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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古資料所見焉耆摩尼教*

      2014-09-04 03:54:32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4年3期
      關鍵詞:摩尼教焉耆吐蕃

      王 媛 媛

      焉耆位于天山南路中段,是古代中西陸路上的一個重要的“城郭之國”。眾所周知,和與之毗鄰的龜茲一樣,古代焉耆地區(qū)的主流信仰是佛教。季羨林先生認為,最晚在公元1世紀中期,佛教已傳入龜茲和焉耆①季羨林:《鳩摩羅什時代及其前后龜茲和焉耆兩地的佛教信仰》,《龜茲學研究》第2輯,第4頁;季羨林:《佛教傳入龜茲和焉耆的道路和時間》,《龜茲學研究》第3輯,第3—8頁。。399年,法顯西行求法,當時的焉耆“僧亦有四千余人,皆小乘學。法則齊整”②章巽校注:《法顯傳》,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8頁。。 進入6、7世紀,據《魏書》、《周書》、《北史》載,焉耆“文字與婆羅門同。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也。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國咸依釋教,齋戒行道焉”③《魏書》卷102《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265頁;《周書》卷50《異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71年,第916頁;《北史》卷97《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216頁。。盡管尚無摩尼教流行之跡象,但在7、8世紀的焉耆,已有粟特人活動④榮新江:《西域粟特移民聚落考》,《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第35—36頁。。當地亦有粟特器物出土,如1957年黃文弼先生在明屋(ming oi)遺址發(fā)現了兩件木牘⑤黃文弼:《新疆考古發(fā)掘報告(1957—1958)》,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年,圖版XXVII。,上書粟特文,可能是粟特人所運貨物上的標牌⑥[日]吉田豐:《ソグド語研究文獻目錄(1979—1984)》,《西南アジア研究》23,1984年,第83頁;Y. Yoshida, Review of étienne de la Vaissière, Histoire des Marchands Sogdiens, JRAS, 3 series, Vol.14, No.2, 2004, pp.173—174。吉田豐先生從木牘上粟特銘文的語言形態(tài)判斷其年代約為10世紀。。1990年,焉耆錫格沁老城村出土2件帶銘文的銀碗,一件銀碗圈足上刻著一組中古波斯文數字,準確讀法尚不確定。另一銀碗口沿處刻有一長串粟特文,似包含三位祆教女神名,林梅村先生疑其為一宗教祭器⑦林梅村:《中國境內出土帶銘文的波斯和中亞銀器》,《文物》1997年第9期。。粟特人是將“三夷教”傳入中原的重要中介,而本文所論之焉耆摩尼教也與他們有密切關系。

      一、焉耆摩尼教最初的信息

      較早透露出焉耆摩尼教信息的是一件圣彼得堡藏粟特語文書(殘片編號L 44),它是焉耆可敦致摩尼教慕阇的一封信文*А. Н. Рагоза, Cогдийские Фрагменты, Москва: 1980, pp. 35—36.,現僅存其開頭17行的內容。信中出現有早期粟特語詞匯,與8世紀初的穆格山文書(尤其B 16)相似*N. Sims-Williams, The Sogdian Fragments of Leningrad, BSOAS XLIV, 1981, p. 235. А. Н. Раτоза曾認為,該信年代約為8、9世紀,見А. Н. Рагоза, Cогдийские Фрагменты。。這位可敦應該是一位西突厥公主,因政治聯姻下嫁焉耆國王,為其起草信文的可能是一位從西突厥汗廷陪侍而來的粟特人*榮新江:《西域粟特移民聚落考》,《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第35頁。。信文既用粟特文書寫,表明收信的摩尼教慕阇應具有粟特背景。筆者曾疑其駐在西突厥屬下的粟特或吐火羅地區(qū)*王媛媛:《從波斯到中國:摩尼教在中亞和中國的傳播》,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100頁。。這位西突厥公主在遣嫁焉耆之后,仍不忘“從遠方的土地上”寫信祝禱,文中措辭、語氣頗謙恭有禮,足見其本為信奉摩尼教者,且該種信仰可能在其出嫁焉耆之前便已形成。

