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書愚
晚清中央政府廢??婆e后,朝野雙方皆有保存國粹的辦學努力,有全國性的規(guī)模及長久影響。光緒三十年①時任湖廣總督張之洞倡辦存古學堂,大體可說是上述諸多努力的發(fā)端,后更被中央政府確立為“新教育”體系中保存國粹的主要形式。唯當時尚有不少未冠以“存古”之名、與存古學堂不無關聯(lián)又明顯有別的保存國粹學堂,山東的情形即相當?shù)湫停撼綎|存古學堂外,既有士紳擬辦“粹化學堂”的提案,也有巡撫倡辦“國文學堂”的努力,還有中央政府自上而下推動的“曲阜學堂”,相當值得作較深入而具體的考察。
但自民初以降,相關情形在學術界基本處于“失語”狀態(tài),少數(shù)提及者也多將其與存古學堂一并視作當時“新教育”的對立面。②近年來已有所改變。尤其宋恕擬辦“粹化學堂”的理念和取向得到學界較多關注。③部分學人在考察清末文廟祀典的變動時,也述及興設曲阜學堂的相關面相。段志強注意到梁鼎芬奏設曲阜學堂與稍后御史趙啟霖奏請將王夫之、黃宗羲、顧炎武從祀孔廟的關聯(lián)。④李俊領認為梁鼎芬奏設曲阜學堂,“相對于批判專制的時代潮流而言”,“頗顯不合時宜”。⑤但整體看,專門的研究仍有較寬廣的空間。尤其是山東國文學堂,幾乎完全沒有進入學人的視野,而曲阜學堂的相關史實也明顯缺乏必要的梳理和重建。本文擬以相關檔案、當時報刊及時人文集為據(jù),初步考察山東國文學堂的辦學思路和取向,以及曲阜學堂的興辦進程,側重其與存古學堂相關和相異的面相。全文以鉤摭史料、重構史事為主,希望能增進對清季“新教育”中保存國粹努力的全面理解,并為進一步認識清季士人的思想沖突和觀念競爭提供一個具體而微的例子。
光緒三十一年十月九日,山東學務處議員宋恕稟請山東巡撫楊士驤奏設“粹化學堂”,“招英俊之書生,施特別之教育。以博覽方聞為日課,融國粹、歐化于一爐,專造異材,以備大用”。⑥據(jù)宋氏自述,此舉得楊氏“手批暨面諭嘉獎”。⑦唯楊士驤大約同年底札飭興建的卻是“國文學堂”。
在楊氏看來,當時的情勢已是“俗論紛披,迄莫能止”。⑧為“剴切申明”該校辦學宗旨,則“不得不辯”諸“俗論”之非。首先是有關“國文止中學之一端,不足概學術之全”的時人言說。楊氏認為“國文”一詞,“有廣、狹二義。如與經學、史學并列,則 ‘國文’專指 ‘文詞’一事而言,此國文之狹義也;若第言 ‘國文’,則即是 ‘國粹’之義。凡經學、史學、義理、考據(jù)、詞章,莫不包括于 ‘國文’之中。蓋所謂 ‘文’者,猶言 ‘文明’之 ‘文’,非但 ‘文字’之 ‘文’也。若以科目之一端視之,則所失多矣”。
實際上,楊士驤在飭設該校的札文開篇即指出,文字“實為一切學問之根源。數(shù)千年來圣哲傳授之菁華,莫不具存于文學之中。無論經史傳記、諸子百家,以及漢唐箋疏、宋明性理,要皆藉文字以傳。茍不講求文學,則載籍精微,無由窺見。故宣圣生平嘗以斯文自任。蓋文所以載道,皮之不存,毛將安傳”?該校徑以“國文”為名,正是最大限度地彰顯對“國文”的工具學科性質和基礎地位的看重和強調 (當然,不用“存古”之名,可能還有與存古學堂相區(qū)別之意,詳后),從一個側面體現(xiàn)出清季語言文字地位的提升以及“國文”一詞指謂的廣泛。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宋恕擬訂粹化學堂辦法,是將“文詞”放在相對次要的位置。他認為“文理”雖為古名詞,但其義一般已專指“文”而“幾忘 ‘理’字,此其謬乃隋唐以來文詞取士之制積重所釀成。