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洪玉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沙坪壩 400047)
劉姥姥是配角,卻并不妨礙她成為《紅樓夢》中重要的人物形象之一?!都t樓夢》中的陪襯角色眾多,有名有姓者多達二、三百人。然而,在《紅樓夢》一百二十回中竟有七回與劉姥姥有關,其中五回劉姥姥是毫無疑問的主角,占了全書的二十分之一左右,足見劉姥姥這個烘托性角色的分量。曹雪芹著意刻畫的劉姥姥不僅是《紅樓夢》中一個可以與賈府相剝離而且有“相對獨立性”的“局外人”,而且是《紅樓夢》所建構的“差序性格局”中的一個原點式人物,[1]25通過她向其周邊輻射,形成了她所屬的生存關系圈。可以說,她的社會活動過程,集中反映了從農耕文明發(fā)展而來的古老中國中存在的,有別于西方社會的心理特征。因此,對劉姥姥形象的社會心理學解讀,對于深入剖析中華民族獨特的心理特質具有重要的意義。
劉姥姥是曹雪芹從接觸到的若干農村婦女中,提煉出來的典型形象在藝術上的投射。盡管劉姥姥只是“生活”在清中期的一名目不識丁的村婦,但“儒學”無孔不入地滲透,讓她的身心徹底“儒化”,使她能恪守婦人“三綱五常之道”,以“貞節(jié)烈女”為榜樣,成為“歷經世代的老寡婦”。劉姥姥式的女性形象在中國古典小說中并不少見,如:《喻世明言》第二卷,陳御史巧勘金釵鈿中,金孝的母親;《警世通言》第三十七卷,萬秀娘仇報山亭兒中,尹宗的母親;《聊齋志異》中,田七郎的母親等都是如此。此外,她們大都有一種天命等級觀念,即承認自己所處狀態(tài)的合理性。就拿金孝母親來說,當她得知金孝偶然拾得銀兩時,對金孝說:“我兒,常言道:貧富皆由命。你若命該享用,不生在挑油擔的人家來了?!保?]金孝母親贊同被動接受命運。然而,劉姥姥的天命等級觀念,在“認命”的同時并不排除人的主觀能動性。她在家中經濟狀況陷入困境時,勸她女婿說:“姑爺,你別嗔著我多嘴:咱們莊戶人家哪一個不是老老實實守著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呢!……這‘長安’城中,遍地皆是錢,只可惜沒人會去拿罷了。在家跳蹋也沒用!”[3]69還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3]69劉姥姥與金孝母親的思維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前期倡導的“崇實黜虛”的社會風氣,[4]這種“尚實”使劉姥姥較之前代古典小說中的寡婦們,多了“經世致用”的思想意識,因而她才能在承認現(xiàn)存狀態(tài)的同時,又能積極主動地通過理智的策略性活動改善生活。
劉姥姥這一人物也深受佛教學說的影響。這與清帝把佛教“作為統(tǒng)治思想的補充和個人精神生活的需要有關?!保?]444統(tǒng)治階層的意圖直接導致佛教由上至下迅速擴散到劉姥姥所在的基層行政組織,讓劉姥姥從小受到佛教文化的浸染,在不知不覺中習得了佛教的基本教義。具體而言,劉姥姥在《紅樓夢》中直接提到的“佛”字就達19次。她往往在極度贊賞某事物或對某事物感到惋惜時說一句“阿彌陀佛”。劉姥姥口中所念的“阿彌陀佛”是當時流行的大乘佛教中,凈土宗的“觀念念佛”,是清初以后,禪宗逐漸為凈土宗取代的時代特征,也是“乾隆大力扶持士大夫學佛運動,使念佛凈土在社會深入推廣,成為世俗佛學的基本內容”的必然結果。[5]446劉姥姥對佛學的信仰,不僅通過“觀念念佛”的外在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且在思想上,深信因果循環(huán)的佛學基本理論。她在《紅樓夢》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中,要她女婿王狗兒,憑借昔日與金陵王家連過宗的關系,實現(xiàn)接近賈府的目的時說:“靠菩薩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保?]69這說明,劉姥姥平時在家中時常拜神求佛,祈求一家平安、財源廣進。所以,在家庭財政遇到困難的關鍵時刻,希望神佛在冥冥之中發(fā)揮作用,以平日誠心禱告的因,換來心想事成的果。此外,劉姥姥對因果論的信奉,贏得了賈母和王夫人的共鳴。這體現(xiàn)在《紅樓夢》第三十九回(《村姥姥信口開河