      不過,此信文只能說明焉耆可敦的個人信仰,無法推測其是否影響了焉耆的宗教氛圍。事實上,8世紀前半期,焉耆仍是一個佛法盛行的地方。727年前后,慧超求法歸來,行經焉耆,他看到此地“足寺足僧,行小乘法”*慧超著,張毅箋釋:《往五天竺國傳箋釋》,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77,167,1、12,68、101、108、118、131、134、145,96、141頁。。該記載極簡,或因慧超認為從于闐以東,“并是大唐境界,諸人共知,不言可悉”⑥慧超著,張毅箋釋:《往五天竺國傳箋釋》,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77,167,1、12,68、101、108、118、131、134、145,96、141頁。。但,觀慧超此前的記錄可知,他每到一地除了關注佛寺、佛僧外,還會仔細留心“外道”的情況,如他記載吠舍離國有“赤足裸形外道”,波羅痆斯國的“外道不著衣服,身上涂灰,事于大天”⑦慧超著,張毅箋釋:《往五天竺國傳箋釋》,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77,167,1、12,68、101、108、118、131、134、145,96、141頁。;波斯、大食“事天,不識佛法”,安、曹、史、石騾、米、康國“事火祆,不識佛法”;吐蕃國、跋賀那國、突厥“不識佛法”,識匿國“無有佛法”⑧慧超著,張毅箋釋:《往五天竺國傳箋釋》,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77,167,1、12,68、101、108、118、131、134、145,96、141頁。,而吐火羅國“不事外道”,胡蜜國“無外道”⑨慧超著,張毅箋釋:《往五天竺國傳箋釋》,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77,167,1、12,68、101、108、118、131、134、145,96、141頁。等等。對于焉耆,慧超只言佛寺、佛僧,未及“外道”,表明當時焉耆佛法正盛,其他教派勢弱,故慧超未有察覺。因此,即便在8世紀前后,焉耆有以可敦為代表的外來摩尼教徒,其數量亦不多。這與蒙元時期聶斯脫利派的傳播不同,聶派正是通過乃蠻部、克烈部與汗族之間的聯姻,大大促進了其宗教事業(yè)的發(fā)展,甚至影響到元朝最高統治者的信仰。而這位信奉摩尼教的西突厥公主,實際上未能影響焉耆王室的佛教信仰。直到9、10世紀,焉耆國破,東遷高昌,其王室仍虔誠奉佛,積極興建佛塔,不忘積累功德*榮新江:《〈西州回鶻某年造仏塔功德記〉小考》(植松知博日譯),《西北岀土文獻研究》第7號(吳震先生追悼吐魯番學特集),2009年;收入張定京、阿不都熱西提·亞庫甫編:《突厥語文學研究——耿世民教授80華誕紀念文集》,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 182—190頁。。

      8世紀前期,不僅焉耆內部的佛教傳統未能給摩尼教提供發(fā)展空間,該教自身也未獲得焉耆以外的新鮮力量,尤其是中亞地區(qū)摩尼教會更多的支持。最晚6世紀后半期,中亞的摩尼教“電那勿派”(Dēnāwars)宣布獨立*Bayard Dodge (ed. & tran.), The Fihrist of al-Nadim II,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70, p.792; Hans Schaeder, Iranica, Berlin: 1934, p.79; M. Boyce, A Reader in Manichaean Middle Persian and Parthian, Leiden: 1975, p.3; S. N. C. Lieu, Manichaeism in the Late Roman Empire and Medieval China,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5, pp.83, 179; Xavier Tremblay, Pour une histoire de la Sérinde: le manichéisme parmi les peuples et religions d’Asie Centrale d’après les sources primaires, Wien: 2001, pp.123—126. 另有觀點認為該教派在摩尼生前或去世后不久即已形成,見F. C. Andreas & W. B. Henning, Mitteliranische Manichaica aus Chinesisch-Türkestan II, Sitzungsberichte der (K?niglich-) 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Philosophisch-Historische Klasse, p.305, n.1;W. Sundermann, Iranische Lebensschreibungen Manis, Acta Orientalia Academiae Scientiarum Hungaricae 36, 1974, pp.12—128, 131.,至710—740年間,才重新歸順波斯總教會*B. Dodge (ed. & tran.), The Fihrist of al-Nadim II, pp.791—793; H. -J. Klimkeit, Gnosis on the Silk Road: Gnostic Parables, Hymns & Prayers from Central Asia, San Francisco: Harper, 1993, p.261.。今新疆境內及中原地區(qū)的摩尼教,實際主要源于中亞摩尼教“電那勿派”。與可敦書信年代相近,開元七年(719),吐火羅國曾向唐朝貢獻一位摩尼教大主教——慕阇*王欽若等編:《宋本冊府元龜》卷971《外臣部》,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3848頁。原文如下:(開元七年)六月,大食國、吐火羅國、康國、南天竺國遣使朝貢,其吐火羅國支汗那王帝賒上表獻解天文人大慕阇:“其人智慧幽深,問無不知。伏乞天恩喚取慕阇,親問臣等事意及諸教法,知其人有如此之藝能,望請令其供奉,并置一法堂,依本教供養(yǎng)。”。他應來自獨立的中亞教會,與波斯總教會無關。原因分析如下:開元十九年(731),中原的一位拂多誕奉旨撰成《摩尼光佛教法儀略》介紹本教情況。既為奉旨,《儀略》所述當為中原教會公認之實情,其中述及摩尼教最高領袖為十二位慕阇*《摩尼光佛教法儀略》釋文,林悟殊:《摩尼教及其東漸》附錄,臺北:淑馨出版社,1997年,第285頁;最新釋文見林悟殊:《敦煌文書與夷教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432頁。。中原摩尼教上承中亞教會,而后者的最高領袖為慕阇*王媛媛:《從波斯到中國:摩尼教在中亞和中國的傳播》,第25頁。,所以《儀略》只稱慕阇,略去了波斯總教最高主教的職銜*姚崇新、王媛媛、陳懷宇:《敦煌三夷教與中古社會》,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194—195頁。。漢地教徒以中亞為尊的傳統可以理解,但719年入華的慕阇若是受波斯總教委派前來中原管理宗教事務的話,那么,731年其下屬拂多誕撰作《儀略》時,他應當不會任由其省略總教主教,篡改教階次序。由此看來,719年入華的慕阇仍來自中亞教會,而中亞教會宣布歸順波斯總教的時間可能在719年之后。反觀《儀略》所載十二位慕阇事,或許體現的正是當時摩尼教分裂之狀況。

