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穎
(河南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想象使翻譯成為可能
——克羅齊文學翻譯思想再解讀
趙穎
(河南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克羅齊認為,邏輯的方法和機械復制思想所追求的原文與譯文間的“同一”會使翻譯成為不可能;不過,藝術作品之間類似點的存在,又會使翻譯具有相對的可能性。后者主要包含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第一、審美鑒賞中想象的“設身處地”可以保證原文與譯文之間的相似與“相通”;第二、基于“相通”基礎上的想象的再創(chuàng)造能夠讓譯文獲得獨創(chuàng)的藝術價值。有鑒于此,將想象引入翻譯,棄“同”取“通”,翻譯,作為“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便應該是可能的。
克羅齊;想象;文學翻譯;通而不同;意象再造
想象能夠使克羅齊(Benedetto Croce,1866-1952)所討論的文學翻譯具有相對的可能性??肆_齊作為20世紀頗具影響力的美學家提出了很多全新的美學理念,其中也包含了他對文學翻譯的認識。他從藝術不可分門別類出發(fā),提出翻譯的不可能性,繼而指出,由于“表現(xiàn)品”抑或藝術作品之間類似點的存在,翻譯又具有相對的可能性。盡管沒有長篇大論的詳盡分析,他就翻譯可能性問題提出的獨到見解卻蘊含了豐富的內(nèi)涵,值得我們深入挖掘。遺憾的是,國內(nèi)對克羅齊翻譯觀的研究并不多。就筆者讀書所見,有高金嶺(2008)從詩歌翻譯的對象、過程、本質(zhì)與可譯性等問題入手,來探討克羅齊的譯詩思想。林語堂(1984:432)從“相對可能性”出發(fā),得出翻譯即創(chuàng)造的結論。胡兆云(2003)撰文指出,克羅齊的翻譯觀是表現(xiàn)主義的翻譯觀。譚載喜(2000:219)則認為“文學作品不能完全移植,文學翻譯只能是藝術的再創(chuàng)造”。譚先生的說法較為全面,但就《西方翻譯簡史》的整體格局而言,不可能給克羅齊的翻譯思想過多的篇幅。胡兆云僅以例證來證實克羅齊的翻譯理念,并沒有就他的翻譯觀本身做出條分縷析的說明。簡而言之,到底是什么使翻譯成為不可能?又是什么使翻譯成為可能?相對可能的翻譯具有什么樣的特點?這些問題在諸多學者的論述中都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解釋。因此,筆者不揣淺陋,試圖就這些問題做一個初步的解答,并提出自己的觀點。當然,要回答這些問題,首先還得從克羅齊“直覺即表現(xiàn)”的美學思想①談起。
克羅齊是意大利哲學家、美學家、歷史學家和文藝批評家。他一生著述豐厚,其中最主要的論著是四卷本的《精神哲學》,包括《美學》(1902)、《邏輯學》(1905-1909)、《實踐哲學》(1909)和《歷史學》(1914)?!睹缹W》和以后發(fā)表的《美學綱要》及《詩論》,構建了克羅齊的主要美學思想,簡單說來,就是“藝術即直覺,即表現(xiàn)”。朱光潛用一系列等式來對它加以說明:“最基層的感性認識活動=直覺=想象=表觀=抒情的表現(xiàn)=藝術=創(chuàng)造=欣賞(=再造)=美(=成功的表現(xiàn))”。(朱光潛,2004:187)以下圍繞這個公式,簡單介紹一下他的美學思想。
直覺是克羅齊美學思想的核心概念。依他之見,認識分為直覺和概念,直覺是認識的起點;從直覺可以上升到概念。直覺自身可以獨自存在,概念卻必須依存于直覺、包含直覺。直覺和概念的價值取向分別是美和真,它們分屬于美學和邏輯學的研究范圍。作為基層的感性認識活動,直覺由想象而起,產(chǎn)生的是個別事物的“意象”?!耙庀蟆笔强肆_齊所提出的“表象”、“表觀”或“表現(xiàn)”的另一種說法。不過,“意象”并不是把藏在心里的東西“現(xiàn)”在“表”面上來。相反,“意象”是心靈主動的賦形活動。事物觸發(fā)感受,心靈以直覺抓住它的完整形象,這完整形象的形成即是表現(xiàn),即是直覺,亦即是藝術。直覺與表現(xiàn)不可分割,直覺同時就是表現(xiàn)。換一個角度來說,由于直覺就是心靈的賦形活動,則直覺抑或藝術在內(nèi)心就已完成,不涉及外在的媒介或“物理的事實”。物理的媒介,如語文、顏色、聲音、線條之類,只是為了留下讓旁人欣賞的痕跡,將藝術傳達在外時才加以使用。換言之,克羅齊認為,詩、散文這樣的文字組合,歌劇、交響樂這樣的聲音組合,圖畫、雕像這樣的線條組合,不過是為了藝術再造或回想所使用的物理刺激物。但正是有了這些物理媒介的存在,審美鑒賞與再造才有了可能??肆_齊指出,審美鑒賞和藝術創(chuàng)造都要利用直覺,它們沒有質(zhì)的區(qū)分只有量的分別。前者,簡單說來,就是利用直覺來再造藝術家所創(chuàng)造的抒情“意象”,從而得到和作者本人相似的體會和感動。
