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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論庾信《哀江南賦》的承傳接受

      2015-04-15 18:06:22何世劍南昌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江西南昌330031
      關鍵詞:箋注庾信江南

      何世劍(南昌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1)

      試論庾信《哀江南賦》的承傳接受

      何世劍
      (南昌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庾信是六朝文學的集大成者,其 《哀江南賦》乃賦中之名篇,傳誦千古。后世接受庾信 《哀江南賦》的歷史進程可概括為三個時期:1、北周至宋代,為 《哀江南賦》接受的奠基期, 《哀江南賦》逐漸被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所接受,其接受表現(xiàn)主要有:閱讀、賞析、箋注、評騭等;2、元代至清代,為 《哀江南賦》接受的升格期,它激發(fā)了天下士子在知識分子立場與身份、民族矛盾及社會沖突等諸多方面的升格思考;3、近現(xiàn)代以來,為 《哀江南賦》接受的深化期,承傳庾信的 《哀江南賦》成為了一種文化自覺和“集體無意識”的接受行為。

      庾信;《哀江南賦》;承傳接受;史綱

      庾信是六朝文學的集大成者,在南北文化交流、魏晉南北朝文學向隋唐文學演進中起了重要作用,他的詩文創(chuàng)作對后世有著深刻的、廣泛的影響,研究他具有重要的文學史、文化史意義。庾信所撰《哀江南賦》,乃賦之名篇,有“賦史”之稱。由于其語言悲美、結構宏偉、使事用典妥貼,更由于其浸蘊著深深的 “鄉(xiāng)關之思”、“身世之悲”、“故國之哀”,“緬王室、述祖德、敘時事、寄哀情”等質性,引發(f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品賞、箋注、評點、擬寫等接受興趣,特別是在社會矛盾激化、民族問題上升、地域沖突明顯之際,庾信的《哀江南賦》經(jīng)常會躍入文人的觀照視野,成為審視的對象和考察的重心[1](P56)。后人接受《哀江南賦》,實則“借庾信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吐出的都是對家國的思念與熱愛的滾燙氣息?!栋Ы腺x》成為賦之經(jīng)典,根源于此。本文主要從歷時的角度,考察在不同歷史時期“夷夏之辨”及“忠君愛國”理念的影響下人們接受庾信《哀江南賦》的進程、表現(xiàn),把握《哀江南賦》接受潮的成因、性質,梳理其內在衍化、拓展、流變、轉承的邏輯。

      一、北周至宋代:《哀江南賦》承傳接受的奠基期

      在北周至宋代這一歷史時期中,庾信的《哀江南賦》逐漸被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所接受,其接受表現(xiàn)主要有:閱讀、賞析、箋注、評騭等,它為人們所肯定,是這一階段的接受主流。許多人認識到它所具有的深重的歷史文化內涵、深刻的反思批評意識及強烈的“鄉(xiāng)關之思”,認為它代表了庾信后期的主要寫作心態(tài),反映了庾信高超的寫作技藝。這一階段對庾信《哀江南賦》的認識和接受,確立了此文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奠定了后世對它的接受基調、接受表現(xiàn)。

      北周文風貞剛,人們對庾信詩文卻普遍持“好賞摹仿”態(tài)度,這從庾信與北周皇室宗親的大量詩賦酬唱中可見一斑。如史書中明確提到趙王宇文招“博涉群書,好屬文,學庾信體,詞多輕艷”。北周滕王宇文逌在庾信在世之時,為之出資編訂集子并撰序,可謂是第一個有功于庾信《哀江南賦》接受之人。宇文逌比庾信年小許多,但他們成了忘年之交。庾信在北朝生活貧困時,得到了宇文逌的大力接濟和幫助。庾信集中有《謝滕王賚巾啟》、《謝滕王賚馬啟》、《謝滕王賚豬啟》三篇,是庾信在接受了滕王宇文逌的惠贈后寫的感謝信,看得出兩人交情甚密。當時北周王公大臣好學、崇尚 “南風”,對庾信詩賦有較好的接受“期待視野”,普遍存有“求新尚異”的文化心理。宇文逌序言末征引宇文護評價庾信“南人羈士,至孝天然”之語,見出他肯定庾信思念故國的行為。