      吐火羅國“遣使朝貢”,所遣者當然不是這位中亞慕阇。慕阇只是作為一份特殊的“貢品”隨吐火羅官方使臣一起入華。從當時唐與中亞的交通路線看,他們應經由今新疆境內,很可能就是沿塔里木盆地北緣東行,也就是說,他們會路過焉耆。這位中亞慕阇不一定是可敦信文的收信人,但焉耆可敦與中亞教會保持著聯系,按常理,他的到來或多或少會對焉耆摩尼教有所促進,但事實并非如此。玄宗朝(712—755)是中亞各小國入貢中原的高潮期。彼時,中亞正處于阿拉伯戰(zhàn)火之下,九姓胡將衛(wèi)國與復國的希望都寄托在唐朝身上*蔡鴻生:《唐代九姓胡與突厥文化》,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57頁。。生死存亡關頭,吐火羅使臣身負重大使命入華,自是直奔長安,不敢擅自在途中耽擱,而隨行的慕阇即便在沿途有接觸教徒的機會,也不大可能有駐留某地傳法的機會。因此,8世紀初,塔里木周邊地區(qū)的摩尼教恐怕不會因中亞慕阇的到來而有所發(fā)展,焉耆也不例外。

      總之,在8世紀前30年,摩尼教在焉耆當地只有零星的存在,同時又缺少中亞教會新鮮力量的注入,內外兩種因素決定了該教在焉耆的影響有限。即便摩尼教之信息已入焉耆,但應該尚未在當地公開傳播或立寺蓄僧。

      二、8世紀30至60年代焉耆教會的發(fā)展

      8世紀30年代之后,焉耆摩尼教勢力有所發(fā)展。20世紀初,德國探險隊在吐魯番發(fā)現一篇跋文,是中古波斯語《摩尼教贊美詩集》(Mahrnāmag,文書編號M 1)雙頁文書的第一頁。抄寫人于762或763年開始抄寫,但并未完成。此后多年,它一直被存放于焉耆的摩尼寺中,直到9世紀初才得以全部完成*王媛媛:《從波斯到中國:摩尼教在中亞和中國的傳播》,第43,159頁。。顯然,早在762年之前,焉耆已建有摩尼寺,該教在焉耆已公開傳播。

      8世紀30年代以后,摩尼教在中原的傳教事業(yè)遭受挫折。開元二十年(732)七月,唐玄宗頒下敕令:“末摩尼本是邪見,妄稱佛教,誑惑黎元,宜嚴加禁斷。以其西胡等既是鄉(xiāng)法,當身自行,不須科罪者?!?《通典》卷40,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229頁。開元二十八年(740),中原又發(fā)生驅逐胡僧的事件,盡管執(zhí)行力度和波及范圍不大,但至少會在短期內阻礙摩尼教等外來宗教的傳播③王媛媛:《從波斯到中國:摩尼教在中亞和中國的傳播》,第43,159頁。。唐朝統治者頒行的禁止令和驅逐令,使中原教會失去了漢人這一廣闊市場,只能到胡人群體中尋找生機。當時中國西北地區(qū)胡人麕居,是夷教理想的傳教地。以景教為例,據《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載,肅宗時期(756—761),靈武等五郡曾建有景寺。朔方軍中既有禪宗信眾,也有景教徒,在兩教共同爭奪信眾的過程中,禪僧將景教“彌施訶”作為外道典型寫入了燈史*詳參榮新江:《〈歷代法寶記〉中的末曼尼和彌師訶——兼談吐蕃文獻中的摩尼教和景教因素的來歷》,《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第343—368頁。。而禪僧筆下的外道除“彌施訶”外,還有“末曼尼”(即摩尼),這或許表明朔方軍中或靈武一帶也有摩尼教流傳。

      此推測并非臆想。如前所述,8世紀30、40年代以后,摩尼教的主要傳播對象應是胡人群體,762年復開教回鶻?!毒判栈佞X可汗碑》載,寶應元年(762),牟羽可汗南下助唐平叛,在洛陽遇到了摩尼僧睿息,并將其帶回漠北?;佞X語文書TM 276a & 276b詳細記錄了牟羽可汗皈依的過程。文中描述摩尼僧勸誡牟羽不要違反神意,否則“(教法)會處于巨大的危險和壓迫中”,而那些反對摩尼教的回鶻人,“遇到聽者和商人,就會將之全部殺死,不留活口”*W. Bang & A.von Gabain,Türkische Turfan-Texte II: Manichaica, Sitzungsberichte der (K?niglich-) Preuss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Philosophisch-Historische Klasse XXII, 1929, pp.414—415. H. -J. Klimkeit, Gnosis on the Silk Road: Gnostic Parables, Hymns & Prayers from Central Asia, pp.366—368.。 此處,“商人”顯然指粟特摩尼教徒。事實證明在后來的回鶻內亂中,反對者確實向支持牟羽的粟特教徒大開殺戒。建中元年(780),頓莫賀達干篡位,殺牟羽“并九姓胡二千人,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資治通鑒》卷226,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7282頁。。

