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沙

百余年來，日本及其支持者一直四處尋找各種“證據(jù)”，甚至曲解和偽造文獻，以圖“合法”霸占釣魚島。一名自稱“美國維珍尼亞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現(xiàn)于“美國學(xué)術(shù)機構(gòu)”從事研究工作的“黎蝸藤”，于2014年9月在臺灣五南圖書出版公司出版《釣魚臺是誰的釣魚臺的歷史與法理》一書，謊稱清朝官員傅云龍認為釣魚島是日本領(lǐng)土的一部分，頗有迷惑性。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傅云龍認為釣魚島屬日本？

傅云龍是浙江省德清縣人。在61歲生涯中，他經(jīng)歷了中日甲午戰(zhàn)爭、八國聯(lián)軍入侵北京等跌宕悲慘的年代。傅云龍官至花翎二品銜，曾歷任兵部郎中、北洋機器制造局會辦、海軍衙門總辦等職，一生勤奮，著述甚豐，當屬清朝官員中的佼佼者。傅云龍于1889年編著的《游歷日本圖經(jīng)》共30卷，全面記載了他考察日本時搜集的大量資料，反映了日本當時的基本國情和許多細節(jié)。

然而，“黎蝸藤”在《釣魚臺是誰的》一書中，以傅云龍所著《游歷日本圖經(jīng)》中所附地圖和島名詭稱：“有理由相信傅云龍認為釣魚臺是日本領(lǐng)土的一部分……在‘州南諸島部分（指琉球群島等）列出所有釣魚臺列嶼的島嶼，和地圖對照看，‘尖閣群（島）指釣魚島、南小島和北小島，‘低牙吾蘇島指黃尾嶼。這個島表對于‘釣魚臺屬于日本的表述，比地圖還要有說服力?？梢?，地圖和圖表的證據(jù)，充分證明了傅云龍，作為一名清國的特派官員，在一份官方的著作中，完全肯定釣魚臺是日本領(lǐng)土?！?/p>

要辨清事情真相，還得從傅云龍這次出國考察的背景和目的說起。清朝末年飽受列強欺凌，總理衙門為詳細了解國外情況、謀求變革而專門派人出國進行外國國情考察。光緒十三年（1887年），47歲的傅云龍在總理衙門出洋游歷官人選考試中獨占鰲頭。據(jù)傅云龍日記記載，當時考試的題目是“海防邊防論”“通商口岸記”“鐵道論”“明代以來與西洋各國交涉大略”。由此可見，清政府此次派員調(diào)研考察的目的首先是為在海上防御日本而重點全面了解日本的國情；其次是為了解和借鑒美國、日本的鐵道發(fā)展經(jīng)驗；第三是為同到訪國家展開外交及通商探路。

傅云龍作為中國清政府的出洋游歷特使，于1887年至1889年往返于太平洋，在26個月內(nèi)考察了日本、美國、加拿大、古巴、秘魯、巴西等六國，并途徑巴拿馬、厄瓜多爾和智利等五國。他不辱使命，廣集資料，詳盡考察，筆耕不輟，寫下了100多卷介紹這些國家國情的《游歷圖經(jīng)》。其中包括前后花了約1年時間，于1889年刊行的《游歷日本圖經(jīng)》一書。

通覽《游歷日本圖經(jīng)》全書，可以看出作者采取中日資料結(jié)合、古今文獻交錯的研究與寫作方法，詳述當時的日本國情。其中日本的天文地理、經(jīng)費預(yù)算等內(nèi)容，主要是引用日本的相關(guān)文獻和地圖并附加一些說明。例如該書所附《日本國計里總圖》及《日本地理六》的島嶼表，均系抄錄日本認定的島嶼名稱。由于中國釣魚島列島的所有名稱已被當時日本繪圖者篡改得面目全非，加之字體甚小，傅云龍確實未必能識破。但必須指出的是，傅云龍已多次強調(diào)指出，琉球在日本以外。而釣魚島是中國固有領(lǐng)土，從來就不是琉球的一部分。故此，不能依據(jù)傅云龍在該書中抄錄的、被篡改名稱的釣魚島，便牽強杜撰出所謂傅云龍認為釣魚島屬日本。

