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戚無非
我們接到報案電話的時候,窗外的大風(fēng)還沒停。這風(fēng)已經(jīng)刮了三天了,飛沙走石的。
報案的是個女高中生,她說放學(xué)回家時發(fā)現(xiàn)家門虛掩著,走進去一看,見到年邁的爺爺?shù)乖谏嘲l(fā)上,已經(jīng)斷氣。
接電話的小何整理好信息后,拿來給我看。
五一大道明月小區(qū)3 棟501 室。我看著這個地址,覺得似曾相識。小何驚訝地說:“胡隊長,這是上個月那起盜竊案的案發(fā)地??!我記得房主是個70 歲的老收藏家,妻兒都去世了,剩下個孫女跟他一起生活。當(dāng)時是有小偷趁爺孫倆不在家時進屋盜竊的,拿走了一個挺貴的木雕。”
我想起來了,當(dāng)時我在外地出差,并沒有參與這件案子。
“當(dāng)時負責(zé)這件案子的是誰?”我問。
“是馬副隊長負責(zé)的,小王隨同。他們倆這周在查別的案子?!?/p>
我點點頭,然后讓小何隨我一道,前往案發(fā)地。
一到戶外,我們就被風(fēng)沙迷住了眼。小何那一頭黑發(fā)被吹得亂糟糟的,我不禁默默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心想電視廣告真不可靠,我用了那么長時間的防脫洗發(fā)水,也改變不了頭發(fā)越來越稀疏的命運。
沒多久,我們就來到了明月小區(qū)。電梯在五樓停下,叮的一聲,門開了。我看到一個女孩倚墻站著,臉色蒼白。她應(yīng)該就是報案的女高中生,可她的衣著打扮,又不太像是這個年紀的。她頭發(fā)挑染了金色,右邊耳朵有三枚耳釘,校服的裙子改得有點短。
“是你報的案嗎?”我問。
她漠然地點頭:“是的,是我。我叫蘇理,我爺爺是蘇大和,死了?!?/p>
我和小何對看一眼,和她一起進屋??蛷d很整潔,各種家具、裝飾品看起來都在原位,沒有被人移動過。白發(fā)的老人躺在沙發(fā)上,一眼就能看到他脖子上的勒痕。
“少了什么貴重物品嗎?”我看這屋里的環(huán)境,不像是被普通的劫匪光臨過,如果是劫殺,那一定是對屋里的情況比較熟悉的人做的。
蘇理指著墻壁,說:“這兒本來有幅唐寅的真跡的,不見了?!彼种噶酥高@面墻壁下的一個架子,“上次不見的木雕是在這個架子上。其他的東西我就都沒檢查了,我知道要保護現(xiàn)場,不敢動抽屜和柜子,就一直站在外面等你們來。”
我挺訝異,這女孩倒是懂得些常人不懂的東西。
“其實我并不想報警,上次我們家的木雕被偷,如果不是我同學(xué)俊樹后來自首,你們也抓不到他的,不是嗎?”蘇理直直看著我,“你們真的能查到誰是殺我爺爺?shù)膬词謫???/p>
被她這樣一問,我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幸好,法醫(yī)和法證的同事這時趕到了。
“胡隊長?!?/p>
他們向我問了聲好,便開始了工作。
法醫(yī)檢查尸體,判斷死者是被人用手指寬的繩索勒死的,除此之外,尸體上并無其他傷痕。死亡時間大約是早上10 點。
法證的同事屋里屋外搜了個遍,沒有找到兇手留下的任何線索。他們在大門的把手和鎖孔周圍掃指紋,也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胡隊長,初步判斷是死者自己打開的門,兇手進入客廳后,趁死者不備,將其勒死。”
我聽了他們的匯報,心中同意這樣的推斷。老人倒在沙發(fā)上,顯然是坐著的時候被人從后面勒住的。茶幾上有兩杯茶,一杯靠近死者,看上去喝過。而另一杯,幾乎是滿的,法證人員檢測過,兇手并沒有喝,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和唾沫。
“熟人作案啊?!蔽业驼Z。
由于這件謀殺案和上次的盜竊案在時間上實在接近得有點詭異,我便把它們串在一起考慮。我翻看盜竊案的記錄,想從中找到一些疑點或關(guān)聯(lián)點。
作案人:許俊樹
作案類型:盜竊