情哥哥偏尋根究底》)中,劉姥姥編造了一個“虔誠吃齋念佛,感動觀音菩薩,天賜靈兒”的因果報應的故事,達到了“暗合了賈母王夫人的心事,連王夫人也都聽住了”的效果。[3]479可見,劉姥姥的佛學意識始終影響著她的言行,又通過言行效果的良好反饋不斷強化她的佛學意識。
劉姥姥在《紅樓夢》中,沒有自己娘家的姓氏,因嫁到劉家且有了外孫、外孫女,才被稱為劉姥姥。其實,作為農婦,她完全可以憑自己的雙手養(yǎng)活自己,但她“生存”在等級森嚴的父權制社會的鄉(xiāng)村,必須依附男性家庭成員,才有她在中國古代社會中的一席之地,這導致她在心理上對男性具有社會養(yǎng)成的依附性。因此,她在未嫁之前心理上依賴父親,尊父命嫁人之后心理上寄予丈夫,丈夫死后,劉家媳婦的名分還使她有充分的理由在劉家立足,撫養(yǎng)女兒長大。
劉姥姥人物心理的堅強和獨立在《紅樓夢》中亦有體現(xiàn)。劉姥姥丈夫早逝,常年守寡,沒生養(yǎng)過兒子。經濟來源是兩畝薄田。事實上,丈夫的死迫使她在心理上由依附轉向獨立,獨自承擔起撫育女兒的責任。似乎劉姥姥的守寡,反而讓她能主宰自己后半生的生命軌跡,使她的家庭身份由配角轉為主角。這包括為女兒挑選女婿,為女兒、女婿“照管”兩個外孫,為女婿想辦法改變生活窘境,親自進賈府“打抽豐”等方面。的確,生活的磨難和豐富的人生閱歷使劉姥姥的內心變得獨立而具包容性。
劉姥姥家與賈府的親戚關系是由于她女婿王狗兒祖上與王夫人之父連過宗。后來,王夫人即原先的王家二小姐嫁入賈府形成的。如圖所示:
劉姥姥與王、賈兩家產生親戚關系的起點,就決定了她與賈母、王夫人、王熙鳳人際關系間的心理活動是不平衡的。
首先,劉姥姥與賈家結交內部動機的不平衡。在《紅樓夢》第六回,對狗兒之祖與王夫人之父連宗的目的交待得很清楚,即“因貪圖王家的勢力,便連了宗,認作侄兒”。[3]68作為侄兒必定對王夫人之父以叔父之禮相待,同樣也會以侄兒的身分名正言順地獲得物質贈予。正如《紅樓夢》第六回,關于如何接待劉姥姥,鳳姐請周瑞家的征求王夫人的意見,周瑞家的傳王夫人話說:“太太說:‘他們原不是一家子……因連了宗的。這幾年不大走動。當時他們來了,卻也從沒空過的?!保?]78毫無疑問,劉姥姥與賈家的人際互動,延續(xù)了這種不平衡性的內部心理動機。這種交往之所以繼續(xù),是因為交往的雙方能夠在不平衡中找到平衡點,達到補償性心理平衡,即弱勢群體方面能夠關照到優(yōu)勢群體內隱的“面子理論”,而優(yōu)勢群體也能用物質補償予以回應,以對弱勢群體的行為進行鼓勵性強化。
其次,劉姥姥與賈家當權者交往中,心理輩分的不平衡。中國自古就有“有錢高三輩,無錢矮三輩”的諺語,劉姥姥七十五歲卻與十八、九歲的王熙鳳同輩。原因就是賈門所屬的上層社會占據(jù)優(yōu)質資源,可以輕而易舉謀取經濟利益、鞏固地位。所以,在經濟實力上,賈家與劉姥姥之類的下層百姓相比具有壓倒性優(yōu)勢,這造成劉姥姥的心理劣勢。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劉姥姥的人際關系中原有的人倫次序在心理輩分上依次降低。王成之父本來與王夫人之父同朝為官,年齡不相上下,卻自愿認王夫人之父為叔父,輩分與王夫人同,其后代輩分依次遞減。王成及其親家劉姥姥與王熙鳳、賈寶玉同輩,王狗兒成了王熙鳳的侄兒,青兒、板兒成了王熙鳳的侄孫、侄孫女、賈巧姐的外侄、外侄女。其二,劉姥姥在她的人際關系中的心理劣勢,導致已建人倫規(guī)范失衡。劉姥姥是王成的親家,與王熙鳳屬同一輩分,由于自身經濟條件與社會地位的懸殊,使劉姥姥的心里輩分低于王熙鳳,并通過外顯行為表現(xiàn)出來——劉姥姥對王熙鳳行了晚輩見長輩的禮?!都t樓夢》第六回,對此有詳細的描述:“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抬頭,只管撥那灰,慢慢地道:‘怎么不請進來?’……劉姥姥已在地下拜了幾拜,問姑奶奶安?!保?]75可見,劉姥姥為了達到目的,自降輩分迎合王熙鳳。