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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興社會科學”的興起與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構建*

      2015-01-30 04:17:37
      中共黨史研究 2015年4期
      關鍵詞:唯物論論者社會科學

      閻 書 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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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興社會科學”的興起與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構建*

      閻 書 欽

      20世紀二三十年代興起的“新興社會科學”背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思潮。一批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通過編撰大量社會科學論著,在次遞傳承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諸多重要理論原則的同時,構建起系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話語體系。他們系統(tǒng)闡述以唯物辯證法為核心的社會科學基本方法論,構建起以經(jīng)濟基礎為核心的唯物史觀社會闡釋體系,并自覺將其與美國以社會心理行為為中心的社會理論相區(qū)別。馬克思主義論者的理論闡述與宣傳表明,迄二三十年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者關于社會問題的理論體系已大致形成,并受到中國學術與思想界的極大關注。

      20世紀二三十年代;新興社會科學;馬克思主義;話語體系

      20世紀20年代中期,被時人稱作“新興社會科學”或“新社會科學”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日漸興盛,至30年代臻于壯大,形成一個對中國社會影響巨大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流派。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研究與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相輔相成,闡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的論者群體不限于中共人士,亦包括曾經(jīng)與中共有組織瓜葛但后脫離中共的人士,甚至包括雖與中共無聯(lián)系但傾向馬克思主義的學者,進而在中國形成一個頗具社會影響力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群體。他們大力從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的理論撰述與宣傳,構建起完整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系統(tǒng)考察與梳理這一論者群體及其話語體系,并分析其以何種論述方式與闡述策略,以何為闡述重點,向中國學界乃至民眾傳播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基本知識,目前學界所論并不充分,確為學界值得重視的問題。

      一、論者群體與文本承續(xù)

      二三十年代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研究的興盛,既是中共理論宣傳的結果,亦與一些左翼知識分子的自發(fā)學術努力有關。隨之,以上海地區(qū)為中心,涌現(xiàn)出一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群體與大量相關論著。同時,各種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著之間的文本傳承頗為明顯,通過梳理這種文本傳承,可以呈現(xiàn)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話語的傳播脈絡。

      瞿秋白于1924年10月出版的《社會科學概論》和柯柏年于1930年3月出版的《怎樣研究新興社會科學》成為中共努力宣傳的文本。瞿秋白此書系其任上海大學教務長兼社會學系主任期間在該校夏令講學會上的講稿。1930年6月,中共中央創(chuàng)辦的上海華興書局將此書以德國人“布莊德耳”著、“楊霞青”譯《社會科學研究初步》的名義印行。中共以“霞青”名義評介此書可以給青年提供認識社會的門徑和改造社會的方法,“現(xiàn)在許許多多的青年,時??嘤诿恢鴮ふ艺J識和理解社會的門徑,以致更無法找到改造社會的方案”,“德國布莊德耳的這本短短的著作,雖然不是什么包羅萬象的大作,但它卻能夠給現(xiàn)代青年一個研究社會科學的門徑”*霞青:《譯者序》(1929年雙十節(jié)),〔德〕布莊德耳著,楊霞青譯:《社會科學研究初步》,上海華興書局,1931年,第1—2頁。。柯柏年于30年代初參加中共上海左翼文化領導工作,曾任中國社會科學家聯(lián)盟黨組成員??掳啬甏藭荚谝酝ㄋ鬃x物的形式向民眾宣傳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其所謂“新興社會科學”即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他在“自序”中表示:“它告訴了青年們:新興社會科學是什么?新興社會科學為什么比舊社會科學優(yōu)越?它又告訴了青年們:自己研究新興社會科學時應該怎樣自修,應該讀哪一本?”*柯柏年:《自序》(1930年3月6日),柯柏年:《怎樣研究新興社會科學》(增訂本),上海南強書局,1930年,第1頁。此書一度流傳很廣,其再版“自序”稱:“這本書出版了四個多月,就賣去了二千本?!?柯柏年:《再版自序》(1930年8月4日),柯柏年:《怎樣研究新興社會科學》(增訂本),第4頁。30年代初,瞿秋白、柯柏年兩書被中共理論宣傳機構作為基本學習材料推廣。1932年8月,具有中共背景的北平科學研究會編《新興社會科學研究大綱》即介紹,《怎樣研究新興社會科學》《社會科學研究初步》是研究社會科學的重要參考書*《新興社會科學研究大綱》,北平科學研究會,1932年,第8頁。。兩書均遭到國民黨當局查禁。1931年1月,中共以“楊霞青譯”名義出版的瞿秋白此書被國民黨當局以“宣傳共產(chǎn)主義,鼓吹階級斗爭”理由查禁;柯柏年此書在1930年3月出版后不久,即于同年11月遭國民黨當局查禁,緣由為“宣傳共產(chǎn)”*《中央取締社會科學反動書刊一覽》,第15、11頁。。