宋、明諸儒提倡理學,原欲以理矯文,故其語錄皆不用文詞,與今海外望國之演說錄、講義錄同體。徒以取士時制皆用文詞,故卒不能革輕理重文之俗”。既然“文詞取士之弊制”已廢,若“理解取士之制不興,則一線相傳之理解將隨文詞而俱亡矣”。粹化學堂如“仍輕理重文,則何關于調和粹、化之本意”!只是“愈古之書,理解愈正,若竟如理學先儒及日本言文一致派泰斗——福澤諭吉氏等之痛擯文詞,則又恐訓詁益荒,古書將無人能讀,于海外望國皆先振古學、后發(fā)新知之進化歷史亦不合”。故粹化學堂考選學員的首要標準是“理解必宜首重,而文詞亦宜 〔講求〕”。⑨
宋恕顯然亟欲在科舉停廢后矯正“輕理重文”之學風。而楊士驤則將“通達文理”視作“明白事理”的必由之路。他在飭設國文學堂的札文中說,學生將來“立身涉世,大而國政朝章,小而往來交際,何在非文字之為用?文理不達,事理必亦不明,何由練習才情以供國家之用”?⑩這里的“文理”既與“事理”相對應,則更多仍指向“文字”(“文詞”)本身,而其重心明顯落在了“文字之為用”上。
在楊士驤看來,“國文之為用”是其異于“鐘鼎尊彝之古物”的特質,更是鑒判中學何以為粹的標準。推重國文并非意在“崇古”,“非第以為古嘗有是而護惜之也。方今世變無極,茍其事于生人日用無關,則今昔異宜,何暇顧已陳之芻狗?昧者視國文之美與鐘鼎尊彝之古物同科,蓋于國文之為用,未之深悉矣”。此言可與稍早前湖廣總督張之洞飭設存古學堂的札文對看。張氏在札文開篇即指出:“國文者,本國之文字語言,歷古相傳之書籍也。即間有時勢變遷,不盡適用者,亦必存而傳之,斷不肯聽其澌滅。至本國最為精美擅長之學術、技能、禮教、風尚,則尤為寶愛護持,名曰國粹,專以保存為主”。?
顯然,張氏的“存古”取向是整體性地保存古學:無論其是否“適用”,“斷不肯聽其澌滅”。有意思的是,楊士驤認為當時已無暇顧及的“已陳之芻狗”——“鐘鼎尊彝之古物”,正是張之洞辦存古學堂相當注重的“古學”分支。?實際上,楊士驤札設國文學堂時已知張之洞倡辦存古學堂的努力。?由于材料所限,楊氏明確反對“第以為古嘗有是而護惜之”的“崇古”作法是否有意針對張氏整體性保存古學的辦學取向,只能闕疑待考。但說二者形成鮮明對照,適彰顯出楊、張二人明顯異趣的保存國粹思路,應不為過。
此外,楊士驤認為時人所謂“國文是專門之學,當特別肄習”的觀點也不妥當。在他看來,“國文之為科學,與歷史、地理、理化、算數(shù)、法政、教育等各科正同。精之至極,固當各立專門;而普通知識則人人所不可缺。且文字較以上諸科關系尤重。蓋文字,猶語言也。語言以達俗情,文字以通奧義。流俗專用語言,學士兼須文字,正如布帛菽粟,人生必需之物。專門固所當求,普通尤為切要。今所設學堂,預防斯文廢絕之憂,特謀深造,即各學堂中亦何在不當以國文為重?豈謂舉世所不須而特留此碩果之不食哉?若以專門等之,而不習此科者遂可視為無與,則文學日荒,人才必有橫決之患矣”。?
按“普及”與“提高”孰輕孰重及其相互的關系,是清季民初士人在試圖傳承中國傳統(tǒng)學術時持續(xù)思考的重大問題。楊士驤在興辦“特謀深造”的中學專門學堂時,顯然是將“普及”放在比“提高”更重要的位置。類似主張在清季官方保存國粹的辦學努力中并不鮮見。張之洞即極看重與“救亡大局”和“世道人心”關系更密切的“普及”層面,故《勸學篇》以專章詳述“義主救世”的中學“守約”之法。?后來奏設存古學堂,其基于“國家”和“世道”而希圖“裨益世教”的“苦心”表露無遺,更強調該校具有為“新教育”養(yǎng)成中學師資的功能,相當注重旨在“提高”的存古學堂對“普及”層面的推動和影響。?
