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牡丹
(池州學院外語系,安徽 池州 247000)
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是一種認知方式。在國外,Lakoff&Johnson(1980)除了闡述隱喻的機制和語義等方面,還與Hoey(1991)分別論述了隱喻的連貫功能和隱喻的語篇組織功能;在國內,馮曉虎(2004)在其專著中闡釋了語篇中的概念隱喻、張沛(2004)從詩篇的角度論述了隱喻的銜接功能、魏在江(2006)也在關于語篇分析與認知語言學的界面研究中探討了隱喻的語篇功能。為了進一步完善隱喻的理論研究、拓展語篇研究的領域,本文擬采用語篇建構理論從認知和語用等層面來探討隱喻的語篇建構功能。
在 Introduction to Text Linguistics(1981)一書中,Beaugrande&Dressler提出了認定語篇的七條標準,即:銜接(cohesion)、連貫(coherence)、意圖性(intentionality)、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信息性(informativity)、情境性(situationality)和文本間性(intertextuality)。他們把語篇定義為一個應符合以上七個標準的交際活動。但是,羅選民(2002)認為Beaugrande&Dressler提出的關于語篇的七個標準不夠系統(tǒng),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語篇的建構觀點,對交際中的話語進行動態(tài)的、系統(tǒng)的分析。
羅選民指出:從發(fā)話人(Addresser)到受話人(Addressee)的話語交際中,銜接(cohesion)和連貫(coherence)是話語的核心條件;意圖性(intentionality)承載著發(fā)話人的意圖,意圖要蘊含信息性(informativity),信息性的強弱是決定意圖能否實現(xiàn)的重要因素;信息通過銜接和連貫得以體現(xiàn);文本間性(intertextuality)和情境性(situationality)使話語具備邏輯和語篇特征。話語的這七項標準相互制約、互相聯(lián)系。也就是實說,在這個交際過程中,首先,發(fā)話人交際的意圖由信息體現(xiàn),信息通過銜接和連貫來表達,文本間的關涉聯(lián)系和語境則影響與制約銜接與連貫,最后,信息和意圖被受話人接受,交際任務完成。由此可見,這種從認知的角度描寫語篇的建構過程具有可行性。
任何一段話語若想達意,必須具備語篇性(textuality),即必須句法上銜接和語義上連貫,但這是對一般話語或語篇而言。至于包含隱喻的話語或語篇,除了銜接和連貫之外,還有其它要求,下文將從隱喻的信息性、意圖性探討其語篇建構功能。
隱喻意義通常具有較高的信息性,這種較高的信息性通常會引起受話人的興趣,從而使受話人尋求隱喻的真正含義。束定芳(2001)認為,隱喻性的高低具有相對性,新的隱喻信息性通常較高,經常使用的隱喻信息性較低。因此,只有恰當?shù)碾[喻才能引起受話人的興趣并能夠傳達發(fā)話人的交際意圖。鑒于隱喻在語篇中具有信息性高低的特點,為了準確而又形象地傳達說話人的意圖,隱喻在語篇中的使用既不能隨意地出新,也不能保守地維舊,必須符合語篇建構的需要。例如《培根隨筆》論讀書一文中的名句:
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 others to be swallowed,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
在上例中,隱含了一個隱喻,即“A book is food”(書籍是有益的[精神]糧食)。從語篇建構的角度來說, 正是這個隱喻使得 “tasted”,“swallowed”,“chewed”and “digested”在這個語篇中獲得了隱喻意義。
語篇建構的目的在于傳達發(fā)話人的意圖,而隱喻的使用就是為了使交際中的受話人明白發(fā)話人的特定意圖。所以,某一隱喻的使用往往具有明確的意圖,為了傳達這個意圖,發(fā)話人會合理地組織信息來保證信息的可接受性,從而使受話人準確地領悟他的意圖。
Lakoff(1980)認為,隱喻意義是在喻體事物的某些特征向本體事物映射的過程中產生的。在這個過程中,發(fā)話人和受話人的認知結構起著關鍵的作用。為了實現(xiàn)交際意圖,發(fā)話人會在考慮本體和喻體之間的某些相似性的基礎上,選擇隱喻的意義;為了理解發(fā)話人的意圖,受話人會通過本體和喻體之間的相似性尋求隱喻的真正意義。因此,理解隱喻的關鍵是找到發(fā)話人使用隱喻的意圖。實際上,發(fā)話人的意圖才是構建隱喻意義的關鍵,不理解發(fā)話人的意圖就無法理解隱喻使用的奧妙。例如:
But what we also have been able to do is position ourselves so we can start rebuilding America,and that's what my plan does.