      蕭楚女于1926年11月出版的《社會科學概論》,對楊劍秀于1929年6月出版的《社會科學概論》影響極大,而顧鳳城于1930年5月出版的《社會科學問答》又大量引述楊劍秀所撰內(nèi)容。蕭楚女此書是他任黃埔軍校政治教官期間的講稿。楊劍秀系中共重要理論宣傳工作者。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加入創(chuàng)造社,并任左翼作家聯(lián)盟、左翼文化界總同盟組織部書記。楊劍秀所撰多有引述蕭楚女所論之處。例如,蕭楚女在闡述社會科學研究對象的抽象性時說:“此等科學之對象,大都是抽象的,雖顯著如一國之政治組織,巨冊之法典條文,乃至買賣、征兵、罷工、戰(zhàn)爭等明明白白之事實,然要皆只可以腦系中之思索與表現(xiàn)思想之語言文字,以推求說明其理性質(zhì)素之所在,卻終不能如自然科學,可以視聽嗅觸諸覺及精微之儀器,以求得其香臭、甜苦、軟硬、輕重、大小、黑白、高低等之具體的形質(zhì)?!?蕭楚女:《社會科學概論》,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政治部,1926年,第1—2頁。楊劍秀亦稱:“此等科學的對象,大都是抽象的,雖顯著如一國的政治組織、巨冊的法典條文,乃至買賣、征兵、罷工、戰(zhàn)爭等明明白白的事實,然都只可以用思想與文字來推求說明其因果關系的法則性,卻終不能像自然科學一樣,可以用視聽觸嗅諸覺及精微的儀器,以求得其香臭、甜苦、軟硬、大小、輕重、黑白、高低等具體的形質(zhì)。”*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上?,F(xiàn)代書局, 1934年,第5頁。20年代末30年代初,顧鳳城曾任共青團嘉定縣工作委員會書記、光華書局編輯,所撰的《社會科學問答》旨在向民眾普及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顧鳳城在“自序”中介紹:“這本書的編著,是專門供給一般初學社會科學的青年看的,也可以說是一本社會科學的入門書。”*顧鳳城:《序》(1930年5月25日),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上海文藝書局,1930年,第1頁。他引述楊劍秀所論之處也不少。例如,楊劍秀在說明人類生產(chǎn)活動是社會現(xiàn)象與自然現(xiàn)象聯(lián)系的紐帶時說:“人類所組成的社會是生長在自然界之中,人必須以自己的勞力通過技術以達自然界而攝取其物質(zhì)的營養(yǎng),人類社會才能存在。這種以勞力攝取自然界的物質(zhì)的過程便是所謂生產(chǎn)。”*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第11—12頁。顧鳳城亦稱:“人類所組成的社會生長在自然界之中,必須以勞力采制自然界的物質(zhì)以為營養(yǎng),人類社會方能存在,這種‘以勞力采制自然界的物質(zhì)’之過程,便是所謂生產(chǎn)?!?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11頁。楊劍秀、顧鳳城兩書在當時社會似亦極有影響。楊劍秀此書至1934年9月出版至第七版,于1935年4月被國民黨當局以“宣傳共產(chǎn)主義”理由查禁;顧鳳城此書也于1931年7月被國民黨當局以“鼓吹階級斗爭”理由查禁*《中央取締社會科學反動書刊一覽》,第56、22頁。。

      陳端志于1934年3月出版的《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多有引述陳豹隱于1932年10月出版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論》內(nèi)容之處。陳豹隱原名陳啟修,曾于1924年加入中共,1927年國民黨“清共”后,流亡日本,與中共失去聯(lián)系。回國后,他先后擔任北京大學、北平大學法學院(1934年改稱北平大學法商學院)教授?!渡鐣茖W研究方法論》為其在北平大學法學院的講義,不少內(nèi)容取材于日本相關書籍。他申明:“這個講義雖然取材于各書——特別是唯物辯證法大半取材于最新穎、最正確、最能將辯證法具體化了的廣島定吉、直井武夫共譯西羅科夫等所著的《辯證法的唯物論教程》,但是,我自己卻也有許多獨特的主張。”*陳豹隱:《序》(1932年9月18日),陳豹隱講述,徐萬鈞、雷季尚筆記:《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論》,北平好望書店,1932年,第2頁。30年代,陳端志任職于上海博物館,以左派史家和博物館學家聞名,所撰的《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包含相當多的馬克思主義觀念。由此看來,他即便不是純粹的馬克思主義者,亦可說深受馬克思主義理論影響。他表示,此書以倡導“新興社會科學”自任,“本書的編輯,就是要想使那沉湎在帝國主義時代的中國群眾和中國青年,給與正確的新興社會科學的一個指標”*陳端志:《卷頭語》(1934年3月12日),陳端志:《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上海生活書店,1934年,第2—3頁。。陳端志似對陳豹隱相關論點頗為贊同。陳豹隱在闡述馬克思主義“辯證的唯物的社會觀”的形成是人類社會科學成熟的標志時說:“這種社會觀的代表者,不消說,是馬克司……一方面,他在方法上克服了舊來的唯心的、唯物的、實證的、實踐的、機械的、辯證的等等不正確或不完全的方法,建設了辯證的唯物的方法——真正的唯一的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另一方面,因為有正確的方法的緣故,他打破了一切不正確的不完全的社會觀,抓住了社會現(xiàn)象和自然現(xiàn)象、生物現(xiàn)象并精神現(xiàn)象等等的區(qū)別和關聯(lián),發(fā)見了真正的社會科學的對象?!?陳豹隱講述,徐萬鈞、雷季尚筆記:《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論》,第48—49頁。陳端志亦稱:“這種社會觀的代表者,便是完成科學的社會主義的馬克思。一方面他在方法上克服了舊來的唯心的、唯物的、實證的、實踐的、機械的、辯證的等等不正確或不完全的方法,建設了辯證的唯物的方法——真正唯一的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另一方面,因為有正確方法的緣故,他打破了一切不正確的不完全的社會觀,抓住了社會現(xiàn)象和自然現(xiàn)象、生物現(xiàn)象和精神現(xiàn)象等等的區(qū)別和關聯(lián),發(fā)見了真正的社會科學的對象?!?陳端志:《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第25頁。

      高爾松、高爾柏兄弟在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宣傳與介紹方面極具代表性。高爾松筆名高希圣、高振清、高圯書,而高爾柏則長期以郭真為筆名*關于二人的筆名情況,《社會科學大綱》于1929年11月由上海平凡書局出版時署名高希圣、郭真。上海解放后,《社會科學大綱》于1949年6月由平凡書局再版時,則署名高爾松、高爾柏。可見,高希圣應為高爾松,郭真應為高爾柏。另外,1930年4月與郭真合撰《社會科學的基礎知識》的高圯書,應為高爾松?!渡鐣茖W的基礎知識》于1930年4月由上海樂華圖書公司出版時,署名郭真、高圯書,而1931年6月再版時,封面則將印行者標為上海新文藝書店,將著者標為郭真、高希圣,而封二仍將印行者標為樂華圖書公司,將著者標為郭真、高圯書。參見郭真、高圯書:《社會科學的基礎知識》,上海樂華圖書公司,1931年,封面、封二。另外,高爾松亦曾以高振清為筆名。高爾松曾于1930年12月由平凡書局出版《新政治學大綱》。1932年10月,他又以高振清為筆名將此書由上海社會經(jīng)濟學會再版。。高爾松于1923年10月加入中共,翌年進入上海大學聽課。四一二政變后,他流亡日本,與中共失去聯(lián)系。他于1929年6月回上海后,與高爾柏創(chuàng)辦平凡書局等出版機構,合作出版《社會科學大詞典》。他們在“刊行之辭”中注意到:“現(xiàn)代的社會科學,已分成為有產(chǎn)者的和勞動者兩方面的學說了。所以,同是一個社會科學名詞,就有不同的解說?!?《刊行之辭》(1929年3月),高希圣等編輯:《社會科學大詞典》,上海世界書局,1935年,第5—6頁。同年11月,兩人合作出版《社會科學大綱》。1930年4月,他們又合編《社會科學的基礎知識》。此書第一章“社會科學”由《社會科學大綱》縮寫而成,全書大部分編寫工作由高爾松完成。高爾柏稱:“在二月前,樂華圖書公司約我編輯這本書,并且要我很快編成??墒?,我為了有其他的事,不能趕編,乃由圯書擔任編著。只因要緊完稿,我也幫他寫了一些,自然,成分是非常少的?!?郭真:《序》(1930年3月4日),郭真、高圯書:《社會科學的基礎知識》,上海樂華圖書公司,1930年,第4頁。