      隋代盛行“革文華”之風,對庾信詩文的接受持謹慎保守態(tài)度,限制了《哀江南賦》的較好流傳。李諤的《上隋高祖革文華書》高揚圣人之學、儒家之學,以文學的社會功利性對抗文學的審美性,高標文章思想內容而貶斥寫作技巧。庾信作為“宮體詩”、“徐庾體”的倡導者和踐行者,其文章無疑是李諤批判的對象?!俺酰瑢傥臑殁仔朋w”的晉王楊廣,為了不讓詩文創(chuàng)作影響和改變他在高祖心目中的良好印象,甚或是有意迎合父王新變文風的政治舉措,拋棄了“庾信體”。“隋末大儒”王通在《文中子·事君篇》中說:“文士之行可見……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誕。”[2](P106)王通常以繼承孔子衣缽自居。他之所以批評庾信,認為庾信是夸人,乃在于庾信不符合他理想中的“君子”標準。當然,在這一社會文化語境中也因為有識之士對廋信的《哀江南賦》做了一些“箋注”等基礎性工作,從而奠定了它在唐以后的接受基礎。如廢太子楊勇曾令魏澹注《庾信集》?!端鍟の哄鳌氛f:“及高祖受禪,(澹)出為行臺禮部侍郎。尋為散騎常侍、聘陳主使。還除太子舍人。廢太子勇深禮遇之,屢加優(yōu)錫,令注《庾信集》,復撰《笑苑》、《詞林集》,世稱其博物?!保?](P950)魏澹注《庾信集》今已不存。余嘉錫先生《四庫提要辨證》從《通志·藝文略》中見到鄭樵著錄《哀江南賦》注有“魏彥淵”一家,認為魏彥淵“即魏澹也”,并推斷“此蓋所注《庾信集》中之一卷,經(jīng)唐人析出,偶存于宋秘閣者”。魏澹是第一個為《庾信集》作注之人,開創(chuàng)了“箋注”這一接受庾信詩文的方式。據(jù)宋胡仔《漁隱叢話后集》卷十七“唐人、雜紀下”所載,此注至南宋末即散佚,今已不存。

      有唐一代,整體上對庾信詩文保持一種開放的學習態(tài)度。鑒賞方面,如蘇颋、蔣乂等人自小皆能熟練背誦《哀江南賦》、《枯樹賦》,有“神童”之美譽。在創(chuàng)作方面,唐人充分吸收了庾信詩賦的養(yǎng)分,通過自身的努力,將唐詩加以發(fā)展。“初唐四杰”、李白、杜甫、李商隱等許多大詩人都受庾信詩文沾溉,一定程度上為《哀江南賦》的傳播接受起到了助推作用。楊慎《升庵詩話》指出:“庾信之詩,為梁之冠絕,啟唐之先鞭?!迫私^句,皆仿效之?!保?](P206)葛曉音先生也指出:“從初盛唐到中晚唐的詩歌名篇中,到處都可發(fā)現(xiàn)庾信影響的痕跡?!保?](P245)初唐史家令狐德棻等在撰寫《周書·庾信傳》時,全文載錄了《哀江南賦》,指出:“信雖位望通顯,常有鄉(xiāng)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6](P498)首次拈出“鄉(xiāng)關之思”來評騭庾信入北后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和思想情感??傮w上講,初唐史家對庾信行為有所回護,對庾信詩賦較為褒揚,奠定了其后歷朝接受的基調——肯定庾信及《哀江南賦》為主流?!冻缥目偰俊肪砦遢d:“《哀江南賦》一卷,王道珪注;《哀江南賦》一卷,張廷秀注”[7](P276);南宋鄭樵《通志·藝文略八》曰:“開府儀同《庾信集》二十一卷,又《略集》三卷:庾信《哀江南賦》一卷,唐 張廷芳注;又一卷,崔令欽注;又一卷,魏彥淵注”[7];《宋史·藝文志七》曰:“《庾信集》二十卷,又《哀江南賦》一卷”[7](P277)。從以上書目及史書所載可知,在武則天到唐玄宗執(zhí)政時期,掀起了一陣箋注《哀江南賦》的熱潮,出現(xiàn)了王道珪、張庭芳、崔令欽三家注,此三注至南宋時期還在流傳,后散佚,今已不存。依據(jù)現(xiàn)今能見之唐李嶠撰、張庭芳注、胡志昂編《日藏古抄李嶠詠物詩注》[8]中引用的庾信詩3處,與今本對照均無誤,見出張庭芳對庾信作品較為熟悉,其箋注庾信《哀江南賦》一文的行為應該確已發(fā)生。中唐時期,杜甫對庾信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他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保?](P896)“庾信生平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10](P1499)還在《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中說:“哀傷同庾信”??梢姸鸥︹仔乓喽嘤薪邮埽壤^承了庾信詩歌的清新,也非常喜歡庾信的老成文風,并對此加以摹仿。逮至晚唐,溫庭筠、李商隱等沉溺于對內心感傷的吟詠,“哀同庾開府”,體味庾信的痛苦心情,達到情感的強烈共鳴。如李商隱《聞著明兇問哭寄飛卿》有言:“何因攜庾信,同去哭徐陵。”[11](P6200)何焯《義門讀書記》指出:“義山五言出于庾開府”[12](P1243)。李商隱在用典、遣詞造句、意象、主題、比興表現(xiàn)手法等方面對庾信有著明顯的因襲。整個唐代,貶抑庾信人格及《哀江南賦》文學成就者不多,僅崔途等少數(shù)幾人,一般均承認庾信后期有較為強烈的“鄉(xiāng)關之思”。

