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吸血鬼》中路易的精神分析解讀

盧 婧

（阜陽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阜陽236037）

吸血鬼是西方傳說中非常具有神秘色彩的一個群體，由于其嗜血為生的生理本性，所以其向來是恐怖的代名詞。但美國作家安妮·賴斯的吸血鬼系列作品，則開辟了吸血鬼文學(xué)的新時代。她的寫作手法較為新穎獨特，雖然其中不乏經(jīng)典哥特式元素，但絕對不是大肆渲染恐怖元素的庸俗之作。《夜訪吸血鬼》中作者以第一人稱來敘述故事，通過路易口述自己身為吸血鬼的經(jīng)歷，體現(xiàn)了作者本人對于人性及現(xiàn)代社會的思考。1994年，由布拉德皮特，湯姆克魯斯等人領(lǐng)銜主演的電影《夜訪吸血鬼》被搬上大銀幕后，更是引起了人們對于吸血鬼這一西方傳說中具有神秘色彩的特殊群體的關(guān)注。

“安妮·賴斯徹底顛覆了傳統(tǒng)吸血鬼故事的意象，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現(xiàn)代吸血鬼文化概念的產(chǎn)生。”馬克雷恩海根這樣評價安妮賴斯的作品對吸血鬼文化的重要影響。［1］“《夜訪吸血鬼》是名著中的瑰寶，難得她將對超自然世界孩童般的迷戀和對人性深刻的審視結(jié)合得如此完美。”評論家帕特里克·歐凱麗這樣說道。［2］安妮筆下的吸血鬼世界不同于其他作者所塑造的吸血鬼世界，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黑暗王國，這里不僅囚禁著賴斯特這樣隨心所欲，嗜血成性的吸血鬼代表，也囚禁著克勞迪婭這樣在本我，自我與超我之間掙扎的吸血鬼，更存在著像路易這樣孤獨，缺失身份的吸血鬼，從始至終在自己吸血鬼的肉體和僅存的人性之間掙扎，孤獨地徘徊在吸血鬼和人類的邊緣，尋找著自己的身份認(rèn)同。本文從精神分析的角度，運用弗洛伊德本我，自我和超我相互關(guān)系的理論來分析路易的人格發(fā)展特點及其成因，從而揭示了路易為何無法真正實現(xiàn)對自己吸血鬼身份的認(rèn)同。

五月天的歌曲《夜訪吸血鬼》中有這樣一段歌詞，準(zhǔn)確地詮釋了吸血鬼這一特殊群體的生存狀態(tài)：

上帝遺棄我們卻又要給

黯淡的月照亮世界

要我們無情無盡地繁衍

愛過的人一一告別

做過的夢一一凋謝

只留下我獨自殘喘的千年

正是因為無法忍受這永生寂寞的生存狀態(tài)，萊斯特才把路易變成了自己的同伴。而安曼也正是看中了路易身上僅存的人性，完全不同于其他吸血鬼身上腐朽的氣息，才想把路易留在身邊。殊不知路易也是一個在自我，本我與超我之間掙扎的既有人性也有鬼性的吸血鬼，只能依靠回憶來裝點自己永生寂寞的生命。

一、路易本我和超我的掙扎

精神分析大師弗洛伊德在他的著作《本我與自我》中，將心理分為意識與潛意識，并闡述了本我，自我與超我之間的關(guān)系。他認(rèn)為人格結(jié)構(gòu)是一個復(fù)雜的，動態(tài)的能量系統(tǒng)，即本我，自我與超我之間相互作用。而一個人行為的本質(zhì)，則取決于在這個能量系統(tǒng)中本我，自我與超我相互作用的情況。若三者處于一個平衡的狀態(tài)，則人的行為就是一個正常的表現(xiàn)，反之則是一個不正常的表現(xiàn)。［3］（P102）本我 是 潛 意 識 的，是 與 生 俱 來 的，非理性的心理結(jié)構(gòu)，亦為人格結(jié)構(gòu)的基礎(chǔ)，本我受享樂原則支配，意在滿足人類最本能的生物性需求，如食物的飽足和性欲的滿足，正如中國一句古語所說：“食，色，性也?！倍沂侨烁窠Y(jié)構(gòu)中的管制者，受完美原則支配，用道德來規(guī)范自我，傾向于站在本我原始渴望的反對立場。對于路易來說，吸血是他的生理需求，只有通過吸血這個唯一和人類溝通的渠道，才可以維持他的生命。這無疑是本我最大的訴求，但是路易依然用人類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來要求自己，每一次殺人都給路易帶來深深的罪惡感。所以一開始他寧愿成為吸血鬼世界的“素食主義者”，通過吸食動物的血來維持生命，正是這種吸血鬼的本性和殘留人性之間的掙扎，也是這種本我的生理需求與超我的道德約束之間的掙扎，使路易幾乎處于人格分裂的邊緣，所以從始至終路易一直是吸血鬼中的一個異類，一直游走在吸血鬼和人類的邊緣。所以路易從始至終都在追尋著自己的身份認(rèn)同，“我究竟是人還是吸血鬼？”這樣一個困惑始終貫穿著電影始終。