作案時間:2013年2月25日上午9 點
案件詳情:許俊樹于2月25日上午9 點來到蘇大和位于明月小區(qū)的家,用備用鑰匙打開大門后,盜走價值6 萬元的木雕。2月28日,許俊樹在監(jiān)護人的陪同下,到警局自首,承認盜竊,并表示備用鑰匙是1月26日到同學(xué)蘇理家做客時拿走的。
我想了一會兒,覺得這案子看似簡單,有些細節(jié)卻耐人尋味。首先,當(dāng)時警方取證的時候,蘇理和蘇大和并沒有提到一個月前曾有人來家里做客,這直接導(dǎo)致警方鎖定目標(biāo)人物無法進行;其次,在得知是作案人用鑰匙打開的大門,而并不是撬鎖后,蘇理仍沒有說出自己的備用鑰匙已經(jīng)遺失,直到警方詢問才承認。
我皺了皺眉頭,想起蘇理那副不良少女的模樣,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小何!”我把小何喊到我身邊,吩咐道,“去把那個叫許俊樹的男生帶到局里去。我過會兒就把蘇理也帶回去?!?/p>
“是,隊長?!毙『吸c點頭,拉好衣服拉鏈,戴上帽子,匆匆離去。
我來到蘇理身邊,問道:“你和那個叫許俊樹的男生,感情不錯吧?”
蘇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忽然提到這個名字,神情緊張了一會兒,然后冷冷看著我,警惕地問:“你為什么問我這個?”
“不為什么?!蔽倚π?,“也許是忽然很懷念上學(xué)的時候那個肯和我同甘共苦的初戀女友吧。”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蔽覐乃恼Z氣中清楚地聽到了她對我年紀的嘲諷。
“還是說說吧,你和許俊樹的關(guān)系?!?/p>
“只是普通同學(xué),就是畢業(yè)后會立刻忘掉彼此名字的那種?!?/p>
“那為什么會來家里做客呢?”
“電腦壞了,總得找人來修?!彼猿暗卣f,“沒有零花錢的人當(dāng)然請不起電腦行的師傅。”
“哦,原來如此?!?/p>
我沒有再繼續(xù)對話的意思,跟法醫(yī)和法證的同事交代了幾句之后,便準備將蘇理帶回警局。臨走時,她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自己的爺爺。
“你不難過嗎?”我問。
“生老病死,沒有什么難不難過的。我父母死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誰都會死的,自己也不例外。既然自己都是個會死的可憐蟲,就不要那么矯情,去為別人的死而難過了?!?/p>
她冷漠得讓我有些發(fā)怵。
“走吧?!蔽覍λf。
我原來的計劃是分別對蘇理和許俊樹進行問話,看看能不能從兩人的口供中找出一些突破口。但讓我意外的是,去許俊樹家?guī)说男『?,帶回的竟是許俊樹的媽媽。婦人憔悴極了,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額前垂下幾縷來,有些凌亂,卻顧不得管。
婦人嘆息說:“俊樹他……兩天沒有回家了?!?/p>
我對這個信息頗感意外,但細想之后,又覺得合理。
“他去哪兒了?兒子兩天沒回家,你不著急嗎?”我疑惑地問道。
婦人難過地搖了搖頭:“我這個兒子,實在太頑劣了,時常逃課,有時跟那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混在一起,整日整夜在網(wǎng)吧耗著。他爸爸總在外地工作,我想管他,但管不了。上個月他拿了同學(xué)家的東西,準備拿到市場去買,幸虧我發(fā)現(xiàn)了,考慮過后帶他來自首。本以為他會悔改的,他當(dāng)時也聲淚俱下地跟我保證過不再淘氣,可現(xiàn)在……又不知道到哪兒去了?!?/p>
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濕潤,便不忍將我的懷疑說給她聽,只是問她:“他離開家之前有沒有什么不尋常的表現(xiàn)?家里的衣物、錢等物品,他帶走了嗎?”
