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瓶梅》是一部描寫“時俗”的偉大的世情書,小說描寫的主要人物多是市井社會中的俗人,描寫了世俗人的生活狀態(tài)。在審美上,它以“娛心”“勸善”為主;在情感上,以艷情,食色男女為主;在題材的處理上,對非世俗化的題材做了世俗化的處理。
關(guān)鍵詞:世俗化 人物 審美 情感 題材
《金瓶梅》是一部奇書,但它同時也是一部“俗”書。寫的人物最平凡,寫的家庭最普通,寫的生活最瑣碎,涉及社會的千姿百態(tài)。在審美上,小說在以娛樂之筆寫市民感興趣的題材,因果報應(yīng)的觀念最為突出,以傳統(tǒng)佛教的因果報應(yīng)來懲戒這些充滿末日情緒的無所顧忌縱欲求歡的飲食男女;在情感上,不同于傳統(tǒng)格調(diào)高雅的愛情,它寫感情以縱欲為主,寫的是人的欲望的滿足,這種感情低俗淫穢;在題材上,選用了世俗的題材,非世俗的題材也經(jīng)過了世俗化的處理。
一
《金瓶梅》中的人物大多是市井社會的俗人,“飲食男女之事”在他們身上有著鮮明的體現(xiàn)和五花八門的表現(xiàn)。
寫到的人物大多是俗人:在這座城市里,生活著皇帝及其宗室,各類貴族,各級官員,駐軍軍官、士兵,衙門捕快,城居的鄉(xiāng)紳地主,商人和手工業(yè)者及其雇員、學(xué)徒,各類城市知識分子,服務(wù)行業(yè)如飯店、客棧及其妓女、跑堂等各種行業(yè)從業(yè)人員,各類文化藝術(shù)如戲班、演員、說唱藝人等行業(yè)的從業(yè)人員,風(fēng)水、占卜、相面、巫婆、醫(yī)師、和尚尼姑、道士等各類雜色人員,各種城市力夫、無業(yè)游民、境外使者、商人,以及所有以上人員的家屬及其侍從人員。
這里以書中最主要的人物西門慶為例,看看如何體現(xiàn)這種世俗化。西門慶由于從小父母雙亡,缺乏家庭教育,無人管束,放蕩不羈,是一個游手好閑、淫蕩成性的流氓惡棍,在他身上流露出一股濃烈的市儈氣息。西門慶從本質(zhì)上來看首先是個商人,他對金錢和財富具有強烈的占有欲和支配欲,他頭腦聰明,經(jīng)商手段靈活,除了經(jīng)營各種綢緞與生藥店鋪、開當(dāng)鋪、走標船以外,與許多無商不奸的商人一樣,他還放高利貸,興販鹽引,偷稅漏稅,謀占妻妾錢財,并想方設(shè)法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敲詐勒索,攫取財富,最終成為清河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財主。他破壞封建秩序、蔑視朝廷法規(guī)、不信因果報應(yīng)而一味瘋狂地追求金錢和女人、盡情地享受人世快樂。
全書沒有寫到什么軍國大事,似乎都是由吃喝玩樂所構(gòu)成。首先寫到的是吃。小說寫到的菜肴約有200種,其中禽類41種,畜(獸)類67種,水產(chǎn)類25種,素菜24種,蛋品2種;主食中餅類37種,糕類12種,面食類30種,飯粥類12種;另有湯類7種,酒類31種,茶類19種,干鮮果品21種。其飲食之考究、烹制之精致更是突出。
《金瓶梅》不僅寫吃喝,還寫了西門慶的世俗化的一些活動。在小說中,西門慶賄賂官員的最佳工具除了金銀財寶外,就是種類繁多的各色各樣的食品與酒器。比如,西門慶欲加害武松,除了送給知縣五十兩雪花銀子外,還送了一副金銀酒器;西門慶給蔡京的祝壽禮品中,有“兩把金壽字壺、兩副玉桃杯”、“湯羊美酒,盡貼封皮”;接待宋、蔡兩御史,盛宴過后又“把兩桌席面,連金銀器”一并奉送;升官進京謝恩時,他贈送朱太尉的即是“金華酒四壇”,另送崔中書“一腔羊,一壇酒”,送何太監(jiān)“一口豬,一壇酒”??梢哉f食品與食器,在西門慶這類善于逢迎的小人手里已經(jīng)成為打通關(guān)節(jié)、賄賂上司的利器,它們已不再是簡單的填飽肚子的食物了。
