記錄[J].民國檔案,20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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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6
A
1008-178X(2012)07-0021-04
2012-03-11
王顯成(1966-),男,湖南武岡人,湛江師范學院歷史系講師,碩士,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