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文
(韓山師范學院思政部,廣東 潮州 521041)
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對政治主體的生存與發(fā)展是否具有肯定作用與積極影響及其性質與程度如何,需要評價主體運用政治價值標準對之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政治價值評判。政治價值評判問題,關涉到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制度體制的正當性、政治活動的合理性。在當今政治價值評判話語里,西方發(fā)達國家以其席卷全球的自由市場資本主義所造就的經濟與科技基礎,以自由主義所謂普世絕對的自由、平等、民主、正義、人權等政治價值標準,對所有政治國家、政治統(tǒng)治、政治制度、政治行為等政治現象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主觀、片面、絕對的判定,意圖控制國際政治領域中政治價值評判的話語權。面對西方自由主義政治價值評判的擴張性霸權話語,人云亦云、隨風而靡,會喪失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信;反之,盲目排斥、坐地自劃,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態(tài)度。唯有進入馬克思主義與自由主義的理論深層,進而實事求是地批判自由主義政治價值評判理論中內生的缺陷,剔除其原存的糟粕,并且劃清馬克思主義與自由主義在政治價值評判領域的重大界限,才能在理論上正面回應自由主義在政治價值評判領域的擴張性霸權話語,才能更加堅定地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中國改革發(fā)展實踐,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民族復興之路。
政治價值評判是評價主體選用一定政治價值標準對被評政治客體與被評政治主體之間的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價值關系進行分析、認識、判定。它是一個包括何謂政治價值、政治價值標準何以產生、如何選定政治價值標準、誰最有資格進行政治價值評判、如何評判等各個方面的復雜過程。在這些方面,馬克思主義與自由主義有著原生區(qū)分與重大界限。
一、在政治價值的本質問題上:自由主義認為,政治價值是以個體自然權利為核心的個人主義政治價值體系;馬克思主義認為,政治價值是表征人與人之間經濟利益關系基礎上產生、形成、發(fā)展、變遷的政治主體間的社會性價值關系
在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先要弄清何謂政治價值。在何謂政治價值問題上,馬克思主義與自由主義有著原生性重大界限。這個重大界限關系到評價主體在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是否弄清了政治價值評判的問題本身與內在實質,關系到評價主體是否能夠全面、客觀、真實地認識被評政治主體,關系到能否從被評政治主體政治實踐生活中汲取與凝練出適合該政治主體的政治價值標準,關系到能否在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科學區(qū)分評價主體(即評價者)與被評的政治主體。
在自由主義看來,在政治社會產生之前,人類社會處于一種自然狀態(tài)的原初社會之中。處在這種原初社會狀態(tài)中的每一個個體天然就擁有自我保存、追求財產與幸福的自然權利,擁有自由、平等、民主的自然權利,這是每一個個體的內在尺度與主體價值要求。如果沒有這些權利,個體生命就無以存在。在一些自由主義思想家看來,個體人行使這些自由權利“有種種不便”或者會導致“人與人之間相互為敵的戰(zhàn)爭狀態(tài)”。為了克服“種種不便”或擺脫這種“戰(zhàn)爭狀態(tài)”,保護個體的自然權利,在自然法普遍理性的啟示與命令下,人們就相互訂立社會契約,放棄部分或全部自然權利,相互聚集并組建社會,進而成立國家和政府,并把自己的部分或全部自然權利交給社會共同體或者國家和政府,由國家和政府代表締約的每一個個體來管理公共事務以及調控個體之間的價值矛盾與權利沖突。