此外,小說還時時將西門慶飲酒吃飯與他的性活動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加以描寫,酒壯色膽,西門慶不是在外面酒足飯飽后回來“賣弄精神”,就是“乘著酒興”,淫心頓起,乃至邊干邊飲,干好了再飲。在整部小說的結(jié)構(gòu)中,作者有意將一些情節(jié)安排成食與色的互動:常常是一場飲食活動的結(jié)束,即是一場男女之事的開始;當(dāng)一場淫戲收場,又一場酒宴即開局。周而復(fù)始,故事就在這食與色的互動中拓展。結(jié)果,西門慶的生命也就在這食欲與性欲的交攻中消竭。
“民以食為天”?!督鹌棵贰穼Τ院蕊嬔鐖雒娌粎捚錈┑拿鑼懀峭砻鲿r代自上而下形成的吃喝應(yīng)酬、奢靡鋪張世風(fēng)的真實寫照:人們看待吃喝的形式和排場比吃喝本身更重要,因為吃喝已成為一個人身份和經(jīng)濟地位的象征。
其次是寫到的是穿。小說在服飾描寫上,用的是寫實手法。小說對書中人物服飾穿戴之奢華、考究賦以重彩,極力加以描寫和渲染。書中人物的衣著,尤其是女性人物的衣飾,讓人看了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比如第十五回,西門慶眾妻妾到李瓶兒新買的房中觀燈慶元宵,“吳月娘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緞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是白綾襖兒藍緞裙。李嬌兒是沉香R31jkDBYMDSC0DVIkGCPSQ==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潘金蓮是大紅遍地金比甲。頭上珠翠堆盈,鳳釵半卸”。登樓看燈時,潘金蓮還故意“把白綾襖袖子摟著,顯她那遍地金襖袖兒,露出那十指春蔥來,帶著六個馬鐙戒指兒”,以至于樓下看燈的市民見了,懷疑她們是“公侯府里出來的宅眷”,“貴戚皇孫家艷妾”??梢娝齻兊拇┐饔卸嗝吹钠G麗、華貴。此外,書中還特別注意渲染富家女性衣飾的豐富,冬裝有冬裝的款式,夏裝有夏裝的特點,顯得四季有別。書中也多處提到西門慶妻妾所穿的各式鞋子,寫她們?nèi)绾紊焚M苦心,與所穿的衣服相匹配。可以說講究服飾穿戴已成為晚明的社會風(fēng)氣。
最后寫的是玩。它包括白話小說、戲劇、民歌時調(diào)、說唱詞話、笑話、打油詩、急口令、謠諺,等等。在《金瓶梅》中,對笑話、傳說、急口令及諺語、歇后語的展示最有特點和情趣。由于《金瓶梅》更多的是從描寫西門慶的日常生活、與人交往來展開情節(jié)、刻畫人物的,因而一些笑話,往往是在西門慶嫖妓請客時,由插科打諢以逗樂主子的幫閑篾片、妓女的嘴里說出的,有的是他們即興胡謅而成,有的可能是從市井流行的口頭創(chuàng)作改頭換面而來。這些笑話雖有低級庸俗的成分。說明在晚明市井社會中笑話的流行,而其高下優(yōu)劣也因說話人的身份、趣味及場合的差別而大相徑庭,它使我們感受到明代市民階層撲面而來的濃郁的生活氣息和鮮活的社會人情風(fēng)俗畫面。
再談傳說。它也是一種民間口頭創(chuàng)作的俗文學(xué)樣式,一般和歷史人物、事件或地方風(fēng)物古跡等有關(guān)聯(lián)。比如小說第五十七回,敘述山東東平府永福禪寺開山長老“萬回老祖”來歷的傳說,便是作者根據(jù)《傳燈錄》與《酉陽雜俎》記載改寫的一則比較完整的風(fēng)物傳說。永福寺始建于梁武帝普通二年,其開山長老為萬回老祖。傳說這位開山長老長到七八歲時,他母親因其哥從軍邊關(guān),音信杳無,便整日在家啼哭不止。為了寬慰老母的一片思兒之心,他決定辭別老母,遠赴萬里之外的遼東去找尋哥哥的蹤跡。