宋恕也注意到,當時“海外教育學家”論教育,“恒分普通、特別二種。普通者,所以造多數(shù)之常識,特別者,所以造少數(shù)之異材?!倍邊^(qū)別在于“新利既固其基礎,則但求常識之蕓蕓,舊弊猶待于革除,則尤貴異材之濟濟。蓋必須少數(shù)之異材相與先立其大,而后彼多數(shù)之常識得以各盡其長,此古今之定例,中外所同然”。宋恕認為當時“普通之教育難振,即由于特別之教育久無;歐化之罕能調和,即由于國粹之罕能傳習,故普通誠不可緩辦,而特別尤必須補施”。?宋恕極強調粹化學堂造“少數(shù)之異材”的“特別教育”性質,與張之洞、楊士驤等人首重“普及”、兼顧“提高”的辦學取向不同。
實際上,楊士驤申論普及與提高的關系,更多是針對將“國文”等同于“專門之學”,而“不習此科者遂可視為無與”的辦學取向。目前尚不清楚楊氏具體所指,但類似的言說確不鮮見,甚至存在于京官的“存古”奏疏中。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御史趙炳麟即奏請每省設國學專門學堂一所,而《奏定高等學堂章程》中“凡關于經、史、文學三項者,皆可減少鐘點。俾得悉力于各種科學,似于中西學業(yè)兩有裨益”。?在這里,設立國學專校的好處之一即是該校以外的非專習國學者可以“悉力于各種科學”,壓縮“普通”層面的中學授受空間從而緩解“不講西學則勢不行,兼講中學則力不給”這一嚴重困擾清季“新教育”的難題。
有意思的是,促進“科學”之發(fā)達也是楊士驤辦國文學堂的落腳點。但與趙炳麟不同,楊氏從“國文”與“科學”的學科關系入手,明確提出:“國文一道,即科學之基,殊途同歸,未有昧乎此而能明乎彼者”。?這一表述當然是將國文視作科學的基礎。而言下之意,講求科學也即研習國文的目標所向、旨趣所在,大體類似國粹學派大約同時提出的先強化“主觀”以接受“客觀”的主張,明顯較張之洞辦存古學堂更開放和前瞻。?
不僅如此,楊士驤更強調“東西各國之新學”本身即是興辦國文學堂應有之義。他認為,“學有何界限?文亦有何界限?道惟其是,安有新舊之可言”?豈可“守拘墟之見,姝姝然悅已而自足哉?惟學業(yè)至繁,固非一端所能盡。今既設國文學堂,自當以中國國學為主。余如東西洋政治、教育、法律、理財、交涉等事,亦應旁通而并及之,仿外國文科大學、日本早稻田學堂之例。惟農工商礦、格致、制造之事,勢非文科所能賅備耳。若專以向日舊學為限而不馳域外之觀,則于時勢隔閡矣”。
按將西學作為輔助性的教學內容是清季官方保存國粹辦學努力的主流作法。張之洞即為7年制存古學堂開設外國歷史、博物、理化、外國政治法律理財、警察監(jiān)獄、農林漁牧、工商各實業(yè)7門西學“通習課”,每學年只開一門,且每周僅“講習一點鐘即可”,意在讓學生“略知世間有此各種切用學問”。?楊士驤進一步區(qū)分“東西各國之新學”,其具體作法明顯有別于張之洞。他將“東西洋政治、教育、法律、理財、交涉”等今日所謂“社會科學”者納入國文學堂的教學內容,其中“教育”、“交涉”兩項是張之洞所擬存古學堂課程中沒有的;又以“農工商礦、格致、制造”等大體接近于今日所謂“理工科”者非“文科所能賅備”,將其排除在外。國學研究和教學機構應否添加以及怎樣添加西學內容,其實是自清季以還長期困擾中國學界的另一難題。楊士驤的上述主張未必是較適宜的解決方案,但由湖北存古學堂并不成功的辦學實踐來看,?依循西學各分支學科的特點及其與“古學”的遠近親疏關系,對其進行較細密地區(qū)分,恐怕是勢在必行之路。
整體看,山東國文學堂是目前所知最開放而前瞻的清季官方保存國粹辦學方案之一。楊士驤的辦學主張相當有特色,雖然基本關懷在“存古”的大方向上與張之洞辦存古學堂相近,但對于“國粹”的范圍及其重心、保存國粹學堂的西學課程配置等重要問題,楊氏有明顯異于張之洞的認識和作法。楊士驤是在確知張之洞辦存古學堂的情形下飭辦國文學堂,他沒有像其它多數(shù)省份一樣提出“參仿”湖北存古學堂辦理,反而用“國文”替代“存古”之名,在著力強調“國文之為用”之外,恐怕也多少隱伏著與存古學堂相區(qū)別之意。
另一方面,山東國文學堂的辦學預案與宋恕稍早前擬辦的粹化學堂更是在諸多方面迥異其趣。包括山東國文學堂在內的官方“存古”努力大多取首重“普及”、兼顧“提高”的辦學方針,力圖有針對性地補救當時“新教育”出現(xiàn)的中學課程缺失之弊,不同程度和方式地兼顧西學以達到開放性地保存國粹之目的。相對而言,宋恕的辦學方案更精于學理的論證與推演,將國粹與歐化視作基本對等的主體并力主調和之,注重導揚學風,強調“專造異材”的“特別之教育”,甚至力圖在該校試驗西式“三權分立”的政治建制。?雖然宋恕自言粹化學堂得楊士驤“手批暨面諭嘉獎”,但楊氏棄粹化而另辦國文學堂,實隱伏著辦學觀念和思路的歧異。若說宋恕提出的粹化學堂實際并未得到山東官方主管官員的認可,故而未能付諸實施,應不為過。
山東粹化、國文學堂,以及張之洞所辦存古學堂,皆有保存國粹之意且相互關聯(lián),但各有側重、各具鮮明特性,在部分面相上更是形成鮮明對照,尤其楊士驤飭設國文學堂的札文完全以辯駁諸“俗論之非”的形式展開,大體可說是清季社會諸多思想觀念紛紜歧出、多元競爭這一顯著特征的縮影。
目前所知清季官方興辦保存國粹學堂的努力中,規(guī)格最高、籌備時間最長的是曲阜學堂。早在光緒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時任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請中央政府“頒發(fā)帑金,建設曲阜學堂”,由時任湖廣總督張之洞“督同”湖北提學使黃紹箕“盡心經理”,精選各省學生入學,“廣孔教教人之法。以時習為要,分科專門,各造其極”,以期“天下學堂皆以此堂為法”。?該折奏呈當日,內閣奉慈禧太后懿旨,準照折中所請,所需經費由張之洞“籌辦,并頒發(fā)帑銀十萬兩,由山東藩庫發(fā)給?!?
