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余華是一位個性鮮明的先鋒小說作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極具自身特色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如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痘钪返?。本文我們所分析的小說《現(xiàn)實一種》即為余華80年代的重要作品之一。在小說《現(xiàn)實一種》之中,血濃于水的親人之間互相殘殺,到處都充斥著仇殺和算計。人性之中的“惡”被暴露無遺,親情蕩然無存,只剩下絕望和傷害。在閱讀一幅幅“由死向生”的殘酷畫卷等過程中,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作者余華的先鋒實驗精神。
一、“由死向生”的輪回
在小說《現(xiàn)實一種》的字里行間,我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個人感情。作者余華將自己扮成了一副超然事外、態(tài)度冷瀵、視角開闊的模樣,用異常冷靜的筆調講述著一個個故事,并不動聲色地將人性的丑惡和殘忍展示在讀者的面前。但在這樣不動聲色的平鋪直敘中卻發(fā)生著驚天動地的“由死向生”的輪回。在《現(xiàn)實一種》中,發(fā)生在血濃于水的親人之間的殘殺比比皆是,而對每一場殘酷的殺戮,余華都異常冷靜地進行著描述。小說中,皮皮和堂弟玩耍,當他看到外面雨停了之后,便想著出去玩。于是,皮皮抱著自己的堂弟,“費力地走到了屋外”。但是,皮皮覺得“越來越沉重”,并且覺得這種沉重感是源自于自己抱著的東西,也就是自己的堂弟。于是,他便松開了手,堂弟掉在了地上。這一摔,斷送了小堂弟的性命。但皮皮卻毫無感覺地“站了一會”,然后覺得口渴,便“轉身往屋里走去”。當他感覺自己只有一人時有些奇怪,之后出門一看,小堂弟正“舒展四肢仰躺在地上”。當他走近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堂弟已經被摔死了,鮮血從堂弟的腦袋里流了出來。讀到這里,我們便很容易想象到這是怎樣一幅殘酷的畫面。但是,作者余華卻寫到,鮮血“像一朵花似的”“慢吞吞”地開放著,甚至還寫到有螞蟻從四周爬了過去。而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皮皮看到堂弟慘死的一幕卻毫無感覺,站起來,“茫然”地向四周看著,最后竟然平靜地“走回屋中”,并且十分平靜地告訴自己的祖母:“弟弟睡著了?!闭f完之后,皮皮甚至還覺得很沒意思,坐在了小凳上。痛失親人,原本是令人肝腸寸斷的事情,但在敘述皮皮眼見小堂弟慘死的整個過程的時候,余華卻沒有夾雜絲毫的情感。沒有同情,沒有呼天搶地,有的只是異常的平靜。但在這樣平靜的描寫之中,讀者們卻感覺到深深的絕望,看到了小說中親人之間的冷漠。
而且,在小說《現(xiàn)實一種》中,對于不同的“由死向生”的故事,作者余華還進行了不同的處理。除了上文提到了皮皮和小堂弟之間的“由死向生”的故事,在小說的最后一部分,還描寫了發(fā)生在成年人之間的“由死向生”的故事。在小說的結尾部分,山崗被槍決后,醫(yī)生們便開始按照自己的實際需要,解剖山崗的尸體。在這一情節(jié)中,余華寫到一個細節(jié),一個-_,直沒機會解剖的泌尿科醫(yī)生因為無法靠近尸體,十分著急,生怕別人搶了自己需要的東西。于是他便告訴其他醫(yī)生,不要把山崗的睪丸給弄壞了。通過對這個小細節(jié)的描寫,充分展示出人性之惡以及貪婪丑陋的一面。最終,山崗的尸體被這群醫(yī)生徹底肢解,并鋪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整個過程,作者余華沒有發(fā)表任何評價,只是冷靜地敘述。但從中我們卻可以深深地體會到人性之惡。而最終,山崗的器官被用于移植,睪丸被移植到了一個年輕人身上,這個年輕人很快就結了婚且生了一個十分壯實的兒子,也充分體現(xiàn)出余華“由死向生”的生命輪回觀點。這一部分和小說開始描寫的孩子身上的人性之惡不同,通過對一群成年醫(yī)生毫無感情的、麻木的肢解山崗尸體的描寫,充分表達出余華對人性中的“獸性”以及“動物性”的毫不留情的批判與揭露。
二、生死之間的先鋒實驗精神
(一)巨大視覺沖擊下的生死輪回
在小說《現(xiàn)實一種》中,作者余華利用大量的直觀視覺描寫,融入自己的先鋒實驗精神,帶給讀者極大的沖擊。在小說的一開始,余華便首先為大家描繪出一幅清晨下雨天的畫面,并且通過對下雨的描寫,十分自然地引出山崗和山峰兄弟兩人對往事的回憶。而在小說中也隨處可見對各種各樣不同角度的視覺場景的描寫。如上文提到了皮皮看到自己小堂弟慘死的場面,即是從視覺角度的直觀描寫。如對小說中人物的日常生活場景的描寫,山崗在每天早飯的前后,都會看著自己的妻子擦桌子。