二、路易自我與超我的掙扎

而自我與超我的掙扎在路易和萊斯特有了“女兒”克勞迪婭之后，愈加明朗起來。小女孩克勞迪婭是路易吸血的受害者，路易在吸食了她的鮮血之后，非常羞愧，驚慌失措地逃離了現(xiàn)場。然而克勞迪婭并沒有因此而死去，而是頑強地支撐下去。幾天后，萊斯特為了留住路易，將克勞迪婭也變成了一個吸血鬼，把她當(dāng)成自己和路易的女兒，組成了一個非常怪異的吸血鬼家庭。路易非常寵溺克勞迪婭，萊斯特正是利用這一點，想逼迫路易接受自己已成為吸血鬼的事實。然而路易始終心存對生命的尊重，無法接受這個詭異的事實，這便是本我與自我的掙扎。自我是受知覺系統(tǒng)影響，由現(xiàn)實原則支配，代表著理智和常識。它一方面按照現(xiàn)實原則來壓抑和控制本我中非理性的沖動，又在某種程度上迂回地滿足著本我。盡管這個怪異的吸血鬼家庭時刻在提醒著路易他的吸血鬼身份，他始終都沒有摒棄內(nèi)心深處對生命的敬畏，一直用人類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來約束自己。

而路易自我與超我的掙扎，在路易遇到他們的同類之后更加明顯。在巴黎，他們好像找到了同類，但是他們在吸血鬼劇場上演的血祭少女的場面，讓路易他們不寒而栗。在阿曼眼中看來，“路易似乎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而這種格格不入，代表的正是這個時代的精神，他體現(xiàn)了20世紀(jì)后期西方人潛意識中對社會秩序和規(guī)范的破壞欲。”［2］阿曼正是看中了路易的這種精神，才想把路易留在身邊，但路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這一行為再次否定了自己作為吸血鬼的身份。最后小克羅迪婭被復(fù)活的萊斯特伙同其他吸血鬼在烈日下化為灰燼。路易為了復(fù)仇，縱火燒死了其他吸血鬼。至此路易再也沒有同類，他既無法改變自己吸血鬼的身份，又無法融入吸血鬼界，因為自己身上還存在著人性，所以路易從始至終都在自己已成為吸血鬼這一事實和人類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中掙扎，即在自我和超我中掙扎，最終成為一個無法找到自己歸屬感的吸血鬼。

三、路易的人格特點—超我的符號象征

在弗洛伊德的學(xué)說中，超我是人格結(jié)構(gòu)中的道德良心和自我理想部分，我國學(xué)者唐震在其新書《接受與選擇》一書中對超我進(jìn)行了全新的解釋：“超我是自我發(fā)展的最高階段，超我是孤獨的我，超我是博愛的我，超我是信仰中的我，超我是完善的我?！保?］（P78）超 我 以 潛 意 識 的 負(fù) 罪 感 和 良 心的形式來行使道德的監(jiān)督作用。因此，當(dāng)我們做一件事情，違背道德原則時，心里便會有負(fù)罪感。我們東方文化是一種恥感文化，而這種文化中道德對人的影響不言而喻。老子云：“道生之，德蓄之，物行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名而常自然。”因此萬物皆有其道，皆有其自然規(guī)律，而人世間皆有其德，因此做事做人必須講道德，講良心。而西方文化中一些文人墨客也對道德闡述了自己的理解。英國詩人喬叟說過：“只有那不論公私，都以道德為上，一心要做出高貴事的人，方可算是最為尊崇的人。”［5］所以作者安妮賴斯在構(gòu)造吸血鬼這個黑暗王國時，特別是塑造路易這一形象上，主要著墨于對路易身上僅存的人性的探索，即人類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在路易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所以這個理性的自我即超我一直在支配著他的行為。

