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周(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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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默爾斯眼中的“他者”
—勞倫斯《袋鼠》中的殖民意識
廖春周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摘 要:1922年,因西方傳統(tǒng)價值觀的瓦解而深感失落的勞倫斯,自我流放于澳洲。身為來自大英帝國的知識分子,勞倫斯借助《袋鼠》中的主人公薩默爾斯來表達自己對旅澳生活的失望情緒。薩默爾斯對“他者”的表征,也即對澳大利亞的自然景觀、社會環(huán)境、當地人及日常生活等方面的表征,流露出了植根于作者內心深處的殖民意識。關鍵詞: 勞倫斯;《袋鼠》;他者;殖民意識
“他者”是相對于“自我”而形成的概念,是指自我以外的一切人與事物。[1]在文學批評中,他者被后殖民主義研究者廣泛地運用于分析帝國主義與殖民地的關系中。本文運用后殖民視閾下的“他者”概念,對勞倫斯的《袋鼠》進行文本分析,以探討勞倫斯的《袋鼠》與大英帝國殖民意識的共謀性。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加深了勞倫斯對西方文明的失望以及因西方傳統(tǒng)價值觀的瓦解而感到的失落。在《袋鼠》中,勞倫斯借主人公薩默爾斯表達了他的這種失望情緒。薩爾默斯深深地感到戰(zhàn)爭給人類帶來的毀滅性影響,人類的內心變得更加壓抑和扭曲。他對西方文明徹底絕望,渴求在澳大利亞尋找到一方未受污染的凈土,這就是他自我流放到澳大利亞的原因。
不過,在澳大利亞,薩默爾斯總是以一副唯我獨尊的姿態(tài)彰顯身為大英帝國國民的優(yōu)越感,盡管他對原始的大自然心馳神往,但不知為何,面對眼前廣袤而人煙稀少的土地,卻感到十分懼怕:“森林死般寂靜,鳥兒好像淹沒于沉靜之中。等待,等待……灌木林好似永久地等待著。沒有人走近它,它在等什么呢?”[2]9他認為:“澳大利亞成為一個國家前,要有人用血來澆灌它。這兒的土壤植物好似都在等待著?!盵2]79祝遠德教授在論述康拉德小說時指出:“作為帝國話語一部分,他的地理他者凸顯出來的是荒蠻、原始和充滿誘惑力的原始狀態(tài),為西方人對它的占領制造了理論依據?!盵3]勞倫斯在《袋鼠》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正是這種殖民意識。
面對澳大利亞的社會環(huán)境,薩默爾斯彰顯出了作為大英帝國國民的優(yōu)越感。他總是不滿于澳大利亞“狗窩樣的小屋”,認為“一切都糟透了”[2]8,嫌棄骯臟污穢的鄉(xiāng)下,抱怨廢棄生銹的罐頭盒的氣味,甚至連門號上的名字如“艾略特” “特列斯幫” “天使之家” “貝特奧爾”等他都不滿意,他希望能看到純澳大利亞的門號。其實,這些英式的門牌,正說明澳大利亞帶有英國的影子,具有英國味。當薩默爾斯郁郁寡歡地漫步于悉尼街頭,想起倫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考文特公園、圣馬丁巷時,他竟差點流下眼淚:“在環(huán)狀碼頭,他思念起倫敦橋。這里不是倫敦,卻完全倫敦化。唯一缺少的是倫敦所具有的古老而迷人的魅力。這個南半球的倫敦本身是瞬間建成的,但以假亂真。如同人造奶油替代黃油一樣,完全可以把它當成倫敦?!盵2]16在薩默爾斯看來,澳大利亞只是對英國倫敦蹩腳的模仿,悉尼只是倫敦的仿制品,缺乏真正的內涵。由此可見,薩默爾斯難以擺脫歐洲殖民文化的影響,同時也清楚地折射出埋藏于勞倫斯心靈深處的殖民意識及其優(yōu)越感。
殖民意識、歐洲中心論等觀念,都或多或少地影響了生活在那個時代的英國的作家及創(chuàng)作,在他們的作品中可以發(fā)現(xiàn)殖民意識的痕跡,比如薩克雷的《名利場》、勃朗特的《簡愛》、奧斯汀的《曼斯菲爾德莊園》,等等。正如張中載教授所說: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英國作家也難以擺脫長期積淀下形成的集體意識,即白人優(yōu)秀、歐洲中心的意識?!盵4]勞倫斯筆下的薩默爾斯,總是用剝奪澳大利亞男性氣質的方式來否定他們的人性,從而將澳大利亞人女性化、動物化以及植物化。
剛到澳洲,薩默爾斯就感到這里的人都“缺乏教養(yǎng)”,似乎都是野蠻人。這一點,正如英國著名歷史學家基爾南所說,在歐洲人的心目中總有一個亙古不變的“東方形象”—野蠻人,“人們奉希臘人為導師,借取靈感,相信自己的文明和野蠻正相對峙;卻一點也不操心這里所謂的野蠻究竟是哥特式浪漫主義的野蠻、原始文明的野蠻、東方的野蠻,還是退化的野蠻”[5]。薩默爾斯認為自己是受過英式教育的正統(tǒng)的英國人,有別于其他蕓蕓眾生,在他看來,澳大利亞的人都不具備“人格”。當看到一個澳洲青年在干沙里打滾時,薩默爾斯覺得“他像一頭動物仰臥在陽光里”[2]23;當孩子們天真地玩耍時,他認為“如同無憂無慮的負鼠般玩命地折騰著”[2]23。1922年6月13日,勞倫斯旅澳期間,在給他大姨子埃爾斯的信中提及澳大利亞人,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他們總是這樣庸俗地、毫無意義地生活下去。這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空虛,毫無意思,這使我感到討厭。他們都很健康,但在我看來他們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盵6]因此,在勞倫斯筆下,澳大利亞這一民族成了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劣等民族;而對澳大利亞動物化的描述,正是勞倫斯的寫作手法,也是西方建構殖民地—“東方形象”—的常用手法。