此后不久,江蘇道監(jiān)察御史趙炳麟奏請“明諭天下,定教育宗旨”。折中說,曲阜學堂是“天下學術之正偽”的“標準”,“國本之治亂”也“視此 [校]為轉移”,應責成張之洞會同學部,為該?!吧鬟x師儒,注重行誼。求孔孟之正宗,破門戶之陋習。詳定規(guī)則,奏核施行,務期國學昌明,世風隆厚”。?同年十二月一日,此奏得慈禧太后批準。?
按梁鼎芬所奏及慈禧太后的第一道懿旨完全繞開學部籌辦曲阜學堂,應與當時該部在興辦保存國粹學堂方面消極而被動的態(tài)度有關。而趙炳麟的奏折背后可能還隱伏著對學部辦學權的爭奪。?慈禧太后對梁鼎芬奏設曲阜學堂“夸贊”有加。她在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初梁鼎芬請訓時曾諭示:“曲阜學堂奏得好,這件事情張 [之洞]必能料理得好?!绷菏嫌置骊愃募?,也得慈禧太后稱許:“一、孔子大祀典禮,部議上時請皇上即舉行,并諭各部堂官及京城各學堂學生皆行禮。二、請先數(shù)日諭各省督撫均于是日行禮,本省實缺官及學生亦隨同行禮。三、請派王公前往曲阜代皇上行禮。四、請皇上御書曲阜學堂匾額”。?
正是在最高統(tǒng)治者的鼎力支持下,曲阜學堂成為當時唯一由中央政府推動興設的保存國粹專門學堂。但該校的具體籌劃卻進展緩慢。光緒三十三年二月,學部咨請湖廣總督張之洞“懔遵迭次諭旨”,籌擬曲阜學堂辦法,“咨照本部會同辦理”。?此后,張氏與學部就籌辦事宜“往復籌商,未及定議”。?同年八月張之洞主管學部后,該部經過“熟商審計”,始“粗定 [曲阜學堂]規(guī)?!?。又過了近兩年時間 (宣統(tǒng)元年底),時張之洞已病逝,學部奏呈《酌擬曲阜學堂辦法并請派員充當監(jiān)督折》,提出曲阜學堂由學部“直轄管理”,擬“以通今合古為該學堂一定宗旨。其大概辦法應仿照湖北存古學堂,分為正科、預科兩級。正科為專門學,分習經學、史學、文學各門,選錄學生以舊章中學堂暨新章中學堂文科與初級師范畢業(yè)生為合格”;“預科課程”即照《奏定中學堂文科章程》辦理,“選錄學生以高等小學堂畢業(yè)生為合格。至于中學之外,凡泰西文字亦當肄習,以資博通而廣聞見”。
曲阜學堂還得到“襲封衍圣公”孔令貽的鼎力支持。他向學部提出,可用其在“曲阜附城一帶”的土地作為校址;并以張之洞、黃紹箕皆已病逝,梁鼎芬奏設該校,“本在隨同籌劃之列”,咨請學部奏派梁鼎芬為曲阜學堂監(jiān)督。故學部在上引該折中提請“允如 [孔令貽]所請,以資熟手”。先前頒發(fā)幣銀十萬兩,用于“建造校舍、購置圖書各款”。開辦后“常年經費”每月大約“需銀三四千兩”,“擬請旨飭下度支部核議,或指撥庫款,或攤派各省,以資應用”。至于該校“詳細課程規(guī)則”,該部擬“另案奏明辦理”。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該折得旨批準。?顯然,黃紹箕、慈禧太后、張之洞的先后病逝并未使曲阜學堂的籌辦工作半途而廢。
但就在籌辦工作似乎有相當進展時,禮聘監(jiān)督一事卻頗不順利。學部在前引奏折得準后不久,即“鈔奏照會”梁鼎芬。至宣統(tǒng)二年正月十四日,該部電促梁鼎芬由湖北至京師“面商一切”籌辦事宜。?梁氏以自己“學行才志本不能稱,加以病久體衰”,回電辭任曲阜學堂監(jiān)督。?他并具折陳請學部代奏,另行選派他人。當月底及翌月,學部又兩次電促梁氏到部面商,梁氏皆“復電力辭”,頗受輿論關注。?