      按現有材料顯示,732年以后,中原摩尼教被禁止向漢人傳教,而762年以后,摩尼教信徒主要是粟特人和回鶻人。我們有理由相信,8世紀30至60年代之間,中原摩尼教的傳播對象主要是胡人,在胡人群體中才能找到教會生存的土壤。自古以來,朔方節(jié)度使轄區(qū)就是多民族活躍之地,匈奴、鮮卑、鐵勒、突厥、粟特、回紇、薛延陀、吐谷渾、黨項先后遷居或輾轉于此*⑨ 李鴻賓:《唐朝朔方軍研究——兼論唐廷與西北諸族的關系及其演變》,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39,151頁。。而朔方軍本身更是一支以蕃兵胡將為主的軍事力量*對此,前輩學者多有論述,參陳寅?。骸墩撎拼瑢⑴c府兵》,《金明館叢稿初編》,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第309頁;王永興:《唐代經營西北研究》,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35—292頁。,其兵力最盛時,胡兵人數或超過3萬⑨李鴻賓:《唐朝朔方軍研究——兼論唐廷與西北諸族的關系及其演變》,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39,151頁。。此外,靈州、夏州南境還有一個重要的胡人聚居區(qū)——六胡州?!缎绿茣さ乩碇尽份d:

      調露元年(679),于靈、夏南境以降突厥置魯州、麗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以唐人為刺史,謂之六胡州。長安四年(704)并為匡、長二州。神龍三年(707)置蘭池都督府,分六州為縣。開元十年(722)復置魯州、麗州、契州、塞州。十年平康待賓,遷其人于河南及江、淮。十八年(730)復置匡、長二州。二十六年(738)還所遷胡戶置宥州及延恩等縣,其后僑治經略軍。*《新唐書》卷37《地理志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974—975頁。

      六胡州設于679年以前,貞觀四年(630)唐朝平定東突厥后,突厥降戶中的昭武九姓胡人多徙于此*張廣達:《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北京大學學報》1986年第2期。。開元九年(721)四月,該地爆發(fā)以粟特人康待賓為首的叛亂。唐朝平叛后,為防止其再度起兵,強遷數萬胡人于河南及江淮,至738年,又將這些胡人遷回原六胡州。因此,8世紀40年代之后,這里仍可算作唐朝境內最大的胡人聚居地。顯然,以六胡州為中心的靈、夏一帶是非常理想的夷教傳播區(qū),景教既然在此建有數座寺院,那么,摩尼教在朔方軍中或靈武一帶的流傳也并非沒有可能。

      盡管目前尚未發(fā)現8世紀前期摩尼教在今新疆境內存在的記載,但和靈、夏一帶類似,這一地區(qū)也聚居有大量胡人,摩尼教亦有可能轉移至此發(fā)展。740年,中原驅逐胡僧。夷教僧侶即便真的被官方驅逐,也不大可能悉數返回中亞或西亞。會昌五年(845),唐武宗曾下令遣送外來景教、祆教僧侶歸國*該條敕令見于《舊唐書》卷18《武宗本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605頁;《資治通鑒》卷248,第8016頁;《全唐文》卷967《勒令僧人還俗奏》,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0045頁。。會昌禁令的執(zhí)行力度定然大于740年的驅逐令,但仍有部分景僧可能只是避往河北、江南*王媛媛:《唐后景教滅絕說質疑》,《文史》2010年第1期。,甚至滯留嶺南*羅香林:《唐元二代之景教》,香港:中國學社,1966年,第76—77頁。;而摩尼教呼祿法師也是逃往泉州*何喬遠編,廈門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歷史系古籍整理研究室《閩書》校點組校點:《閩書》卷7《方域志》,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4—1995年,第172頁。,并未離境。實際上,官方驅逐令可以將胡僧暫時驅離中原腹地,卻不可能將他們一路趕回中亞或西亞。因此,胡僧們仍會尋機在中原周邊地區(qū)逗留。8世紀30、40年代以后,可能有一些中原摩尼僧轉移到了西北地區(qū),如靈、夏、河西及西域一帶。既然宗教傳播的對象和媒介都已具備,焉耆摩尼教勢力的增長或得益于此。

      不過,遺憾的是,這一極具意義的宗教活動并未圓滿完成,抄寫工作不久之后便中斷了,而焉耆摩尼教亦日漸式微。

      三、8世紀后半期焉耆摩尼寺的衰落

      抄寫贊美詩集的工作之所以中斷,原因可能很多。M1跋文強調是由于抄寫人自身的因素導致的:

