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 英,陶志瓊(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浙江寧波315211)
童年概念的解構與建構及其對兒童教育的啟示*
盧 英,陶志瓊
(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浙江寧波315211)
摘 要:大衛(wèi)·帕金翰在《童年之死》一書中批判性地指出:無論是媒體技術的悲觀主義還是樂觀主義對童年的概念都進行了本質性的界定。他主張應該以一種更加充分的社會性解釋來說明兒童與電子媒體之間的關系,并以此來建構在電子媒介下的童年概念。本文對帕金翰關于童年概念的解構以及在電子媒介下的童年概念的建構進行了探討,進而探討了它們對理解兒童教育中的童年概念所帶來的啟示:童年的本體概念表明兒童具有不成熟的獨特性;童年的受體概念表明兒童受到社會的制約;童年的主體概念表明兒童具有主觀能動性。
關鍵詞:童年之死;童年概念;解構;建構;啟示
大衛(wèi)·帕金翰在《童年之死》中說道:“‘兒童’并不是一個純粹由生物學所決定的自然或普遍的范疇。他也不是具有某種固定意義的事物,讓人們可以借助其名義輕而易舉地提出各種訴求?!盵1](P5)帕金翰從社會學的角度解構了童年概念的三層意義。
(一)童年概念是社會文化的產物
“童年的概念在歷史上,文化上,以及社會上都是不斷變化的。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文化與不同的社會群體中,兒童曾被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也以不同的方式看待自己?!盵1](P6)尼爾·波茲曼認為:在近代文明史中,中世紀以前的人類社會是不存在所謂童年概念,直到印刷術的發(fā)明、書籍和印刷媒體的出現才使得兒童開始被隔離于成人的世界之外,才有了童年概念的產生與發(fā)展;而進入現代文明之后,電子媒體,尤其是電視成為了大眾傳播的主要工具之后,童年概念開始走向消逝。那么他認為童年概念就是不具有讀寫能力的兒童。帕金翰又指出童年概念的真正含義是“統(tǒng)一的有關兒童的定義乃是社會過程與話語過程造成的結果。這里存在著一種循環(huán):首先,兒童被界定為一個特殊的范疇,具有特殊的性質與限制。做出這種界定的是兒童自己與其他人——包括家長、教師、研究人員、政客、政策制定者、福利機構以及媒體。這些定義被編入法律與政策中;而且,他們也體現在特定形式的社會制度與社會實踐上,后者反過來幫助出被認為是典型的“孩子般的”行為方式——與此同時也促生抵制這些行為的方式?!盵1](P6)由此可以得出,童年概念是一個社會性的存在。我們通常說的童年概念是成人先入為主的認識到兒童個體的特殊性,然后約定成俗地認為兒童應該表現出兒童概念中應有的行為方式。這種得到童年概念強化、自明性的兒童觀,受到了帕金翰的質疑。
(二)童年概念是一種相對主義的觀點
大衛(wèi)·帕金翰進一步認為“將童年看做一種社會與文化的建構,是一種相對主義的觀點。它提醒我們當代的童年觀念——即兒童是什么以及他們應該是什么……在今日世界中的大多數兒童并不按照‘我們的’童年概念來生活。”[1](P9)從這段文字中,我們認為童年存在著兩種形態(tài),即實然的形態(tài)與應然的形態(tài),而我們通常所說的童年很明顯是應然的形態(tài),即成人認為兒童應該是什么樣子的。這種人為的規(guī)定性定義,有著雙重涵義。一是肯定了一種兒童應該是什么形態(tài)的定義的同時,也否認了兒童應該不是什么形態(tài)的定義,這是一種非此即彼的,排除性的定義;二是“應該”一詞帶有成人的期望價值,是成人希望兒童呈現這樣或那樣的狀態(tài),這又是一種價值性判斷。
(三)童年概念背后的利益訴求
這種價值性判斷的背后是某種利益訴求。就像帕金翰所說的“對于兒童的任何描述——以及任何對于童年這個觀念的訴求——都不可能是中立的。相反,任何這樣的討論都不可避免地賦予童年某種意識形態(tài)的特征;這個意識形態(tài)其實也就是一組意義,它被用來合理化、支持或挑戰(zhàn)成人與兒童之間的現存權利關系,甚至是成人自身之間的權利關系?!盵1](P9)顯然,童年概念的形成與成人的權利是密切相關的?!氨Wo童年并控制童年,也就是說,要將童年的行為限制在某些社會場域或行為模式中。”[1](P11)兒童被規(guī)定為不可以做某種事情,不能有某種行為的表現;而成人卻可以這樣做,允許做出某種行為。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權利的不公平,是成人拒絕給予兒童自我決定的機會。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將兒童在本質上看成是缺乏素質或不完全的個體”[1]P13我們稱之為“不成熟”。于是成人控制社會權利,掌握話語權,基于某種利益關系,成人成了兒童的代言人。甚至,某些政治運動——表面上為爭取兒童的某種權利,體現民主,實際上出于某種自身的政治目的,更加說明這一點。