在人類進入政治生活與政治社會以后,個體也依然擁有這些自然權利,因為這是宇宙理性和自然律令的普遍命令與天然規(guī)定。人們通過社會契約建構的社會共同體、國家和政府不過是保護個體自然權利的中介和工具。個體的自然權利“是政治秩序和政治權力的原因,但它本身卻沒有原因。如后面我們要談到的,如果一定要為它找到一個根據,就不能在此岸世界找到,而需要到彼岸世界去發(fā)現,也就是在人與上帝的聯系中去發(fā)現?!盵1](P35)在自由主義理論史上,即使后來的功利主義、社群主義、現代自由主義雖以“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共同善”等共同體政治價值來平衡、修正古典自由主義對個人主義政治價值的過分強調,但個體的自然權利、自我利益與個體幸福等個人主義政治價值始終是政府立法與政治活動須臾不可離的根本價值準則。因此,自由主義理論中的政治價值是指以個體自然權利為核心的個人主義政治價值體系。然而,個人的自然權利從何而來?自自由主義誕生以來,始終拿不出令人信服的科學說明與合理論證。正如當代英國政治學學者約翰·麥克里蘭所言,“僅有的差堪滿意的回答永遠是:來自上帝。一個自然權利思想家對上帝的屬性及上帝所為何事無論有多少懷疑,只要袖里乾坤藏個上帝,需要時亮出來,說人的自然權利是他給的,就永遠智珠在握?!盵2](P281)可是,“這答案其實不濟事,因為上帝真的何時何地賜人這些權利,并不清楚。《圣經》幫不了君權神授的信徒,同樣幫不了天賦人權說的信徒。真相是,上帝既沒有給誰永遠統(tǒng)治的權利,也沒有給亞當和夏娃的后代自然權利?!盵2](P458)至于社會契約的虛構性,麥克里蘭這樣說道,“揆諸任何實際社會,這都是個可笑的起源論,因為任何實際的人類社會,當初沒有一個是以多數成員同意其正當性的這種方式構成的。因此,將任何當代社會歸源于社會契約,都是為它套上它并不具備的正當性。”[2](P292)
在馬克思主義看來,政治價值是指政治客體(即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同政治主體(個體主體、共同體主體、社會主體等)內在尺度相一致、相符合或相接近的客觀的積極的肯定的關系、作用與影響以及政治主體依其內在尺度對政治生活、政治社會與政治發(fā)展的價值認識、價值反思和價值追求。
在政治生活與政治社會中,任何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只要它們與或可能與政治主體發(fā)生積極的肯定的關系、作用與影響,他們就會同政治主體構成價值關系。然而,政治客體只是政治主體實踐活動的過程、產物與結果,是政治主體的對象化活動的具體表現,是政治主體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的外在投射。因此,政治客體和政治主體的價值關系體現的是不同政治主體之間的價值關系。況且,政治主體有個體主體、共同體主體、社會主體,每一種主體都有著變化發(fā)展著的不同的主體內在尺度與價值訴求。這樣,政治主體間的價值關系在每種政治主體之間、在不同種政治主體之間表現出多樣異質、異彩紛呈的社會性價值樣態(tài)。
要把握政治價值的內在本質,還須進一步追溯政治價值的物質根源。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與經濟生活的變遷會引起人與人之間利益關系的調整與變遷。人與人之間利益關系的變化與變遷,通過政治統(tǒng)治體系的中介與調控,又會引起政治生活中政治主體間價值關系的發(fā)展與變遷。私有制經濟基礎上產生的人與人之間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壓迫與被壓迫、剝削與被剝削的利益關系,通過政治統(tǒng)治體系的中介和調控,轉換為政治社會中政治主體間的等級、束縛、專制、特權的價值關系。在生產與經濟發(fā)展基礎上,隨著被壓迫、被統(tǒng)治、被剝削的政治主體及其價值自覺意識的覺醒、成熟,他們通過政治反抗、政治斗爭與政治革命等政治實踐,爭取建立人與人之間更加平等、民主、自由、正義的利益關系,進而在此基礎上追求并逐漸實現政治社會中政治主體間的平等、自由、民主、正義的價值關系。由此看來,這種平等或不平等、自由或不自由、民主或不民主、正義或不正義等政治主體間的價值關系,不是宇宙理性和自然律令的普遍規(guī)定,也不是先驗人性的永恒產物,更不是神圣上帝的絕對安排。