上例是2012年美國總統(tǒng)大選時奧巴馬在與羅姆尼第三次辯論中的一句話。這句話中隱含了一個隱喻,即(America is a building.),“America”是本體,“building”是喻體,這里喻體建筑(building)的“可重建性”特征映射到本體美國(America)中。奧巴馬在與羅姆尼進行總統(tǒng)大選的時候,美國的經濟形勢不容樂觀,當時的美國就好比一個搖搖欲墜的大樓需要政府進行重建(rebuilding)。這個隱喻的使用既揭示了美國的現(xiàn)狀也展示了重建的的藍圖,更讓美國選民認識到調整美國各項制度與政策的必要性,該隱喻的使用無疑會提高奧巴馬的民眾支持率。在這個隱喻中,“America”與“building”之間本沒有相似性,正是發(fā)話人的意圖創(chuàng)造了本體和喻體之間的相似性。
語篇往往都發(fā)生和應用于某一情景,而且不可避免與其他語篇產生關涉。但是包含隱喻的語篇的情境性和文本間性更強,也就是說更依賴于情景和其他語篇的存在和解讀。
語篇的生成是發(fā)話人意圖與語境相互作用的結果,語境對于語篇意義的選擇具有重大影響。以語篇內外為界,語境可分成言辭內語境和言辭外語境。語篇中的隱喻作為話語的一部分,通過上下文語境產生特定的意義。因此,語境是隱喻意義構建的關鍵。王寅(2007)認為,隱喻意義的產生包括過程映射和結果映合兩方面,語境在這個過程中起著關鍵的作用,語境決定著喻體事物的哪些特征映射到本體事物中,從而決定了我們對隱喻意義的選擇。例如, 美國黑人詩人蘭斯頓·休斯(1902-1967)對“短暫的愛情”是這樣描述的:
在上例這首詩中出現(xiàn)了 “You are my love song”、“ You are my pure-hearted pray”、“You are my rose with thorn”這三個隱喻。在這個語境中,作者目的在于突出 “short-lived love(短暫的愛情)”。我們在解讀這個語篇時會根據(jù)語境,結合作者的意圖進行推理,從而明白愛情之歌是短暫的、真誠的祈禱只是那時那刻的、玫瑰也只開在盛夏,一去不復返。在這首詩里,作者將喻體的某些特點如:“短暫(short-lived)”的特點映射到本體“愛情”上,作者對于喻體這一特點的選擇與其創(chuàng)作意圖相關,這也表明語境同樣制約著語篇中隱喻意義。
文本間性指的是一個語篇的產生和解讀往往依賴于另一個語篇。根據(jù)文本間性理論,一個語篇的產生離不開對另一個語篇的吸收和改造。對于隱喻性語篇來說,隱喻的產生和解讀會受到發(fā)話人、受話人的影響(亦即受到他先前所已掌握的諸多舊語篇的影響)。通常來說,隱喻的意義產生于喻體特征向本體映射的過程,這種映射的前提是發(fā)話人和受話人都了解喻體的特征。受話人只有了解新舊語篇之間的聯(lián)系,才能理解新語篇中的隱喻意義。例如:
A:我是你的什么?
