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文
(武夷學院 思政教研部,福建 武夷山 354300)
承運人對旅客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及違約責任承擔
——以公路客運合同為例
周玉文
(武夷學院 思政教研部,福建 武夷山 354300)
只要旅客發(fā)出要約,公路客運合同即告成立。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法定安全保障義務和附隨的安全保障義務。法定安全保障義務是嚴格責任,只要承運人不能舉證證明其損失是由旅客本人故意,重大過失,或者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即應當承擔違約賠償責任。附隨的安全保障義務則只能是在承運人有過錯的情況下造成旅客人身傷亡損害的才承擔違約賠償責任。
公路客運合同;承運人;重大過失;人身安全保障義務;違約
運輸合同是我國合同法規(guī)定的15種有名合同之一。運輸合同中的公共客運合同是我國合同法中規(guī)定的對合同當事人一方——旅客保護最為有利的一種合同:該合同不僅有強制締約的規(guī)定,還規(guī)定了對旅客在運輸過程中的傷亡承擔嚴格責任和舉證責任倒置。但是,由于大多數(shù)客運合同尤其是公路客運合同,當事人之間并沒有訂立比較詳盡的書面合同,有的僅僅是記載有始發(fā)站、終到站、票價、發(fā)車時間的一張客票;有的甚至連客票也沒有,如城市公交車、出租車和公路長途客運中對中途上車的旅客的運輸。一旦旅客的人身安全受到損害發(fā)生了糾紛,如何確認承運人對旅客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的履行,如何承擔違約責任等,就是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本文以公路客運合同為例,僅就如何認定客運合同的成立,即對旅客人身安全保障義務的產(chǎn)生,客運合同中承運人對旅客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的認定以及違約責任承擔等問題進行初步探討,以求教于方家。
承運人和旅客的權利義務開始于客運合同的成立,終止于當事人之間的義務履行完畢。因此,要明確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則應當先看合同是否已經(jīng)成立。根據(jù)我國《合同法》第293條關于“客運合同自承運人向旅客交付客票時成立,但當事人另有約定或者另有交易習慣的除外”的規(guī)定,結合公路客運合同的實際情況,合同的成立大致有這樣三種情況:一是公路長途客運,在始發(fā)站上車的旅客的合同的成立要件是承運人向旅客交付客票行為的發(fā)生;二是城市公交車和長途汽車在中途上車的旅客是在旅客上車后合同成立;三是出租車客運是在旅客招手,出租車停車后合同成立。合同的終止是將旅客運送到目的地,旅客下車后。
公路長途客運合同,在始發(fā)站上車的旅客的合同的成立要件是承運人向旅客交付客票時成立,這在實踐中并沒有什么異議。但也有個別旅客來不及買票而經(jīng)過司乘人員同意直接上車的旅客,當然是自上車時合同成立。城市公交車為方便旅客無論是始發(fā)站還是中途站都不要求旅客事先買票,也沒有了事先賣票的設置,上車后或者自動投幣或者人工售票, 這是旅客履行合同義務的行為,與合同成立與否沒有關系,即使旅客逃票,也只是違約問題,而不影響合同的成立。
比較復雜一點的是出租車客運合同的成立,合同成立是在旅客招手出租車停車后,這是由公共客運合同的性質(zhì)所決定的?!逗贤ā返?98條規(guī)定:“從事公共運輸?shù)某羞\人不得拒絕旅客、托運人通常、合理的運輸要求?!边@說明公共客運合同是強制締約合同,旅客一旦提出要約,承運人則必須承諾。如果承運人拒載,須承擔違約責任。[1]旅客站在路邊向出租車的招手行為,從交易習慣上來說是一種要求乘坐出租車的行為,也是一種訂立客運合同的要約行為,因為當事人是明確的——招手的旅客和這輛出租車所屬的人或者單位;標的就是出租車的運輸行為,也是明確的;數(shù)量即旅客到什么地方下車或者說運輸里程,因為按交易習慣也是由旅客一方說了算,也是明確的。如果是出租車的“空車燈”亮著并在路上行駛,即構成合同法意義上的要約邀請,旅客招手則是一種要約。車停下來后,經(jīng)過雙方的對話,最后出租車司機駕車離去,通常原因是出租車司機認為不賺錢,也有的是認為旅客有疾病或者是看旅客不順眼等,怕引起麻煩而拒載。當然大多拒載的司機也說出一些理由,諸如不熟悉路,正在交接班不順路等。只要出租車司機不能證明和認定旅客要求乘車的行為是非“通常、合理”的,根據(jù)合同法規(guī)定就必須與之訂立運輸合同,沒有選擇權,即使不同意成立運輸合同,該運輸合同也仍然成立。