總而言之,無論是個體主體,還是共同體主體,其生存、發(fā)展、利益、幸福等主體尺度與價值要求以及由此生成的政治價值都是在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中得以生成、實現的。政治自由或政治束縛、政治民主或政治專制、政治平等或政治等級、政治秩序或政治混亂、政治權利或政治特權、政治正義或政治不義等政治主體間的價值關系狀況同樣也只有在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中才能得以生成、存在與變遷。在這個問題上,馬克思曾經深刻指出:一個人“成為奴隸或成為公民,這是社會的規(guī)定,是人和人或A和B的關系。A作為人并不是奴隸。他在社會里并通過社會才成為奴隸?!盵3](P222)
二、在政治價值標準的主體依據問題上:自由主義認為,政治價值標準據以生成、賴以確立的主體依據是先驗的主體;馬克思主義認為,政治價值標準據以生成、賴以確立的主體依據是歷史的主體
政治價值評判是評價主體選用一定政治價值標準對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是否符合政治主體尺度以及符合程度即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程度進行分析、判定的認識活動。要進行政治價值評判,首先就要正確認識被評政治主體及其內在尺度,也就是說,要評價與認識這些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是對哪個政治主體而言。如果沒有科學認識與正確對待被評政治主體尺度、主體價值需求及其變化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就不可能有正確、全面、合宜的價值評判?!皩ο蟮慕Y構、功能、作用和發(fā)展趨勢認識得越清楚,越正確,對主體的需要認識得越正確,就越有利于作出合理的評價,有利于形成合理的價值意識,而錯誤的認識則容易導致錯誤的價值意識。”[4](P188)
在自由主義看來,政治社會與政治生活中的任何政治主體在前提性與本質性意義上,首先是單個的個體性政治主體及其普遍人性。自由主義“傾向于先驗思考,即根據第一原則從事推理。18世紀政治理論總是要透過過去與當前社會的表相,看出表相背后的那個常數,即正確、顛撲不破的人性原則?!瓕ふ宜暮=詼实臉藴嗜恕薄2](P286)這種“標準人”也就是政治社會之前的原初狀態(tài)社會中的個體。這些個體或者是霍布斯所言的“自我保存”的個體,或者是羅爾斯理論中“混沌無知”的自我,或者是康德所言的超驗的“目的主體”。在自由主義理論中,他們“仿佛是船只失事后被拋到荒島上的,和一群其他個體在一起,彼此都不相識。”[5](P319)他們沒有“共同體”的概念,而只有“你、我、他”的個體主體意識。這種自足的個體、自我或主體及其自然權利優(yōu)先于且優(yōu)越于社會共同體與政治共同體及其所追求的各種共同善。而且,不管任何歷史時代,也不管何種政治生活,個體首先都是這樣的個體,政治主體首先都是這樣的個體政治主體?!霸谒麄兊睦碚撝?,個體是第一位的,社會是第二位的,而且,對個體利益的確認優(yōu)先并獨立于個體之間的任何道德的或社會的紐帶的建構。”[5](P318)“先于并獨立于經驗”[6](P21)的個體主體的自由選擇和主體權利建構了價值多樣、異彩紛呈的社會生活。因此,在自由主義理論中,政治社會與政治生活中的任何政治主體,不管是評價主體,還是被評的政治主體,首先是先驗的個體政治主體,“這種既定的、先于并獨立于其客體的主體概念,給道德法則提供了一個基礎”[6](P19),也成為了評判政治社會與政治生活的政治價值標準據以生成、賴以確立的主體根源。然而,自由主義“啟蒙運動的政治思想缺乏真正社會科學的內涵。真正的社會科學搜求社會存在的事實,據此彰顯不同民族在其生活演變中表現的差異?!盵2](P286)自由主義的“標準人”或“自然人大概只存在于那些思想家的假定之中,在大多數啟蒙思想家居住的那些世故的歐洲社會里,更肯定無從尋找?!盵2](P343)