      在宗教精神領袖們的命令下,抄經手開始抄寫贊美詩,可他沒有完成。因為他無法全身心投入,因為他沒有充裕的時間,他(只)抄寫了一點,(僅僅)幾首贊美詩而已,并沒有全部完成。這本未完成的詩集擱置在原地時日已久。它被存放在焉耆(喀拉沙爾)的一所寺院中。當我,阿羅緩Yazadāmad,看到這本塵封多時、未完成且被荒廢的詩集時,就讓我可愛的孩兒,(我)親愛的兒子Naxurīgrōshn(“光明的初生子”)來繼續(xù)完成它,這本書在新門徒的手中,以致于他們的靈魂受到教育,得到智慧,提高文化素養(yǎng),從中培養(yǎng)他們的美德。*德金(D. Durkin-Meisterernst)教授譯文:在教會領袖的命令下,開始抄寫(它)的抄寫人沒法抄完(它)。因為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也沒有時間/機會,他寫了一點,(僅僅)幾首贊美詩。但他沒完成(它)。它未完成就放在那里;它放在焉耆的寺院里,被擱了很多年。后來,我,阿羅緩Yazadāmad,當我看到這本未完成的贊美詩集,毫無價值的,被擱置在那里,于是我重新命令我親愛的孩子,我珍愛的兒子,Naxurīgrōshn完成(它),這樣,它就成為教會中的一本書,尤其是給新教徒,新學生的一本贊美詩集,使他們的靈魂得到蕩滌,并從中學到教義,智慧,教規(guī)和美德。詳參D. Durkin-Meisterernst, Late Features in Middle Persian Texts from Turfan, Ludwig Paul (ed.), Persian Origins-Early Judaeo-Persian and the Emergence of New Persian. Collected Papers of the Symposium, G?ttingen 1999 (Iranica VI), Wiesbaden: 2003, pp.8—9。

      抄寫人因“無法全身心投入”,“沒有充裕的時間”,抄了幾首詩后便放棄了。這或許只是托辭,緣抄寫贊詩本為紀念牟羽可汗的皈依和摩尼教絕無僅有的勝利,是受命于教會、功德無量的大事,若只因個別教徒之放棄,以至擱置多年無人問津,未免過于牽強。宗教活動無故中斷,與當時當地的社會環(huán)境、宗教環(huán)境總有或多或少的關系。

      我們無妨看看當時焉耆的社會環(huán)境。8世紀后半葉,中國西北局勢動蕩不安,戰(zhàn)禍連年。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河西、隴右、朔方甚至西域等地將士東進勤王。乘大唐西北邊防空虛,吐蕃自東向西大舉入侵。756年,鄯州、廓州、河州邊防據點威戎等七軍、石堡等三城陷于吐蕃。758年,鄯州河源軍敗。760年,廓州失守。762年,鄯州、河州、蘭州、成州、渭州、秦州失守。763年,洮州、岷州陷蕃。764年,涼州陷蕃。766年,甘州、肅州丟失。776年,瓜州失守。781年,伊州陷蕃。787年,沙州失守。由以上史實可見,762年前后,吐蕃主要侵略目標是河西一帶,塔里木周邊地區(qū)幾未受戰(zhàn)爭影響。788—789年,悟空沿塔里木盆地北緣歸國,當時焉耆還處于唐朝的穩(wěn)固控制之下*《悟空入竺記》,《大正藏》卷51,第980頁。。由此可見,762—789年間,焉耆地方比較安定,外部環(huán)境良好,摩尼寺內的抄經活動不大可能受戰(zhàn)爭等非宗教因素的影響而中斷。

      既然沒有戰(zhàn)爭等的干擾,那么,是否8世紀后半葉焉耆的宗教環(huán)境對摩尼教不利,以致這部未完成的大型詩集被塵封焉耆摩尼寺“多時”?我們知道,從762年到它重新被發(fā)現的9世紀初,這三十余年間,寺中所存經典完好無損、安然無恙。但比照歷史上發(fā)生的宗教迫害事件,受迫害教派的寺院組織、宗教經典是絕無可能幸免的。由此可見,焉耆境內應未曾迫害過摩尼教。

      既然焉耆的社會和宗教環(huán)境不存在干擾因素,那么,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受到780年前后漠北回鶻內亂與摩尼教會衰弱的影響。780年,頓莫賀殺牟羽可汗及數千九姓胡而自立。頓莫賀并不信仰摩尼教,漠北教會受到了較為嚴重的打擊*王媛媛:《從波斯到中國:摩尼教在中亞和中國的傳播》,第86—87頁。。雖然遠隔萬里的焉耆教會未遭到迫害,但詩集抄寫的初衷乃為慶祝牟羽入教和摩尼國教地位的確立,若牟羽被殺、摩尼教見斥這一消息傳到焉耆,對僧徒而言,無疑是潑了一盆冷水,當初的抄寫熱情頓失。在這種情況下,逐漸怠惰、甚至放棄抄經當可理解。頓莫賀不信摩尼教,在他之后,汗位更迭頻繁,內亂加劇,漠北總教會的頹敗可想而知。為此,散布各地的教團組織也受到了影響,如在中原,大歷(766—779)之后,漢文史料不再提及回紇摩尼教,直到憲宗元和元年(806)才再次出現該教的信息*王媛媛:《唐大歷、元和年間摩尼寺選址原因辨析》,《西域研究》2011年第3期。。既已波及中原教會,塔里木周邊地區(qū)的教團亦難幸免。780年之后的十余年間,焉耆寺院雖得以保存,但寺中僧徒可能日見零落。這從詩集被棄置一邊,長久乏人問津也可以看出來。寺院若香火依舊,寺僧怎會對藏經不聞不問?