這就是強制締約。當司機拒載,即是違反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也違反了強制締約成立的合同,打車的旅客可以要求出租車一方承擔違約責任,也可以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例如,河南省淅川縣城交鄉(xiāng)村民趙某在家吃午飯時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家人急忙將其背到公路邊。此時,一出租車公司的駕駛員王某駕車路過,家人連忙叫停車輛,請王某將病人送往縣醫(yī)院救治。王某見趙某處于昏迷,滿身泥水,就以病人會弄臟車輛為由,拒絕將其送往醫(yī)院。無奈,趙某的家人一直等了20多分鐘,才攔了另一輛出租車將趙某送往醫(yī)院。最終趙某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趙某家人將王某和他所在的公司告上法庭,要求賠償12.4萬元。法院審理認為,依據(jù)出租車經(jīng)營交易習慣,客人招手即為要約,駕駛員停車表示承諾,客人與承運人之間的合同此時成立。被告的拒載行為構成違約。法院判決,拒載司機王某和他所在的公司向死者家屬賠禮道歉并賠償1.8萬元。[2]
法院認定雙方運輸合同成立是正確的,被告方辯解的司機明確告知不愿運送,沒有形成合同,沒有違約的觀點是錯誤的。被告關于趙某死亡是生病所致,其家人沒有當即采取其他措施,而是在路上等待出租車經(jīng)過,對搶救時間的延誤也有一定責任的辯解是有一定道理的。法院只判賠償1.8萬元,而沒有支持其要求賠償12.4萬元的請求,還是充分考慮了被告的辯解的,但法院賠禮道歉的判決顯然是沒有依據(jù)的。因本案提起的是合同糾紛,而不是侵權糾紛。出租車在被招手停下后再拒載,且沒有合理理由,認定合同成立是沒有問題的。其實,對于那些雖然“空車燈”亮著,在旅客招手后沒有停下車的出租車司機中也有人是看見了旅客的招手的,可能是他僅憑打車地點認為去的地點不賺錢,或者從遠觀就不愿意運載這名旅客,由強制締約的性質(zhì)決定,這實際上也是一種拒載行為。只是這種情況具體認定和處理時比較困難:一是打車人知道司機拒載,雖然不滿意,但接著打下輛,也不愿意與之計較;二是與之計較,也無濟于事,因為首先要證明拒載很難,再證明因拒載給其造成了什么損失也難,即使是證明了,勝訴了,恐怕其所得也不抵支出。所以至今筆者未見有這樣的投訴或者訴訟成功的例子。
依照合同法規(guī)定,只有在出租車司機認為旅客要求乘車的行為是非“通常、合理”的要求的情況下,才可以拒載,即有權與之不成立運輸合同。筆者認為,這一點認定起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一般說來,法律、法規(guī)所禁止的乘車行為當然可以認定為非“通常、合理”的要求,例如,非法攜帶槍支、彈藥或者弩、匕首等國家規(guī)定的管制器具乘車的,乘車是為了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的。雖然不是禁止攜帶乘車的物品,但難以分辨其性質(zhì),如旅客某甲攜帶在商店買的仿真兒童玩具槍在夜晚乘車的行為。前幾年曾有出租車司機拒載吸煙乘客的情況并引起討論,有人認為“的哥”拒載煙客于法有據(jù),也有的人認為“的哥”拒載煙客合法合理也合情[3]。筆者認為,一概認定對于吸煙乘客應當拒載或者不應當拒載都是有偏頗的,還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如果是當時正在吸煙,出租車司機要求把煙滅掉后再上車,而吸煙的乘客不同意,可以拒載;司機知道該乘客是一個吸煙的人,或者吸煙的人在上車前主動或者經(jīng)司機提醒后同意將煙滅掉的,就沒有理由拒載。這樣,既執(zhí)行了衛(wèi)生部、交通部等部門的《關于在公共交通工具及其等候室禁止吸煙的規(guī)定》,也保證了吸煙乘客的乘坐車輛出行的權利。
在客運合同成立之后到客運合同結束之前,承運人和旅客之間存在運輸合同的權利義務法律關系。在客運合同成立到客運合同結束這一過程中,旅客發(fā)生人身傷亡等損害的情形大致有這樣幾種:
一是因不可抗力造成旅客人身傷亡的。二是因為違法犯罪行為造成的旅客人身傷亡的。例如,今年7月5日下午發(fā)生在浙江省杭州市公交車人為縱火事件。[4]還有發(fā)生在客運車輛上的搶劫、殺人、故意傷害等案件。三是由于承運人一方?jīng)]有責任的交通事故造成旅客人身傷亡等損害的。四是由于承運人一方有責任的交通事故造成旅客人身傷亡等損害的。五是由于旅客自身的一般過失行為和承運人的安全保障不到位造成旅客人身傷亡等損害的。六是因旅客自身健康原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自身人身傷亡等損害的。