在馬克思主義看來,“人不是抽象的蟄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7](P199),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fā)展過程中的人”[8](P525)。人至少有三種互相聯系的存在形態(tài):個體、共同體、社會,因此,政治社會中的政治主體同樣至少具有三種相互作用的存在樣態(tài):個體性政治主體、共同體政治主體、社會性政治主體。所謂政治主體,是指通過政治活動或政治社會來實現自己生存、發(fā)展、利益、幸福等價值要求的人及其社會與組織形態(tài)。被評的政治主體要經歷一個產生、發(fā)展、成熟、變遷的歷史階段,相應地,其主體尺度和價值需求以及由此生成的政治價值標準自然也有一個產生、發(fā)展、成熟、變遷的歷史過程。在古希臘羅馬時代,個體的生存與發(fā)展高度依賴城邦共同體。此時,個體性政治主體附屬于城邦這個共同體政治主體,共同體政治主體才是個體人的安身立命之所、生存發(fā)展之源。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言,“凡隔離而自外于城邦的人——或因為世俗所鄙棄而無法獲得人類社會組合的便利或因高傲自滿而鄙棄世俗的組合的人——他如果不是一只野獸,那就是一位神袛?!盵9](P7)當個體政治主體及其內在尺度并沒有發(fā)展成熟之時,自然就談不上用個體政治主體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以及由此生成的個體性政治價值來評判政治生活。在古希臘政治生活中,人們用城邦的共同善來評價人們的政治生活中的一切。此時,用個人主義政治價值標準來評價古希臘羅馬的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無疑是張冠李戴。在資產階級革命時代,個體的政治主體地位日益凸顯,個體的內在尺度日益豐滿,個體的主體價值意識日益自覺,個體的政治價值要求日益強烈,這表征著個體作為政治生活中的個體政治主體的生成、發(fā)展與成熟,由此產生了以個人主義政治價值體系為核心的自由主義理論。當社會歷史與政治實踐的發(fā)展趨勢規(guī)定了政治人不僅以自覺、成熟的個體主體,而且以自覺成熟的共同體主體的形態(tài)存在時,就會產生由個體主體尺度生成的個體性政治價值和由共同體主體尺度生成的共同體政治價值。此時,對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進行政治價值評判就更為復雜,需要進行全面、系統(tǒng)、深刻的價值分析與準確、合宜、客觀的價值判定。
三、在政治價值標準的產生根源問題上:自由主義認為,政治價值標準是在先驗人性、宇宙理性或自然法普遍律令中外生的;馬克思主義認為,政治價值標準是在特定歷史時代特定政治主體生存與發(fā)展的實踐生活中內生的
價值評判需要標準,選用的標準不同,評判的結果就迥然各異。那么,政治價值標準從何而來?是來自于神圣的天國彼岸或先驗的永恒人性,還是適應時代與主體需要在實踐中生成的?這是馬克思主義與自由主義在政治價值評價問題上的重大界限,也是關涉到政治價值評判是否正確合宜、是否客觀真實的重大問題。政治價值標準問題,屬于政治主體問題衍生出來的次生問題,因為政治價值標準是從被評政治主體(個體主體、共同體主體、社會主體等)的生存、發(fā)展、利益、幸福等內在尺度與主體價值訴求中提取、凝練出來的。一種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對被評政治主體的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性質與程度如何,馬克思主義與自由主義往往有著截然不同的認識與判定。何以如此?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自由主義選擇的政治價值標準是在先驗人性或自然法普遍律令中外生的普世絕對永恒的標準,而馬克思主義選擇的政治價值標準是在特定歷史時代特定政治主體生存與發(fā)展的實踐生活中汲取、提煉出來的。