學部并未因梁鼎芬辭任就立即改委他人。該部約在同年五月再次致函梁鼎芬說:“公一日不起,茲校一日不開,揆諸奏請初志,恐亦不能恝然。務祈力疾強起,布置一切?!绷菏辖与姾笕浴昂翢o俯就之意”,回電表示“足疾加劇,鄂無醫(yī),擬即回粵調治?!?同年夏,梁鼎芬“驟得中風之疾”。日本醫(yī)生治療后,表示“即可全愈,并無大礙”。?而有關梁氏“以中風之疾曾電辭曲阜學堂監(jiān)督一席,未邀學部允準,茲病雖漸愈而精神頗為衰減,已再具正式呈文力辭其任”的消息見諸報端。?
至宣統(tǒng)二年十月,學部始上奏說,梁鼎芬以“久病未愈”,辭任曲阜學堂監(jiān)督。雖經多次“婉留”,梁氏“一再懇辭,堅不愿就”,故“請旨派臣部候補參議李熙充曲阜學堂監(jiān)督”。?翌年八月十五日,學部又上奏說,李熙“因患病未愈,迭次請假”,近以“病雖稍痊而調攝尚需時日”,呈請另行“簡員接充”曲阜學堂監(jiān)督一職。而“翰林院侍讀學士王錫蕃,學問淹通,資望素著,且籍隸山東,于本地官紳亦多浹洽,于籌辦學堂事宜自可措置裕如,擬即請旨派充曲阜學堂監(jiān)督”。?
實際上,學部奏派王錫蕃任曲阜學堂監(jiān)督四天后,辛亥革命爆發(fā)。政權的更迭對于曲阜學堂這樣由中央政府自上而下推動興設的最高等級學堂而言,有直接而顯著的影響。王錫蕃到任后,“以??顭o著,不能開辦,但每月由司庫動支薪水二百金,俾資津貼”?;I辦工作基本處于停頓狀態(tài)。?民元后,山東都督“以民國新建,學務經費既屬難籌,教育方針尤須改定,曲阜大學之建設,關系全國,非山東一省所可主張,不得不咨請教育部請示辦法”。民國元年五月二十一日,教育部復電表示“已辦之學校經費尚屬難籌,未辦之學校自當暫行緩辦。且曲阜為圣賢桑梓,更未便草率將事,應即暫緩籌辦”。《申報》探聞到山東都督得教育部復電后,即“咨照王 [錫蕃]君遵照辦理,停支薪水矣。”
整體看,清季官方興辦曲阜學堂的努力無論是辦學緣起、人脈背景,還是具體的興辦進程,皆與存古學堂有相當密切的關聯(lián)。據(jù)梁鼎芬自述,奏設曲阜學堂是其進京前在鄂與同門密友馬貞榆 (季立)“商定”的。?實際上,張、梁、黃等人當時正在湖北籌辦存古學堂,而馬貞榆自湖北存古學堂開辦后一直是該校的兩位經學總教之一。學部并在宣統(tǒng)元年底的奏折中聲明,曲阜學堂的“大概辦法應仿照湖北存古學堂”辦理,后又以曲阜、存古學堂“學科程度相符”為由,飭令山東方面將山東存古學堂歸并曲阜學堂辦理。?若說曲阜學堂是以張之洞為首的政治陣營在存古學堂以外另一重要的“存古”辦學努力,應不為過。
另一方面,該校實有不少與存古學堂明顯不同的面相。在“圣人之鄉(xiāng)”建立意在保存國粹的學堂,顯然有特殊的象征意義。慈禧太后鼎力支持興設該校,正是看重其在“新教育”體系中的示范效應和標桿式的教化作用。該校由此而具有極特殊的地位和相當高的辦學規(guī)格。梁鼎芬所奏及慈禧太后的懿旨也多少有些打破常規(guī)、特事特辦的意味。學部后來雖然將該校視作高等專門學堂,并在具體籌建中試圖尋求其與既存學制的銜接,但仍確認該校由中央政府“直轄管理”,面向全國“精選”學生入學。這樣的辦學方式和規(guī)格實已類似大學堂,在目前所知清季高等專門學堂中是僅見的特例,遠非各省設立的“闔省高等專門”性質的存古學堂可比。
實際上,當時報章輿論對曲阜學堂較通行的稱謂就是“曲阜大學”或“曲阜大學堂”,多少提示著在野一方對該校的定位和認知。整體看,曲阜學堂的輿論關注度高于存古學堂,而與后者備受輿論抨擊不同?,曲阜學堂似乎并沒有成為當時朝野公開對立和論爭的焦點,至少在《申報》、《大公報》、《盛京時報》等報章上未見有趨于負面的報道和言論?!渡陥蟆芬浴按摗钡男问娇l(fā)梁鼎芬奏設曲阜學堂折。?稍后《盛京時報》更刊發(fā)“論說”一篇,肯定梁氏奏設該校意在“通古今之變”,實為“人才消長之樞”。?不僅如此,在清季山東“新教育”中具有不小話語權,尤其在曲阜地方上具有相當權勢的“衍圣公”孔令貽鼎力支持并積極推動興設曲阜學堂。在時局動蕩、經費支絀的清季最后幾年,曲阜學堂具備相當難得的辦學條件和氛圍。
但該校的興設努力仍然缺少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沒有精通“新教育”辦學運作、將上述有利條件“見之于行事”的干才。許同莘在編《張文襄公年譜》時說,湖北存古學堂“開館之日,講席猶虛,蓋師資難得如此。故曲阜學堂雖明旨敕辦,竟不及草創(chuàng)規(guī)模。非卸責也,乃重難其事也”。?實際上,當時包括張之洞在內的不少士人仍將學堂的管理者視作“師資”的一部分 (詳后文)。由目前掌握的資料看,湖北存古學堂正式開辦后通過增聘和兼職等方式,教員規(guī)?;灸軌驖M足教學運轉的需求。但“管理乏人”而又遲遲沒有聘請到最理想的專職監(jiān)督,成為困擾該校辦學運作的一大難題。