      進入8世紀最后10年,焉耆摩尼教的發(fā)展并沒有出現轉機。789年,吐蕃聯合葛邏祿等部進攻北庭,回紇大相頡于迦斯救援失敗,790年吐蕃攻占北庭。頡于迦斯殺唐節(jié)度使楊襲古,“自是安西阻絕,莫知存亡,唯西州之人,猶固守焉”*《舊唐書》卷195《回紇傳》,第5209—5210頁;又見于同書卷196《吐蕃傳》,第5257頁,文意略同。。此后數年間,吐蕃與回鶻在西域的拉鋸戰(zhàn)史書無載。盡管最后是以回鶻的勝利告終*[日]森安孝夫:《ウイゲルと吐蕃の北庭爭奪戰(zhàn)及びその后の西域情勢について》,《東洋學報》第55卷,1973年;[日]森安孝夫:《增補: ウイゲルと吐蕃の北庭爭奪戰(zhàn)及びその后の西域情勢について》,流沙海西獎學會編:《アジア文化史論叢》3,東京:1979年,第201—238頁。,但雙方在爭奪過程中恐互有勝敗??赡茉?世紀90年代的某段時間內,吐蕃曾控制焉耆。對此,《九姓回鶻可汗碑》中隱約透露出相關信息。該碑第15—16行記有懷信可汗(795—808年在位)在北庭、龜茲、于術等地與吐蕃之間的戰(zhàn)爭經過:

      此時,塔里木盆地南緣應在吐蕃控制之下,其最佳撤退路線應從龜茲向西至撥換,再南下于闐。因“自撥換南而東,經昆崗,渡赤河,又西南經神山、睢陽、咸泊,又南經疏樹,九百三十里至于闐鎮(zhèn)城”*《新唐書》卷43下《地理志》,第1150頁。。但吐蕃殘軍竟選擇逆向東逃,奔入于術。這樣看來,當時于術應不在回鶻軍控制之下,而離于術不遠的焉耆對吐蕃來說,可能也是安全的。自古以來,焉耆就占有十分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捌鋰拿嬗写笊剑c龜茲相連,道險厄易守?!?《后漢書》卷88《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26頁。《晉書》亦載:焉耆“四面有大山,道險隘,百人守之,千人不過”。見《晉書》卷97《四夷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542頁。貞觀年間,唐軍攻打焉耆,“焉耆所都周三十里,四面大山,海水繚其外,故恃不為虞”*《新唐書》卷221上《西域傳上》,第6229頁。對此,《舊唐書》有類似記載:“焉耆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險固,不虞于我?!币姟杜f唐書》卷198《西戎傳》,第5302頁。。 在如此險要的地形下,若吐回大戰(zhàn)時,焉耆在回鶻手中,吐蕃東奔于術豈非自尋死路。很可能正因為吐蕃將士以為焉耆仍在其控制下,故試圖經于術撤回焉耆,占據易守難攻之地形以御回鶻,但遺憾的是,吐蕃軍撤至于術時就被“四面合圍,一時撲滅”。而“四面合圍”一語,似乎透露出此時的焉耆可能已經易手。因此,8世紀90年代吐蕃可能曾控制焉耆,但時間很短。

      此外,焉耆當地考古發(fā)現也證明了吐蕃的影響。錫格沁寺院遺址位于今焉耆縣城西南約30公里處,是迄今焉耆境內發(fā)現的規(guī)模最大的佛寺遺址。1928年,黃文弼先生參加中瑞西北聯合考察團,曾在此做考古發(fā)掘。1957年9月至10月間,他再次到錫格沁遺址做相關發(fā)掘。黃文弼先生將該遺址所在年代分為2期:南部遺址年代較早,約7世紀前后;北部遺址年代較晚,為8、9世紀,至10世紀前后還可能存在*黃文弼:《新疆考古發(fā)掘報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年,第36—46頁。。錫格沁寺院遺址為一組包括寺院建筑及附近石窟在內的大型遺址群。在晚唐時期寺院遺址上,斯坦因曾于1907年發(fā)現一陶罐殘片,上刻吐蕃文。這一發(fā)現當與8世紀末吐蕃對西域的爭奪與控制有關。在吐蕃占領時期,錫格沁寺院有繼續(xù)興建的痕跡,但建筑數量相對以前有所減少,且佛堂規(guī)模也明顯縮小*林立:《焉耆錫格沁地面寺院》,《西域研究》2004年第1期。。綜上所述,吐蕃曾于8世紀末占領過焉耆,而且還有興建佛寺等相關的宗教活動。