自由主義在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用一種外在的絕對政治價值標準或者政治價值理想來裁剪與判斷不同歷史時代不同政治生活中不同政治主體及其內生價值需求,從而漠視甚至否定了特定政治主體在自己的經濟與政治實踐基礎上對自己身處其中的政治制度與政治生活進行價值評判的權利以及對未來理想政治社會的價值選擇權利。自由主義的“普遍主義的傳統(tǒng),其基本信念說理性是一個具備普遍性的立法者。理性能給整個人類以法則”[2](P686)。自由主義從先驗人性、普遍理性或自然法中導引出其外在的固定不變的政治價值標準?!肮髁x者、自由主義的平等主義者以及自由至上主義者”所偏愛的“那種理論所提供的標準,是每一個社會都應該遵守的”[10](P382),這樣,就“錯誤地把正義理解成一種非歷史的外在標準,然后用它來批判每一個社會的生活方式?!盵10](P382)這種“非歷史的外在標準”,決定了特定的被評政治主體內在尺度與內在價值需求不能成為評判自己身處其中的政治制度、政治活動、政治關系等政治事物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價值評判標準,甚至成為評價主體可以代替不同歷史時代不同政治實踐中被評政治主體尤其是共同體政治主體進行價值選擇、價值評價、價值追求的一種理由。神圣彼岸和抽象人性先在地決定了政治價值的普世性和政治制度的合宜性?!皬南闰瀸哟纬霭l(fā),根據少數幾條固定原則,他們所謂的‘人性原則’來看一切事物?!业饺诵云毡槭呛文樱R上就可以建構一套政治、社會、宗教制度來搭配這人性?!盵2](P285)由此看來,自由主義的“啟蒙運動有志全面解決世上的社會、思想、道德及政治問題,其解決之道,原則上是放諸古今四海皆準的?!盵2](P677)這種普遍人性導出的普世價值經過了自然法普遍理性的認定,因而是天然正確的、恒定不變的。一種政治制度、政治統(tǒng)治、政治生活,符合這種超歷史的先驗的標準,就是善的、正義的,反之則是惡的、不正義的。經過自然法普遍理性判定的這種個人主義政治價值體系是一種超越不同歷史時代、超越不同國家民族、跨越不同社會制度的永恒正義標準。誰明晰了這種自明的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誰就是國際政治道德法庭高高在上的最終裁定者。不過,這種資本主義全球化時代的普世價值,早在資本主義的舊殖民主義時代,就受到了馬克思的深刻批判。馬克思指出:“當我們把目光從資本主義文明的故鄉(xiāng)轉向殖民地的時候,資產階級文明的極端偽善和它的野蠻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它在故鄉(xiāng)還裝出一副體面的樣子,而在殖民地它就絲毫不加掩飾了?!盵11](P690)英國政治思想家約翰·麥克里蘭也一針見血地指出,“休謨說,理性沒有任何成分能要我不說:我寧愿死20個中國人,也不要自己手指被扎一下。此話之諷刺,無以復加。啟蒙運動的普遍化使命明明白白失敗了。”[2](P681)舊殖民主義的暴力侵略與財富掠奪反襯了自由主義普世價值的虛偽性與欺騙性。在戰(zhàn)后舊殖民主義體系土崩瓦解之后,以不平等交換的世界自由市場、不合理分工的世界產業(yè)體系、不平等不民主的世界政治體系,同樣反襯了自由主義所謂“自由民主”之花盛開全球的普世價值話語的虛偽性與欺騙性。自由主義的“啟蒙運動試圖研究出一套理性的人不分時地都能信奉的道德與政治體系,一望可知何其荒謬?!盵2](P688)
馬克思主義在對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堅持緊貼主體實踐生活的內生原則來選用政治價值標準。在對不同歷史時代不同政治實踐生活中不同政治主體尺度及其內生價值需求進行實事求是的科學分析基礎上,汲取與提煉出適合該政治主體的政治價值標準,以此來判明何種政治生活、政治理想、政治關系、政治制度、政治行為、政治地位更加適合該政治主體內在尺度及其內生價值需求。馬克思主義認為,政治價值不是“真理的彼岸世界”,而是“此岸世界的真理”[7](P200)。不同的歷史時代、生產實踐與政治生活,造就了不同的政治主體及其價值要求。在對這些政治主體所選擇的政治生活、政治理想、政治關系、政治制度、政治行為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其主體特定的內在尺度及其價值要求,自然成為評價主體在進行政治價值評判時應該選擇的政治價值標準。因此,實踐生活主體的內在尺度與價值需求既決定了政治生活的動力、政治制度的配置與政治發(fā)展的方向,也決定了據以評價他們政治生活的政治價值體系的生成與政治價值判準的選擇。