曲阜學堂同樣沒有聘請到得力的監(jiān)督,僅敦請梁鼎芬即耗時近一年仍未成功,嚴重阻礙了籌辦進程。按梁鼎芬是張之洞辦學最倚重的親信之一,其辦學主張較開放而前瞻,且對張之洞影響甚大。?無論是資歷威望、人事關系,還是辦學觀念和經驗,梁氏確為曲阜學堂監(jiān)督的最佳人選。若他出任此職,該校的前途可能會很不一樣。宣統(tǒng)二年正月十七日,梁鼎芬將辭任曲阜學堂監(jiān)督一事函告友人陳樹屏 (時任湖北存古學堂齋務長),陳氏翌日復電指出:“曲阜為宣圣講學舊鄉(xiāng),此間學堂即為我國數(shù)千年宗教所關系。公自謂學行才志不勝監(jiān)督此堂之任,環(huán)顧七十二州,能勝任愉快者更有何人?然則此堂遂不辦耶?方今滄海橫流,人心棼泯。除講教育、興實業(yè)者,無可駐足息肩之地。假如朝廷此時任以邊徼巡撫,屏尚不勸公就,惟此監(jiān)督一席,竊謂不宜辭且不可辭?!?
按清季“新教育”的一個特點是教職員官僚化?!蹲喽▽W堂章程》即將學堂教習列作“職官”。?而曲阜學堂監(jiān)督更是貴為三品,實有相當?shù)奈?。[51]但“官”與“師”畢竟是兩種不同的身份。傳統(tǒng)的“官”、“師”界域至少在部分時人的觀念中仍較清晰而分明。宋恕擬辦粹化學堂,即強調“學生呼講師曰先生,呼監(jiān)督曰大人。監(jiān)督是官非師,對于學生不得以師自居”。[52]承認“監(jiān)督是官非師”,與“以賓師自居”的書院山長之制已明顯不同;而明示監(jiān)督與“講師”的區(qū)別,實際上是要借以退守教員“以師自居”的身份。
作為《學務綱要》的制訂者,張之洞甚至根本認為即便是擔任學堂的行政領導,也并非“居官位”,而是“為人師”。他在力勸梁鼎芬出任湖北存古學堂監(jiān)督的電文中即明確表示,“辭官而為師,于義未嘗不可”。[53]唯梁鼎芬光緒十年參劾李鴻章未果,翌年被追加“交部嚴議,降五級調用”;光緒三十三年七月,又以湖北按察使身份奏劾慶親王奕劻及袁世凱未果,同年底呈請開缺獲準。他不接受張之洞“辭官為師之義”的勸言,出任湖北存古學堂監(jiān)督,后又拒絕出任品級更高的曲阜學堂監(jiān)督一職,顯然是不愿在仕途受阻后再選擇“為人師”的身份和辦教育的人生道路。[54]
實際上,清季保存國粹的辦學努力確是一幅精彩紛呈的復雜歷史圖景。即便是山東一省,除上文所述的國文和曲阜學堂外,還有興辦存古學堂的努力,但遭到主要體現(xiàn)地方士紳主張的咨議局的明確反對,類似的論爭也出現(xiàn)在江蘇、福建、湖南等省興辦存古學堂的進程中,從一個特定的視角體現(xiàn)出當時地方大員與咨議局的紛爭除既存研究已較多關注的爭奪實際權力外,尚有因思想觀念明顯歧異而引發(fā)激烈論爭,甚至出現(xiàn)較尖銳對立的一面,相關情形只有另文探討了。
(致謝:本文在查訪資料過程中得閔杰、茅海建、李細珠、羅志田等先生指點并提供幫助,特此一并致謝。)
注釋:
① 本文所用的清季史料皆為陰歷,其中部分檔案尤以陰歷編排年月,敘述時不便精確對應到陽歷年月,文中所述皆依照當時人的作法和習慣出以清帝年號紀元及陰歷日期,特此說明。
② 如黃玉蘭教授在《張之洞與我國近代教育》 (《歷史教學》1986年第5期)一文中指出,張之洞辦曲阜和存古學堂時,所謂“中體西用”論已“完全墮落為尊孔讀經的復古逆流之中”。蔡振生教授在《張之洞教育思想研究》 (遼寧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24—232頁)一書中認為,存古學堂與曲阜學堂“同是新學制后教育過渡期內一對流產的復古怪胎”。
③ 如羅志田教授在《清季朝野保存國粹的朝野努力有其觀念異同》 (《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2期)一文中即對粹化學堂有相當詳細的考察。
④ 段志強:《孔廟與憲政:政治視野中的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從祀孔廟事件》,《近代史研究》2011年第4期。
⑤ 李俊領:《清末文廟祀典升格與人心失控》,《史學月刊》2012年第5期。