在勞倫斯所生活的年代,男性氣質在社會生活中占據著統(tǒng)治地位,這種家長式的男性氣質代表著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威。在小說中,薩默爾斯多次消解鄰居杰克的男性氣質,使其缺乏統(tǒng)治權力,顯得懦弱,從而彌漫著女性氣質。薩默爾斯的語言更充滿歧視:“考科特繃著嘴唇,瘦削、理光胡子的臉上呈現(xiàn)蒼白色,他的嘴唇直到咧開沒動一下。這是他們殖民地人的樣子,他像原始人那樣深邃的眼睛里有一種神秘感?!盵2]29就個人層面而言,胡子是男性氣質的代表性特征之一,而杰克干干凈凈的臉龐,在薩默爾斯看來,缺乏的正是男性氣質;就國家層面而言,薩默爾斯嘲諷澳大利亞當局沒有權威,一切都很隨便,不負責任,這其實是將澳大利亞政府女性化,缺乏維護當局權威的能力。由此可見,薩默爾斯在將澳大利亞人物化、非人格化及女性化的過程中,充滿了殖民意識和自我優(yōu)越感,其意在說明:作為大英帝國的殖民地,澳大利亞政府毫無能力來維護自己的權威性,因而需要英國的幫助。
作者的殖民意識,不僅體現(xiàn)在對澳大利亞自然景觀和社會環(huán)境的描寫及男性氣質的消解上,而且體現(xiàn)在對日常生活繁雜瑣事的記述上。例如,當澳大利亞的出租車司機向薩默爾斯收取8先令車費時,妻子哈里埃特抱怨說:“星期六在倫敦只需要兩先令?!盵2]5薩默爾斯更嘲諷道:“他敲詐我,可你在這個自由國家,這里的人可以隨意要價讓你付,你不得不付給他們。這是自由!他們漫天要價,而你不情愿也得照付不誤?!盵2]5其意在說明澳大利亞人毫無原則可言,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漫步于悉尼港口的薩默爾斯,看著南半球夜空的美景,卻深感孤獨、恐慌與不安,他覺得這里的一切與當初的預想有著天壤之別。這表現(xiàn)出薩默爾斯的矛盾心理:當初他帶著愛恨交織的心理離開英國,來到“嶄新的”澳洲,而到了澳洲之后,他又感到很失望,認為澳洲畢竟只是英國的殖民地,無法與他的祖國相媲美。他回到家中時,妻子哈里埃特已將晚飯放到桌上,并說“肉是唯一真正便宜的東西,這塊大肉只要兩先令,要是能變的話,咱們肯定能變成野人和食肉獸”[2]11。顯然,在哈里埃特看似幽默的話語里,也透露出她的殖民意識。待在這個殖民國家,哈里埃特生怕自己會變成被殖民者的同類—“野蠻人”。事實上,薩默爾斯也不無這樣的“擔憂”,以至于他不想和妻子哈里埃特以外的人說一句話,他們都害怕自己高貴的血統(tǒng)在同殖民地人的交往中被稀釋掉。這已將薩默爾斯、哈里埃特夫婦的帝國情結、殖民意識及其自我優(yōu)越感表露無遺。
綜之,由于對西方傳統(tǒng)文明的失望,薩默爾斯及夫人來到澳大利亞尋找希望,然而,由向往到失落,由希望到失望,再到最后離開,這一切無不說明,不論是勞倫斯對“他者”的表征還是消解,都與大英帝國的殖民意識具有共謀性,映射出了作家潛意識里的殖民意識和帝國的優(yōu)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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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畢士奎)
“Otherness” in Somer’ Eyes:
Colonial Ideology in D. H. Lawrence’s Kangaroo
LIAO Chun-zho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China)
Abstract:In 1922, Lawrence was depressed with everything in European civilization and Western traditional values, which is the cause of his self-exile in Australia. As an intellectual from Britain, Lawrence conveyed his own disappointment with Australia by the virtue of the protagonist Somers. What he represented in his novel is distorted and prejudiced. The representations of everything, including the representation of natural sceneries, social settings, residents and daily life in Australia reveal Lawrence’ s deeply-rooted colonial ideology.
Key words:D.H.Lawrence’s;kangaroo;otherness;colonial ideology
作者簡介:廖春周(1990—),女,江西新余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收稿日期:2015-09-06
文章編號:1008-7931(2015)05-0098-03
文獻標志碼:A
中圖分類號:I1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