在客運合同中,除了旅客一方包車之外,幾乎沒有當事人尤其是旅客一方協(xié)商約定的余地。因為運輸是國家定價的,運輸線路是固定的,隨身攜帶的物品也是有規(guī)定的,到站也由旅客決定。旅客只要選擇了時間、線路和到站買票后即成立運輸合同。不需要買票成立合同的,旅客只要在指定的站點等候,當車到了站點旅客上車后合同即成立,當事人之間并不需要約定什么內(nèi)容。即使是包車運輸,約定的也只是時間、線路、車型等內(nèi)容,對安全等方面的內(nèi)容也沒有約定。因而,客運合同中承運人的安全保障義務來源于《合同法》、《道路交通安全法》,國務院規(guī)定的《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道路運輸條例》以及交通部頒布的《汽車旅客運輸規(guī)則》、《出租汽車客運服務規(guī)范(試行)》等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章,以及根據(jù)誠實信用原則發(fā)生的附隨義務。
1.來源于法律規(guī)定的安全保障義務。
第一,保障旅客人身安全的義務。主要是《合同法》第302條規(guī)定:“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卑次牧x解釋,該條文對旅客在運輸合同中的傷亡賠償責任的免除事由只有三項,即旅客故意,旅客重大過失,或者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即使是因不可抗力造成旅客人身傷亡等損害也不能免除賠償責任。這是最為典型的嚴格責任。
在法理上,任何一部法律都有其適用的范圍和界限。合同法是關于人們因其所涉及的關系和交易,而對他人應承擔義務的法律,這種義務的承擔,應當有一個界限。合同法不可能讓一個人去做他做不到的事情,客觀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能把責任強加給義務者。在客運合同關系中,承運人的違約,通常是指作為承運人的司乘人員怠于履行職責,運送設備出現(xiàn)毛病等應由其負責任的問題,但不包括第三者直接加害于受害人的情況。如果法律對承運人的義務規(guī)定過于寬泛,使得責任承擔不堪重負,可能影響整個社會經(jīng)濟運行,甚至導致一個行業(yè)或產(chǎn)業(yè)的衰亡。因而,承運人不應當對來自第三人對旅客造成的人身傷亡承擔賠償責任。[5]從《合同法》的相關條文中也可以看得清楚,例如121條規(guī)定:“當事人一方因第三人的原因造成違約的,應當向對方承擔違約責任。當事人一方和第三人之間的糾紛,依照法律規(guī)定或者按照約定解決?!钡?11條規(guī)定:“承運人對運輸過程中貨物的毀損、滅失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承運人證明貨物的毀損、 滅失是因不可抗力、貨物本身的自然性質(zhì)或者合理損耗以及托運人、收貨人的過錯造成的,不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痹诳瓦\合同中對旅客的人身造成傷亡等損害,主要是因不可抗力造成、因第三人原因造成、因承運人的原因造成或者因旅客自身原因——自身健康及故意或重大過失造成這四種情形。法律規(guī)定了在貨物運輸中因不可抗力造成的貨物的毀損、滅失和托運人、收貨人的過錯造成的貨物的毀損、滅失,承運人不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承運人在客運合同中對旅客的安全保障義務要比在貨運合同中對貨物的安全保障義務要高。而在《合同法》第302條并沒有規(guī)定不可抗力為免責事由。再比較貨運合同的規(guī)定,當然可以認為因不可抗力造成對旅客人身傷亡等損害的,承運人仍然要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既然因不可抗力造成旅客人身傷亡等損害的,承運人都要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因第三人給旅客造成的人身損害更要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了。那種認為不可抗力為法定免責事由,對于旅客運輸合同同樣適用觀點是錯誤的。[6]
