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
從有最早的歷史記錄以來,沒有一樁偉大的事業(yè)能像16世紀后半期一個民族跨越亞洲草原向東遷移那樣轟動于世,那樣令人激動的了。
2014年7月,在美麗的巴音布魯克草原,一場以“東歸”為主題、再現(xiàn)當年土爾扈特部回歸祖國懷抱感人故事的實景演出拉開帷幕。
東歸盛景感人至深
公元1771年,從中國遷徙到伏爾加河下游生活了近200年的蒙古土爾扈特部,由于不堪忍受沙俄的種族滅絕政策,在其首領(lǐng)渥巴錫汗的率領(lǐng)下,歷經(jīng)數(shù)年準備,舉部17余萬人東歸故土,從而書寫了人類歷史上最后一次民族大遷徙的悲壯詩篇。
“族人們,今天是我們東歸之日,我渥巴錫在這里帶領(lǐng)你們向長生天起誓,我們將一路走向東方,一往無前,九死不回!”
大雪覆蓋了原野,東歸隊伍接受著死亡的考驗。呼嘯的寒風像刀子般割著人們的臉,只有強烈的信念支撐著我們繼續(xù)走下去。每一天我們都離東方更近一些,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避開一場殘酷的搏殺。
沙俄軍團接到命令向部落發(fā)起突襲,兩支鐵騎在峽谷里遭遇,刀光劍影里彌漫著對故鄉(xiāng)的眷戀。倒下了一批批土爾扈特人,活著的人踏過尸體,像銅鐵澆筑的銅像又立在了大地上。“他們可以帶走我的軀體,哈哈哈,卻帶不走我們的靈魂,偉大的土爾扈特民族是不會被消滅的!”
馬頭琴悲愴凄婉的牧歌響徹天穹,土爾扈特百姓在歌聲中并行,風吹過,歌飄蕩,不,那不是歌,是靈魂的呼叫,我們?nèi)跣?,但我們的精神是永存的?/p>
在經(jīng)歷了250個日夜的艱苦征戰(zhàn),損失近10萬人的情況下,渥巴錫汗最終率領(lǐng)所剩6萬多人抵達中國新疆,從而實現(xiàn)了幾代土爾扈特人回歸祖國的夙愿,完成了東歸大業(yè)。
我們回家了,再沒有槍聲,我們回家了,我們回家了!
這是一場規(guī)模宏大、震撼心靈的演出,音樂如天籟之音從遙遠的天穹傳來,蒼涼悲壯的歌聲如泣如訴,仿佛把人們帶入天荒地老的古老歲月,追思243年前土爾扈特人拔營起寨,誓死東歸的悲壯情景。
這也是一次感人至深的愛國主義教育,土爾扈特人在伏爾加河流域擺脫哥薩克騎兵的圍追堵劫,金戈鐵馬,蕩氣回腸……身臨其境的視覺震撼,使大量來自當?shù)啬羺^(qū)的演員,以及全國各地的游客,無不為土爾扈特部回歸祖國的決心所感動。
東歸英雄渥巴錫
在和靜縣城街心公園的正中央,聳立著一座巨型漢白玉雕像,手持戟槍,頂盔亮甲,威騎在白龍駒上,他就是民族英雄——渥巴錫汗。
渥巴錫是我國蒙古族土爾扈特部落的第7代首領(lǐng),他創(chuàng)造了舉世聞名的民族大遷徙奇跡,因而成為歷史上著名的“東歸民族英雄”。
土爾扈特是我國蒙古族厄魯特部落的四部之一,以游牧為生,活動在新疆塔城西北的額什爾努拉一帶。明崇禎三年(公元1630年),為了躲避勢力日益強大的準噶爾部的威脅,漠西衛(wèi)拉特(瓦喇)蒙古土爾扈特部首領(lǐng)和鄂爾勒克,率領(lǐng)土爾扈特大部及部分和碩特、杜爾伯特約5萬帳西遷至額濟勒河(今俄羅斯伏爾加河)流域游牧。他們剛剛在這個有極好的天然牧場的理想樂園中定居下來,沙俄的侵略魔爪就伸到了這里。
沙皇先是對他們發(fā)動武裝進攻,遭到堅決抵抗后,就改變了計謀,用一系列不平等的條約去苛剝掠奪,強行征兵,為其擴張政策服務(wù)。與此同時,沙俄又從精神上奴役他們,妄圖迫使他們由篤信黃教(即喇嘛教)改信天主教(即東正教)。但是一直遭到土爾扈特蒙古人民的堅決反抗。尤其是在阿玉奇汗執(zhí)政期間,他堅決的態(tài)度使得這種立場更為鮮明。可是在1724年(清雍正二年),阿玉奇汗去世了,沙俄當局利用這一時機,取得了任命新汗的特權(quán),開始加緊對土爾扈特部的控制。