婦人搖頭:“我看過,他除了身上穿著的衣服,其他的都沒帶走。至于錢,我很意外,他不但沒有拿我的錢,他自己抽屜里的零花錢也還在。警察先生,我想俊樹不是離家出走,他雖然不聽話,但這次我真的有點擔(dān)心。求求你們,替我找找他……”
這個可憐的母親這時已經(jīng)流下了眼淚。
我讓一位女警把她帶到一旁休息,然后對小何說:“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猜測,許俊樹要么跟那些小混混在一起,要么,就是忽然犯了什么預(yù)料之外的大錯,害怕之下,躲起來了。無論如何,迅速把他找到?!?/p>
小何想了想,輕聲問道:“胡隊長,您懷疑蘇老先生是被他……”
“總之,先把人找到吧?!?/p>
“是!”
小何和幾個警員一同出去了。
蘇理和婦人碰了面,婦人一臉厭惡,聲音也變尖銳了:“怎么你也在這里?我兒子不見了,難道跟你有關(guān)?你離他遠一點吧,他越來越不聽話,就是因為交了不好的朋友!”
蘇理白了她一眼,背對她向我走來。
“她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我問蘇理。
蘇理冷冷一笑:“無能的母親總是會把責(zé)任怪到別人頭上去?!?/p>
“只是這樣嗎?”
蘇理抬眼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幾位年輕警員在天剛亮?xí)r找到了許俊樹,一同帶回來的,還有兩個有紋身的少年,一個叫小唯,一個叫小宇。
“在哪里找到的?”我問。
“一家KTV 里,當(dāng)時他們正在起爭執(zhí),初步詢問過了,他們兩天前一起搶了路人的包,包里有3 萬元現(xiàn)金,他們打算好好享受一番,就在外面游蕩了兩天?!币粋€警員回話道。
我看了看許俊樹,發(fā)現(xiàn)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稚氣未脫,根本不知道事態(tài)的嚴重。
我將他們帶到審訊室,問道:“你們從前天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嗎?”
“那是當(dāng)然的,那么多錢,放誰身上我們都不放心,萬一他跑了怎么辦?我們連尿尿都是在一起的。”小唯說完,三人一起哄笑起來。
“嚴肅點!”我拍了拍桌子,“現(xiàn)在有一件謀殺案或許跟你們其中的一人有關(guān),所以你們說每一句話都要誠實,否則,后果有多嚴重,不用我說你們也該知道的?!?/p>
小宇愣住了,看了看另外兩人,然后又看著我,著急地說道:“大叔,我們沒有殺人啊,我們只是守在銀行門口,看到一個女的拎著包出來,就把她搶了。包里有幾萬塊,我們這兩天只是到處吃喝玩樂,沒有殺人啊,你相信我們!”
“是啊,我們真的沒有殺人,別冤枉我們!”小唯這時也不胡說八道了,而是認真起來。
在一旁做記錄的小何小聲對我說:“隊長,他們只是自說自話,并沒有人能證明他們說的是真的。雖然三個人異口同聲感覺很可靠的樣子,但如果是合謀給假口供……”
我示意小何不要再說下去,接著讓他把小唯和小宇帶到另一間審訊室繼續(xù)問話,而我要跟許俊樹單獨聊一聊。
他們出去后,許俊樹一個人面對我,頻繁地咽唾沫,非常緊張,但他仍故作鎮(zhèn)定:“怎么,你想問我什么?”
“我想問你,你和蘇理關(guān)系如何?”
“嗯?”他愣了愣,“關(guān)她什么事?”
“她爺爺死了?!?/p>
許俊樹一臉震驚,隨后陷入茫然。他的反應(yīng)讓我略感意外。我必須要承認,他恐慌并反抗才是我想看到的結(jié)果,可他并沒有。
“想不到這么突然……上個月明明還好好的?!痹S俊樹的眼眶竟然紅了,“蘇理的爺爺是個好人……”
“怎么說?”我試著引導(dǎo)他。
許俊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想你也知道的,上個月我偷了他們家的木雕。后來我沒有被嚴懲,其實是蘇理的爺爺幫我求的情。當(dāng)然,可能他也是想感謝我吧?!?/p>
“感謝什么?你除了偷他們家的東西,還做了別的什么?”