由于克羅齊認為,不成功的表現(xiàn)就不能算是表現(xiàn),所以藝術作品的價值,便是美,便是成功的表現(xiàn)。此外,由于藝術就是直覺,而直覺在定義上既然先于概念而不依存于概念,所以作為成功表現(xiàn)的藝術不屬于概念和邏輯的活動。進一步說來,由于直覺與個體生命相連,是作為個體的人在一定情境下的情感表現(xiàn),它不依賴于、也不可能依賴于概念的“同一”,因此,不可用抽象的方法對藝術作品分門別類。正是基于對藝術表現(xiàn)唯一性的認識,克羅齊提出文學翻譯的不可能性。
克羅齊認為藝術表現(xiàn)變化無窮,不可分門別類,想象創(chuàng)造的個體“意象”,雖同為表現(xiàn)品或藝術作品,彼此卻無法互換?!芭c這道理相關的一個道理是翻譯的不可能性;如果翻譯冒充可以改造某一表現(xiàn)品為另一表現(xiàn)品,如移瓶注酒那樣,那就是不可能的”。(克羅齊,2007:96)他認為翻譯作為對藝術作品的再加工,只能采取邏輯的辦法,但使用邏輯的方法卻無法把一件藝術作品化為同樣可以稱為藝術作品的另一件作品。因此,翻譯,依他之見,“不外(一)減少剝損,以及(二)取原文擺在熔爐里,和翻譯者親身的印象融合起來,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表現(xiàn)品。就第一個情形來說,表現(xiàn)品始終還是原文的那一個,翻譯既[然]有幾分欠缺,就不是真正的表現(xiàn)品;就第二個情形說,表現(xiàn)品確有兩個,但是兩個內(nèi)容不同”。(同上:97)這意味著翻譯始終面臨求同(即翻譯標準中常見的對“忠實”的要求)與求美不可兩全的尷尬境遇。
從克羅齊對翻譯不可能性的論述出發(fā),可以把文學翻譯之所以不可能的原因歸納為以下三點:
首先,文學翻譯之所以不可能在于“移瓶注酒”的觀念?!耙破孔⒕啤币馕吨破孔兞说七€是原來的酒,即形式發(fā)生改變但內(nèi)容沒有變化。以這種觀念來觀照文學翻譯,自然會認為,翻譯能夠把一種語言所表達的內(nèi)容完整無缺地復制到另一種語言中去。在克羅齊看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藝術作品的形式與內(nèi)容是一而二、二而一不可分離的。內(nèi)容的變化無窮,意味著表現(xiàn)形式的無窮變化,我們不可能對其分門別類,自然也無法完成藝術作品的復制。簡言之,如果要視文學翻譯為求內(nèi)容“相同”而進行的復制,文學翻譯便不可能成功。
其次,文學翻譯之所以不可能在于采取邏輯的方法對原文進行再加工。依據(jù)克羅齊的美學觀,藝術是一種感性活動,它的完成依賴于想象的創(chuàng)造,并不借助邏輯的抽象或概念化。我們或許可以用“同一”來表示概念與概念之間的關系,但用邏輯的方法對原文進行再加工所產(chǎn)生的“同一”的概念,卻會因脫離感性而喪失其應有的藝術品格。在克羅齊看來,這種非審美的翻譯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文學翻譯了。如此說來,文學翻譯如果要保持其應有的藝術品格,就不能用邏輯的方法來完成。換言之,在進行文學翻譯時,不可以用邏輯的方法去追求譯文與原文的“同一”,否則將會因藝術品格的喪失而導致翻譯的失敗,翻譯自然是不可能的。
第三,文學翻譯之所以不可能在于想象的創(chuàng)造??肆_齊認為,由于譯者親身印象的融入,譯文恢復生機和美;同時也正因為譯者的直覺融入,創(chuàng)造出的譯文便是一個新的藝術作品或“表現(xiàn)品”,是與原文內(nèi)容不同的,另一個“表現(xiàn)品”。譯文雖然保住了身為“表現(xiàn)品”的藝術身份,但因為與原文內(nèi)容不同,被貼上“不忠實而美”的標簽。依克羅齊之見,如果以“忠實”與“不忠實”作為標準來衡量文學翻譯,它便是不可能的。進一步說來,由于這種“不忠實”是由想象的創(chuàng)造引起的,所以,從譯文“不忠實”于原文的意義上說,想象的創(chuàng)造會使文學翻譯成為不可能。
縱觀這三種導致“翻譯的不可能性”的原因,我們可以看出,機械的復制和邏輯的方法以追求概念的“同一”為目標,剝離掉的正是藝術作品獨一無二的美的特質(zhì)。美既已喪失,藝術作品的翻譯也就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了。想象的創(chuàng)造,即使可以實現(xiàn)藝術作品的“美”,但如果不能擺脫邏輯對概念“同一”的渴求,也無法使翻譯成為可能。一言以蔽之,追求概念的“同一”和永恒不變會導致文學翻譯的不可能性。
綜上所述,就“表現(xiàn)品”的單一、具體而言,求“同(一)”的翻譯應該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可能的翻譯卻會因“表現(xiàn)品”之間類似點的存在,而具有相對的可能性。