1761年,土爾扈特部首領(lǐng)敦羅卜喇什去世,其17歲的兒子渥巴錫繼承汗位。沙俄變本加厲地奴役和控制土爾扈特人,這一時期正值沙俄卡德琳二世統(tǒng)治,局面尤為混亂和緊張。特別是后來大量沙俄居民的涌入,占據(jù)了土爾扈特部的大片牧場,更加劇了矛盾和沖突。1763年,渥巴錫針對這一丑惡行徑向沙俄當局提出了強烈抗議。緊接著,沙俄當局利用他們手中的特權(quán)又開始向土爾扈特部大批征兵,并且在戰(zhàn)斗中讓土爾扈特士兵打頭陣、當先鋒,野心勃勃的女皇規(guī)定:土爾扈特人16歲以上者盡行出兵,妄圖借此對土爾扈特“暗行殲滅”。從戰(zhàn)場上歸來的土爾扈特士兵只占原來數(shù)量的十之一二,使土爾扈特部損失了大量的青壯年。
在沙俄種種的剝削壓榨下,渥巴錫所領(lǐng)導的土爾扈特部面臨著兩種選擇:一是甘心受擺布,直到被沙俄最終滅族;另一條路就是拿起武器反抗,回歸祖國的懷抱。其實長期以來,土爾扈特部一直沒有中斷同祖國的密切聯(lián)系,經(jīng)常遣使入國交流,而清政府也曾在1714年派遣使者圖理琛一行遠赴土爾扈特部表達慰問。所以,他們雖然遠離故土,卻時刻思念著故土和親人。在外敵的長期侵襲下,擺脫沙俄的壓迫,重返祖國故土就成了土爾扈特人民心里的夙愿。
公元1768—1769年,渥巴錫忍辱負重,在“我們的子孫永遠不當奴隸,讓我們到太陽升起的地方去”的悲壯誓言聲中,分三路浩浩蕩蕩踏上了東返歸國的征途。
土爾扈特人首先焚燒了木制宮殿,丟棄一切不能帶走的東西,勇敢地路上回歸祖國的道路。一路上,他們面對敵人的圍追堵截,一次次沖破敵人的防線,忍受著巨大的戰(zhàn)斗傷亡、疾病和饑餓,懷著一顆對祖國熾熱的赤誠之心,襲擊了俄國的駐軍、殲滅了俄國的增援部隊、摧毀了俄國要塞、穿過冰封的烏拉爾河,進入大雪覆蓋的哈薩克草原,將追擊的俄軍和歌薩克騎兵遠遠拋在了后面,掙脫了沙俄的魔掌。
公元1771年,渥巴錫所率領(lǐng)的土爾扈特部起義軍在經(jīng)歷了8個多月千辛萬苦的長途跋涉之后,終于盼到了前來迎接他們回家的清軍。但是,土爾扈特人口由回歸時17萬,最后只剩下不到7萬人,他們譜寫了一部驚天地、泣鬼神的悲壯史詩。民族英雄渥巴錫完成了領(lǐng)導土爾扈特部東返故土的歷史任務(wù),創(chuàng)造了舉世聞名的民族大遷徙的奇跡。
為褒獎土爾扈特人回歸,同年9月,乾隆皇帝在承德避暑山莊接見渥巴錫等人,親自撰寫碑文《土爾扈特全部歸順記》,以為永久紀念。并封渥巴錫為卓里克圖汗。
渥巴錫的英雄壯舉,震動了當時的中國與西方世界,正如愛爾蘭作家德尼賽在《韃靼人的反叛》一書中所說的:“從有最早的歷史記錄以來,沒有一樁偉大的事業(yè)能像上個世紀后半期一個主要韃靼民族跨越亞洲草原向東遷逃那樣轟動于世,那樣令人激動的了。”
1775年1月,渥巴錫不幸死于天花,臨去世前給西蒙古人民留下遺言:“安分度日,勤奮耕田,繁育牲畜,勿生事端,致盼致禱?!?/p>
土爾扈特是中國蒙古族中一個古老的部落
歷史的記載中,土爾扈特部落的先祖是王罕,亦稱翁罕。據(jù)波斯歷史學家拉施特《史集》記載,王罕所率領(lǐng)的是克列特部,“克列特”一詞,蒙古語古老的形式是(客列亦惕)。土爾扈特一詞與克列特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克列特”有“包圍”“警衛(wèi)”的意思,因為王罕家族中的克列特人確曾充任過成吉思汗的護衛(wèi)。而土爾扈特方言中“護衛(wèi)軍”亦稱土爾扈特,因此,克列特便稱為土爾扈特。從古老的族源學考證,“克列特”原是土爾扈特部落的一個姓氏,王罕的姓就為“克列特”,以后發(fā)展成為一個氏族。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清政府設(shè)立的烏納恩素珠克圖舊土爾扈特南路盟,其中最大的一個旗就是“克列特”旗,也就是汗旗,各代汗王均屬此旗。其分布地域最廣,人數(shù)最多,文化素質(zhì)最高,權(quán)力最大,歷史最悠久。土爾扈特部落是蒙古族的一部分,他們自古就生息在貝加爾湖一帶,是一個勤勞、勇敢,有著光榮歷史的部落。