      顯然,至30年代初,中國學界初步形成一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群體。此群體大致包括三類論者:中共理論宣傳工作者、曾參加中共后脫黨但仍信奉馬克思主義的人員、雖與中共無組織瓜葛但傾向馬克思主義的人員。除上面提到者外,第一類論者還包括祝伯英、曹伯韓等,第二類論者還包括沈志遠、李平心、胡伊默等,第三類論者尚有柳辰夫等。祝伯英在30年代曾任中共中央文化工作委員會書記,并參加社聯(lián)工作,于1933年12月出版《社會科學講話》。曹伯韓于1924年加入中共,1936年任李公樸、柳湜、艾思奇等創(chuàng)辦的讀書生活出版社編輯,于1937年1月出版《通俗社會科學二十講》。沈志遠于1925年加入中共,30年代初任社聯(lián)常委,并任教于上海暨南大學。他在1933年與中共失去組織聯(lián)系后,于1936年任北平大學法商學院經(jīng)濟系主任,并于9月出版《婦女社會科學常識讀本》。李平心曾于1927年加入中共,雖于30年代初脫黨,但仍從事馬克思主義理論著述,于1936年5月出版《社會科學研究法》。胡伊默亦曾于20年代加入中共,30年代脫黨后任教于上海暨南大學,于1937年4月出版《社會科學讀本》。柳辰夫為30年代活躍于上海地區(qū)的左翼知識分子,于1934年5月出版的《怎樣自學社會科學》,旨在向民眾普及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知識。此外,從1939年9月出版的《新社會科學基礎知識》所具鮮明的馬克思主義立場看,撰寫此書的王明之、林哲人、盧寧夫、蕭達四人可能也具有中共身份。此書特別強調(diào),社會實踐必須站在馬克思主義的正確立場,此書目的即為“對于實踐工作者建立了正確的立場,免得受偽科學的理論的氛圍所欺騙,所迷惑”*三戶編輯部:《代序》(1939年4月1日),王明之等:《新社會科學基礎知識》,上海三戶書店,1939年,第3頁。。劉劍橫、李季達等亦是30年代受馬克思主義影響的左翼論者。劉劍橫于1932年9月出版《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關系》,反對統(tǒng)治階級的“歪邪的社會科學”,提倡“新的真正的”社會科學*劉劍橫:《序言》(1929年4月6日),劉劍橫:《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關系》,上海亞東圖書館,1932年,第2頁。。李季達于1937年6月出版的《怎樣研究社會科學》,系上海一心書店萬有小叢書之一種。此叢書編撰大致以唯物史觀為指導,其“刊行緣起”稱:“本小叢書所編譯的范圍取材于多方面,立論全以唯物史觀為根據(jù)?!?《萬有小叢書刊行緣起》,李季達:《怎樣研究社會科學》,上海一心書店,1937年,第2頁。

      日本學者杉山榮的論著對民國時期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影響很大。1930年10月,張栗原、溫盛光將杉山榮所論分別以《社會科學理論之體系》(上海神州國光社,1930年)、《社會科學十二講》為題,譯為中文出版。杉山榮在此書“自序”中表示,他試圖將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提煉為統(tǒng)一的理論體系,“馬克斯和恩格斯之社會的理論,散見于他們遺著的無數(shù)之文獻中,一部分是為統(tǒng)一的形式,但一部分又是為斷章的形式”,他“試為了統(tǒng)一他們之散于許多文獻中之他們底社會的理論,加之補綴和為體系的,使構成為容易理解他們底社會科學之形式”*杉山榮:《原序》(1929年12月),〔日〕杉山榮著,溫盛光譯:《社會科學十二講》,上海樂華圖書公司,1930年,第1頁。。溫盛光對杉山榮此書評價極高:“在混沌的中國社會中,現(xiàn)實社會之種種的矛盾,非應用馬克斯與恩格斯之全部的社會學說之后,才有解決的可能”,“著者杉山榮先生是日本社會學專家。他關于社會科學是有深刻的觀察、透辟的議論、精確的文字和豐富的著述”*溫盛光:《譯序》(1930年6月13日),〔日〕杉山榮著,溫盛光譯:《社會科學十二講》,第1—2頁。。杉山榮另一部著作《社會科學概論》關于科學與因果關系及其法則的闡釋,對民國學界影響尤其巨大。1929年3月,李達、錢鐵如將杉山榮《社會科學概論》譯為中文出版。杉山榮所論被諸多馬克思主義者或受馬克思主義影響的論者頻繁引述。例如,杉山榮稱:“不可把因果關系當做已成停滯狀態(tài)的孤立兩現(xiàn)象間的依存關系來考察。向來世人把因果關系當作死物看待,以為在一定的瞬間,有已成停滯的A現(xiàn)象,他一瞬間,同樣有已成停滯的B現(xiàn)象,在兩者之間有依存關系存在時,這就叫做因果關系。這種見解是錯誤的。一切的現(xiàn)象,都要當做生成、流動的過程來把握。”*〔日〕杉山榮著,李達、錢鐵如譯:《社會科學概論》,上海昆侖書店,1935年,第2頁。杉山榮此論首先被高爾松、高爾柏《社會科學大綱》全面引述。高爾松、高爾柏亦稱:“不要把因果關系認為既成停滯狀態(tài)下兩個孤立現(xiàn)象間的依存關系。向來,世人往往把因果關系當作死物看待,以為在一定的瞬間有既存停滯的甲現(xiàn)象,在另一瞬間有既存停滯的乙現(xiàn)象,在兩者間,有因果關系的存在時,便稱為因果關系,但這樣的解釋是差誤的。一切的現(xiàn)象須依生成、流動的過程而加以把持?!?高希圣、郭真:《社會科學大綱》,上海平凡書局,1929年,第一章“緒論”第2—3頁。經(jīng)高爾松、高爾柏宣傳,杉山榮的相關論述在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界中廣泛流傳。例如,1930年5月,顧鳳城即稱:“不可把因果關系當做已成停滯狀態(tài)的孤立兩現(xiàn)象間的依存關系來考察。一切的現(xiàn)象都要當做生成流動的過程來把握。我們往往把因果關系當作死物看待,以為在一定的瞬間有已成停滯的甲現(xiàn)象,他一瞬間,同樣有已成停滯的乙現(xiàn)象,在兩者間有依存關系存在時,就叫做因果關系。這是不對的。”*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3—4頁。此外,陳端志《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胡伊默《社會科學讀本》、李季達《怎樣研究社會科學》、王明之等《新社會科學基礎知識》均幾乎原封不動地轉引杉山榮的論述。由杉山榮相關論著對中國馬克思主義者的巨大影響來看,日本學界對民國時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的影響不容小覷。