      在吐蕃這一短暫的占領期內,摩尼教很難有所發(fā)展。眾所周知,吐蕃以佛教為國教。當時在位的贊普是赤松德贊(755—797年在位)。就在775—797年間,赤松德贊在印度僧人寂護的指導下撰有一段反摩尼教誓言*R. A. Stein, Une mention du manicheisme dans le choix du bouddhisme comme religion d’ etat par le roi tibetain Khri-sron lde-bcan, Indianisme et bouddhisme: Mélanges offerts à Mgr Etienne Lamotte, Louvain-la-Neuve, 1980, pp. 330—334; G. Uray, Tibet’s Connections with Nestorianism and Manicheism in the 8th—10th Centuries, E. Steinbellner and H. Tauscher (eds.), Contribution on Tibetan Language,History and Culture I, Wien: 1983, pp. 399—429.,稱摩尼為“波斯的大謊言家、貪婪無厭的異端”,他“編造了一種偏離所有宗教體系的新說”,“沒有任何權威可言”*原文載北京版《藏文大藏經丹珠爾》卷144,No. 5839,第64—103頁。此處轉引自榮新江:《〈歷代法寶記〉中的末曼尼和彌師訶》,《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第345頁。。我們不清楚吐蕃統治者的排斥和反感是否會影響到焉耆摩尼教,但在這種情況下,焉耆教會恐難有勃發(fā)的機會。

      四、9世紀以后的焉耆摩尼寺

      西域地區(qū)摩尼教的復興當始于懷信可汗統治時期?;佞X語文書T II D 173(現編號U 1)記載了懷信于羊年前往高昌,請摩尼教慕阇派遣三位默奚悉德前往漠北之事*A. von Le Coq, Ein manich?isches Buch-Fragment aus Chotscho, Festschrift V. Thomsen, Leipzig: 1912, pp.149—150.。此羊年即803年癸未*有關文書中可汗和定年的討論,詳見[日]森安孝夫《增補: ウイゲルと吐蕃の北庭爭奪戰(zhàn)及びその后の西域情勢について》,第215頁。。經過頓莫賀的打擊及此后的內亂,9世紀初的漠北摩尼教勢力已大不如前。懷信遠赴高昌表明當時的摩尼教教會中心可能已遷至高昌*王媛媛:《從波斯到中國:摩尼教在中亞和中國的傳播》,第85—88頁。。高昌中心地位的建立預示了摩尼教會在西域各綠洲城鎮(zhèn)的復興,其中當然包括焉耆。前述《摩尼教贊美詩集》最終完成于保義可汗在位(808—821年)時期,其跋文列舉了北庭、高昌、龜茲(包括佉沙和撥換)、焉耆、于術等地摩尼教信眾的名字。由此可見,度過了8世紀最后二十年的衰落期,9世紀初的焉耆摩尼教已開始煥發(fā)新顏。

      西遷之后的回鶻仍以摩尼教為國教,焉耆教會得以繼續(xù)發(fā)展。不過,有關焉耆的記載不多,目前僅有幾件出土文書可為佐證。一件是吐魯番出土的回鶻文摩尼教寺院文書,該文書是黃文弼先生在新疆進行考古工作時所得,圖版刊于《吐魯番考古記》(圖版89—94)。文書第31—33行有:“如高僧食用不夠,二呼嚧喚要從自己糧食中補給,并要……在唆里迷摩尼寺中?!?耿世民:《回鶻文摩尼教寺院文書初釋》,《考古學報》1978年第4期??死锬緞P特讀作:“給[慕阇]發(fā)完食物后,如果選民的飲食不夠的話,兩位呼嚧喚應該……請求(?)由唆里迷寺院提供?!?H. -J. Klimkeit, Gnosis on the Silk Road: Gnostic Parables, Hymns & Prayers from Central Asia, p.353.此唆里迷即焉耆。據《儀略》所載,呼嚧喚為摩尼寺中“教道首,專知獎勸”*《摩尼光佛教法儀略》釋文,林悟殊:《摩尼教及其東漸》附錄,第285頁;林悟殊:《敦煌文書與夷教研究》,第433頁。,兼管選民飲食起居。對寺院文書中這句話,茨默(P. Zieme)的譯文略有不同。當高昌寺院選民的糧食發(fā)放不足時,“兩位呼嚧喚應去唆里迷[……]寺院任職(?)”*詳參P. Zieme, Ein Uigurischer Text über die Wirtschaft manich?ischer Kl?ster im uigurischen Reich, Researches in Altaic Languages, Budapest: 1975, pp.331—338。。對此,克里木凱特曾懷疑這是否暗示,若呼嚧喚工作出現失誤,會被驅逐到唆里迷寺院中去*H. -J. Klimkeit, Gnosis on the Silk Road: Gnostic Parables, Hymns & Prayers from Central Asia, p.361, n. 32.。不論焉耆寺院是高昌教會的物資儲備之地,還是犯了錯的教徒接受懲罰之所,它都是高昌摩尼教的下級教團組織。該文書表明高昌與焉耆兩地寺院之間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系。

