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媛

文言文的教學常常容易浮在文或言的表面?；舜罅康牧馊ソ鉀Q言的問題，結(jié)果學生卻忽略了對文的感知。又或者對文有所感，卻無所知，可能在重復記憶中背得滾瓜爛熟，但對于文章的脈絡(luò)與力量把握，卻是糊涂的?！稜T之武退秦師》是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三中的內(nèi)容，列于“因聲求氣”，要的是讓學生在感受詩文語言節(jié)奏的過程把握作品的精神。這一學習要求給出了學生學習的出發(fā)點與落腳點，但從出發(fā)點到落腳點之間的路徑到底是怎樣的，卻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筆者以為對這一問題的化解，首先取決于學生讀完此文之后，能否把握燭之武退秦師所用的語言的力量，尤其是語言背后對利害關(guān)系的判斷，那樣才能真正理解燭之武以何退秦師。

一、探究退秦師背景

從表面的邏輯關(guān)系來看，燭之武退秦師的背景自然是“晉候、秦伯以圍鄭”。但這樣的理解卻顯得單薄。其一，兩國交兵，忌的是師出無名。不過這并不是大問題，文章以一言蔽之：以其無禮于晉，且貳于楚也！至于如何無禮，如何貳，則未見明述。但這樣的戰(zhàn)爭借口已經(jīng)是值得學生思考的了。“因聲求氣”的教學思路應(yīng)當是寬泛的，學生所求之氣絕不應(yīng)當是教參的那些描述，更何況在實際教學中學生也常常就此提問。如果從鑒古以知今的角度來看的話，還有學生引述中國近代史中屢遭列強入侵、當代世界小國屢遭大國干涉時的戰(zhàn)爭借口，遂感戰(zhàn)爭面前對手雖常師出有名，而其背后卻是實力之較也，一如某大國以“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而誅小國酋首。當學生從這個角度建立起燭之武退秦師的背景時，便可以建立起對退秦師的立體感知。何意？常規(guī)教學中教學重心皆落在燭之武退秦師語言之妙上，殊不知類《左傳》等中國傳統(tǒng)之作，常常借一人之力而掩戰(zhàn)爭之冷酷，又常常借一人之語而掩歷史背景之復雜。殊不知這種簡單認知是難以建立起真正的對歷史的認知的，而這又豈是真正的“因聲求氣”呢？

余觀有名師教授此課，常常借彼時形勢圖，以求得學生對“晉軍函陵，秦軍汜南”等背景的宏觀把握。筆者以為此招甚妙，從學生學習心理的角度來看，這種形勢圖的提供，可以讓學生從單純的字面（還是文言文）理解，退到以圖像作為理解對象上，這就化解了學生的思維難度，同時又建立了文章背景理解的立體認識，從而收縮了此段教學的時間，進而就可以凸顯下面的教學主題。

二、讀懂燭之武其人

要想知道燭之武以何退秦師，就必須知道燭之武其人。顯然，從字面上來看，能人的形象是最容易形成的。佚之狐對其的推薦理由是：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語氣很堅決，由不得鄭伯不相信。但如果再稍微想一想，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為何鄭伯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此人？為何佚之狐直到國之危勢形如壘卵之時才想到燭之武？也就是說，既是能人，為何早不錄用？

估計燭之武心里也是這么想的，所以當鄭伯有求于他時，他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從博弈的角度來看，燭之武之語當有以退為進的意思，或者說至少也有點發(fā)牢騷的意思。不妨作一假設(shè)：如果鄭公不說“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燭之武會不會應(yīng)下這一差使呢？筆者以為答案還是肯定的。因為像燭之武這樣的能人，必定看得出利害關(guān)系，雖說鄭亡未必真會對其有所不利，但身懷經(jīng)天緯地之才而任由國家遭外人刀俎，那就不是我中華能人之風范了。故其推辭之語，實非其內(nèi)心真實想法。想必鄭公也是深明此理，故其放下身段，從國家和個人兩個角度曉以大義，于是促成了燭之武見秦伯之行。

這其中還有一個必須思考的問題，兩強伺鄭，燭之武何以舍晉而獨見秦呢？在教學中不妨向?qū)W生提出一個問題：如果你是燭之武，你會游說哪個？而回答這個問題，又必須完成對全文的完整解讀。由文可知，兩強之一晉文公曾受秦國之惠。什么意思？很簡單，此時晉必聽于秦，雖犯兵之由先說“無禮于晉”，但若沒有得到秦之點頭，晉想必也不會孤身犯境。因此，燭之武獨見秦可謂是循了“擒賊先擒王”的正確途徑。而此也印證了佚之狐的判斷極為精確，燭之武就是燭之武，就是化解眼下難題的不二人選。

三、讀懂退秦師之語

那個合縱連橫的年代，憑三寸不爛之舌而退數(shù)萬虎狼之師的例子并不少見，至少在類似于《左傳》這樣的資料中是不鮮見的。然而讀此文的關(guān)鍵卻不在于欣賞其結(jié)果，而在于欣賞其語言的力量，這也是本課教學的核心之一，竊以為。

那，燭之武計將安出？且讀燭之武之語。

燭之武先施以退為進之計，“鄭既知亡矣”，我們是死定了，不但是死定了，而且有“敢以煩執(zhí)事”的心態(tài)，夠謙遜的了吧。言下之意是見到你秦伯，本該望風而降?？蔀槭裁礇]有這么做呢？是因為亡鄭未必有益于君。

何也？這個時候那張地圖又要發(fā)揮作用了，燭之武引喻不失義：越國以鄙遠……焉用亡鄭以陪鄰。鄰是誰？是晉國。在追求文意的學習氛圍中，學生也一下子看出了燭之武的“狡猾”之處——鄰之厚，君之薄也！直到最后的“闕秦以利晉”的結(jié)論得出，可謂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而直擊秦伯內(nèi)心最害怕的地方。其實在筆者看來，秦伯未必看不到這點，但其“嘗為晉君賜”，又“許君焦、瑕”，說白了也是國與國之間的利益考量，無關(guān)對錯與正義。但秦伯亦是凡人，一旦其內(nèi)心的算盤被他人知曉，便知此邏輯的結(jié)果并不遙遠，于是只能就著燭之武的話而“說”，且與鄭人盟。

倒是晉公此時仍是仗義的，以不仁、不知、不武為由而還，倒也成就了此時的名聲。但如上所說，政治家慮事，仁、知、武往往只是表面上的緣由，利益才是最本質(zhì)的。秦退而晉獨進，結(jié)果難以如愿，倒不如在這樣的藉口之下“吾其還也”……

還是回到“因聲求氣”的教學旨歸上，燭之武捭闔于鄭秦之間，所仗者，國與國之利益發(fā)現(xiàn)也，發(fā)現(xiàn)不了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那就難以退秦師。但這種關(guān)系的發(fā)現(xiàn)卻不是人人都能的，鄭伯不能，佚之狐亦不能，故成燭之武之名。而學生于這樣的學習中，直面利益而無書生之氣，這是真正的求氣。那種獨賞燭之武所謂之語言魅力，而回避發(fā)現(xiàn)利害關(guān)系之慧眼者，所求之氣，必書生氣爾！

[作者通聯(lián)：江蘇如皋市石莊高級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