克羅齊看到文學翻譯追求概念“同一”對美和藝術的消解,有翻譯不可能之論。隨后,在承認“表現(xiàn)品”之間具有相似性的基礎上,又指出翻譯具有相對的可能性。他認為,藝術作品雖各不相同卻有相似之處。這種類似點并不“指涉概念的定性”(克羅齊,2007:102),只是所謂的“一家人相象”,它“起于諸作品所由發(fā)生的歷史背景以及藝術家們中間的心靈相通的淵源”。(同上)也就是說,這種類似并不以概念的“同一”為基礎。在克羅齊看來,“就因為有這些類似點,翻譯才有相對的可能性;不作為原表現(xiàn)品的翻版(這是翻譯所做不到的),而作為類似的表現(xiàn)品的創(chuàng)作,與原文有幾分相似”。(同上)他同時還指出:“好的翻譯是一種近似,自有獨創(chuàng)的藝術作品的價值,本身就站得住?!?同上)
通過上文引述可以看出,克羅齊認為,翻譯“應該”是表現(xiàn)“同一”的?!巴弧奔热徊豢蓪崿F(xiàn),翻譯就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放棄“同一”,追求“相似”,翻譯便又有了相對的可能性。進一步說來,“好的翻譯是一種相似”,作為藝術創(chuàng)造,自有其價值。翻譯追求“同一”的不可實現(xiàn)以及翻譯的創(chuàng)造性,都指向了譯文與原文的不同。不同卻“相似”,不過,這種“相似”并不“指涉概念的定性”,而只是“一家子相象”。
“一家人相象”的內(nèi)涵,可從維特根斯坦所提出的“家族相似”見出。維氏認為,各種語言現(xiàn)象只是以不同方式相互關聯(lián)的“語言游戲”,他們之中并沒有一種“共同的”特征,也不存在普遍的語言形式,自然也無所謂語言的本質(zhì)。所謂事物的本質(zhì)也不存在,因為一類事物之所以隸屬于同一個概念,并不是基于他們之中存在有某種“共同的”東西,而只是由于一些“交叉重疊”的“相似性”。換言之,我們之所以用同一個概念來指稱某些事物,并不是由于它們擁有“共同的”“本質(zhì)”,而只是緣于它們之間的關系類似于一個家族中各成員間的相似關系,它們由此相互勾連而形成一個概念家族(這個概念家族的邊界是模糊的,或者根本就無邊界可言)。(董志強,2003;李紅,2004;維特根斯坦,2005)
“家族相似”否定了事物之間擁有“共同的”“本質(zhì)”,這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視為對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解構,是以具體語境的“相似”取代超歷史語境的“相同”;反映到對藝術與美的思考上,它意味著“美有不同的形態(tài),各種美只是‘家族相似’,不存在本質(zhì)上的統(tǒng)一”。(羅堅,1999:117)
從維特根斯坦所提出的“家族相似”,反觀克羅齊文學翻譯思想的棄“同”取“似”,我們或許可以把克羅齊的翻譯思想視為對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消解。②換言之,克羅齊或許認識到,形而上學對共同本質(zhì)的追求會使翻譯喪失生存的基礎,而對共同本質(zhì)的消解卻能夠給翻譯提供生存的空間。如果這一推論成立的話,我們或許能夠把克羅齊的翻譯思想,視為后現(xiàn)代翻譯思想的先聲。他所提出的“翻譯的相似”也確實讓人感覺和德里達(Jacques Derrida)的解構主義翻譯思想有暗通款曲之處。
德里達認為,翻譯,針對原文來說,是原文的“繼續(xù)生存”(living on)。(Derrida,1979)“翻譯舉止言行就像一個‘孩子’,后者并不僅僅是一個‘再生產(chǎn)’規(guī)律支配下的‘產(chǎn)物’,而擁有以一種新的、不同的方式‘自我言說的力量’”。(Gentzler,2004:146)也就是說,“孩子”可以創(chuàng)造出新的“自我”,它和它的父母之間既相互聯(lián)系、又彼此不同。推演開來,孩子和她/他的父母、譯文和原文之間的關系或可稱為一種“家族相似”關系,是“似而不同”。
簡括地說,克羅齊與德里達在翻譯思想上的暗合,以及他的棄“同”取“似”,都體現(xiàn)出他翻譯思想的前瞻性和豐富內(nèi)涵。
走筆至此,似乎有矛盾出現(xiàn)。因為在談論翻譯的不可能性時,我們曾經(jīng)論及,想象的創(chuàng)造會導致翻譯的失敗,這里又提出,翻譯的相對可能性要依賴想象的創(chuàng)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因為將想象的創(chuàng)造引入翻譯,只是在以“忠實”為目標時,才會導致翻譯的不可能,而棄“同”取“似”意義上的翻譯,則恰恰在想象的呵護下,才有可能實現(xiàn)“好的翻譯是一種相似”。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翻譯的“似而不同”對應的實為想象呵護下“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