許俊樹又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然后猶豫地問我:“我現(xiàn)在說出來,你們不會再追究當(dāng)時的事了吧?”
“盜竊案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如果沒有造成什么別的嚴重的后果,我們不會再追究。”
許俊樹這才放下了心,緩緩說道:“其實,鑰匙是蘇理給我的。”
他終于說出來了。其實,這一點我在翻查案件記錄的時候已經(jīng)推斷出來了。
“蘇理的爸媽早就死了,她跟著爺爺一起生活。她說她爺爺對她很嚴格,從來不給她零花錢。她常常抱怨,說家里那些收藏品那么值錢,爺爺卻對她那么吝嗇。于是,她就想了個辦法——當(dāng)然這個辦法現(xiàn)在看起來很蠢——她把她家的鑰匙給我,讓我在她上課的時候,趁她爺爺不在,進屋把木雕拿走。賣掉之后,我們兩人平分。蘇理不笨,她說選擇她在學(xué)校的時間去偷,她爺爺就不會懷疑她了。至于我,如果她不把我供出來,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p>
“可是你運氣不好,你媽媽看到了那個木雕,你不得不承認,于是她就帶你來自首了?!蔽医又f,“但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么蘇理不悄悄把鑰匙給你,而要你在1月26 號那天去她家?。俊?/p>
“我根本沒有去過?!痹S俊樹頓了頓,“因為我自首之后警察問我鑰匙是哪來的……我不想把蘇理拖下水,于是就瞎編了,說是我去她家做客的時候偷的。”
“你喜歡蘇理?”我雙手交叉著搭在胸前,偏著頭看著這個小子。
他聳聳肩:“我想這個就跟案子無關(guān)了,我不想回答你?!?/p>
我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的耳朵有點發(fā)紅。
我的內(nèi)心相信了他的話。但也因為這樣,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難道,之前的盜竊案跟現(xiàn)在的謀殺案是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嗎?一時間,我腦子陷入了空白。
兩小時后,幾位證人的口供證實了許俊樹沒有說謊。法醫(yī)說蘇大和是在早上10 點遇害的,而那個時候,許俊樹和小唯、小宇正在一家冷飲店里大吵大鬧,店主和店員將他們趕走,他們還推翻了店里兩張桌子。
這樣明確而可靠的不在場證明,證明了殺蘇大和的,確實另有其人。
我看著這些孩子,心中很是煩亂。
“讓他們回去上課吧,或是先回家休息?!蔽蚁肓讼?,又對小何說,“至于蘇理,聯(lián)系一下她其他的親戚,她家里畢竟剛剛死了人,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一個人待著了?!?/p>
小何琢磨了一下,說:“隊長,我看這個女孩不簡單。爺爺死了,還能這么鎮(zhèn)定。您說會不會……是她干的?”
我重重嘆了口氣:“是不是她干的,到學(xué)校里一問不就知道了嗎?她會選擇一個要上課的時間逃課殺人嗎?你也工作好幾年了,這都想不到?”
小何被我這么一說,立刻閉上了嘴。
“你把我剛才說的事辦了,然后休息半天吧?!闭f完,我走出了警局。
狂風(fēng)依舊肆虐,我感到頭頂涼颼颼的。街上有一些行人,他們低著頭,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左搖右擺。我看著這個畫面,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在山羊群里看到了一只鹿,或是裝湯圓的碗里混著一只餃子,非常不和諧。
我的頭頂被風(fēng)吹得越來越?jīng)觯业哪_步也越來越慢。
因為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那個讓我感到突兀的畫面,清晰地浮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中。
我掉轉(zhuǎn)方向,快步回到警局。
向警員交代完任務(wù)之后,我來到了人民醫(yī)院。
心臟科的住院部樓層很高,我站在電梯里,看著樓層顯示屏的數(shù)字不斷增加,心情愈發(fā)沉重。
走廊很狹長,一些沒有床位的病人就躺在走廊的鐵架床上輸液。他們的親人守在一側(cè),或坐或站,眼中滿是疲憊。
我推開一間病房的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到我。他驚訝地站起來:“隊長?!”