帕金翰從童年概念的產生、童年概念的形態(tài)呈現、童年概念背后的利益訴求這三方面,為我們一一解構了童年的概念。由此可見沒有基本或根本的童年概念,而只有被定義或被接受的童年概念。他批判性地認為:在媒體中,兒童無論是“消逝”或得到“進一步強化”,這兩種觀點都只看到童年概念不變的本質。他“主張以一種更加充分地社會性解釋來說明兒童與電子媒體之間的關系,這種解釋將我們對受眾的分析,放置在了一個廣泛的社會、體制與歷史變遷的理解之中。”[1]P116
電子媒介是指運用電子技術、電子技術設備及其產品進行信息傳播的媒介,其中包括廣播、電視、電影、錄音、錄像和光碟等等。電子媒介傳播速度快、易逝;范圍廣泛;傳播內容聲畫并茂,生動形象;信息可以隨意接受。談到媒體中的兒童時,帕金翰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研究范式的轉換,他不再討論兒童是什么而是思考關于兒童受眾的特點。于是,他提出了一個前提:兒童和媒體本身都是在變幻的,在變幻中兩者又是相互影響的。他研究兒童在電子媒介下的事實形態(tài)呈現,關鍵是兒童如何應對媒體以及媒體在其中所具有的作用。
(一)兒童面對媒體暴力具有自我應對能力
帕金翰認為在面對媒體中的暴力時,爭論媒體給兒童帶來的侵害其實是一種對“失去控制”的恐慌。從而指出兒童自己對暴力的定義與成人是不同的,兒童由于“不能理解暴力和真實生活中的行為有哪些重要的類似之處”[1]P145;當兒童表現出某種暴力行為時可能僅僅是一種“玩?!?。這就是說,兒童往往把暴力看成是一種游戲形式。由此可見,暴力對兒童的影響不再是簡單的好與壞的區(qū)分。帕金翰在他的研究中進一步指出:“兒童會發(fā)展出一系列的策略,來對付那些由虛構的題材所引發(fā)的令人不安的感覺。這些策略包括了從直接逃避,到各種形式的心理監(jiān)視。這些策略無疑是從對真實生活中的艱難情況所做的反應延續(xù)而來,但兒童同時也發(fā)展出各種形式的類型知識或媒體素養(yǎng),特別是用它們來對付媒體的經驗?!盵1](P148)這意味著,兒童在面對媒體暴力時,逐漸生成了應付暴力的策略,而不僅僅受控于暴力;暴力可能對他產生了影響,但是兒童是否表現出暴力行為與他是否觀看暴力,兩者不能成為直接的因果聯系。相反,在某種意義上兒童觀看暴力往往是基于一種對“被嚇”的快樂追求。因此,帕金翰提出兒童有權利觀看媒體中的暴力,即便是成人幫助兒童學習如何應對暴力,也要以兒童的自我決定為主。
(二)兒童應對媒體商業(yè)化與其消費文化有關
隨著媒體商業(yè)化的發(fā)展,出現了大量的廣告植入現象,動畫片的產業(yè)化趨勢。兒童作為受眾的同時,又有了新的變化——那就是消費者的形態(tài)。帕金翰在談到廣告的影響時說道“兒童根本不是廣告信息的被動消費者,他們對廣告的注意非常有自己的選擇性,這樣他們對于廣告的解釋也就非常不同?!薄八麄儧]有必要相信廣告以及信任廣告告訴的事實,他們意識到了廣告采用的說服技巧,他們不斷地將廣告與真實生活的經驗相對比?!盵1](P167-168)但是兒童具備的“認知抵抗力”,在帕金翰看來“知道廣告是為你設計的并不意味著你總是能夠抵抗它,而且對于廣告的一般嘲諷顯然并不能排除對特殊廣告的欣賞?!盵1](P169)于是“我們需要考慮的是與他們的消費文化經驗有關的一些更為廣泛的問題,以及他們在消費文化中所處的地位?!盵1](P171)所以,“當代的童年——及成年——是與消費文化不可分割地糾纏在一起。兒童的社會和文化不可避免地通過他們與物質商品的關系被表達、定義,并且通過商業(yè)性的產制滲透到與他們生活相關的媒體文本中?!盵1](P182)兒童能夠批判性地看到廣告的欺騙性,但是僅僅因為兒童了解這一點,就能控制他們的消費行為,這在邏輯上是不能成立的。相反,兒童的消費行為實質上與兒童的消費文化有關。
因此,帕金翰提出了應對媒體商業(yè)化的三條策略:一是教育,“它不是讓兒童脫離對物質商品的不健康的關注,而是鼓勵他們(兒童)去反映他們與消費文化的關系,去理解他們處于其中的經濟運行規(guī)則”[1](P182)。二是成人幫助兒童形成作為消費者涉及他們權利的強烈法律認知。三是“通過嚴格的檢測,確認兒童文化到底需要什么,以及媒體可能能夠實現他們需要的方式?!盵1](P183)