克羅齊在承認“表現(xiàn)品”之間具有相似性的基礎上,指出翻譯具有相對的可能性,這暗含了原文與譯文之間“通而不同”的關系。不過,由于他認為翻譯是“類似的表現(xiàn)品的創(chuàng)作”(克羅齊,2007:102),只提出了翻譯的“似而不同”,沒有看到,翻譯應該是一種審美鑒賞之后的再創(chuàng)造,是一種“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而且,正是這種“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可以完成文學翻譯的藝術建構,實現(xiàn)文學“意象”的生機“再現(xiàn)”。以下從分析克羅齊所提出的審美鑒賞和審美創(chuàng)造的統(tǒng)一性入手,探討“似而不同”的翻譯指向的實為一種“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
克羅齊認為,批評和認識某事為美的判斷活動,與創(chuàng)造美的活動大體上統(tǒng)一;也就是說,審美鑒賞和藝術創(chuàng)造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唯一的分別在情境不同,一個是審美的創(chuàng)造,一個是審美的再造”。(克羅齊,2007:163)創(chuàng)造是根據(jù)藝術家自己的親身體驗所得到的直覺印象,再造則是憑借藝術活動傳達在外的“表現(xiàn)品”,“設身處地把原作者創(chuàng)作的心理過程在想象中經(jīng)歷一遍”。(同上:164)克羅齊以對但丁(Dante)作品的審美鑒賞為例來說明相關問題。他指出,“在觀照和判斷那一頃刻,我們的心靈和那位詩人的心靈就必須一致,就在那一頃刻,我們和他就是二而一”。(同上)通過想象“設身處地”把原作者的創(chuàng)造歷程重新經(jīng)歷一遍,最終達到與創(chuàng)作者心靈的“二而一”。這種心靈與心靈相互契合應和的“二而一”,在克羅齊看來,可以保證審美鑒賞和審美再造的可能。
審美再造不僅可能,而且,依克羅齊之見,“只要我們能,而且愿意把自己擺在原來造作那刺激物(物理的美)時的那個情況中,再造總會發(fā)生”。(克羅齊,2007:164)不過,“所謂再造都是新的表現(xiàn)品”。(同上:169)既然“再造”的是新的“表現(xiàn)品”,這個新的“表現(xiàn)品”又是和創(chuàng)造者心靈相通的結果,那么,這個新的“表現(xiàn)品”就不會和原來的“表現(xiàn)品”截然不同,而應該具有相通之處。只是,由于創(chuàng)造者和鑒賞者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心靈應和之后的“再造”自然會有其“新”的一面。簡括地說,“再造”的“表現(xiàn)品”和原來的“表現(xiàn)品”應該是“通而不同”的,而且正是這種“通而不同”保證了審美鑒賞與審美再造的完成。
以克羅齊對審美鑒賞與再造的認識反觀文學翻譯,自會有別開生面之感。譯者,在翻譯之初,其第一身份應該是讀者,也就是審美鑒賞者,這個鑒賞者為了深刻理解原文,需要通過想象“設身處地”把原作者的創(chuàng)造歷程重新經(jīng)歷一遍,以與原文相通。之后,譯者再以“親身印象的融合”來“再造”一個相似的“表現(xiàn)品”。由于有想象“設身處地”使“相通”為前提,譯者再造的這個“表現(xiàn)品”或譯文與原文之間便不再是一種“不忠實而美”的關系,而將是一種“通而不同”的關系。文學翻譯則可以視為一種“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
之所以以“通而不同”來代替“似而不同”是因為,在克羅齊看來,“相似”與“相通”是統(tǒng)一的,“相似”正是基于藝術家中間心靈“相通”的淵源。這二者都可以表達事物與事物之間不以“共同”本質(zhì)為基礎的相互關聯(lián)。只是,前者可以更好地突出譯者與作者之間的相互溝通(以原文為媒介);而且,“通”所指向的譯者和作者之間的心靈相通(相互契合的“二而一”),也可以使我們明了文學翻譯不是單純的創(chuàng)造,而是審美鑒賞使“相通”之后的“再創(chuàng)造”。此外,選用“通而不同”還可以使想象在翻譯過程中一以貫之的作用更加顯豁?;诖耍覀冋f好的翻譯是一種“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而想象使其成為可能。
綜上所述,審美鑒賞與再造既然總會發(fā)生,“通而不同”的文學翻譯便是可能的,也并不僅僅具有“相對的可能性”。套用克羅齊的話來說,文學翻譯作為“通而不同”的“意象再造”總會發(fā)生,而且,應該成為文學翻譯的“常態(tài)”。
通過對克羅齊文學翻譯思想的扒抉梳理,可以看出,克羅齊并不認為,翻譯是絕對不可能的,而是想指出,以復制的思想來看待翻譯,以邏輯的方法來完成翻譯,將導致翻譯的不可能。就此而言,不應該簡單地將其視為不可譯論的代表。事實上,在他看來,如果將想象引入翻譯,以想象來完成“通而不同”的藝術再造,翻譯就是可能的。而且,以想象“設身處地”為前提的藝術再造,因其能表現(xiàn)文學作品的藝術生命,應該成為文學翻譯的“常態(tài)”。