路易就是這樣的一個代表，在嗜血的本性和殘存的人性之間的掙扎，即在本我和超我之間的掙扎，所以當(dāng)路易為了克勞迪婭把一個女人變成吸血鬼之后，他在房間里對克勞迪婭說了這樣一句話，在房間里死去的不是那女人，而是我身為人的我身上的最后一絲人性。路易雖然身為一個吸血鬼，但是他始終被人類的道德所約束著，對吸食人血的行為總會產(chǎn)生一絲有違道德的負(fù)罪感，即人格結(jié)構(gòu)中超我的理想自我始終占據(jù)著主導(dǎo)作用。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從吸血鬼形象的變遷上窺探一斑。吸血鬼形象最早的原型便是《圣經(jīng)》中的該隱。該隱因為嫉妒而用石頭砸死了自己的弟弟亞伯，上帝為了懲罰該隱，將其放逐，以受永恒之磨難。之后他遇見了夜之魔女莉麗絲，莉麗絲教授該隱用鮮血來獲得力量和魔法。該隱便變成了這樣一個惡魔，通過吸食鮮血來獲得永生，這便是最早的吸血鬼的由來，所以吸血鬼最早的形象代表著黑暗、邪惡、反道德。［6］19世紀(jì)后半期，即維多利亞時期，法奴在1872年出版了《卡米拉》，開創(chuàng)了吸血鬼小說的三段式描述：吸血鬼襲擊事件，尋找吸血鬼，消滅吸血鬼。但是他們作品中的吸血鬼總是被吸血的生理沖動所驅(qū)使，對吸血鬼本性的描寫較多，吸血鬼是黑暗，腐朽和邪惡的代名詞。［7］

但安妮賴斯的作品《夜訪吸血鬼》完全打破了這個套路，通過對一個怪異的吸血鬼家庭三個人心理路程成長的描述，揭示了對人性和社會現(xiàn)實的探索。安妮賴斯為筆下吸血鬼的描寫注入了人性的探索，注重探索吸血鬼的內(nèi)心世界?！兑乖L吸血鬼》電影中通過倒敘的方法，通過路易之口一步步探索了吸血鬼的內(nèi)心世界。賴斯塑造的吸血鬼不僅具有人的感情，同樣還有人性，路易是一個最典型的代表。路易最后一次看到日出時還沒有變成吸血鬼，然后路易變永遠(yuǎn)和光明永別，生活在一個永無天日的黑暗世界里。我們深刻地感受到路易的痛苦，感受到他對人世間的眷戀，所以在路易身上更多的體現(xiàn)的是人性，是理性的自我，超我占據(jù)著主導(dǎo)地位，所以路易無疑是超我符號的象征。

作者借萊斯特的話語道出了路易掙扎糾結(jié)的原因。路易就像一個成年人，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發(fā)現(xiàn)沒有好好珍惜過去。因此路易經(jīng)?；貞涀约鹤詈笠淮慰吹饺粘龅臅r刻，因為日出代表著路易對人世間的最后一絲眷戀。但是路易是不可能再重返人間享受人間的溫暖，所以路易必須接受自己已成為吸血鬼這樣一個事實，即接受自己已成為吸血鬼的本我。但是路易正是成為了吸血鬼之后，反而更懂得了生命的價值和對生命的關(guān)懷，所以他寧可吸食動物血液來維持生命，也不肯吸食人血，極力地壓抑著自己作為吸血鬼的本性，即壓抑著自己作為吸血鬼的本我。所以路易從始至終都在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掙扎，尋求著自己的身份認(rèn)同。

［1］彭家海，劉瑩.《夜訪吸血鬼》中克勞迪婭的精神分析解讀［J］.湖北工業(yè)大學(xué)學(xué)報，2012，（3）.

［2］周淑茹.關(guān)于《夜訪吸血鬼》的幾種讀法［J］.鄂州大學(xué)學(xué)報，2010，（3）.

［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新編［M］.高覺敷譯.上海：商務(wù)印書館，2002.

［4］唐震.接受與選擇［M］.北京：中國社科出版社，2009.

［5］陳海容.《夜訪吸血鬼》的人物精神分析解讀［J］.湖北經(jīng)濟(jì)學(xué)院學(xué)報，2012，（2）.

［6］謝欣欣.《夜訪吸血鬼》中吸血鬼形象文化意蘊及人性演變［J］.文學(xué)教育，2013，（11）.

［7］孫桂濤.吸血鬼文學(xué)形象的變遷［J］.安徽文學(xué)，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