如果罔顧他們的利益主張與價值要求,脫離他們的實踐生活世界的主體內在尺度,無異于風馬牛不相及,甚至強人所難,從而使評價主體與被評的政治主體處于一種不平等、不民主的價值關系。在啟蒙運動與資產階級革命實踐時代,個人作為個體政治主體的政治地位在主體經濟生活與政治實踐中日漸產生、發(fā)展、成熟,其追求自我保存、追求財產與幸福、追求平等與自由等自然權利的主體內在尺度與個體價值需求也隨之產生、凸顯、發(fā)展、成熟,由此產生了批判封建宗教與封建政治制度的個人主義政治價值體系,也產生了據以評價他們政治生活的個人主義政治價值判準。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舊中國,中國人民飽受西方列強欺凌,備受封建統(tǒng)治壓迫,中國人民作為一個共同體政治主體,在其抵御外敵入侵、反抗殖民統(tǒng)治和封建壓迫的共同體政治實踐中,產生了主權獨立、民族解放、人民翻身的政治價值要求,這種政治價值要求自然成為據以評價那個時代政治生活的政治價值判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中國最廣大人民作為一個共同體政治主體,在其在改革發(fā)展的共同體實踐生活中產生了國家富強、人民幸福、民族振興、社會和諧、科學發(fā)展的價值要求,這自然成為據以評價改革開放新時期政治生活、政治現象、政治關系與政治發(fā)展的根本政治價值判準。質言之,當社會歷史與政治實踐的發(fā)展趨勢規(guī)定了政治人不僅以自覺的個體主體實踐形態(tài),而且以自覺的共同體主體的實踐形態(tài)存在時,就不僅要用由個體主體尺度生成的個體性政治價值作為標準來進行評判,更要注重用社會穩(wěn)定、人民利益、歷史傳統(tǒng)、政治秩序、階級平等、國家獨立、民族平等、集體人權等由共同體主體尺度生成的共同體政治價值來評判政治事物。
四、在政治價值評價主體的適格性問題上:自由主義的態(tài)度是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的混淆不分;馬克思主義則堅持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的科學界分
正確認識與科學區(qū)分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即被評的政治主體),是關涉到政治價值評判是否客觀真實的關鍵因素,也是關系到政治價值評判是否尊重被評政治主體的價值主體地位與價值選擇權利的重要問題。所謂評價主體,是指對特定政治主客體價值關系進行分析與判定的認識主體。所謂價值主體,是指處于被分析、被認識、被判定的該特定政治主客體價值關系中的被評的政治主體。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的混淆不分,導致的是一種評價主體消弭被評政治主體的價值主體地位與價值要求的越俎代庖式政治價值霸權話語。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的科學界分,體現的是評價主體尊重與平等對待被評政治主體的價值地位與價值選擇的科學態(tài)度。
在自由主義看來,既然被評的政治主體(即價值主體)是先驗的同質化單子式個體,那么,所有被評政治主體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基本同質,所有被評政治主體據以對現實政治社會與政治制度進行價值分析與判定的標準也大體一致,所有被評政治主體對美好的理想政治社會的價值追求當然也就基本一樣。正因為評價主體與被評政治主體的內在尺度、價值要求與價值選擇本質上沒有什么區(qū)別,因而評價主體可以越俎代庖地為被評政治主體對評價主體未身處其中的政治制度、政治活動、政治關系等政治事物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價值分析、認識與判定,甚至越俎代庖地為被評政治主體進行政治價值選擇或指出其應該為之努力實現的政治社會理想。在自由主義看來,評價主體完全有資格以一種先在的絕對政治價值標準,代替各地區(qū)、各民族、各國家的政治主體對該特定政治主體身處其中的政治主客體關系和政治社會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分析、認識、判定,也完全有資格代替各地區(qū)、各民族、各國家的政治主體進行政治社會制度的設計與政治發(fā)展道路的選擇。因為自由主義的“啟蒙運動代表人的權利,不是只代表英國人的權利,也不是只代表任一特定民族的權利?!?](P677)正是由于沒有科學區(qū)分價值主體與評價主體,自由主義自覺或不自覺地把他們的那一套政治價值標準、政治評價方法、理想社會追求強加到所有政治主體身上。這無疑剝奪了被評政治主體對其身處其中的特定政治生活、特定政治制度、特定政治理想進行價值評判、價值選擇、價值追求的正當權利。