      在二三十年代,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受到一些非馬克思主義論者的關注和詰問。一些論者主張社會科學研究應站在純客觀立場,指責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有理論預設、先入為主之嫌。1928年7月,時任中央大學教授的心理學家郭任遠聲稱,社會科學研究應注重實際觀察,不應成為“任何主義”的“宣傳品”,“我主張社會科學也應當和其他自然科學一樣,須極力注重實際上的觀察的”。他注意到,實證立場在當時中國理論界左右分裂的境況下難免陷于窘境,“因為我極力批評現(xiàn)有的社會制度的緣故,一般頭腦守舊的先生們,看這書后,一定要罵我‘赤化’了。但是,我恐怕C.P.先生們反要怪我旗幟不顯明哩!”*郭任遠:《序》(1928年7月1日),郭任遠:《社會科學概論》,上海商務印書館,1929年,第2—3頁。1929年10月,時任上海勞動大學經(jīng)濟系主任的孫寒冰則批評一些研究者沒有以“客觀的態(tài)度”“科學的方法”解釋社會現(xiàn)象,僅“憑著些由‘信仰’、‘成見’、‘感情’、‘常識’等組成的空洞的理想,來妄事揣摩”。他強調(diào):“一個研究社會現(xiàn)象的人,勿論對于資本主義的觀察也好,對于共產(chǎn)主義的觀察也好,不拘你喜歡這個或不喜歡那個,都應該用冷靜的頭腦去研究,如同自然科學家研究自然現(xiàn)象一樣?!?孫寒冰:《社會科學是什么?》,孫寒冰主編:《社會科學大綱》,上海黎明書局,1929年,第26、28頁。在孫寒冰指責的先入為主的“信仰”“成見”“感情”“常識”中,馬克思主義顯為其重要所指。1935年2月,青年黨理論家常乃惪則從國家主義立場將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稱作“偽社會科學”,聲稱:“在現(xiàn)今淺薄孤陋的中國社會科學出版情形之下,所有的社會科學著作,不屬于支離破碎的英美派個人主義社會學,即屬于牽強附會的馬克司派偽社會科學,真正有價值的著作非常缺少?!?常乃惪:《參考書》,常乃惪:《社會科學通論》,上海中華書局,1935年,第1頁。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招致的批評與指責,反證出其在當時社會影響力的擴展,在時人眼中已成為一支不能不重視的思想與理論流派。

      顯然,自20年代末30年代初開始,被冠以“新興社會科學”或“新社會科學”之名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研究迅速興起,不僅涌現(xiàn)出大批相關著作,亦形成馬克思主義論者群體,進而形成一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流派。諸論者寫作動機相當不同,中共及其理論宣傳工作者多出于推動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現(xiàn)實需求,而一些與中共曾有組織關系或從無組織聯(lián)系的論者,則多出于自身的思想信仰。同時,通過對二三十年代各種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著的文本對比,可見一些重要理論觀點在各種文本之間的次遞傳承,由此可窺見諸多馬克思主義論點有一個學術乃至社會傳播的過程,形成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傳播譜系。

      二、以唯物辯證法為核心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構建

      二三十年代的馬克思主義論者在各種社會科學論著中反復申明,唯物辯證法是“新興社會科學”或“新社會科學”的基本方法論。他們均將唯物論與辯證法的基本內(nèi)容作為闡述重點,向讀者大力推薦。這方面的系統(tǒng)論述說明唯物辯證法在二三十年代即作為一種完整的理論體系被中國馬克思主義學界大力傳承,學術與思想影響亦日益擴大。

      馬克思主義論者為論證唯物辯證法是社會科學的總方法論,構建起這樣的思維理路:哲學具有科學性,是包括社會科學在內(nèi)的各門科學的總方法論,而唯物辯證法是唯一科學的哲學理論,因而唯物辯證法是社會科學研究的總方法論。他們首先指明,哲學是各種科學法則的綜合與概括,因而本身就是一種科學。1937年4月,胡伊默強調(diào),哲學建立在科學基礎上,“哲學所研究出的法則與理論,是一切科學的法則與理論的綜合”,反過來,“哲學是一切科學研究之總的方法論”*胡伊默:《社會科學讀本》,上海一般書店,1937年,第26—27頁。。他們進而指出,哲學是社會科學的總方法論。1933年12月,祝伯英在《社會科學講話》中以“哲學與社會科學”開篇,將社會科學總論視作一種哲學。他強調(diào),哲學對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都同樣有方法上重要的意義”,“尤其是在社會科學中,比任何科學都容易被宗教、傳說、流俗觀念所俘虜,所以,哲學的介紹更其重要”*祝伯英:《社會科學講話》,上海開明書店,1947年,第5頁。。1936年9月,沈志遠亦申明,哲學是社會科學的基礎和總方法論,社會科學受“領導人類一切知識部門”的哲學的指導,“社會科學跟一切其他的知識部門有著一個共同的哲學基礎”*沈志遠:《婦女社會科學常識讀本》,重慶生活書店,1939年,第5—6頁。。他們接著肯定,只有唯物辯證法才是科學的哲學理論和思維方法。1932年8月,北平科學研究會編印的《新興社會科學研究大綱》強調(diào):“徹底的唯物論是馬克斯、恩格斯的,他們把唯物論與辯證法結合,成為辯證法的唯物論”,“辯證法的唯物論是數(shù)千年人類思維發(fā)展最高的成果”*《新興社會科學研究大綱》,第67頁。。陳豹隱也于1932年10月稱,唯物辯證法“是科學方法中最高級的方法,所以,也可稱為科學的方法論”*陳豹隱講述,徐萬鈞、雷季尚筆記:《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論》,第59頁。。1936年9月,沈志遠將辯證唯物論稱為“新唯物論”,強調(diào)這是“最科學的宇宙觀”*沈志遠:《婦女社會科學常識讀本》,第32—33頁。。由上述邏輯,他們得出唯物辯證法是唯一正確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結論。顧鳳城于1930年5月強調(diào),研究社會科學須以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論為指導,“辯證法的唯物論是每一個研究社會科學的所首先應當把握的。這是馬克斯主義的哲學基礎”*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71頁。。1934年3月,陳端志表示,社會科學的基本方法應該是“辯證法的唯物論”,“現(xiàn)代社會科學既是全部人類歷史的真正運動過程中的一頁,那么,現(xiàn)代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無疑的,應從辯證法的唯物論做出發(fā)點。它不僅奠定了社會發(fā)展學說的基礎,并且是研究社會科學的至高無上的法則”*陳端志:《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第41頁。。1936年5月,李平心把唯物辯證法稱作“唯物的動的邏輯”,認為此種方法包括“辯正法或動的邏輯”、唯物論等兩方面,是研究社會科學的真正科學方法*平心:《社會科學研究法》,漢口生活書店,1938年,第44—45頁。。顯然,唯物辯證法是最正確、最根本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被馬克思主義論者反復申述。這構成他們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體系的基礎,并成為其向社會說明的重要知識點。