土爾扈特人崇信藏傳佛教格魯派,他們熬茶敬佛,在生活和文化等各方面都離不開喇嘛教。西遷伏爾加河流域后,沙俄政府認識到,要斷絕他們與蒙古各部和內(nèi)地各民族人民的宗教聯(lián)系,而代之以俄羅斯的東正教這種西方的宗教。為此,彼得一世甚至親自發(fā)出諭旨,要求傳教士學會土爾扈特語言,以便說服土爾扈特人改信東正教。他們制造宗教矛盾和糾紛,對土爾扈特部眾進行大規(guī)模的宗教迫害,妄圖消滅藏傳佛教,逼迫部族改信東正教,引起了土爾扈特人強烈的反抗。
土爾扈特人畢竟在伏爾加河流域生活了將近一個半世紀,那里的草原、牧場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撒下了他們的汗水。馬上要放棄那塊土地,說走就走,在老百姓中也不是所有的人一下子都能想通的。
清朝乾隆三十五年秋(公元1770年),在伏爾加河下游草原的一個秘密地點,土爾扈特汗王渥巴錫第二次主持召開了絕密會議。會上,他們莊嚴宣誓,離開沙皇俄國,返回祖國去。
1771年1月4日,渥巴錫召集全體戰(zhàn)士總動員,提出土爾扈特人如果不進行反抗,脫離沙皇俄國,就將淪為奴隸的種族,這次總動員,點燃了土爾扈特人心中奔向光明的火焰。
他們本來計劃攜同左岸的10000余戶同胞一道返回故土。不巧當年竟是暖冬,河水遲遲不結(jié)冰,左岸的人無法過河。只好臨時決定,右岸的30000余戶立即行動。
第二天凌晨,寒風凜冽。當陽光灑向大雪覆蓋著的伏爾加草原時,伏爾加河右岸的33000多戶的土爾扈特人出發(fā)了,離開了他們寄居將近一個半世紀的異鄉(xiāng),用他們的話說:到東方去、到太陽升起的地方去尋找新的生活。
土爾扈特東歸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圣彼得堡。沙皇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認為,讓整個部落從她的鼻尖下走出國境,這是沙皇羅曼諾夫家族的恥辱,她立即派出大批哥薩克騎兵,去追趕東去的土爾扈特人。同時采取措施,把留在伏爾加河左岸的10000余戶土爾扈特人嚴格監(jiān)控起來。
土爾扈特人的隊伍,很快穿過了伏爾加河和烏拉爾河之間的草原。走在外側(cè)的一支土爾扈特隊伍,被哥薩克騎兵追上了。由于土爾扈特人是趕著牲畜前進的,來不及把散布在廣闊原野上的隊伍集中起來抵抗,9000名戰(zhàn)士和鄉(xiāng)親壯烈犧牲。
東歸隊伍必經(jīng)的一個險要山口,是奧琴峽谷。一支龐大的哥薩克騎兵搶先占據(jù)了這個山口。面對強敵,渥巴錫鎮(zhèn)定指揮:他組織五隊駱駝兵從正面發(fā)起進攻,后面派槍隊包抄,將哥薩克軍隊幾乎全殲,為犧牲的9000名同胞報了仇。
一路上除了殘酷的戰(zhàn)斗,土爾扈特人還不斷遭到嚴寒和瘟疫的襲擊。土爾扈特人由于戰(zhàn)斗傷亡、疾病困擾、饑餓襲擊,人口大量減員。有人對能否返回祖國喪失了信心。
在這最困難的時刻,渥巴錫及時召開會議,鼓舞士氣,他說:我們寧死也不能回頭!土爾扈特人無法與清政府聯(lián)系,更不可能得到清政府的任何援助。英勇的土爾扈特人,只有再次抖擻精神,向著既定的目標一步步走去。他們浴血奮戰(zhàn),義無反顧。歷時近半年,行程上萬里,戰(zhàn)勝了沙俄、哥薩克和哈薩克等軍隊不斷的圍追堵截,戰(zhàn)勝了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承受了極大的民族犧牲。終于實現(xiàn)了東歸壯舉。
