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陶慶梅
《麥克白后傳》由蘇格蘭國家劇院和皇家莎士比亞劇團聯(lián)合制作。蘇格蘭國家劇院的作品以精煉的舞臺語言、與時事息息相關(guān)著稱,每一部新作都能在英國引起軒然大波?;始疑勘葋唲F更是50多年的金字招牌,此次更是派出了著名的女性戲劇導演、現(xiàn)任伯明翰戲劇院藝術(shù)總監(jiān)的羅克珊娜·希爾伯特來執(zhí)導這部戲?!尔溈税缀髠鳌繁徽J為是希爾伯特在皇家莎士比亞劇團期間執(zhí)導的最優(yōu)秀的作品。
2014年是現(xiàn)代戲劇的祖師爺莎士比亞誕辰450周年,所以今年全球各個劇團都在爭相排演莎翁的戲來紀念這位大文豪。作為莎翁四大悲劇之一的《麥克白》,講述的是欲望與殺戮,也是很多劇團和導演都非常中意的一部戲?!尔溈税缀髠鳌肪褪怯删巹〈笮l(wèi)·格里格以非凡的勇氣續(xù)寫了這一經(jīng)典,并在原作基礎(chǔ)上給出了自己的表達。
對于絕大部分觀眾來說,觀賞話劇《麥克白后傳》這樣文字量超大的英語新作,一只眼盯著國家大劇院狹小的字幕屏快速瀏覽,另一只眼盯著舞臺,實在是有些累。與此同時還要努力分辨舞臺上蘇格蘭腔、英格蘭腔以及英語獨特韻律之間的區(qū)別,如此觀看這部《麥克白后傳》也許會丟失掉一些趣味與妙處。
但這些,都不妨礙這樣一部不是莎士比亞原著的作品,經(jīng)由蘇格蘭國家劇院與皇家莎士比亞劇團的合作,喚醒觀眾對莎士比亞經(jīng)典作品中經(jīng)典人物的記憶,喚醒人們閱讀莎士比亞作品時曾出現(xiàn)的快感,也喚醒人們對偉大作品的再一次嘆服。
在《麥克白后傳》開演之前,我有兩個擔心:一個擔心是這部所謂的“后傳”,會不會如我們常見的那樣,以“后”的名義去解構(gòu)、顛覆莎士比亞的《麥克白》?另一個擔心是,作者對于伊拉克、阿富汗戰(zhàn)爭問題的立場,會不會成為一種政治上的圖解?
還好,這些疑惑都在《麥克白后傳》從容不迫的展開過程中釋然了。《麥克白后傳》雖然終結(jié)了麥克白故事樂觀的結(jié)尾,但在整個呈現(xiàn)過程中,仍然以強大的能量保持著莎士比亞戲劇的豐富性。雖不是莎士比亞原著,但在樣貌和氣質(zhì)上神似—你甚至可以說,這也許有點像“描紅”類作品,因為理解透了莎士比亞的謀篇布局,理解透了人物應有的深度,因而同樣熠熠生輝。
編劇大衛(wèi)·格里格是蘇格蘭國家劇院的當家編劇,寫過超過50部的精彩劇作。有著豐富旅行經(jīng)驗和記者經(jīng)歷的他,在創(chuàng)作《麥克白后傳》期間,曾在中東待過一段時間,這段經(jīng)歷也影響了這部作品。以古喻今的手法,在這部戲里發(fā)揮得非常出色,隱晦但又不突兀,還時不時有些小幽默,讓觀眾在沉重的主題下輕松地欣賞該劇。
更重要的是,大衛(wèi)·格里格知道他在借用英格蘭征服蘇格蘭的故事,借用《麥克白》打開的一扇門,來表述他對英美軍隊撻伐伊拉克與阿富汗的思考。但格里格不是要在舞臺上圖解“反戰(zhàn)”或者其他什么立場,而是緊緊牽動觀眾視覺,帶領(lǐng)大家進入艱難的思考。他試圖給出答復:作為戰(zhàn)勝者的斯沃德,自以為秉持著“正義”,可是,當他進入一個他不太能理解的地方,他的“正義”為什么帶來的是無盡的災難?在這漫長的戰(zhàn)爭中,正義不僅沒有帶來和平,殺戮卻對正義本身提出了尖銳的質(zhì)疑。而這種深深的不解與悲憤,又如何改造了斯沃德這樣一個“好人”?這個“好人”,又是如何走向自己的反面?如同被命運背叛的李爾王,他在荒野中的苦行,他對嬰兒的赦免,最終能否平息他內(nèi)心巨大的惶惑與不安?
這些,都是作者通過舞臺提給自己、也提給觀眾的問題。作品中人物的深度,正是在作者嘗試回答這些問題時建立起來的。反過來也是一樣—因為作者思考的深度,累積出斯沃德等人物和如此扣人心弦的作品。
不同于我們?nèi)諠u習慣的“導演作品”,舞臺上的《麥克白后傳》較為清晰地呈現(xiàn)了“文學戲劇”的面貌。導演并不過多干涉舞臺,而是盡量隱身,她只是在盡職盡責地保證場面清新,保證舞臺敘事快節(jié)奏推進,更重要的是保證在演出中給觀眾營造關(guān)于宮殿、集市、山野、湖泊的神奇想象。她做到了。
其實,無論是導演作品,還是文學戲劇,只要有配得上莎士比亞的本事,然后盡情地去做,就是觀眾的福分。
故事從麥克白被馬爾科姆殺死開始講起,原著中因為發(fā)瘋而死亡的麥克白夫人在《麥克白后傳》中并沒有死,而是化名為格洛赫。英格蘭大將斯沃德帶領(lǐng)軍隊橫掃蘇格蘭,殺死了暴君并開始統(tǒng)治整個國家。他嘗試著恢復和平并擁立新的統(tǒng)治者,但是因為軍隊缺乏管理,內(nèi)部有矛盾,加上一路上有游擊隊騷擾,讓他痛苦萬分。在蘇格蘭鄧斯納恩(Dunsinane,也是本劇的英文名)的土地上,麥克白夫人格洛赫周旋于斯沃德和馬爾科姆之間,讓斯沃德推舉馬爾科姆為新的國王之余,重新思考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之間的統(tǒng)一和入侵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