      唯物論與唯心論的分野成為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著重闡明的核心話題。馬克思主義論者竭力向讀者說明,這個問題是哲學與社會科學中的最基本問題。1933年12月,祝伯英指出:“思惟和存在的關系,是哲學中基本的問題之一。這個問題的解決,就決定哲學的基本分派?!?祝伯英:《社會科學講話》,第5—6頁。沈志遠亦于1936年9月稱,世界是由物質(zhì)構成,還是由精神構成,物質(zhì)決定精神,還是精神決定物質(zhì),“這便是一切哲學底最基本的問題,也是劃分哲學基本派別的唯一的關鍵問題”*沈志遠:《婦女社會科學常識讀本》,第7頁。。他們進一步指出,唯物論與唯心論問題是決定社會科學性質(zhì)的關鍵要素、劃分某種社會科學屬于何種陣營的分水嶺。1929年6月,楊劍秀申明,唯物論問題是“關于社會科學內(nèi)的最根本的先解問題”*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第19—20頁。。陳端志亦于1934年4月更明確地注意到,社會科學可以劃分為兩大陣營:“一派是主張物質(zhì)占優(yōu)勢,精神為從屬的,即所謂唯物論派。另一派是主張精神為根本,物質(zhì)是副本,即所謂唯心論派。這兩個對立的陣容,斗爭得非常激烈,那些名目上彼此不相同的學派,實際上都劃分到兩個陣營里?!?陳端志:《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第39頁。

      在唯物論與唯心論問題上,諸論者一致強調(diào)唯物論的正確性。1933年12月,祝伯英指出:“大致說來,唯物論是進步的,因為它承認客觀的存在,而去逐步認識它。觀念論是退化的,因為它違反事實,結果是阻礙進步?!?祝伯英:《社會科學講話》,第8頁。1936年9月,沈志遠亦強調(diào):“對于兩大哲學陣營的考察底結果,我們認為,正確的是唯物論,而不是唯心論。而且,哲學所以能成為一種真正的科學,它也必須是唯物論的?!?沈志遠:《婦女社會科學常識讀本》,第15頁。不少論者進而分析了將唯物論與社會科學研究相結合的問題,指出唯物論與唯心論的分野表現(xiàn)在社會科學研究上,就是到底應以精神、心理、意識還是應以物質(zhì)的社會生產(chǎn)為基礎來分析和研究社會現(xiàn)象。1937年4月,胡伊默分析,唯物論與唯心論兩種出發(fā)點的不同與社會科學研究有“重大的關系”,“把它們應用到人類社會科學的構成,就發(fā)生這樣的問題,即社會的基礎,究竟是精神抑是物質(zhì)呢?兩種哲學對這問題的答覆是完全相反的”,唯心論主張社會“是由人類的思想、意志、感情、欲望等等結合而成的東西”,“人類意識的變化”是社會變化的主要原因,而唯物論則認為“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及生產(chǎn)力,是人類社會的基礎。社會的精神生活,是依存于物質(zhì)的生產(chǎn)狀態(tài),且隨后者的變化而變化”,這樣,社會科學便“因此出發(fā)點的不同,而分成兩個對抗的派別”*胡伊默:《社會科學讀本》,第31—32頁。。在胡伊默看來,唯物論與唯心論之分野在社會科學中表現(xiàn)為是否以社會生產(chǎn)為基礎分析社會問題。顯然,在馬克思主義論者看來,唯物論表現(xiàn)在社會科學研究上,就是以社會物質(zhì)要素為本位認知社會問題,而這種社會物質(zhì)要素的核心即為社會生產(chǎn)。這就成為二三十年代中國學術界日益興盛的唯物史觀的基礎命題。