      北宋時期對庾信詩賦的接受可以用 “推許陶杜,毛疵庾徐”來概括。歐陽修等撰修《新唐書》時,直接揭示和闡發(fā)了庾信詩賦在中國詩歌史上的重要地位,指出庾信為中國詩歌的律化奠定了基礎。黃庭堅高度贊許庾信對寫詩藝術的刻意追求,說:“寧律不諧,不使句弱,用字不工,不使語俗,此庾開府之所長也。”[13](P105)但他也指出:“杜之詩法出審言,句法出庾信,但過之爾”[14](P216),認為前人對杜甫和庾信句法上的緊密關系言過其實。秦觀稱許“徐、庾長于藻麗”,認可了庾信組織文字的能力;張戒說:“子美詩奄有古今……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在子美不足道耳。 ”[15](P307)他認為杜甫詩接受了徐、庾的經(jīng)驗,但高于“徐庾體”;又說:“自建安七子、六朝、有唐及近世諸人,思無邪者,惟陶淵明杜子美耳,余皆不免落邪思也。六朝顏鮑徐庾,唐李義山,國朝黃魯直,乃邪思之尤者?!保?5](P315)張戒站在儒家詩教的立場,對徐、庾等人執(zhí)著于吟詠內心情性,在文字組織上費工夫的行為甚為不滿,而主張像陶淵明、杜甫一樣落筆天成,內容雅正,自然無邪?!栋Ы腺x》及庾信的另一篇賦《愁賦》,成為此期體認庾信后期心態(tài)的代表之作。批評之聲漸次多了起來,如王禹偁《和自詠》:“庾信悲哀休作賦”;胡宿 《上兩浙均輸徐學士》:“江山滿目,多庾信之悲哀?!钡鹊?。當然,理解庾信苦衷、同情庾信哀愁的人占多數(shù)。宋臣外放為官、羈旅邊關或漂泊異鄉(xiāng)時,經(jīng)常會想起命運不濟的庾信,與之進行一次又一次跨越時空的對話,感慨身世時運。如劉摯《金陵》:“吟毫千百年間事,剩寫江南庾信哀?!睔W陽修《上胥學士(偃)啟》:“庾以流離而多感”;張耒《歸馬》:“思歸庾信正多愁”;晁以道《秋》:“故知庾信多清淚”;劉一止《曾宏父將赴官都城示詩次韻自述并贈其行》:“庾信多哀思,年來方解愁。”庾信“老更成”的鄉(xiāng)關之思作品撫慰了普遍帶有“老”“愁”心態(tài)的宋人。李步嘉先生《〈哀江南賦〉舊注發(fā)微》一文曾引“宋晁迥《法藏碎金錄》卷六記劉安國好誦《哀江南賦》”事,再結合晏殊《類要》、曾慥《類說》中有“《哀江南賦》注”,推斷“宋人在讀《哀江南賦》后曾作過不少箋注是可以推知的”[16](P62-63)。 特別是南宋時期,庾信《哀江南賦》尤其流行。南宋周文璞《誦〈哀江南賦〉》一詩有言:“……惟吾愛好詞,細碎窮注箋。中間多佚事,他書亦不傳。極欲補闕漏,今方長棄捐。重效嘈囋聲,庶幾與周旋?!睆闹苁稀爸匦о袊月?,庶幾與周旋”句見出,宋時庾信的《哀江南賦》已經(jīng)成為一個具有“多重”闡釋力的文本了。