同樣是第六回,劉姥姥對鳳姐表明來意時說:“我今日帶了你侄兒,不為別的,因他爹娘連吃的沒有,天氣又冷,只得帶了你侄兒(板兒)奔了你老來?!保?]77對這句話周瑞家的后來責備她:“就是親侄兒也要說的和軟些。那蓉大爺才是她侄兒呢,怎么又跑出這么個侄兒來了呢?”[3]79從連宗家譜來看,板兒的確不是王熙鳳的侄兒而是侄孫。據(jù)筆者看來,劉姥姥的“口誤”并非如周瑞家的所說,無意中有失禮儀,得罪了王熙鳳,而是劉姥姥有意抬高板兒輩分,縮短板兒和王熙鳳的時間距離從而增加親近感??梢姡瑒⒗牙训男袨槭Х?,打破了已經建立的人倫次序規(guī)范,以求達成她與賈家交際的功利性目的。
最后,劉姥姥與賈家當權者交往中,心理地位的不平衡。劉姥姥與賈家交往的心理地位由劉姥姥的社會地位決定。劉姥姥只是處在社會底層的普通農民,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家與屬于皇親國戚的賈家,社會地位有天壤之別。正如她女兒王劉氏所說“你我這樣嘴臉,怎么好到他門上去?只怕他門上人也不肯進去告訴,沒的白打嘴現(xiàn)世的!”[3]70她自己也擔心賈府“侯門深似?!?,[3]70自己身份卑微,且賈家的下人大都不認識她,賈門難進。事實上,她們對活動進展障礙的推斷是合理的,在接近賈府的過程中,那些預料的困難變成了現(xiàn)實。劉姥姥解決問題的辦法是找到一個在心理地位上平行,同時又與賈府有聯(lián)系的人——周瑞家的,作為溝通自己與賈府的橋梁。通過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介紹,劉姥姥見到了王熙鳳并與之進行心理博弈。劉姥姥在心理地位顯著低下的情況下,采取了“策略性自我展示”的方法。如《紅樓夢》第六回,她與王熙鳳有一段對話,“鳳姐笑道:‘親戚們不大走動,都疏遠了。知道的呢,說你們嫌棄我們,不肯常來;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還只當我們眼里沒人似的?!瘎⒗牙衙δ罘鸬?‘我們家道艱難,走不起。來到這里,沒的給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爺們瞧著也不像?!P姐笑道:‘這話沒的叫人惡心,不過是托賴著祖父的虛名,做個窮官兒罷咧,誰家有什么?不過是個空架子。俗語兒說得好,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呢,何況你我?’”[3]76劉姥姥在與王熙鳳的交談中,坦率承認自己心理地位低下,這種“簡單暴露”扭轉了王熙鳳怠慢的態(tài)度,博得了她的同情與好感。她雖然口頭上反駁劉姥姥的話,但卻始終面帶笑容,她的面部表情暗示內心已贊同。劉姥姥與賈家當權者王熙鳳心理地位極不平衡,她們的相遇符合古代家族的“伸縮性”規(guī)律,這種伸縮性是“以自己為核心,根據(jù)對方的誠、勢、利的判斷而伸縮自如”。[6]其內涵等同于俗語“窮在鬧市無人知,富在深山有遠親”。因此,名門望族的賈家會因為社會地位顯赫,而吸引心理和社會地位低下且游離在族群外的劉姥姥加入;心理地位高的賈家當權者,為了顯示出“憐貧惜老”、“胸懷寬廣”也樂意吸收外族人,而使自己的族群變得龐大。當然,這種心理地位不平衡的人際交往范圍的擴張是否可以長久維持,取決于心理地位高的一方是否能固守自己的社會地位。一旦優(yōu)勢族群失去原有的社會地位,其族群規(guī)模會因為原本屬于外群體的人主動與之剝離而迅速萎縮。不過,劉姥姥確是《紅樓夢》中賈府失勢時仍能施恩于賈家的個例。
劉姥姥人物形象在人際關系間的平衡性心理,主要是指劉姥姥與賈家進行人際交往時在人性方面的平衡性。