B:你是我的優(yōu)樂美,
A:啊…原來我是奶茶。
B: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里。
上例是一則奶茶廣告,該廣告詞成功地采用了隱喻“你是優(yōu)樂美”(新語篇)。但是如果發(fā)話人A事先不知道“優(yōu)樂美”是一種早已存在并成為品牌的奶茶之名稱(舊語篇),也就無法感受到受話人B把她比喻成“優(yōu)樂美”的美好意境了。
對于一個隱喻性語篇來說,銜接和連貫是其基本特征,只有具備了這兩個基本特征的語篇才是可接受的。而隱喻在語篇中的可接受性也使得發(fā)話人的意圖能夠被受話人推測和理解。
張沛(2004)認為, 隱喻不但可以使語篇獲得連貫性,而且可以使語篇內部各成分銜接。在隱喻性語篇中,隱喻的使用與上下文銜接、連貫、與語境相符,并能夠傳達發(fā)話人的意圖。作為受話人,會根據(jù)發(fā)話人的意圖和相關語境,選擇喻體中的某些特征投射到本體上去,這些被選擇的特征使得上下文銜接、語篇連貫、語境相符。這個選擇的過程就是隱喻獲得隱喻意義的過程。由此可見,語篇的連貫與語境緊密相關,隱喻意義的構建也與上下文銜接、語篇連貫不可分割。例如蘭斯頓·休斯 (1902-1967)的詩中的三個隱喻“You are my love song”、“You are my pure-hearted pray”、“You are my rose with thorn”, 這里的“you”和“song”、“pray”、“rose”表面上看似矛盾,讀者在解讀這首詩時,必然會聯(lián)系語境和詩人的意圖來進行推理,從而理解這首詩的意義。因此,這三個看似矛盾的隱喻其實隱喻意義一致,實現(xiàn)了語篇的銜接和連貫,換句話說,這三個隱喻的意義也正是在保證語篇銜接和連貫的過程中構建起來的。
對于一個語篇,語篇接受者總是希望它是句法銜接、語義連貫的,并且是應該與它相關的。語篇接受者的這種主觀態(tài)度,決定了語篇的可接受性。而所謂主觀態(tài)度,其實就是他通過認知推理所形成的對客觀事物的接受程度。對于包含隱喻的語篇,受話一方總要進行一定的認知推理,以推測、理解和接受語篇的信息和發(fā)話人的語用意圖。例如:
I would describe life in terms of a journey.But we’re walking through it. Sometimes we see clearly,and other times it’s dark and hidden.And you can still walk and think through it.And walking through it,in walking through a darkness,you come to a fuller understanding.A sense of it.And sometimes tripping and falling.And yet still“come follow me” is what you have to remember.Get up again and continue on the journey.
(Goatly 1997)
上例這段話包含了“Life is a journey(人生是旅途).”這一隱喻。 “l(fā)ife”和“journey”分別是這個隱喻的本體和喻體。在閱讀這個語篇時,我們會結合語境和作者的意圖來理解它,并把喻體“journey”的某些特征與本體“l(fā)ife”聯(lián)系起來。本體“l(fā)ife”的蘊涵包括“difficulties”、“frustration”等,“journey“的蘊涵包括“dark and hidden”、“trip-ping and falling”等。 因此,“l(fā)ife”這一抽象概念和“journey”這一具體概念之間發(fā)生映射,“journey”的部分蘊涵轉移到“l(fā)ife”上,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應該學會“think”和“understand”,如果摔倒了,我們應該“Get up again and continue”。因此,本體“l(fā)ife”和喻體“journey”的意義一致,語篇的銜接和連貫得以實現(xiàn)。因此,讀者或者受話人是在尋求隱喻性語篇可接受性的推理過程中理解了隱喻的意義。
我們從語篇建構理論出發(fā),探討了隱喻的語篇建構功能。不難看出,從隱喻的角度出發(fā),構建隱喻性語篇的這幾個語篇特征是相互聯(lián)系、相互制約的,隱喻的意義體現(xiàn)了發(fā)話人語用意圖,同時受到語境的制約和影響。實際上,隱喻意義的構建體現(xiàn)了語篇的構建,隱喻對語篇(含有新信息和特定語用意圖的語篇)的創(chuàng)造性形成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隱喻的意義也體現(xiàn)于新構建的語篇之中。因此,認知語言學與語篇學的結合為隱喻研究帶來新的突破和新的認識,從語篇運作的層面去研究隱喻機制不但可以揭示隱喻的語篇建構功能,而且能進一步豐富語篇研究的內容。
[1]Beaugrande,R.de&W.U.Dressler Introduction to Text Linguistics[M].London:Longman,1981.
[2]Goatly A.The Language of Metaphors[M].London:Routledge,1997.
[3]Hoey Michael.Patterns of Lexis in Text[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
[4]Lakoff G.&M.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5]馮曉虎.隱喻一思維的基礎,篇章的框架[M].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04.
[6]羅選民.話語的認知模式與翻譯的文本建構[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2,(7):11-14.
[7]彭增安.隱喻研究的新視角[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
[8]束定芳.隱喻學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9]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
[10]魏在江.隱喻的語篇功能[J].外語教學,2000,(5):10-15.
[11]張沛.隱喻的生命[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