      馬克思主義論者將社會科學話語與辯證法直接聯(lián)系起來。他們強調(diào),辯證法是社會科學研究必須采用的根本思維方法。1929年6月,楊劍秀指出,辯證法是對包括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在內(nèi)的整個宇宙現(xiàn)象的發(fā)展規(guī)律的客觀反映,“如果研究社會科學的人懂不得辯證法的幾個公律,對于一切的社會現(xiàn)象,他將得不到一個正確的觀察方法”*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第31頁。。此言得到陳端志的認可,他于1934年3月引述楊劍秀的話說:“非但自然科學的發(fā)展是依辯證法的公律而發(fā)展,就是人類社會也同樣的依辯證法的公律而演進。如果研究社會科學的人不能了解,那就對于社會現(xiàn)象,得不到一個正確的觀察方法?!标惗酥窘又鴱娬{(diào),只有運用辯證法,才能確切了解“社會關系的運動法則”。*陳端志:《現(xiàn)代社會科學講話》,第60、75頁。馬克思主義論者大力宣傳辯證法的基本原理。在他們看來,辯證法主要包括三大定律,即事物的運動與普遍聯(lián)系定律、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及否定之否定定律、由量變到質(zhì)變的定律。諸論者重點闡釋了事物的運動與普遍聯(lián)系定律。楊劍秀于1929年6月將此定律稱作“物質(zhì)永動及現(xiàn)象互系的公律”*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第31頁。。同年11月,高爾松、高爾柏又將此定律稱為“諸現(xiàn)象間的關聯(lián)之動力觀”*高希圣、郭真:《社會科學大綱》,第四章“唯物論”第5頁。。他們均申明,必須以發(fā)展的眼光,從事物的普遍聯(lián)系中觀察自然現(xiàn)象與社會現(xiàn)象。關于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及否定之否定定律,諸論者強調(diào),必須從事物的內(nèi)在矛盾與否定之否定中認知事物發(fā)展的原因。顧鳳城于1930年5月表示:“一切的運動和變化都由于內(nèi)部的不斷的矛盾、內(nèi)部的不斷的斗爭所造成的……這里要說的,便是一切變化、運動或發(fā)展,都在對立或矛盾中發(fā)見,即因一事物的否定而實現(xiàn)。由否定一事實而生否定,再否定,此否定又生肯定。”*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60頁。同時,他們將此定律與階級斗爭理論聯(lián)系起來,強調(diào)階級斗爭是此定律在社會發(fā)展上的最明顯表現(xiàn),階級斗爭是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動因。高爾松、高爾柏即稱:“社會之中常常有許多矛盾,階級斗爭是社會矛盾之最顯明的表現(xiàn)?!?高希圣、郭真:《社會科學大綱》,第四章“唯物論”第19頁。馬克思主義論者系統(tǒng)闡明了由量變到質(zhì)變的定律。1937年4月,胡伊默分析說:“一切變化均由質(zhì)變與量變交織而成。量的變化總是逐漸的,是以量變的過程,是漸變的過程;質(zhì)的變化總是飛躍的,是以質(zhì)變的過程,是突變的過程?!?胡伊默:《社會科學讀本》,第37頁。他們進而申明,事物的質(zhì)變或突變表現(xiàn)在社會發(fā)展上就是社會革命。顧鳳城即認為,社會革命就是事物的突變性在社會問題上的表現(xiàn),“社會內(nèi)的進化(漸進的發(fā)達)要引到革命(飛躍)”*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70頁。。從其將辯證法三大定律與社會發(fā)展、階級斗爭、社會革命相聯(lián)系的思路,可見推動現(xiàn)實中國的革命性變革是二三十年代馬克思主義者闡揚辯證法理論的重要現(xiàn)實關懷。

      綜上所述,在二三十年代的馬克思主義論者看來,唯物辯證法是“新興社會科學”即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的基本研究方法。他們在各種社會科學論著中勾勒出了唯物辯證法的大體輪廓和基本原理,并向中國學術與思想界大力推廣。這說明,至30年代,中國學界關于唯物辯證法理論的闡述已大致成熟,并具備較大的社會影響力,成為中國社會科學話語的基本論題。經(jīng)過馬克思主義論者的宣揚,唯物辯證法亦在諸非馬克思主義論者中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1936年7月,作為國民黨人的郭海清(字湛波)稱,他撰寫《近五十年中國思想史》即以唯物辯證法為研究方法:“本書自有一種觀點和方法,所用的方法是新的科學方法,即唯物辯證法和辯證法唯物論。作者之所以用這種方法,并非有什么成見和信仰什么主義,只是相信在今日只有這種方法能解決問題,較為妥當,不得不用它?!?郭湛波:《再版自序》(1936年7月4日),郭湛波:《近五十年中國思想史》,北平人文書店,1936年,第9頁。

      三、唯物史觀之社會論:以經(jīng)濟基礎為中心的闡述策略

      在民國時期的馬克思主義論者看來,所謂社會科學,即研究社會現(xiàn)象的科學。瞿秋白于1924年10月即謂,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是“社會現(xiàn)象”,“社會科學是研究種種社會現(xiàn)象的科學,譬如社會學、經(jīng)濟學、政治學、法律學等”*瞿秋白:《社會科學概論》,天津聯(lián)合出版社,1949年,第1頁。。如果說唯物辯證法是用以研究社會現(xiàn)象的基本方法,那么,以何種角度或立場認知社會現(xiàn)象則成為社會科學的核心論題。馬克思主義論者提出,研究社會現(xiàn)象必須立足唯物史觀,只有唯物史觀才是正確的社會科學理論。1930年6月,中共馬克思主義宣傳家吳黎平即表示:“唯物史觀是關于社會的科學的理論。在馬克思以前,并沒有科學的關于社會的理論?!?吳黎平:《唯物史觀》,社會科學講座社編:《社會科學講座》第1卷,上海光華書局,1930年,第38頁。以唯物史觀為基礎,他們構建起一套以生產(chǎn)力——生產(chǎn)關系——上層建筑為框架的社會闡釋體系,并竭力強調(diào)經(jīng)濟基礎在各種社會要素中的關鍵地位。由于馬克思主義論者的大力宣揚,這種闡述體系被民國學界極度關注,成為各派論者相互辯駁的熱門話題。

      馬克思主義論者反復強調(diào),對“社會”概念的闡釋必須立足生產(chǎn)問題,正是生產(chǎn)將人類社會與“動物群”區(qū)別開來。1933年12月,祝伯英分析,人們運用工具獲取“自然資料”,是“改制自然以供自己應用的過程”,亦即“人類的生產(chǎn)”,這與“動物的勞動”完全不同,因為動物只能“用爪牙直接攫取食物”,所以“人類社會與動物群的區(qū)別,就在這個‘生產(chǎn)’,而社會的特質(zhì)也就是生產(chǎn)”*祝伯英:《社會科學講話》,第14頁。。1936年5月,李平心亦稱:“在正確的社會科學看來,任何社會要維持并且往前發(fā)展,最不可缺少而且成為基本的決定要素的,就是物質(zhì)的生活資料和生產(chǎn)工具的生產(chǎn)?!?平心:《社會科學研究法》,第140—141頁。因而,沈志遠于1936年9月明確指出,人類社會存在的前提是生產(chǎn),“人類社會底一切要求是靠物質(zhì)的生產(chǎn)來滿足的”*沈志遠:《婦女社會科學常識讀本》,第78頁。。所以,他們闡釋的“社會”概念,完全立足于社會生產(chǎn)。他們提出,社會就是人類在勞動生產(chǎn)過程中形成的關系的總和。1924年10月,瞿秋白如此定義“社會”概念:“社會者,能制造工具的人類之勞動結合也。此勞動結合——‘經(jīng)濟體’之演化,乃生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哲學、風俗、藝術、科學等現(xiàn)象,以應組織勞動之需?!?瞿秋白:《社會科學概論》,第17頁。他們進而闡釋了由“生產(chǎn)——人與人間的關系——社會”構成的社會話語體系。1929年11月,高爾松、高爾柏申明,人類為了獲得生活資料,必須進行社會生產(chǎn),“在這生產(chǎn)過程中,不能不共同勞動或互相工作,而直接、間接地發(fā)生種種生產(chǎn)關系。這種生產(chǎn)關系的錯綜復合,形成社會之經(jīng)濟的構造。加入這種生產(chǎn)關系中的一切個人遂構成一社會”*高希圣、郭真:《社會科學大綱》,第二章“社會論”第1—2頁。。高爾松、高爾柏此說于1930年5月被顧鳳城引用。顧鳳城引用高爾松、高爾柏所言稱:“在這生產(chǎn)過程中,不能不共同勞動或互相工作,而直接間接地發(fā)生種種生產(chǎn)關系。這種生產(chǎn)關系的錯綜復合,形成社會之經(jīng)濟的構造。加入這種生產(chǎn)關系的一切個人遂構成一社會?!?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74—75頁。