      宋金元之際,對庾信《哀江南賦》的接受達到高峰,我們可以通過“使金(遼、元)宋人”這個特殊的群體來考察。使臣們將庾信作為一個參照,在“庾信”行為及《哀江南賦》的對待性向度上,由于禮法觀、價值觀等不同,在價值判斷、行為選擇方面有著兩類相反的接受表現(xiàn)。一類汲養(yǎng)于儒家忠君愛國宗法禮儀制度之中,憑借自我的價值理性、高邁的人格精神超越了生死規(guī)約,沒有追步庾信,而是矢志不渝,奏響了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強音;另一類則在情與禮(情與理)的斗爭、仕與隱的抉擇、生與死的矛盾之中終于沒有堅守,選擇了前者,和庾信一樣在沉淪中獲得了新生。從社會的演進和大中華文化的發(fā)展來講,他們也為時代的前進作出了貢獻。前者,可以堅持操守而終獲遣歸的洪皓、朱弁、張邵為代表;后者,可以文虛中、吳激、高士談等為代表。值得指出的是,即使是前者,他們也很少批評庾信,而是在拜讀庾信的詩賦時,一起思念家鄉(xiāng)、故國,升華哀情愁緒。如洪皓《次韻學士重陽雪中見招不赴》:“哀哉庾信江南賦,悶讀頻移玉座春?!保?7](P19175)時間上的流逝感、地域上的偏離感、文化上的落寞感、行動上的恥辱感、心態(tài)上的悲憤感等曾影響到庾信詩文寫作變化的因子都漂移到他們身上,一一書寫為哀怨詩詞。在使金士人的詩歌中,我們可以經(jīng)??吹解仔潘?jīng)使用過的“鄉(xiāng)關”、“南冠”、“南望”、“胡塵”等詞匯及江南風物意象。他們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可以看作是幾百年之后庾信“鄉(xiāng)關之思”作品的“異代同響”。

      二、元代至清代:《哀江南賦》承傳接受的升格期

      元代至清代,《哀江南賦》引起了文人士大夫對之箋注、吟詠、評騭、仿作之興趣,它經(jīng)常走入反觀歷史、尋求心理寄托和行動坐標的天下士人閱讀視野,在他們胸中激起了陣陣漣漪,激發(fā)了天下士子在知識分子身份、民族矛盾及社會沖突等諸多方面的升格思考。

      元代箋注庾信《哀江南賦》者僅王防御一人,方萬里悼挽王防御有言:“溫飽逍遙八十余,稗官原是漢虞初。世間怪事皆能說,天下鴻儒有不如。聳動九重三寸舌,貫穿千古五車書。哀江南賦箋成傳,從此韋編鎖蠧魚?!保?8]王防御箋注《哀江南賦》本,現(xiàn)已不存,不過透過方萬里的挽詩,我們能感受到王防御箋《哀江南賦》用力甚勤,博覽群書以向深處發(fā)掘貫通。元人對于庾信其人及 《哀江南賦》,受到了民族情緒的干擾,整體上評價不高,如元方回《恠夢十首》之三:“肯顧江淹恨,焉知庾信愁?!睂庮櫧椭蓿辉阁w味庾信之愁;吳萊《送俞觀光學正赴調京師》:“佐朝肉藿豈異謀,庾信詩賦但雕鎪?!痹u之以“雕鎪”,完全否定庾信詩賦創(chuàng)作成就。元祝堯撰《古賦辯體》,也認為“用事亦未如徐庾之堆垛”。偶有如趙文者,“其文章,則時有《哀江南賦》之余音,擬以古人,其庾信之流亞乎?!本C觀整個元代,因蒙古族統(tǒng)治中原,帶著“仇視異族”心理的漢人,很少能原諒庾信“叛族背國”的變節(jié)行為,帶著“有色眼鏡”去審視《哀江南賦》,讀出來都是變味的感覺。

