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苦情少女

黎得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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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Albany，時間不緊迫，我選擇坐火車不搭飛機(jī)，幾個小時車程，順道欣賞紐約上州景色。很多人以為冬天的上州變得蕭肅荒涼，殊不知蓋著霜雪的荒野在陽光下，幻化為仙境一樣。

搭火車的另一好處，就是遇到趣事特別多。例如我有次由波士頓坐火車前往紐約，聽到身后兩位少女對話，我聽出一位來自中國，另一位不清楚。中國少女透露來美國讀書不久，很想念在國內(nèi)的男友，又抱怨男友跟一個比自己年輕的女子要好，她用流利的英語說：I feel threatened（我覺得受到了威脅）。

據(jù)她分析，原因是男友跟自己同齡。不過若男友比自己大很多，又會有代溝，于是她算出三年這個數(shù)字：男比女大三年最理想。她又說，中國女人以家庭為重，所以不管男友是否背叛過她，只要見到他在機(jī)場閘口等自己，她就感動得要哭……

我上洗手間時禁不住朝后邊瞄了幾眼，只見這少女大約二十歲，樣貌姣好，良善得帶點(diǎn)怯懦。我當(dāng)下有沖動去擁抱她一下，如此女性，如今罕見了。

不過我又激動得想擁抱完她后去搖她一把，叫她lighten up（別擔(dān)憂），想對她說：你干嗎活得這么苦？十幾歲才學(xué)英文吧，學(xué)了不是很多年已懂得講“我覺得受到威脅”，很多人自幼兒園開始學(xué)英文，上到大學(xué)，大部分都不會說。一些大專院校有些英語講師導(dǎo)師，寫個簡單英文電郵也錯漏百出，措辭技巧仍未達(dá)到懂得講“我覺得受到威脅”的那個程度。

你在紐約，世界之都啊，努力學(xué)習(xí)見識不因?yàn)槌缪螅粸樘嵘约?，就算以家庭為重，非嫁人不可，也不必被虧待你的人牽著鼻子走，你要是只顧眺望閘口飄忽的身影，便會錯過眼前窗外無盡的風(fēng)光！

坦白說，懂得講“我覺得受到威脅”，已經(jīng)很優(yōu)秀，假以時日，一定了不起。男友背叛你了嗎？你便憐憫地對那女人說：“你只管拿去用吧，用完不必還了！”

苦情少女令我想起作家虹影，想起不一定讀很多書，才不被人威脅的。虹影沒有受過很多正統(tǒng)教育，作品感情澎湃得傾書而出，感動國際讀者。她四十多歲從不愉快的婚姻中走出來，改嫁外籍丈夫又生下可愛的混血女兒。

一次訪問中，她語重心長地說：“只要用心，任何時候重新開始一生都不遲?！闭f得真對，再錯的決定，也不是萬劫不復(fù)，不要因?yàn)閟unk cost fallacy（無法挽回的錯誤）繼續(xù)錯下去了。

如苦情少女般，實(shí)在不必活得膽戰(zhàn)心驚，受盡折磨，所以，趕快走開。哪怕剩下的是十年、一年或一日，就算生命只剩一小時，都是新開始。

新世界像冬日的紐約上州，我看不見荒野，只見雪地被太陽漆成金色，猶如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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