乾隆三十六年三月(公元1771年4月),定邊左副將軍車布登札布向朝廷奏報說俄方派人來通報土爾扈特舉部東返。清政府才得知這一消息。在5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土爾扈特人終于到達了祖國西陲邊境伊犁河畔。當時任伊犁將軍的伊勒圖,派錫伯營總管伊昌阿等官員在伊犁河畔迎接剛剛抵達的渥巴錫、舍楞等人。
不久,渥巴錫隨伊昌阿到伊犁會見參贊大臣舒赫德,舒赫德向渥巴錫轉(zhuǎn)達了乾隆帝的旨意,讓渥巴錫等人在秋高氣爽時節(jié)前往避暑山莊面見乾隆皇帝,并轉(zhuǎn)交了乾隆皇帝頒給渥巴錫、策伯克多爾濟、舍楞的敕書。
乾隆的敕書是用滿文和一種古老的蒙古文字托忒文寫成的。這份敕書充分表達了乾隆對土爾扈特人的贊揚與歡迎。不久,渥巴錫等13人及其隨從44人,在清朝官員的陪同下,自察哈爾旗來到避暑山莊。
這一年,恰好承德普陀宗乘之廟落成,舉行盛大的法會。乾隆下令在普陀宗乘之廟豎起兩塊巨大的石碑,用滿、漢、蒙、藏四種文字銘刻他親自撰寫的《土爾扈特全部歸順記》和《優(yōu)恤土爾扈特部眾記》,用來紀念這一重大的歷史事件。
土爾扈特人,舉部回歸的壯舉,深深感動了全國人民,各地紛紛捐獻物品,供應土爾扈特人民。清政府也撥??畈赊k牲畜、皮衣、茶葉糧米,接濟貧困中的土爾扈特人,幫助他們渡過難關(guān)。《優(yōu)恤土爾扈特部眾記》及《滿文錄副奏折》都有詳細記錄。
為了妥善安置歸來的土爾扈特部眾,清政府指派官員勘查水草豐美之地,將巴音布魯克、烏蘇、科布多等地劃給土爾扈特人作牧場,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yè)。
最后確定的游牧地為“渥巴錫所領(lǐng)之地”,也稱舊土爾扈特,分東西南北四路,設(shè)四個盟,各任命了盟長,舍楞所領(lǐng)之地,稱新土爾扈特,舍楞為盟長; 還有和碩特恭格部,下設(shè)四個旗,恭格為盟長。
時間雖然過去了240多年,然而,人們沒有忘記東歸的英雄,東歸英雄們的史詩將永遠被傳唱下去。
東歸精神不朽
乾隆三十六年1771夏秋之交,在伊犁河流域的察林河畔和有夏都之稱的承德,發(fā)生了兩件轟動一時、有深遠歷史影響的大事:一是東歸的土爾扈特人在伊犁河流域與清軍相遇,完成了艱難險阻的東歸征程;二是在承德木蘭圍場,乾隆皇帝隆重地召見了渥巴錫等土爾扈特東歸首領(lǐng)。
任何一次歷史事件的發(fā)生都有其動因,土爾扈特東歸的直接原因是沙皇政府的欺壓以及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清政府對土爾扈特人的禮待,而深層緣由則是根植于幾代土爾扈特人內(nèi)心的濃濃鄉(xiāng)情。土爾扈特西遷后,雖然遠離故土,寄居異鄉(xiāng),但他們依然千方百計地與祖國進行接觸。特別是與清政府建立起了緊密的政治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如同一條無形的、具有強大吸引力的紐帶,緊緊地維系著雙方,以至于最后使這個遠離母親的游子重新投歸祖國的懷抱。
土爾扈特與中央政府的關(guān)系,更是源遠流長。從元明時期起,包括土爾扈特在內(nèi)的衛(wèi)拉特蒙古各部就歸附于當時中央政府的管轄,與中原地區(qū)的各族人民進行了長期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和友好往來,形成了它們對中央政府的親和力與向心力。這種力量植根于土爾扈特人民心中,形成了他們熱愛家鄉(xiāng)、民族和國家的思想感情。
正是在這種愛國思想的推動下,土爾扈特蒙古西遷伏爾加河流域后,不僅依然與祖國建立起緊密聯(lián)系,而且時時眷戀著故土與親人。早在他們西遷不久,就幾次想重返故土,但因路途遙遠、旅程艱辛而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