“小何,伯母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有什么能幫忙的嗎?”
他先是愣愣,然后笑說:“多謝隊長關(guān)心。我媽心臟不太好,要做一個大手術(shù),不過我對醫(yī)生很有信心,我相信她能康復(fù)的?!?/p>
我看了看在病床上熟睡著的老人。她頭發(fā)全白了,滿臉病容。
“小何,我們出去聊一聊吧。”我痛心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直直站著,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沉默良久,他點了點頭。
我們坐在醫(yī)院的一個亭子里,風(fēng)把周圍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時不時有落葉掉落在我們身邊。我摸了摸頭頂,說:“歲月不饒人啊,我都不記得我的頭發(f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掉的了?!蔽铱粗『?,“不像你,頭發(fā)還那么密?!?/p>
“隊長,您想跟我說什么?”
我看到他的手握拳放在大腿上,腰挺得筆直。我笑笑:“小何啊,你剛進來的時候,就是我親自帶的你。你很聰明,學(xué)得快,也有干勁。我挺看好你的?!蔽翌D了頓,繼續(xù)說道,“可是現(xiàn)在的你讓我很痛心?!?/p>
小何的手開始有一點發(fā)抖:“隊長,是不是我做錯什么了?”
“錯的是這場風(fēng)啊?!蔽页罩兄噶酥?,“把你頭發(fā)吹亂了,然后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呵呵,怎么,你今天沒有戴帽子?”
小何的臉僵住了。我看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呼出來。
“怎么,被我說中了嗎?”看到他這個緊張的樣子,我難過地搖了搖頭,“蘇大和這個案子,我一開始就認定了是熟人作案。曾經(jīng)有一度我以為是許俊樹和蘇理合謀的,但經(jīng)過查證,他們都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當(dāng)我以為線索斷了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非常突兀的畫面,那就是你跟我從警局出來趕往蘇家的時候,是沒有戴帽子的。而后來,我讓你去找許俊樹,你出門時卻戴上了帽子。當(dāng)時我沒有覺得不妥,是因為那頂帽子我平時見你戴過,所以一下沒有察覺出不合理之處?,F(xiàn)在想起來,那頂帽子,應(yīng)該是你某天到蘇家的時候,不小心遺留在那里的吧?”
“隊長,你這樣說,是在懷疑我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xù)往下說:“在盜竊案的檔案里,有蘇家的照片,照片拍到了客廳放木雕的地方,而那個木雕的后面,就是后來謀殺案中的那幅唐寅的真跡。兇手見到照片,知道那價值不菲,于是打算上門將它拿走。兇手到了蘇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蘇大和見到來人很可靠,于是請他進門,甚至還禮貌地倒了茶招待。兇手就是在得到老人的信任之后,等一個時機,用繩子將老人勒死的。兇手確認老人死亡后,迅速將唐寅真跡取下,匆忙離開,匆忙到甚至忘了將進門時掛在衣帽架上的帽子拿走。
“兇手不是慣犯,即便平時經(jīng)常接觸兇殺案,但以兇手的身份出現(xiàn),還是第一次。所以,當(dāng)時的他緊張、愧疚、痛苦,拿到真跡之后,并沒有打算再拿其他的東西。因為把這幅真跡變賣之后,就已經(jīng)足夠支付他病重的母親需要的高額手術(shù)費了。”
“隊,隊長……”小何的聲音啞了,我看到他面部的肌肉正在輕微地抽搐,顯然,痛苦已經(jīng)吞噬了他。
“我已經(jīng)派人到兇手家里去搜唐寅真跡了,只要這個證物被找到,兇手就無從抵賴了?!蔽抑刂貒@了口氣,“就像許俊樹的媽媽帶著她的兒子去自首一樣,雖然心痛,但知道非這么做不可?!?/p>
小何這時已經(jīng)泣不成聲:“隊長,您別說了,我跟您回去,我……我對不起您……”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那個無辜受害的老人。你空有一片孝心,卻忘了,那無辜的老人,也是一個女孩唯一的親人。”
狂風(fēng)卷著細沙朝我們襲來,不但迷住了我的眼,甚至還穿透了我的身體。不然,我怎么會感到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