      由于立足社會生產(chǎn)闡釋“社會”概念,所以馬克思主義論者將其社會觀與美國社會學界從心理行為角度對“社會”概念的闡釋完全區(qū)別開來。美國密蘇里大學哥倫比亞分校社會學教授愛爾烏德(C.A.Ellwood)在出版于1910年的《社會學及現(xiàn)代社會問題》(SociologyandModernSocialProblems)中提出社會心理交互論。趙作雄于1920年12月將此書在中國迻譯出版,其理論在中國學界影響極大。1929年6月,楊劍秀注意到,愛爾烏德稱“社會是從各人‘心的相感作用’(Mental interaction of individuals)而成。兩三個人,如果在意識上能有相感的關系,即可以成為社會。若是僅止因為有同樣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或是住的地點接近,還不能成社會。必定是因為心性相感,或者說是因為‘內(nèi)我(Inner self)相聯(lián)絡’,才能成作一種共同的生活,是之謂社會”。他斷然否定此論,表示“愛爾烏德這話對不對呢?社會真是所謂‘心的相感作用’或‘內(nèi)我相聯(lián)絡’而成的嗎?”“事實上,恐怕不是這樣的吧”*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第47—48頁。。同年11月,高爾松、高爾柏亦認為,從“心性相感”角度解釋“社會”概念,“此說太重視心理的要素,要知心理的要素完全是跟著物質(zhì)生活而變更的”*高希圣、郭真:《社會科學大綱》,第二章“社會論”第4頁。。

      立足于社會生產(chǎn)闡釋“社會”概念,馬克思主義論者將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作為理論宣傳的重點。他們指出,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是唯物論在社會科學中的表現(xiàn),由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系構成的經(jīng)濟基礎是社會發(fā)展的最終決定因素。1929年6月,楊劍秀介紹,社會科學的唯物論認為,個人與社會的“意識”“精神”“意志”均受“客觀存在”的限制,而這種決定個人與社會意識、精神、意志的“客觀存在”就是社會生產(chǎn)及其導致的生產(chǎn)關系,“人類在用生產(chǎn)這個方法去攝取自然中的有用物的過程中,便形成了種種的物質(zhì)的經(jīng)濟生產(chǎn)關系,由這生產(chǎn)力與生產(chǎn)關系的總和,才奠定了社會的基礎,沒有這基礎,所謂‘社會意識’、‘精神文化’等精神生產(chǎn)都不會發(fā)生”*楊劍秀:《社會科學概論》,第26—27頁。。同年11月,高爾松、高爾柏也表示:“唯物論以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及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力為全社會的基礎……沒有這些物質(zhì)的東西,什么‘社會的意識’、‘精神文化’,都不會有的?!?高希圣、郭真:《社會科學大綱》,第四章“唯物論”第3—4頁。1930年5月,顧鳳城也指出,“社會科學內(nèi)唯物論者的見地”是指“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及其手段(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力)是人類社會存在底基礎。沒有它們便不會有‘社會意識’、‘精神文化’”*顧鳳城:《社會科學問答》,第35—36頁。。

      馬克思主義論者在各種論著中頻繁闡述了由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構成的唯物史觀社會結構理論,并力圖向社會大眾進行推廣。他們申明,人類社會是由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兩大要素構成的。1924年10月,瞿秋白將經(jīng)濟基礎稱作人們在生產(chǎn)活動中結成的某種“物質(zhì)關系”,將上層建筑稱為人們基于這種“物質(zhì)關系”而結成的各種“精神關系(政治、道德等)”*瞿秋白:《社會科學概論》,第3—4頁。。1936年5月,李平心指出,社會分為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兩方面,“生產(chǎn)關系的總和就形成一個社會的經(jīng)濟結構,這就是社會的真實基礎”,“有了某種的社會經(jīng)濟形式,就有和它相適應的上層的社會現(xiàn)象,如政治、法律、社會心理、道德、宗教、宇宙觀(它的發(fā)展形態(tài)就是哲學)、科學、藝術、習俗等等,這些關系在新的社會科學學說上稱為上層建筑”*平心:《社會科學研究法》,第150—151、151—152頁。。他們又強調(diào)上層建筑的發(fā)展取決于經(jīng)濟基礎的發(fā)展。1926年11月,蕭楚女表示,“生產(chǎn)方式(合工具性質(zhì)、技術程度、生產(chǎn)量、生產(chǎn)性質(zhì)而言)”是社會變化的“原動力”,而政治、法律等“文物制度”只是“某個時代的經(jīng)濟關系之反映”,“所以說,一切政治、法律、宗教、道德,都是社會經(jīng)濟關系的表層建筑物,經(jīng)濟才是社會的真實基礎”*蕭楚女:《社會科學概論》,第15—16頁。。祝伯英亦于1933年12月稱,政治、法律、科學、藝術、宗教、習俗、道德等之所以被稱為上層建筑,“因為它們是建筑于經(jīng)濟基礎之上的”,“任何上層建筑都是依據(jù)基礎而演進的”*祝伯英:《社會科學講話》,第17、18頁。。一些論者試圖運用通俗的語言向民眾宣傳這種社會結構理論。時任上海讀書生活出版社編輯的中共理論宣傳者曹伯韓于1937年1月出版的《通俗社會科學二十講》頗具代表性。他在此書“前言”中稱,自己只想“在通俗化運動上獲得一點拋磚引玉的結果”,“至于內(nèi)容方面,所談到的原不過是社會科學里面幾個最基本而淺近的原則”*曹伯韓:《前言》(1936年10月19日),曹伯韓:《通俗社會科學二十講》,重慶讀書生活出版社,1939年,第3—4頁。。他生動地將社會比喻為一棟房子:“社會好比一棟房子,下層的基礎是經(jīng)濟關系,那些政治、法律、宗教、教育等等的關系,是上層的建筑物”,“社會的上層構造不能不和下層基礎相適應,正和房子一樣,要建造二十層的大廈,就不能不把基礎弄得異常堅固”*曹伯韓:《好比一棟房子(社會的結構)》,曹伯韓:《通俗社會科學二十講》,第21頁。。