第二,盡力救助需要救助的旅客的義務?!逗贤ā返?01條規(guī)定:“承運人在運輸過程中,應當盡力救助患有急病、分娩、遇險的旅客?!甭每驮谶\輸過程中患有急病、分娩這完全可以歸因于旅客自身健康原因,依照《合同法》第302條的規(guī)定,由此造成旅客的人身傷亡等損害的,承運人不承擔賠償責任。但給承運人附加了盡力救助的義務,如果沒有救助或者是救助不夠“盡力”,則是沒有履行作為承運人的義務,對由此造成的旅客人身傷亡,后果加重或者擴大等損害要承擔賠償責任。旅客在客運合同中“遇險”無非指兩種情形,一是來自自身的危險,一是來自外界的危險。這里的“遇險”只能是來自旅客自身的危險。例如,旅客因自身全面履行了合同義務,對由此造成的損害就不應當再承擔損害賠償責任。
2.根據(jù)誠實信用的原則發(fā)生的附隨的安全保障義務。合同的附隨義務既沒有當事人之間的約定,也沒有法律上的明確規(guī)定,但是,在一個具體合同履行過程中,從誠實信用原則的角度來看,是合同的義務人應當履行也能夠履行的義務,而合同權利人要求義務人履行該義務也有一定的合理性的。例如,在長途客運合同中,承運方在間隔一段時間后,在有廁所的地方停下來給旅客上廁所提供方便和條件;對暈車的旅客準備了暈車藥(輕度暈車算不上遇險,不是法定義務);長途客運中午或者晚上趕上吃飯時間在有飯店或者食品銷售的地方停車給旅客吃飯和購買食品提供方便條件,等等。
2012年9月2日上午,62歲的蘇某坐某公司的長途汽車出行,途中兩次提出想上廁所,但都未獲司機允許,最后實在無法堅持,司機才停車。因蘇某患尿頻、尿急等病已有3年,事發(fā)當天因長時間沒有排尿加重了病情。蘇某將長途汽車公司告上法院,要求被告賠償19萬余元。蘇某提供的鑒定結論為:蘇某未能及時如廁,對于當天尿液不能排除的病情具有誘發(fā)作用;但前列腺增生癥、急性尿潴留等病癥與途中上廁所情節(jié)無因果關系。因而法院認為,由于被告未及時讓原告下車上廁所,確實對身體造成一定影響,故應進行適當補償。判決支持了部分訴求。[7]在這一客運合同中,旅客蘇某因憋尿造成身體傷害,可以認為是因自身健康原因所致,憋尿也很難認為是“遇險”,當然承運方對此沒有“盡力”救助的法定義務,當事人雙方更沒有這方面的約定。但對于旅客蘇某來說,這是一種需要滿足的生理需求,承運方是可以做到也是應當做到的,因而可以認為是一種合同的附隨義務。所以,法院才判決支持了旅客蘇某的部分訴求。筆者認為,這里用補償是不適當?shù)模ㄔ航K究還是認識到了承運方是應當承擔責任的,這里的責任也只能來自于合同的附隨義務。根據(jù)誠實信用的原則所發(fā)生的附隨的義務,對旅客人身安全的保障義務要輕于法定義務和約定義務,也不需要旅客達到法律規(guī)定的“遇險”的程度才產(chǎn)生該項義務。
前面我們討論了承運人對旅客應盡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的一般情況,但在旅客發(fā)生人身傷亡損害時,情況往往是復雜的,還要結合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以最后確定責任承擔問題。下面我們通過三個具體的案例來看承運人違反對旅客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的責任承擔問題。
案例一,旅客下車后摔倒死亡案。[8]2008年7月13日上午,乘客是國方(男,60歲)在江陰市東門汽車站購買了去江陰市月城鎮(zhèn)的車票,乘新國線公司一中型普通客車。上午8時50分許,車行駛到月城鎮(zhèn)元涇橋地段,在車輛未停穩(wěn)時售票員打開車門,是國方隨即下車,造成是國方下車后倒地受傷。經(jīng)送江陰市人民醫(yī)院搶救無效于當日死亡。江陰市交警大隊于2008年8月8日出具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何元直駕駛車輛在普通公路途中下客,售票員陳建妹在車輛未停穩(wěn)時打開車門未保證旅客安全;是國方在車輛未停穩(wěn)時下車未確保安全。同時認為:由于該事故中的雙方為客運經(jīng)營者與旅客關系,建議是國方的經(jīng)濟損害賠償由人民法院通過民事訴訟解決。死者是國方的繼承人錢生坤等四原告向江陰市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被告新國線公司賠償死亡賠償金、醫(yī)療費、喪葬費、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等310399.2元。被告辯稱:本案損害是由于是國方未按規(guī)定在車輛停穩(wěn)時下車造成的,且是在下車后走了幾步才跌倒的,其本人應當承擔全部責任。法院審理認為,死者是國方被告形成公路旅客運輸合同關系,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受害人是國方雖然是在下車后倒地受傷,但下車倒地是一個連貫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是國方與被告之間的客運合同尚未履行完畢,被告作為承運人未能盡到安全保障義務。