      另一件與焉耆有關的也是吐魯番出土的回鶻文摩尼教徒祈愿文殘片*[日]羽田亨:《吐魯番出土回鶻文摩尼教徒祈愿文の斷簡》,《桑原博士還歷記念東洋史論叢》,弘文堂書房,1931年,第1345—1368頁;收入作者《羽田博士史學論文集》下卷,京都:1958年,第325—347頁。[日]森安孝夫:《ウイグル=マニ教史の研究》,《大阪大學文學部紀要》第31、32卷合并號,1991年,第186—199頁。,這是原屬同一文書的兩個殘片,羽田亨先生分別以字母A和B標示。殘片A留有18行內容,B有19行。殘片B最后一行出現一神名mani burxan(摩尼佛),這應該是教徒所祈求的對象。而殘片A的前17行,以及B的前12行則列有祈愿聽者的名字,其間有伊吾人、龜茲人、焉耆人、沙陀人。該殘片以回鶻文書寫,聽者名字多是突厥系人名,應多為回鶻人,其寫作年代當不早于9世紀。該文書表明焉耆當地回鶻摩尼教徒的存在。

      還有一小片摩尼教文書出土于焉耆當地。該殘片圖版最初由黃文弼先生刊布于《塔里木盆地考古記》中*黃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記》,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中國田野考古報告集·考古學??范》N第三號,北京:科學出版社,1958年,圖版77,圖14。,乃1928年在焉耆錫克沁明屋廢寺中發(fā)掘所得。一起出土的還有幾個婆羅迷文和吐火羅文殘片*黃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記》,第97—98,4頁。。該摩尼教文書用中古伊朗語雙面書寫,宗德曼教授(W.Sundermann)對其作了釋讀,殘片正面述及耶穌的十字架受難,背面內容則與摩尼年輕時生活過的浸洗派團體有關*W.Sundermann, Mitteliranische manich?ische Texte kirchengeschichtlichen Inhalts (Berliner Turfantexte XI), Berlin, Akademie Verlag: 1981, pp.111—112. 中文本見胡曉丹譯:《焉耆出土中古伊朗語摩尼教文獻殘片》,《黃文弼所獲西域文獻論集》,北京: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313—318頁。,或為早期教會史的一部分。

      1928年六七月間,在錫克沁明屋一帶,黃文弼先生重點發(fā)掘了河西大廟及一些佛洞,除上引幾個外族文字殘片外,所獲基本為佛教遺物,且多印度式佛像*黃文弼遺著,黃烈整理:《黃文弼蒙新考察日記(1927—1930)》,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05,204、207頁。。歷史上,錫克沁一帶大多時候應是佛寺。出土婆羅迷文文書年代在5—8世紀,廟中發(fā)現的唐錢“建中通寶”表明此處在8世紀后期仍有人活動黃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記》,第97—98,4頁。。黃文弼先生沒有特別記錄摩尼教殘片出土的具體地點,其考察日記只云:“6月16日……惟在17號廟佛像側,拾經紙一小卷,為古民族文字。”“6月22日……下午派汗木多等到西頭發(fā)掘佛洞,余畫此地西部圖。傍晚渠等歸,發(fā)現殘經紙一貼,皆西域古文字。有幾殘片貝葉書,至堪珍貴?!秉S文弼遺著,黃烈整理:《黃文弼蒙新考察日記(1927—1930)》,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05,204、207頁。因此,該殘片發(fā)現于寺中還是窟中,不甚清楚*依黃文弼先生考察日記所載,大廟遺址多處曾被火焚燒過。從殘片圖版來看,其右側呈深暗色,不知是否為焚燒痕跡,若是,則殘片或出自寺院遺址。對此,筆者曾與德金教授有過探討,他認為可能是水浸泡過的痕跡。鑒于筆者目前僅能見到《塔里木盆地考古記》上刊布的黑白圖版,未看過文書原件或更清晰的照片,故上述推測均有商榷余地。。對殘片本身的情況,黃文弼先生記錄如下:“摩尼教文字殘紙,出土地同上(即焉耆錫克沁明屋廢寺——筆者注)。寬五,長一四·五厘米。此殘紙兩面書寫,自上而下豎讀其文,與上面文字橫讀者(即婆羅迷文和吐火羅文殘紙——筆者注)有別。蓋為摩尼教人所用的一種文字,乃借敘利亞文而改變者。故此紙雖出焉耆,但非本地所產,可能是外來商人或摩尼教師路過焉耆時所遺留?!?黃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記》,第98頁。從以上對焉耆摩尼教的分析來看,該殘片不一定為過路的商人或教徒所留,也有可能是焉耆摩尼寺中的藏經。其年代至少在8世紀中期以后,或更有可能在9世紀以后。但這一小塊殘片的發(fā)現與高昌所出大量摩尼教文書不可同日而語,謹慎起見,我們認為該殘片雖出于錫克沁明屋,但不一定能證明此地曾建有摩尼寺。

      焉耆摩尼教相對較為活躍的時期或在9世紀。但與毗鄰的龜茲一樣,焉耆向來以佛教為主流信仰,因此,摩尼教在當地的影響并不大,至少目前尚未發(fā)現確鑿的摩尼寺窟遺跡。高昌教會在10世紀后半期已過全盛,始現衰落。作為分支之一,焉耆教會的衰落乃至消失可能也在10世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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