      由于馬克思主義論者的宣傳,以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為導向的唯物史觀受到二三十年代中國學界的日益關注。在非馬克思主義論者中,表示贊同者有之,表示反對者亦有之。唯物史觀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甚至成為中國學界辯駁的焦點論題。1927年5月,時任廣州中山大學經(jīng)濟系教授和系主任的國民黨籍學者何思源,在中山大學社會科學研究會講稿《社會科學研究法》中表示一定程度地認可唯物史觀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認為:“這種思想是否完全周密,是否全體貫徹,我們暫不論他。但就現(xiàn)社會上各種關系說來,一個社會的經(jīng)濟狀況,確是此社會的政治法律的基礎。政治及法律是他的表面,經(jīng)濟實情是他的真體?!?何思源:《社會科學研究法》,中山大學政治訓育部宣傳部,1927年,第15—16頁。另一些論者則質(zhì)疑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1930年7月,時任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官兼編輯部主任的國民黨學者胡一貫注意到,馬克思主張“物質(zhì)”為“精神”的因子,而在社會問題上,“經(jīng)濟”又是“物質(zhì)”的“代表”,故馬克思“以經(jīng)濟為社會的基礎建筑”,“依生產(chǎn)工具而存在”的“生產(chǎn)力”又是“經(jīng)濟”的“實在”,“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知道馬氏的唯物史觀,其以經(jīng)濟為社會組織之基礎,以生產(chǎn)力為經(jīng)濟現(xiàn)象之實在”。他聲稱,對于人類社會的認識,應以基于民生史觀的“唯生論”為基準。馬克思主義論者將孫中山所言“民生”解釋為“經(jīng)濟”,將“民生史觀”解釋為“經(jīng)濟史觀”是錯誤的,“所謂民生實包生命、生計、生活、生存四者之言,決不僅限于經(jīng)濟,換言之,即民生史觀決非經(jīng)濟史觀”。*胡一貫:《社會科學概論》,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政治訓練處,1930年,第42、52—53頁。1935年2月,青年黨人常乃惪則試圖從理論上推翻唯物史觀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他分析,唯物史觀以“經(jīng)濟”為“人類的唯一原始本能”,“一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及實際,無不從經(jīng)濟史觀出發(fā),而經(jīng)濟史觀的學說則建立于經(jīng)濟欲望為人類唯一欲望的錯誤學說上”。但這個“出發(fā)點”是錯誤的,“經(jīng)濟欲望”并非“人類唯一的欲望”,人類還有性、求智、愛美、權力等本能,這些本能導致社會組織產(chǎn)生種種區(qū)別。社會組織的演變“決非單純的經(jīng)濟原因所能包括,而經(jīng)濟欲望也不見得比其他欲望有獨占的專利權”。他甚至認為,攻破了經(jīng)濟基礎決定論,就攻破了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的整體,“這個根本的錯誤一經(jīng)攻破,則一切由此錯誤出發(fā)點而建設的空中樓閣的理論系統(tǒng)自一齊倒塌下來,不足一駁”。*常乃惪:《社會科學通論》,第93—94頁。

      由上所論,可見民國時期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運用唯物史觀,系統(tǒng)闡釋了與同時期非馬克思主義陣營完全相異的社會理論。他們對“社會”概念的闡釋,立足社會生產(chǎn),認為所謂社會就是人們在生產(chǎn)過程中結成的關系的總和。他們依據(jù)唯物史觀,認為社會發(fā)展的真正動力在于由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系構成的經(jīng)濟基礎?;诮?jīng)濟基礎決定論,他們系統(tǒng)勾勒出人類社會的構成結構。他們的這些闡述說明,迄20世紀30年代前后,中國馬克思主義論者已經(jīng)形成完善的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社會理論,并向?qū)W術、思想界乃至社會民眾大力宣傳這種理論,使這種理論體系成為一種被時人矚目的理論模式。

      綜上所述,20世紀二三十年代興起的“新興社會科學”或“新社會科學”的背后,隱藏著一股巨大的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思潮。一批馬克思主義論者撰寫并出版了大量社會科學論著,系統(tǒng)構建起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由此在中國學界形成一個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論者群體。在他們看來,所謂社會科學亦即馬克思主義有關人類社會的理論學說,反過來說,馬克思主義社會理論是最科學的社會科學理論。他們勾勒出馬克思主義有關人類社會問題的大致理論輪廓,認為唯物辯證法是社會科學研究必須采用的基本方法,而唯物史觀則是社會科學的理論核心。從其出版的各類社會科學論著中,可看出馬克思主義社會理論相關基本觀點在中國學術、思想界乃至社會民眾中傳播的大致路徑與譜系。由此亦可知,由中共引導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的必然性,并不僅僅體現(xiàn)在中共領導武裝斗爭的努力和正確,同時體現(xiàn)在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理論在中國的巨大學術與思想需求。這或許是我們認知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問題所值得重視的另一個視角。

      (本文作者 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 天津 300387)

      (責任編輯 吳志軍)

      The Rising of New Social Science and the Constructing of Discourse System of Chinese Marxism Social Science in 1920s and 1930s

      Yan Shuqin

      There is a huge current of Marxist social scientific theory behind the new social science rising in 1920s and 1930s. Many social scientific scholars believing Marxism have written a large number of social scientific books so as to hand down the many important theoretical principles of Marxist social science, and construct whole discourse system of Marxist social science. They have systematically expounded the basic social scientific methodology, whose kernel is materialistic dialectics, on the other hand, constructed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t society-explaining system, whose kernel is economic base, and then consciously distinguished this society-explaining system from the American social theory, whose research center is social psychology and behavior. The theoretical exposition and propaganda of the Marxist scholars denote that the theoretical system of Chinese Marxists about social problem has formed roughly, and has gotten a lot of attention of Chinese academia and ideological sphere until 1920s and 1930s.

      *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民國時期人文社會科學學科體系構建研究”(09YJA770049)的階段性成果。

      D618;K26

      A

      1003-3815(2015)-04-002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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