雖然是國方在車輛未停穩(wěn)時下車未確保安全,但是被告未能提供證據(jù)證明其下車行為構成故意或者重大過失,故不能免除被告作為承運人應當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因而法院判決被告賠償錢生坤等四原告死亡賠償金等各項損失310399.2元,扣除掉被告已經(jīng)支付的30000元,余款280399.2元在本判決發(fā)生效力之日起10內(nèi)支付給原告。被告上訴到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09年2月24日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關鍵在于如何認定“運輸過程中”旅客是否有“重大過失”。根據(jù)《合同法》第302條規(guī)定,“運輸過程中”一般是指從旅客上車開始到旅客下車這一時間段,但又不能機械一律地認為只要不是在這一時間段的就不屬于“運輸過程中”。在一般情況下,旅客邁出車門下車后,運輸過程即告結束,但是如果是車在沒有停穩(wěn)或者是在人員擁擠或者是司乘人員緊急催促等情況下,旅客在下車后摔倒的,憑人們的日常經(jīng)驗,這主要是由于車上的原因造成的;盡管也可能會有旅客注意不夠的一方面,但主要還是由于車沒有停穩(wěn)或者是在人員擁擠或者是司乘人員緊急催促等情況下造成的。當然,如果是車已經(jīng)停穩(wěn)或者是旅客有秩序下車,而且司乘人員并沒有催促或者還提醒旅客的情況下,旅客也有可能自己不注意而摔倒致傷的情況,而這種情況下,則只能認為是其本人有重大過失了。在本案中,乘客是國方是一名60歲的老人,承運方在車輛未停穩(wěn)時就打開車門要其下車,雖然是在下車后走了幾步才跌倒的,根據(jù)日常經(jīng)驗法則,這是由于車沒有停穩(wěn)慣性造成的,盡管也可能其本人有注意不夠的方面,但不能認為本人有重大過失。所以,法院認定承運人承擔違約賠償責任是正確的。
案例二,旅客下車摔傷賠償案。[9]2006年7月13日,趙姝婧持南通文峰外事旅游汽車有限公司(以下稱文峰公司)出售的車票從南通乘坐上海巴士長運高速客運有限公司(以下稱巴士公司)所屬滬AR3981號客車到上海。當車行駛至南通市通常汽渡公司(以下稱通常汽渡)所屬過江渡口,趙姝婧按照渡口和客車司機要求下車待渡時, 不慎從車踏板上踏空摔倒而受傷。2006年11月6日,趙姝婧訴至江蘇省南通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法院,要求文峰公司、巴士公司及通常汽渡三被告連帶賠償已發(fā)生的醫(yī)療費、誤工費損失34323.35元。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趙姝婧是與文峰公司訂立運輸合同,客票由文峰公司簽出并根據(jù)其指定的時間、地點乘坐車輛,趙姝婧不能從車票上獲得巴士公司與該運輸合同存有法律關系的信息,故本案客運合同存在于趙姝婧與文峰公司之間。作為承運人的文峰公司應當對趙姝婧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但趙姝婧系自己踏空摔倒致傷,未盡到充分注意義務,從公平原則出發(fā),趙姝婧應承擔部分責任。認定趙姝婧受傷所產(chǎn)生的醫(yī)療費、誤工費等損失合計34323.35元。其余損失10297元由趙姝婧自負。趙姝婧提出上訴,認為自己不存在故意或重大過失,一審判決其自行承擔30%的責任不當。南通市中級法院審理認為,趙姝婧下車待渡,客車已停穩(wěn),然車身較高,趙姝婧應意識到有一定的危險,但其未盡充分注意義務,不慎踏空摔倒,此系趙姝婧未盡謹慎注意義務所致,應認定其具有重大過失。在嚴格責任歸責情形下,根據(jù)合同法第302條第一款、最高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解釋》第2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可減輕文峰公司賠償責任。一審按三、七開應屬合理適當。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筆者認為,本案二審法院認定旅客趙姝婧有重大過失是正確的。本案旅客趙姝婧摔傷,是在車輛已經(jīng)停穩(wěn),而且沒有人擁擠的情況下摔傷的,承運方的司乘人員并沒有任何過錯。本案一審也認識到這一點,認為原告趙姝婧未盡充分注意義務,但沒有認定這屬于一般過失還是重大過失,只是說根據(jù)公平原則,趙姝婧也應承擔部分責任,進而判決其本人承擔30%的責任。筆者認為,這里不存在公平原則適用的余地,如果是旅客的重大過失造成的自身損害,根據(jù)合同法第302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承運人不承擔賠償責任;如果是旅客的一般過失造成自身損害,則承運人應當承擔全部賠償責任。