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鵬

《因父之名》：司法獨立陷入情緒泥淖

文/張鵬

導(dǎo)演：吉姆 謝里丹

編劇：吉姆 謝里丹 特瑞 喬治

主演：丹尼爾 戴-劉易斯 皮特 博斯?fàn)栱f斯特 艾瑪 湯普森

劇情簡介：這是根據(jù)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愛爾蘭青年蓋瑞無意中被牽連進一宗愛爾蘭共和軍的爆炸活動，便被英國警方認定為恐怖分子。法庭判處他無期徒刑，他的父親和其他親戚也受到牽連，遭遇不公平對待。

在監(jiān)獄的十幾年中，蓋瑞和他的父親從未停止過申訴，堅持要還自己一個清白。最終，在律師葛瑞絲 皮爾斯的幫助下，蓋瑞一家終于洗脫了這個不明不白地背負了多年的罪名。

司法獨立一直是現(xiàn)代法治社會孜孜追求的目標(biāo)。司法獨立意味著司法機關(guān)的職權(quán)活動不受任何個人或機構(gòu)的意志影響，只遵循自己獨特的邏輯與規(guī)則。但是，與法治現(xiàn)代化一樣，司法獨立也一直是一個正在完善的過程，永遠沒有完結(jié)的終點。因為即便在法治相對發(fā)達的英美法系國家，司法也要受到如社會輿論、政治氣候等外界因素的影響。尤其是處于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非常時期，司法往往會受到民眾情緒的不當(dāng)影響，使得職權(quán)機關(guān)成為國家冷酷的暴力機器。而當(dāng)司法一旦深陷情緒的泥淖，個人權(quán)益就會被漠視和侵害，司法正義就會被侮辱和扭曲。電影《因父之名》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敘述的。

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jì)70年代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市，這里是北愛爾蘭共和軍暴力反抗英國統(tǒng)治、尋求政治獨立的大本營。開篇伊始，影片即用紀(jì)錄片寫實的手法描繪了那個亂世。炸彈、磚塊、燃燒瓶、催淚瓦斯、狂躁的北愛爾蘭獨立支持者、全副武裝的英國防暴警察……一切都在表明，這是一個處于非常時期的非常社會。面對日益惡化的政治形勢，英國國會正式通過《反恐怖主義法案》，授權(quán)英國警方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合理懷疑，對一切恐怖主義嫌犯課以七日拘留以尋找鞏固證據(jù)。但這無法改變洶涌的民族主義情緒的爆發(fā)，接踵而至的爆炸案使得警方面臨空前的政治和社會壓力。

影片男主人公蓋瑞年少輕狂，深受60年代英國朋克文化的影響，整日在貝爾法斯特市游手好閑，吸食大麻，盜竊成性，無視父親的勸導(dǎo)。蓋瑞在一次和朋友偶然的聚會中，卷入了一場針對平民的涉嫌恐怖主義爆炸的惡性案件。備受破案壓力的英國警方對蓋瑞和他的朋友們使用了酷刑，最終蓋瑞和他的朋友被屈打成招，并連累了蓋瑞整個家族，他的父親和姑媽一家人也因涉嫌協(xié)助恐怖主義爆炸罪鋃鐺入獄。進入庭審階段以后，英國國內(nèi)民眾將針對無辜平民的爆炸以及北愛爾蘭共和軍暴力尋求獨立形式不滿的情緒全部發(fā)泄在蓋瑞一家身上，形成了強大的社會輿論，迫使法庭在控方證據(jù)不足，且口供存在瑕疵的前提下判決蓋瑞無期徒刑。他的父親和姑媽也分別被判處十余年監(jiān)禁，且不得假釋。獄中的蓋瑞一度意志消沉，但父親的鼓勵給予了蓋瑞繼續(xù)上訴抗?fàn)幍亩分竞陀職狻Ｊ嗄甑蔫F窗生涯奪走了父親的生命，但父親的教誨和過世使得蓋瑞涅重生。在律師葛瑞絲的幫助下，蓋瑞拿起法律的武器，以父親和真理的名義不?？?fàn)?，最終在案件的重審中取得了勝訴。沉冤固然得到昭雪，但此時的蓋瑞早已青春不再。

影片的主題很沉重，如山般深沉的父愛固然讓人回味無窮，但更讓我觸目驚心的是司法程序為民族主義情緒操縱的惡果。在影片中法官判決蓋瑞有罪的橋段里，一向代表公正理性的法官，竟然在法庭上激動地斥責(zé)無辜的蓋瑞：“如果法律給予我對叛國罪處以死刑的權(quán)利，我將毫不猶豫地判你死刑?！迸_下觀摩審理的民眾更是一直鼓噪喧嘩，恨不得將蓋瑞一家生吞活剝。沒有冷靜的法官，沒有冷靜的陪審，沒有冷靜的法庭，只有狂躁的司法和民族的仇恨。此時的司法獨立已然成為束之高閣的一紙空文，此時的法律正義已經(jīng)淪為了同態(tài)復(fù)仇的以暴制暴。刑訊逼供、制造冤案的警局探長和探員成為了匡扶正義的民族英雄，而無辜的蓋瑞一家成為了整個國家發(fā)泄民族仇恨的政治犧牲品。就像后來案件重審中，葛瑞絲律師在法庭上所吶喊的那樣：“這（蓋瑞一案）是整個英國司法的恥辱！”但在民族情緒澎湃的非常社會，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理性，只有時間才能平復(fù)民族的創(chuàng)傷。

在父親去世以后的十余年里，隨著英國與北愛爾蘭共和軍政治斗爭形勢的逐漸緩和，民眾逐漸認識到當(dāng)年蓋瑞一案審判的輕率。在葛瑞絲律師的不懈調(diào)查下，當(dāng)年警方刻意隱瞞的，對蓋瑞有利的不在場證言最終被展示在再審法庭當(dāng)中，蓋瑞最終被無罪開釋，作為一個自由公民昂首邁出法庭大門。難以想象，如果沒有經(jīng)過歲月的滌蕩，民眾的仇恨還能不能順利撫平？司法獨立還能不能走出民族主義情緒的泥淖？姍姍來遲的司法正義還能不能得以實現(xiàn)？畢竟，正如現(xiàn)代英國法學(xué)家柯克爵士所說，法律的生命在于理性，而司法更是一門理性的藝術(shù)。

影片《因父之名》（In the Name of the Father）的名字一語雙關(guān)?！癋ather”一詞，在英語里既可以表述為父親，也可以指象征真理和希望的神父。影片里的父親正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即便身陷囹圄也未曾放棄對真理的祈禱追求。也許，正是因為真理的難尋才顯出真理的寶貴。畢竟，真理的實現(xiàn)是要經(jīng)過層層迷障的破除的。但這破除需要人們付出陣痛的代價，尤其是在尋求司法獨立這條亙古不變的法治真理的荊棘道路上。這既是制度的悲哀，更是人性的悲哀。

（本文作者系法律工作從業(y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