《游歷日本圖經(jīng)》證明當時清政府未承認琉球歸日本

《釣魚臺是誰的》一書謊稱傅云龍認為釣魚島歸日本所有，而完全無視傅云龍在《游歷日本圖經(jīng)》中反復(fù)明確表明琉球不屬于日本。日本為吞并琉球國，于1872年把琉球國改稱“琉球藩”，1879年又把“琉球藩”強行改為沖繩縣，清朝政府曾表示反對。直到傅云龍赴日前兩年的1885年，“琉球救國運動”代表人物向德宏（幸地朝常）還到天津向李鴻章提交請愿書，反對日本霸占琉球。因此，傅云龍在《游歷日本圖經(jīng)》一書中多次強調(diào)指出，日本領(lǐng)土只包括本州、四國、九州、北海道，而不包括琉球。

傅云龍《游歷日本圖經(jīng)》的《日本地理圖》開篇便指出：“日本為唇齒國歟，茲繪計里總圖，而以朱文重于其上者舊辟新拓之鐵道與夫海陸四處之電線也。琉球而外。又繪府若縣若廳四十有二……”這清楚地證明，傅云龍認為琉球?qū)偃毡局猓试摃毡靖骺h的地理圖中也不包括琉球或沖繩。

傅云龍還在該書所附《日本國計里總圖》上，特意批注了幾行重要的說明。即，日本國有四個大島，“所謂四大島者，一九州、二四國、三中土、四北海道。中土云者日本島也，一名本洲（筆誤，應(yīng)為本州）島。宅國（筆誤，應(yīng)為它國）外者又有豆南諸島（伊豆島以南的大東島、小笠原群島）與州南諸島（九州以南的琉球諸島）與千島列島?；蚝现拇髰u稱七部焉，非總一圖?！边@幅《日本國計里總圖》把琉球群島寫為“州南諸島”。傅云龍?zhí)匾庠跁新暶?，除日本四大島之外而單獨畫在圖中框內(nèi)的“州南諸島”“豆南諸島”和千島列島不屬于日本，而是它國，并不總畫在一張圖上。

傅云龍在《游歷日本圖經(jīng)》的《日本地理六》關(guān)于島嶼表的前言說明中再度強調(diào)：“日本四大島。云者一中土，亦名本州、二四國、三九州、四北海道”，其中不含琉球。從傅云龍日記看，他撰寫《日本圖經(jīng)島表》只用了一天。由此可見，在那一天時間里，傅云龍只不過是制表抄錄了日本島嶼的相關(guān)文獻而已，反映的是日方對日本所述島嶼的認知，而非作者本人對日本所屬島嶼歸屬進行考察后所表達的理解。

《游歷日本圖經(jīng)》附有日本各縣的地圖，唯獨不包括琉球或沖繩縣的地圖，日本版圖到鹿兒島縣的“與論島”為止。盡管該書所附日本人繪制的《日本國計里總圖》中包括“州南諸島”，即九州以南的琉球，但在介紹日本各縣的地圖中卻刻意刪除了沖繩縣。這再次表明當時清政府并不承認琉球歸屬日本的立場。既然傅云龍連琉球被日本吞并一事都未認可，又何來跳過琉球而承認釣魚島等無人島是日本領(lǐng)土的道理？

由此可見，《游歷日本圖經(jīng)》一書《日本地理六》的島嶼表，充其量是抄錄當時日方地理資料。表中記述琉球部分使用的“州南諸島”及被篡改、有誤的釣魚島列島島名，與該書中《日本國計里總圖》的標注相同，說明傅云龍在這兩處引用的是同一日本資料，但絕不能代表中方立場。日方認為釣魚島從1895年起屬于沖繩縣管轄，而傅元龍的《游歷日本圖經(jīng)》證實，直到1889年清政府仍未承認沖繩（琉球）屬于日本。

所謂“中國官方史料認為釣魚臺屬于日本”純屬曲解《游歷日本圖經(jīng)》島嶼表中實際上根本沒有出現(xiàn)釣魚島或“尖閣諸島”。所謂“中國官方史料認為釣魚臺屬于日本”，純屬曲解和誤導(dǎo)。該書的島嶼表抄錄的所謂“尖閣郡”“低牙吾蘇”等島名有誤。所謂“尖閣郡”或許是“尖閣群”島的筆誤，指南小島、北小島；“低牙吾蘇”是根據(jù)中國閩南方言中釣魚嶼的發(fā)音注出的漢字，但當時被日方誤認為是黃尾嶼。

日本的地圖之所以發(fā)生上述混亂和錯誤并不奇怪。19世紀日本的一些繪圖者對這些中國的無人島似乎還缺乏認識。而最根本的原因或許是其不愿使用中國的原有島名，因為那樣很容易暴露日本吞并中國島嶼的野心。于是，日本繪圖者便在相關(guān)島嶼名稱上把水攪渾，為日本渾水摸魚做鋪墊。其做法之一是借助英美等國古代地圖按中國閩南方言注明的島名發(fā)音，標注日文片假名或漢字。當時的日本海軍省的海圖（非疆域圖）便主要是依靠英國的航海記錄和海圖記載釣魚島的。