也許他的孝心感動了上蒼,他不僅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哥哥,帶回其哥哥寫給老母的平安家信,而且是朝往暮還,一萬里路程一天之內(nèi)就打了個來回。此事轟動了整個街坊鄰里,鄰居們便給他起名叫“萬回”。他“日后舍俗出家,就叫萬回長老。果然是道德高妙,神通廣大”。此則風(fēng)物傳說對萬回長老及永福寺的由來作了富有情趣的解釋,而且與此回書的情節(jié)嚴絲合縫。聯(lián)系《金瓶梅》屢次寫到僧尼出入西門慶家,或“說因果唱佛曲兒”,或求布施而募緣,其中不時敘及寺廟道觀林立,結(jié)尾又以普靜和尚薦拔群冤,其實是和嘉靖朝道士得勢而隆慶、萬歷朝佛教徒張狂的背景相關(guān)聯(lián)的。另一方面,此則傳說從它敘述的口語化和想象的單純性來看,民間文學(xué)的色彩非常濃烈。
二
魯迅認為:“俗文之興,當(dāng)由二端,一為娛心,二為勸善。”作為通俗化的世情小說,《金瓶梅》在審美追求上確有娛心勸善兩方面的屬性。
上文已經(jīng)提到了,《金瓶梅》寫的不是軍國大事,而是老百姓見慣的世俗生活,是柴米油鹽,家長里短,吃喝玩樂,這些都是老百姓感興趣的話題,可以作為茶后談笑之資,有娛心的效果。
《金瓶梅》也有勸善的成分在里面。西門慶原是個破落財主、生藥鋪老板。他善于夤緣鉆營,巴結(jié)權(quán)貴,在縣里包攬訟事,交通官吏,知縣知府都和他往來。他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聚斂財富,荒淫好色,無惡不作。他搶奪寡婦財產(chǎn),誘騙結(jié)義兄弟的妻子,霸占民間少女,謀殺姘婦的丈夫。為了滿足貪得無厭的享樂欲望,他干盡傷天害理的事情。最后不能夠善終,年紀輕輕,縱欲身亡,朋友散盡,所有的一些都變成了空。
民間宗教中的善惡觀與名教倫理綱常密切相關(guān),違反倫理綱常者即為惡行,當(dāng)?shù)脨簣蟆P≌f在第29回就借吳神仙相面算命之口,解釋了《金瓶梅》主要人物的道德特征及其結(jié)果,可以看做是全書的大綱所在。終卷讓普靜禪師薦度死魂靈,也是頗具匠心的結(jié)論。西門慶縱欲而亡,死時之痛苦,可令縱欲者不寒而栗;潘金蓮縱欲亂倫,終被武松殺,死之悲慘,可令亂倫者毛骨悚然;李瓶兒、陳經(jīng)濟、龐春梅皆為惡行者,皆得惡報,可令有相似行徑者止步。這些人物的命運設(shè)計,都表現(xiàn)出作者借用民間信仰進行道德說教的功利動機,也說明這種說教在民間可以獲得有效反響。
三
《金瓶梅》寫感情的時候,不同于傳統(tǒng)的模式,寫愛寫得那么的高雅,以情愛為主,是陽春白雪。但是《金瓶梅》寫的世俗的生活,愛情也是世俗的,性愛的成分占了很大的篇幅。
其實,小說一開頭就告訴我們其敘事的焦點是情色:詞曰:丈夫雙手把吳鉤,欲斬萬人頭。如何鐵石,打成心性,卻為花柔·請看項籍劉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著,虞姬戚氏,豪杰都休。故色絢于目,情感于心,情色相生,心目相視。亙古及今,仁人君子,弗能忘之。晉人云:情之所鐘,正在我輩。如磁石吸鐵,隔礙潛通。無情之物尚爾,何況為人,終日在情色中做活計者耶·(第一回)在敘述完劉、項故事之后,作者再次提起:“如今只愛說這情色二字作甚·”(第一回)接著就明確預(yù)告了下面要講的長篇故事是以情色為敘事焦點的,文曰:“如今這一本書,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個風(fēng)情故事來。一個好色的婦女,因與了破落戶相通,日日追歡,朝朝迷戀··”(第一回)從這些鮮明的表述中可以知道作者所說的情色其重心是“色”,他說“單說著‘情’、‘色’二字,乃一體一用”(第一回),也就是今天所說的“性”??梢?,作者是以人類性生活為觀察、暴露世情丑惡炎涼的切入點,以情色為小說敘事的焦點。這種“情色相生”論貫穿整個創(chuàng)作,因此,書中難得一見純情的男女。