其一,劉姥姥和賈家當權者都懂得中國式“人情社交”規(guī)則。劉姥姥之所以能在賈家的人際關系網(wǎng)中占據(jù)一席之地,是因為她把握了人的同理性心理。也就是說,無論賈門中人的社會、心理地位有多高,她們都是擁有普遍人性的同類。劉姥姥在《紅樓夢》第六回中,為她女婿出主意:“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機會來。當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連過宗的。二十年前,他們看承你們還好,如今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就和他,才疏遠起來?!保?]69劉姥姥明白,人是社會性動物。賈府中人,雖然位高權重,但在人際交往方面不會違背人之常情。從古至今,中國與西方社會相比,最大的特點是注重營造有濃郁“人情味”的社會環(huán)境。這與中國是一個農業(yè)古國有關,這樣的國度造就無數(shù)熟人集合體,大多數(shù)人都表現(xiàn)出強烈地親社會行為,以期順利融入所在團體。賈家作為賈氏族群首領,自然注重維系人情往來以增進族群內部的團結力,而維護團結力的方法是“依賴各分子之間都相互的拖欠著未了的人情”。[1]91所以,劉姥姥還說:“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家的二小姐著實爽快會待人的,倒不拿大。如今現(xiàn)是榮國府賈二老爺?shù)姆蛉?,聽見他們說,如今上了年紀,越發(fā)憐貧惜老的了,又愛齋僧布施。如今王府雖升了官,只怕二姑太太還認的咱們,你為什么不走動走動?或者她還念舊,有些好處也未可知。只要她發(fā)點好心,拔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壯呢!”[3]69劉姥姥深知像賈府這樣的皇親國戚有能力對她這類的平民進行“人情投資”。對于劉姥姥來說,她同樣遵守人情規(guī)則,即在能力允許的范圍內“回禮”。在《紅樓夢》第三十九回中,劉姥姥帶了自己家種的瓜果蔬菜來“回禮”,受到了賈府上下的熱情接待,臨走,賈府主子和仆人又送了很多禮物給她。真是如費孝通語“欠了別人的人情就得‘加重’一些去回個禮,‘加重’一些就使對方反欠自己一筆人情。來來往往,維持著人與人之間的互助合作?!保?]91從這一角度來看,劉姥姥后來救賈巧姐是用行動報答欠賈府的人情債。
其二,劉姥姥和賈家當權者的女性心理共鳴。劉姥姥是個上了年紀的女性,既是母親又是祖母。她的家庭角色決定了她與為人母的王熙鳳、王夫人及賈家最高權威、祖母級人物——賈母有共同話題。如果說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是為錢而來,那么劉姥姥二進榮國府除了物質之外多了女性之間情感的交流。劉姥姥與賈母一見面便同時為對方所吸引,因為她們在性格、生活、教育等方面既相似又互補。相似性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其一,年齡相仿。劉姥姥年齡是75歲,比賈母大幾歲。她與賈母處于同一年齡階段。相仿的年齡讓雙方有一種老姐妹般的親切感。其二,性格相似。她們都是慈祥、和藹的老人,為兒孫們操心了一輩子。其三,信仰相同。她們都信佛教、崇尚儒家學說?;パa性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社會地位互補。劉姥姥與賈母社會地位懸殊。一個位于封建等級制社會的最高層,一個處在社會最底層。其二,生活環(huán)境互補。兩位老人的生活環(huán)境迥異,賈母是天生的優(yōu)質資源擁有者,而劉姥姥則靠自己的勞動獲得生活資料。其三,家庭教育互補。古代封建社會針對婦女的家庭教育,主要是由各自所處的不同社會層面對她們的需求決定的。劉姥姥的家庭教育內容主要是傳授生存技能,而賈母的家庭教育強調人際交往訓練。她們的相似性拉近了二人的空間距離,互補性增進了彼此的吸引力。劉姥姥對王夫人、王熙鳳來說也具有特殊魅力,王夫人為劉姥姥自編的因果循環(huán)故事所吸引,而心機極深的王熙鳳則需要從上了歲數(shù)的劉姥姥那里得到精神慰藉。
以上,從社會心理學視角對劉姥姥成功與賈府進行人際交往的原因進行了闡釋,這讓我們從一個側面看到了中國人的社會心理特征及由此帶來的人際關系的復雜性。這為我們理解中華民族的獨特心理特質提供了一定啟示,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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