1845年英國軍艦“薩馬蘭朗”號繪制的海圖即按中國閩南方言標注中國島名。其中，花瓶嶼被寫作“Hoa-pin-su”,譯為“和平山”，誤用在釣魚島上；釣魚嶼被寫為Ti-a-usu，音譯為漢字“低牙吾蘇”，并誤用在黃尾嶼上；赤尾嶼被寫為RaleighRock（意為探險家之巖）,音譯為漢字“爾勒里巖”。在1877年英國印制的《中國東海沿海香港至遼東灣圖》上，南小島、北小島等島礁被寫為Pinna?cleIs，日本海軍省的海圖等將其翻譯為漢字“尖頭諸岐”或“尖閣群島”。

作為釣魚島、黃尾嶼、南小島、北小島的總稱，“尖閣列島”一詞是在甲午戰(zhàn)爭和《馬關(guān)條約》之后，由1900年登島調(diào)查的沖繩師范學(xué)校教師黑巖恒命名的。赤尾嶼則未包括其中，被日方改稱“久米赤島”。1921年7月25日，赤尾嶼才被納入日本國有地籍，又被改稱“大正島”，成為所謂“尖閣諸島”的一部分。

據(jù)傅云龍日記記載，他赴日考察時曾搜集日本海軍海圖。該圖很可能是1886年日本海軍省水路局編纂刊行的《寰瀛水路志》，其中關(guān)于釣魚島的記述便來源于1845年英國軍艦“薩馬朗”號繪制的海圖及航海記錄等。傅云龍在《游歷日本圖經(jīng)》中的相關(guān)島嶼名稱記載也不能不受其影響。

另外，傅云龍《游歷日本圖經(jīng)》島嶼表中出現(xiàn)“久場”、“赤”，是慶留間（現(xiàn)稱慶良間）列島中的兩個島嶼，即“久場島”和“赤島”，并非方所說的黃尾嶼和赤尾嶼。如今，日本地圖上的慶良間列島中仍保留著“久場島”，而“赤島”則按同樣的日語發(fā)音被改稱“阿嘉島”。黃尾嶼、赤尾嶼（明朝曾被稱為“赤嶼”）的距離、方位、島上植物等，與“久場島”、“赤島”有相似之處。結(jié)果，很可能被琉球人或日本人混為一談，把黃尾嶼說成“久場島”，把赤尾嶼說成“久米赤島”。

《游歷日本圖經(jīng)》如實介紹了當時日本如何認識本國的地理，但特意把琉球排除在日本領(lǐng)土之外。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認為釣魚島屬于日本呢？由此可見，所謂“中國清朝官員認為釣魚島屬于日本”的說法根本不成立。

此外，“黎蝸藤”還借題發(fā)揮地推斷，傅云龍的《游歷日本圖經(jīng)》有可能在《馬關(guān)條約》的簽訂中起過作用。其所謂“依據(jù)”之一是李鴻章曾為該書作序。然而，1895年之前日本政府從未決定占有這些島嶼是確鑿無疑的。如果依據(jù)傅云龍的《游歷日本圖經(jīng)》就能證明中國當時便認為釣魚島是日本的，那么日本政府就根本沒有必要在甲午戰(zhàn)爭中的1895年1月才秘密決定竊占釣魚島，后來又把釣魚島說成是“無主地”。而且日本政府一直否認占有釣魚島與《馬關(guān)條約》有關(guān)，所以即便從日方角度看，也不會承認《游歷日本圖經(jīng)》在簽訂《馬關(guān)條約》過程中起到什么作用。倒退一步講，假設(shè)1895年李鴻章知道日本地圖已把釣魚島錯劃入日本版圖，但《馬關(guān)條約》談判時臺灣全島及其所有附屬島嶼都被迫割讓給日本，又怎么可能就臺灣的幾個附屬的無人島提出異議呢？

綜上所述，釣魚島是中國固有領(lǐng)土而非古代琉球國的一部分，古代琉球國1879年雖被日本吞并后改稱沖繩縣，但至今仍不能稱之為日本固有領(lǐng)土。1889年傅云龍所著《游歷日本圖經(jīng)》明確表示，琉球在日本之外，屬于“它國”，該書中也未出現(xiàn)沖繩縣地圖，堪稱是歷史上從這一角度否認釣魚島屬于日本的有力證據(jù)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