以情色為敘事焦點、“情色相生”的性愛觀,使得作者在人物選擇上表現(xiàn)出強烈的“色男”、“欲女”傾向。第一個出場的女主角潘金蓮就是個“常把眉眼嘲人,雙睛傳意”(第一回)的蕩婦,她十八歲就被張大戶收用,后來在與眾多男人的性交往中以性欲亢進著稱,被后人D4NwJbBkJpSAKVuG4ZhQhLWEEdyhgbreW3y0NysT+GY=稱為“天下第一淫婦”。書中的第一男主角西門慶有“潘安的貌兒”,“風(fēng)流浮浪,語言甜凈”,在女性眼里是“可意的人兒”(第二回),這是他獵艷的資本。他天生好色,“專一嫖風(fēng)戲月,調(diào)占良家婦女”(第二回),見了潘金蓮“先自酥了半邊”(第二回),見了李瓶兒“不覺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第十三回),見了王六兒“心搖目蕩,不能定正”(第三十七回),見了藍氏“一見魂飛天外,魄喪九霄”。他曾說:“就使強奸了嫦娥,和奸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富貴?!保ǖ谖迨呋兀┛梢哉f,他的色欲心和性能力都是超強的,甚至是被作者有意夸大的。二號男主角陳經(jīng)濟及繼承西門慶家業(yè)的玳安也是類似西門慶的淫浪子,他們的情色故事是全書主體情色故事的自然延伸和補充。另外,作者安排西門慶的性選擇對象幾乎全是“久慣風(fēng)月”的老手,如王六兒、林太太、李瓶兒等。偶有少女出現(xiàn),也都是偷窺過男女性交或生活在風(fēng)月場的,如春梅、鄭月兒等。顯然,這都與以情色為敘事焦點有關(guān),是作者“情色相生”性愛觀的必然表現(xiàn)。最后,看一下小說的性描寫。它顯然是作者選擇情色為敘事焦點的產(chǎn)物。據(jù)統(tǒng)計,全書共出現(xiàn)寫性活動的地方105處,其中濃墨重彩者36處,輕描淡寫者36處,一筆帶過者33處。寫世情的小說很難回避男歡女愛,但只要不以情色為敘事焦點,就不會寫得這樣多,更不會寫得如此重。比如《紅樓夢》,“其中大旨不過談情”,其敘事的焦點是“純情”,因此,賈、林、薛的愛情生活里就很少涉及赤裸裸的性,即使寫到“不管香的臭的都弄進屋里來”的賈璉,對其性生活的敘述也是輕描淡寫。假如作者將目光聚焦在情色上,忘記了自己作為文學(xué)家的責(zé)任,一味宣淫,把情色寫成色情,那《金瓶梅》就成了一部名副其實的“淫書”,我們今天也就沒有討論的必要了。而事實卻如浦安迪所說:“幾乎所有其他事例(性描寫的例子)也都可以看出作者的苦心,他運用這樣或那樣的辦法把讀者經(jīng)他挑逗起來對情欲快感的熱切期望壓倒下去,以使最后排除或消減某些色情作品企圖提供的那類臆想之樂。”因此,可以說情色只是作者描摹世情的一個焦點話題,他可能認為圍繞這個話題展開故事、寄寓思想會產(chǎn)生振聾發(fā)聵的“奇”效。
文中沒有寫西門慶對哪個人的感情多深,而是寫西門慶是一個十足的色情狂,荒淫好色成性。他對待女性與對待金錢一樣,瘋狂地占有,小說中的馮媽媽說他是“坐家的女兒偷皮匠——逢著的就上”,意即碰到女性他就要勾搭、奸淫。據(jù)張竹坡統(tǒng)計,他奸淫過的婦女達19人之多,而他的縱欲甚至到了不顧死活、不顧倫理廉恥和綱常禮數(shù)、不顧對方妍媸的程度。在與女性的性活動中,他從不顧及女性的意愿和感受,不惜以女性的屈辱和痛苦來獲得自己生理和心理的滿足,完全是一種性變態(tài)。他憑借權(quán)勢和財富獲得了對女性財色的所有權(quán),并對女性進行性支配和性統(tǒng)治。