馬克思主義認為,在政治價值評判時,評價主體和價值主體可以是主體內在尺度和價值要求完全相同的同一個主體,也可以是兩個性質完全不同、價值要求相互獨立的主體。所有評價主體可以對自己身處其中的特定政治生活、特定政治制度、特定政治理想、特定政治關系等政治事物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價值評判。此時,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是同一個主體。價值主體與評價主體的同一,有利于評價主體客觀、全面、合宜地認識自己作為價值主體的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進而在此基礎上汲取和提煉最適宜的政治價值標準,以這種政治價值標準為尺度對自己身處其中的政治生活、政治制度、政治理想、政治關系、政治行為等政治事物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價值評判。一種政治事物與政治現象,是否對身處其中的價值主體生存、發(fā)展、利益、幸福等內在尺度具有肯定影響與積極作用,該政治主體最有資格,最有能力、也最適合進行這種政治價值評判?!帮L俗、法律、建制好不好,不能以某種普遍的啟蒙標準來判斷,而應該以地方的、特殊的標準來判斷。問題的提法不是:這個建制或風俗適不適合全體人類?而是:這建制或風俗適不適合‘我們’?”[2](P685)“任何將同樣的政治建制與實踐強加于一切地方的企圖,都是在侮辱人類經驗的多樣變化?!盵2](P687)習近平更加深刻地指出:“‘鞋子合不合腳,自己穿了才知道’。一個國家的發(fā)展道路合不合適,只有這個國家的人民才最有發(fā)言權?!盵12](P2)一種政治活動模式是否適合采用這種模式的政治主體的內在尺度、一種政治發(fā)展道路是否適合選擇這條道路的政治主體實踐需求、一種社會政治制度是否適合選擇這個制度的政治主體的價值訴求,處于該種政治主客體價值關系中的政治主體(即價值主體)的分析、認識與判定當然更為全面,更為客觀,更為真實。
所有評價主體當然也可以對自己未處其中的特定政治生活、政治制度、政治理想、政治關系、政治行為等政治事物進行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價值分析、認識與判定。然而,當評價主體與價值主體是兩個性質完全不同、價值要求相互獨立的兩個主體之時,評價主體應該自覺意識到,自己做出的政治價值判斷在形式上是一種主觀的價值認識與判斷。在這種情況下,絕不能以評價主體的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作為政治價值標準來對被評政治主體身處其中的特定的政治生活、政治制度、政治理想、政治關系、政治行為等政治事物進行越俎代庖式的價值分析與判定。
總而言之,不管評價主體和價值主體是否是同一個主體,評價主體如果想要得到一個全面、客觀、深刻、真實的政治價值判斷,就必須對被評政治主體的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及其變化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進行實事求是地科學分析,進而汲取與提煉出合宜的政治價值判準,以此為標準對各種政治統(tǒng)治、政治制度、政治行為、政治關系等政治現象進行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理性分析,揭示出其與被評政治主體內在尺度與價值要求而言的是非善惡、好壞優(yōu)劣的性質與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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