(三)媒體充當了“兒童有權了解成人世界的”中介
帕金翰在解構兒童的概念時,提出童年的概念與一定的權利意義有關。童年概念自然地將兒童排除在某些權利范圍之外,如政治權利。原因不外乎兒童的不成熟,但是這并不能來證明成人拒絕他們實現政治權利的證據。而是,成人通過童年概念剝奪了兒童的權利。兒童需要實現自己的權利,媒體在其中就充當了中介的作用,幫助兒童了解成人的世界。那也就是說,媒體本身并沒有對與錯之分。相反,當人們利用媒體達到某種利益,賦予媒體某種象征意義時,才對兒童產生了不同的影響。
總的來說,帕金翰從社會學的角度來建構電子媒介下的童年概念,為我們呈現了兒童在電子媒介下的事實狀態(tài),從而認為電子媒介對兒童的影響不能做非此即彼的判斷。他客觀地肯定媒體的中介作用,兒童有權利參與媒體,允許兒童參與媒體生產內容本身,及參與媒體政策的制定和媒體機構的管理。帕金翰宣稱教育是兒童參與媒體權利的有效手段。
在課堂教學中,傳統(tǒng)意義上我們將兒童定義為兩種不同的概念:一是兒童被看成沒有任何“準備”的,就像洛克所說的“白板”。教師的作用就是將這塊白板涂上顏色,強調教師的教學內容對兒童學習的傳遞性。教學在其性質上是一種固定的、客觀化的知識傳遞。兒童是被動的接受者,受控于知識、教師和課堂教學。二是兒童被認為是有準備的,在兒童進入課堂的時候已經具備了某些已有經驗(杜威的進步教育)。教師的作用就是在兒童已有經驗的基礎上,促進兒童新經驗的建構。教學的性質就是通過經驗來促進兒童的生長。但是,無論兒童是否具備已有經驗,兩者都將兒童看成是不成熟、不健全的個體,有待于進一步的發(fā)展與進化。或者說,他們都看到兒童作為生物個體的原始狀態(tài)。但是,在課堂教學中兒童不僅僅是生物性的原始呈現,“不是單面人,而是不同形態(tài)相互作用的多面復合體?!盵2]
(一)童年的本體概念:兒童具有不成熟的獨特性
作為“本體”的兒童,可理解為“兒童的獨特性”。它表明,作為一種相對獨立的人,兒童總有區(qū)別于成人的獨特的自身構成及運作過程。為此,我們不妨先回到最基本的生物生理層面去理解兒童的獨特性。人體生理學認為兒童骨質柔軟、骨骼短細、軟骨較多、骨化尚未完成,與成人相比,兒童的骨彈性較好,不易骨折,但堅固性差,承受壓力好,肌肉拉力不如成人,容易在外力的作用下發(fā)生彎曲和變形;兒童肌肉的肌纖維較細,含水分較多,蛋白質較少,間質組織較多,肌肉收縮力和耐力不如成人,肌肉的伸展性和彈性比成人差,容易疲勞,但恢復也比成人快等。這種獨特性還表現在兒童的心理層面和社會適應性。心理學家認為兒童對事物的認識離不開具體事物的操作,很難理解抽象符號的意義;兒童的情緒情感易受到環(huán)境的影響,隨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兒童的自控力、自制力與成人相比是比較薄弱的;從上述生理心理以及社會適應性的角度說明了兒童是一個有別于成人的獨特個體,其獨特性表現就是未成熟的、沒有發(fā)展出來的人,有待于進一步的發(fā)展與進化。因此,課堂教學的目的就是促進兒童多方面的發(fā)展,而不僅僅局限于認知發(fā)展,更需要完善兒童的心理、提高社會適應能力,以達到兒童的和諧發(fā)展。
(二)童年的受體概念:兒童受到社會的制約
作為“受體”的兒童,可理解為“學生的社會規(guī)限性”即規(guī)訓。在??驴磥?知識與權力是緊密聯系的。知識不僅幫助我們理解世界什么樣的;它也提供標準化的技術,比如規(guī)范。“通過規(guī)訓權利的實施,那些關于‘是什么的知識’塑造了個體和某特定人群的基本樣式?!盵3](P30)在課堂中,教師通過優(yōu)先占有客觀知識的優(yōu)勢擁有了權威,并在此基礎上塑造學生的基本樣式。這使得兒童在課堂教學中不得不受到規(guī)訓。課堂教學中的規(guī)訓除了知識本身之外,更與社會文化有關。社會文化期望學生應該具有特定的行為。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對學生的行為要求是不一樣的:如亞洲國家的兒童由于受到儒家傳統(tǒng)思想的深刻影響,更多表現出尊師重道的行為模式,在課堂中更多地表現靜坐、靜聽。
(三)童年的主體概念:兒童具有主觀能動性