⑥⑦⑨?[52] 胡珠生編:《宋恕集》 (上冊),中華書局 1993年版,第 371—374、400、377—389、371—374、387頁。
⑧⑩??《東撫楊中丞設國文學堂文》,《廣益叢報》,光緒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九日,“文牘”,第1A—2B頁。
?《鄂督張設立存古學堂札》 (時間不詳),《湖南官報》第891號,光緒三十年十二月初九日,“時政錄要”,第33A—34B頁。
? 張之洞光緒三十三年五月進呈的《創(chuàng)立存古學堂折》 (苑書義等編:《張之洞全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762—1766頁)明確提出“書庫 [應]多儲中國舊學圖書、金石、名人翰墨、前代禮器”。
? 楊士驤飭設國文學堂的札文 (《廣益叢報》,光緒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九日,“文牘”,第1A—2B頁)有言:此前張之洞創(chuàng)設存古學堂、河南官方奏設尊經學堂“憂世之衷、如出一轍”。
???[53] 苑書義等編:《張之洞全集》,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8年版,第 9725—9732、1762—1766、4386—4396、9672頁。
? 趙炳麟:《請立國學專門疏》,《趙柏巖集》 (上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422—423頁。
? 稍后趙爾巽辦四川存古學堂也有類似的主張,詳郭書愚:《四川存古學堂的興辦進程》,《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2期。
? 檔案顯示湖北存古學堂的“外國歷史”課實際歷時四個多學期,才被“博物”課替代,校方顯然極看重“外國史學”課對研習中學的助益,并不僅僅是讓學生“略知世間有此切用學問”而已。但這樣一來其它六門西學通習課的學程則被擠壓到平均不足一學期的程度。考慮到課時總數(shù)和教室條件已達飽和上限,該校學生實不可能照張氏原擬方案修完所有西學通習課。《湖北省官立存古學堂光緒三十四年上學期、宣統(tǒng)元年上學期、宣統(tǒng)二年上學期一覽表》 (時間皆不詳),臺北“國史館”藏晚清學部檔,195/135。
? 具體辦法是,由巡撫親自照會或札委“議員、裁判員”,分別組成立法、司法兩部,本校講師和監(jiān)督以下的管理員組成行政部。凡學校“改良之議,專由議員隨時各陳所見”,請巡撫定奪,“監(jiān)督及裁判員均不許參與。除有罪案及訟案,均由裁判員傳審,用文明國刑事、民事裁判法裁判”。如此具有想象力的辦學計劃實際上是將學校視作政治體制改革的“試驗田”,在目前所知清季“新教育”中即或不是僅有,也相當鮮見。胡珠生編:《宋恕集》 (上冊),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389—390頁。
?《湖北按察使梁鼎芬請建曲阜學堂折》,《申報》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一日,第1張第2版。
??《光緒三十二年十一月廿二日慈禧太后懿旨》,《清德宗景皇帝實錄》卷567,中華書局1987年影印本第59冊,第504、509頁。
?《御史趙炳麟奏請定教育宗旨折》,《申報》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第3張第17版。
? 當時學部內彌漫著相當趨新的辦學氛圍 (僅整體上概而言之),與慈禧太后、張之洞的辦學觀念明顯有別。詳郭書愚:《清季中央政府對保存國粹學堂的態(tài)度演變》,《南京大學學報》 (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 梁鼎芬:《致張之洞》,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初五發(fā)初六到,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藏張之洞檔案 (以下簡稱張檔),甲182—422。