注釋:
① 這里對克羅齊美學思想的介紹主要參考了以下三本書:克羅齊的《美學原理》,朱光潛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朱光潛的《西方美學史》,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出版;門羅·C. 比厄斯利的《西方美學簡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出版。因是綜述,故而不再具體標明頁碼,特此說明。
② 克羅齊聲稱自己是“反形而上學”的,但就其哲學思想而言,克羅齊的“心靈哲學”并沒有能夠擺脫形而上學。換言之,克羅齊翻譯思想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對“同一”的摒棄,只能說明他的美學思想中確有“反形而上學”的一面。這里的觀點參考了門羅·C. 比厄斯利著:《西方美學簡史》第298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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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ry Translation Is Possible through Imaginative Re-creation—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Croce’s Views
ZHAO Y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n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nxiang 453003, China)
Croce holds that translation will be driven into impossibility with the use of logical methods and mechanical replication which seeks after “the sameness” between the translation and the original. The relative possibility of literary translation may yet result from similarities between artistic works, which consists of two aspects: On the one hand, imagination in the phase of aesthetic appreciation can “situate the translator in the position of the author”, thus may ensure similarities and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translation and the original; On the other hand, the imaginative recreation based on the aesthetic appreciation can distinguish the translation from the original and guarantee its original artistic value as well. Therefore translation, as “image recreation” characterized by “communication in differences”, will be possible if imagination can be introduced into translation with the adoption of “communication” other than “the sameness”.
Croce; imagination; literary translation; communication in differences; image recreation
2013-07-31
本文為2013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項目編號:2013CYY019)的階段成果。
趙穎(1975-),女,漢族,河南南召縣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翻譯學。
H059
A
1002-2643(2014)02-01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