作為“主體”的兒童,可理解為“兒童的主觀能動性”。它表明,兒童不可能只是被動地承受課堂教學的影響,不可能只是自我消化式地循環(huán)運轉。作為人與動物的最大區(qū)別,兒童必然要反作用于課堂教學。在課堂中,老師教授的知識大都不能完整、準確地進入兒童的頭腦中,是因為兒童具有對知識的自我選擇,而選擇的參照標準往往是兒童自己感興趣的、比較熟悉的、能對他的已有經驗產生有意義聯系的知識。既然兒童對知識是自我建構的,那么課堂教學就有可能實現兒童自我建構的需要。因此,兒童主體性的另一個表現是兒童有權參與課堂教學內容本身以及課堂教學相關管理的規(guī)定。
在課堂教學中,“本體的兒童”特征為“受體的兒童”提供了可能,即兒童的不成熟為成人幫助兒童盡快成熟提供了教學上的可行性?!笆荏w的兒童”是課堂教學中的事實狀態(tài),“主體的兒童”是我們期望通過課堂教學來促成兒童主體性的發(fā)揮。所以,在課堂教學中,童年概念是以上三種形態(tài)相互作用的產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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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cept of Childhood Deconstruction and Construction and Its Revelation to Pre-education
LU Ying,TAO Zhi qiong
(School of Teachers Education,Ningbo University,Ningbo 315211,China)
Abstract:In his book The Death of Childhood,David Parkin,John critically points out that both media technology of pessimism and optimism to the concept of childhood is an essential definition.He argues that the concept of childhood should be in a more adequat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ology to expla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hildren and electronic media,and construct the concept of childhood in the electronic media.This paper discusses that childhood concept of deconstruction and construction of childhood under the electronic media and then discusses the enlightenment to pre education in understanding the concept of childhood:the ontology of childhood concept shows that children have the uniqueness of immature;The receptor of childhood concept shows that the concept of childhood is restricted by the society and the main concept of childhood indicates that children have the initiative.Key words:The Childhood Death;childhood concept;deconstruction;construction;revelation
Key Words:The Childhood Death;childhood concept;deconstruction;construction;revelation
通訊作者:陶志瓊,教授,博士,從事教育理論研究。
作者簡介:盧英,碩士研究生,從事兒童教育哲學研究。
*收稿日期:2014- 09- 08
中圖分類號:G6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1734(2015)06- 0093-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