? 學部:《咨鄂督請擬曲阜學堂辦法文》,《學部官報》總第17期,“文牘”,第96B—97A頁。
? 學部:《奏酌擬曲阜學堂辦法并請派員充當監(jiān)督折》,《湖北教育官報》宣統(tǒng)二年第二期,時間不詳,“章奏”類,第17A—19A頁。
?《宣統(tǒng)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諭旨》,《清實錄·附宣統(tǒng)政紀》卷28,中華書局1987年影印本第60冊,第522頁。
? 學部:《致武昌楊護督轉梁廉訪電》,宣統(tǒng)二年正月十四日,轉引自《梁廉訪電辭曲阜學堂監(jiān)督 (北京)》,《申報》宣統(tǒng)二年正月二十二日,第1張第5版。
? 梁鼎芬:《復學部電》,宣統(tǒng)二年正月,引自《梁廉訪電辭曲阜學堂監(jiān)督 (北京)》,《申報》宣統(tǒng)二年正月二十二日,第1張第5版。
?《梁鼎芬堅辭曲阜學堂監(jiān)督 (武昌)》,《申報》宣統(tǒng)二年二月十二日,第1張后幅第3版;《梁鼎芬電辭監(jiān)督之任 (北京)》,《大公報》總第2750號,宣統(tǒng)二年二月十四日?!毒熃隆?,《申報》宣統(tǒng)二年二月二十三日,第1張第5、6版;《三次電催梁鼎芬》,《大公報》總第2761號,宣統(tǒng)二年三月二十六日,第4版。
?《梁鼎芬堅辭曲阜監(jiān)督 (武昌)》,《申報》宣統(tǒng)二年五月十七日,第1張后幅第2版。
?《梁星海忽患中風癥 (武昌)》,《申報》宣統(tǒng)二年七月二十日,第1張后幅第4版。
?《梁星海再辭曲阜學堂監(jiān)督 (武昌)》,《申報》宣統(tǒng)二年八月十八日,第1張后幅第3版。
? 學部:《奏派本部候補參議李熙充曲阜學堂監(jiān)督片》,宣統(tǒng)二年十月二十九日,《政治官報》宣統(tǒng)二年十一月三日,折奏類,第1115號,影印本第40冊,第64—65頁。
? 學部:《山東曲阜學堂監(jiān)督請改派侍讀學士王錫蕃片》,《內閣官報》宣統(tǒng)三年八月十五日,折奏類,第50號,影印本第44冊,第308頁。
? 本段引文皆出自《停辦曲阜大學》,《申報》民國元年五月二十二日,第6版。
?[51]《京梁臬司來電》,光緒三十二年十一月廿二日,張檔,甲182—442。
? 學部:《咨覆山東巡撫文》,時間不詳,引自《存古學堂歸并曲阜大學》,《教育雜志》第2年第5期,宣統(tǒng)二年五月初十日,“學堂消息”,第44頁。
? 相關情形參見郭書愚:《“新舊交哄的激進時代”:以張之洞和存古學堂的“守舊”形象為例》,《四川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湖北按察使梁鼎芬請建曲阜學堂折 (代論)》,《申報》,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一日,第1張第2版。
?《論鄂省梁臬奏請設立曲阜學堂》,《盛京時報》,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初十日,第2版,“論說”。
? 許同莘編:《張文襄公年譜》卷9,上海商務印書館1946年版,第184頁。
? 茅海建教授已注意到張之洞早年任兩廣總督時即特別看重梁鼎芬,兩人的親密關系遠非其他幕僚可比。詳參氏著《戊戌變法的另面:“張之洞檔案”檔案閱讀筆記·導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9頁。
? 陳樹屏:《復梁鼎芬函》,宣統(tǒng)二年正月十八日,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梁鼎芬檔案,甲135—1。
?《奏定學堂章程·學務綱要》 (《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學制演變》,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498頁)有專條規(guī)定:“學堂教員宜列作職官,以便節(jié)制。”
[54] 梁氏在辛亥鼎革及民元后一直竭力為滿清皇室奔走,并未再辦理學務,參見吳天任編:《梁節(jié)庵先生年譜》,藝文印書館1979年版,第271—36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