二審判決在認定原告旅客存在重大過失造成自身傷害的情況下,判決維持承運方承擔70%的責任的一審判決,在適用法律上明顯是錯誤的。因為,根據(jù)《合同法》第302條關于“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即在旅客傷亡是因其本人有“重大過失”時是不賠償?shù)?。如果在旅客自身有重大過失情形下造成損害也要承運人承擔賠償責任,本來是不應當賠償,又何談減輕呢?但是,由于一審判決錯誤,且一審判決不利益的當事人一方又沒有上訴,而是有利的一方當事人單方上訴,根據(jù)“禁止不利益變更原則”,二審法院也只能維持原判決了。但該判決的說理部分卻對法律的適用進行了錯誤的導向。這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
在我國《合同法》等相關法律中,規(guī)定了較其他合同都嚴格的承運人對旅客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而在客運合同中,公路客運合同又是比較容易發(fā)生旅客人身傷亡等情況的。承運人對旅客的人身安全保障義務最主要的是來源于《合同法》第302條關于“承運人應當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傷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的規(guī)定,這可以稱為承運人的法定安全保障義務;還來源于在合同成立之后直至合同履行完畢的全過程中的對旅客協(xié)助、通知、提醒等附隨義務,筆者認為可以稱之為附隨的安全保障義務。
承運人的法定安全保障義務,只要旅客的傷亡發(fā)生在運輸過程中,只要承運人不能舉證證明其損失是由旅客本人故意、重大過失,或者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這三種情形之一造成的,承運人即應當承擔違約賠償責任。要注意的是旅客的傷亡必須是發(fā)生在“運輸過程中”,“運輸過程中”當然主要發(fā)生在車上,但也不能機械地認為凡是在車上的傷亡就算數(shù),在車下的傷亡就不算數(shù),在前文案例一中的“旅客下車后摔倒死亡案”,旅客雖然在車下倒地身亡,但其主要原因是下車過程中造成的,在車下倒地身亡不過是在承運人“運輸過程中”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的一個結果而已。至于說到《合同法》第302條對承擔運人規(guī)定的負擔過重問題,筆者認為,對來自于第三人對旅客造成的人身傷亡,承運人在向旅客賠償損失后,可以向對旅客造成人身傷亡的第三人進行追償,這也不算加重承運人的責任。另外,由承運人向造成損害的第三人追償比旅客向第三人直接追償要容易得多,承運人也更有積極性避免這種損害的發(fā)生。如此權衡還是利多弊少的。[8]承運人對旅客的附隨安全保障義務,則應當是一種過錯產(chǎn)生的義務。
[1]崔建遠.合同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522.
[2]溫中泉,肖國清.拒載病人,出租車司機擔責[N].大河報,2008-08-28(33).
[3]何悅.“的哥”拒載煙客于法有據(jù)[N].檢察日報,2005-04-13(6).
[4]楊鋒,蕭輝.杭州公交縱火疑犯包來旭的兩面人生[N].文摘報,2014-07-12(1).
[5]劉宏.公共汽車上的安全保障問題——合同法第302條的適用范圍到底有多大?[N].人民法院報,2003-12-22(4).
[6]陳小君.合同法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408.
[7]顏斐.難以支持,但可適當補償[N].浙江法制報,2013-04-27(10).
[8]徐竹君,成志昀.乘客下車過程屬運輸過程組成部分——錢生坤等訴新國線集團(江陰)運輸有限公司公路旅客運輸糾紛案[M]//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人民法院案例選.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9:51-57.
[9]任智慧峰.旅客下車不慎摔傷,承運人依法賠償——江蘇南通中院判決趙姝婧訴南通文峰公司等合同糾紛案[N].人民法院報,2007-10-19(5).
(責任編輯:胡先硯)
2014-09-01
周玉文(1957- ),男,山東樂陵人,武夷學院思政教研部副教授,律師。
D631
A
2095-4824(2015)01-01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