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軍丟了。
拆遷后,搬到樓房上沒到一個月,傻軍就丟了。
傻軍是個先天性智障孩子,十八九歲了,吐字還不清楚。他分不清東西南北,自己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原來的村子后面的小樹林。
親戚朋友幫忙找了兩天了,也沒找到傻軍的人影,傻軍媽哭得死去活來。再傻的孩子也是媽媽的心頭肉?。?/p>
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傻軍媽強挺著虛弱的身子站在樓下的垃圾箱旁邊,焦急地向遠處張望。她呆呆地站著,后悔自己不該打傻軍那一巴掌。
傻軍雖然是個傻孩子,可是他特別重感情。搬家之前,張羅著把家里該賣的都賣掉的時候,傻軍就驚恐得不知所措。把花狗賣掉那天,他抱著花狗哭,說什么都不讓狗販子把花狗拉走,那情景,傻軍媽站在旁邊也心酸地哭了。
搬家那天,傻軍就像變了個人。他茫然地看著樓房里陌生的環(huán)境,不睡覺也不吃飯,就連他平時最愛吃的西紅柿炒雞蛋,他都不肯吃一口,常常跑到樓下的垃圾箱旁一站就是一天。傻軍媽連哄帶拽地讓他進屋,他就向媽媽不住地擺手搖頭地向后退,含含糊糊地叨咕著:“不是……不是……”
傻軍媽累得滿頭大汗也拽不動傻軍,一生氣,掄起胳膊打了傻軍一巴掌。第二天,傻軍就丟了。
拆遷,很多人的生存習慣被打亂了。傻軍也亂了。
以前的傻軍住在村子里時可不是這樣的:他雖然智障,但身體健壯,傻軍特別愛幫媽媽干活。每天幫著媽媽喂雞趕鴨,家里那條花狗還是他童年的玩伴呢。傻軍最大的愛好,就是每天推著小推車去村邊的樹林里撿樹枝,他把撿回的樹枝堆得和小山一樣高。天冷時,傻軍爸用樹枝把屋子燒得暖暖的,傻軍圍著暖烘烘的火爐子,聽到噼噼啪啪的燒柴聲,開心得手舞足蹈,一個勁兒地喊:“熱……熱……好……”
每年的秋天,菜園子里就是傻軍快樂的天堂,他一會兒摘西紅柿,一會兒摘黃瓜,他碰碰這個摸摸那個,樂顛顛地跑來跑去。特別是園子里那兩株茂盛的蘋果樹,剛一結果時,傻軍就站在樹下張望。傻軍媽說:“軍,等蘋果紅了再吃??!”傻軍望著滿樹的青蘋果不住點頭,就像小雞啄米。
傻軍媽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傻軍的影子。她似乎看到傻軍正手提籃子,站在蘋果樹下笑呵呵地等媽媽摘蘋果,眼睛彎成了很好看的月牙。
一陣轟轟的摩托車聲由遠而近,傻軍媽抬起頭來,見傻軍爸回來了,忙迎上去問:“咋樣?有信兒不?”
傻軍爸跳下摩托,沮喪地搖了搖頭:“我把附近的水塘都找遍了,派出所和醫(yī)院也去過了,他呆呆傻傻的,又不知道躲車,我估計……這孩子……這孩子兇多吉少了。”說完,傻軍爸的眼圈紅了。
傻軍媽一聽,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馬路上哭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傻軍媽哽咽著說:“帶我到咱村子那里找找吧!”
傻軍爸擦擦眼睛說:“我兩天前路過咱村,那里被拆得面目全非了,已經(jīng)認不出誰家是誰家了,去也白去。”
傻軍媽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傻軍爸:“就是有一丁點的希望咱也得找??!”
往日炊煙裊裊、雞鳴狗叫的小村不見了。
傻軍媽急匆匆地在前面走,傻軍爸在后面推著摩托,倆人沿著村路仔細地辨認著“家”,忽然,他們二人在“家”門口停住了腳步。只見渾身泥土的傻軍,正站在還未被砍掉的那兩株蘋果樹下,低著頭,眼里充滿了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