然后山峰便會回頭看嫂子擦桌子的手,接著看著山崗說,雨下了好久。還有一些視覺描寫是為了表現(xiàn)人物的內心世界,如山峰在殺死皮皮之前,通過皮皮的眼睛,讀者們便可以看到山峰那血紅的眼睛,充分說明山峰當時已經接近了瘋狂。于是,通過視覺角度的各種描寫,讀者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小說中親人之間的冷漠和殘酷、隔膜以及相互殘殺等多個不同的場景。而讀者也可以跟隨作者的視覺描寫看到人性之惡。
(二)嗅覺感知下的生死輪回
小說中還有很多從嗅覺角度的描寫。在描寫祖母這個人物的時候,作者便采用了大量的嗅覺描寫。作者寫到,祖母打了一個嗝,于是,孩子便聞到一股子臭味。而祖母自己在聽到“咕咚”的聲音之后,也覺得身體正在發(fā)生著腐敗變質,甚至可以聞到腐爛的味道,仿佛是“很稠的液體在里面蠕動時冒出的氣泡”。當山崗報復山峰之后,走到了漁行附近的時候,聞到了從漁行里散發(fā)出來的魚腥味,十分惡臭難聞。于是山崗便對漁行的人說,這種腥味“真受不了”。但是,當山崗回到自己的家中,走進廚房揭開鍋蓋的時候,撲面而來一股子肉骨頭的香味。這種味道和之前聞到的漁行里散發(fā)出來的魚腥味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味道,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這些嗅覺角度的細節(jié)描寫在小說中還有很多,隨處可見。這些描寫看似不起眼。但卻是作者先鋒實驗精神的體現(xiàn)。通過對各種味道的描寫,展示的是作者對人性味道的描寫。在祖母身上散發(fā)出的是打嗝和腐爛的臭味,是一種正常的氣味,但在山崗身上帶有的卻是復仇的血腥味。通過作者大量嗅覺角度的描寫,我們可以聞到人物身上人性的惡臭味。通過細嗅這種人性的惡臭,讀者們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人性之惡。
(三)聽覺感受中的生死輪回
在《現(xiàn)實一種》中,余華還進行了許多聽覺角度的描寫。在小說中祖母這個人物反復出現(xiàn)。這個老太太在小說中整日無事可干,只知道一次次聽著自己體內的各種聲音直到死去。這個人物看似毫無意義,實則貫穿小說的始終,并將各個人物聯(lián)系在一起。對于皮皮摔死堂弟這一情節(jié)來說,如果老太太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能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兩個孫兒,也許就不會發(fā)生孩子慘死的事情,也就不會發(fā)生之后一系列慘劇。而當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互相殘殺時,依然不聞不問,只關心自己體內發(fā)出的聲音。甚至還“眼淚汪汪”地埋怨自己的兒子“把我的骨頭都搖斷了”,并且“嘟嘟噥噥像是嘴里塞著棉花”。小說中還有很多聽覺角度的細節(jié)描寫,如皮皮聽到遠處一戶人家“正響著鞭炮聲”,還有堂弟掉在地上時的兩種聲音,“一種沉悶”“一種清脆”等。在小說的結尾部分,當山崗最終被槍決之后,現(xiàn)場隨之即響起一陣陣大笑的聲音,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并共同從聽覺角度充分地展現(xiàn)出人性的丑惡以及獸性。小說利用各種聲音來講述故事,并通過“聽覺”來震撼讀者們的心靈,發(fā)人深省。
三、結語
余華的很多作品都采取了以最冷酷的態(tài)度來講述故事,描寫人物的方法,并一次次將人性之中的“惡”暴露在讀者們的面前。也許有人會心生疑問,余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難道只是為了展現(xiàn)出人性之惡么?但是,通過全文的分析我們可以深刻地領悟到,余華之所以以冷靜的筆觸大量地描述人性之惡,其根本目的都是為了表達自己對人性之善的贊美和堅守。因此,在滿是死亡和殘酷的小說《現(xiàn)實一種》中,在講述一個個“由死向生”的輪回的故事時,余華也利用自己的先鋒實驗精神,為廣大讀者提供了精神上的盛宴以及視覺上的饕餮大餐,并利用獨特的方式,引導廣大讀者通過人性之惡,體會人性之善并掩卷深思,實現(xiàn)人性最初美好的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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