他在與女性淫樂的同時,還要在她們身上燒香,王六兒、林太太、如意兒等都身受其苦。當(dāng)聽到潘金蓮情愿讓他把尿溺在自己口里后,他便“越發(fā)歡喜無已”,他從對女性的性虐待中獲得一種征服欲和滿足感。他把對女性的占有看成男性價值的體現(xiàn)和男性縱欲的動力,必欲使自己占有的女性徹底臣服而后快。他把在官場、商場上所獲得巨大成功的優(yōu)越感也帶到情場上,為了證明并維持自己性能力的強大和精神上的尊嚴,他將每一次與女性的交合都視為一場戰(zhàn)斗,并且不惜生命的極限用各種藥具來讓女性臣服哀告,從中尋求一種征服欲與滿足感。最終“油枯燈盡髓竭人亡”。西門慶如此肆無忌憚地淫樂、縱欲,最終一命嗚呼。
西門慶說過這樣一番話:“咱聞那佛祖西天,也止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只消盡這家私廣為善事,就使強奸了嫦娥,和奸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富貴!”在他眼里,佛祖、神仙與“貪財好色”的他是一路貨色,這當(dāng)然是他在為自己吃喝嫖賭的放蕩行徑狡辯。
佛道這樣神圣的東西,在西門慶的心里也沒了神圣的光環(huán)。所有的東西都是世俗的,色情的。
他的婚姻都不是為了愛情走在一起的,尤其是孟玉樓和李瓶兒,她們都為西門慶帶來了財富,和她們的婚姻是他發(fā)家致富的一種手段而已。
和其他的妻妾,或者偷歡的人,都不是為了愛情,都是自己錢財權(quán)勢的一種炫耀。所有的感情,對西門慶來說都不是神圣的,都不是高尚的,都是和性愛連在一起的,都是和金錢連在一起的,都是世俗的。
四
《金瓶梅》不僅寫了世俗的題材,對非世俗化的題材也進行了世俗化的處理。在小說中,除了極少數(shù)如潘道士、黃真人與普靜禪師外,其余的道士、和尚、尼姑幾乎都是貪財好淫的角色。第二十回作者議論道:“原來世上,唯有和尚、道士并唱的人家,這三行人,不見錢眼不開;嫌貧取富,不說謊調(diào)诐也不成的?!睂⒑蜕?、道士與妓女等而同之看成是世上最貪財?shù)囊换?。比如第六十八回寫到的薛、王兩個尼姑為替吳月娘印經(jīng)、念經(jīng),表演了一出欺心貪財、爾虞我詐的鬧劇,把這兩個利欲熏心又相互欺詐的尼姑的丑惡嘴臉暴露無遺。作者不禁感慨道:“似這樣緇流之輩,最不該招惹他。臉雖是尼姑臉,心同淫婦心。行全無,廉恥已喪;假以慈悲為主,一味利欲是貪。”從中看出作者對這類“緇流之輩”的厭惡和痛恨。小說中的道士、和尚、尼姑不僅貪財,還“好淫”。永福寺的道堅長老是個專門調(diào)戲施主嬌娘、引誘良家少婦的色鬼,“淫情動處,草庵中去覓尼姑;色膽發(fā)時,方丈內(nèi)來尋行者”,“仰觀神女思同寢,每思嫦娥要講歡”。晏公廟中的道士金宗明,常在酒店包占樂婦,在廟內(nèi)雞奸徒弟,陳經(jīng)濟就是他勾搭的對象。薛姑子專一與那些寺里的和尚行童調(diào)嘴弄舌,眉來眼去,說長道短,早與那和尚們刮上了四五六個。
可以說《金瓶梅》所描寫的宗教天地,是一個世俗的世界,作者是用一種世俗的眼光來刻畫那些僧尼道長的。明代進入中葉以后,嘉靖崇道,萬歷好佛,蕓蕓眾生,趨之若鶩,但多為凡夫俗子,少有得道高明之士;寺廟普建,卻是廣為藏污納垢之所。小說中描寫的這些僧尼道長的卑劣行徑,正是晚明時代佛門道觀墮落、荒唐世相的真實寫照。
宗教本應(yīng)該是神圣之地,在《金瓶梅》這本書里也是那么世俗化,僧侶和尼姑都是生活化的,都有七情六欲,不是超凡脫俗的。
總之,《金瓶梅》無論是從人物,還是審美、感情、題材的處理上,都有世俗化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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