      明代,總體來講,庾信的《哀江南賦》頗受肯定和敬重,常為學人所思感、誦讀,除王世貞外,對之持貶抑態(tài)度者鮮有幾人。首先,明人編纂、整理和刊刻了庾信的文集,《哀江南賦》得到了較好的??薄⑥q誤和修訂,庾信文集的出版方便了世人對《哀江南賦》的接受。現(xiàn)存的明本《庾信集》大致有七種,分別是:汪士賢校《漢魏諸名家集·庾開府集》(《漢魏六朝諸家文集·庾開府集》);屠隆評點《徐庾集·庾子山集》;張燮 《七十二家集·庾開府集》;張溥《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庾開府集》;閻光世《文選遺集·庾子山集》;黃澍、葉紹泰選《漢魏別解·庾子山集》;葉紹泰編《增定漢魏六朝別解·庾子山集》。這些庾信文集刊刻之后,許多藏書家將之收藏。如明王道明藏編 《笠澤堂書目》,列有:“《庾子山集》四冊;庾信……《庾子山集》四冊,國朝屠隆評?!笨芍跏鲜沼小垛鬃由郊穬刹?,其中之一為屠隆評本。在清康熙年間,屠隆評《徐庾集》廣受歡迎。吳兆宜等撰《庾開府集箋注》、倪璠撰《庾子山集注》均選用屠隆《徐庾集》作為底本進行箋注、發(fā)微。而清初興起箋注《哀江南賦》熱,諸家選用的也當是屠隆評點本。有些庾信文集前有序文,對庾信及《哀江南賦》有評議。如張溥《庾信集題詞》說:“周滕王逌序《庾開府集》云:‘子山妙擅文詞,尤工詩賦。誄潘安而碑蔡邕,箴揚雄而書阮籍也?!Q重至矣!庾氏家世南陽,聲譽獨步。子山父子出入禁闥,為梁文人。雀航之戰(zhàn),倒徒先奔,違才易務,任非其器。后羈長安,臣于宇文,陳帝通好請還,終留不遣。雖周宗好士,滕趙賞音,筑宮虛館,交齊布素,而南冠西河,旅人發(fā)嘆,鄉(xiāng)關之思,僅寄于《哀江南》一賦,其視徐孝穆得返舊都,奚啻李都尉之望蘇屬國哉!子山在梁,每一文出,京都傳誦。初使北方,人頗輕之,讀《枯樹賦》始知敬重,盛名易地,橘枳改觀,難為淺見寡聞者道也。史評庾詩‘綺艷’,杜工部又稱其‘清新、老成’,此六字者,詩家難兼,子山備之,玉臺瓊樓,未易幾及。文與孝穆敵體,辭生于情,氣余于彩,乃其獨優(yōu),令狐撰史,詆為‘滛放輕險,詞賦罪人’。夫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窮形寫態(tài),模范是出,而敢于毀侮,殆將諱所自來,先縱尋斧歟!”[19]從此《題辭》可見,張溥非常欽慕庾信的才華,同情庾信入北后的悲苦遭際和思鄉(xiāng)心態(tài),給予了庾信非常高的綜合評價。他肯定了庾信的文學創(chuàng)作成就及其對初唐文風的影響,對于令狐德棻在史書中對庾信的詆毀,給予了嚴厲地反駁。此外,明人“以詩言志”,表達了對庾信《哀江南賦》的認識。如明徐有貞撰《題西游遺稿后》說:“生平豈解荷雕戈,羈旅時還操尺牘。思深庾子哀江南,愁甚杜老歌同谷?!保ā段涔肪砣┥陙y世,羈旅途中,驀思庾信,想到他漂泊異域,終身未歸,不僅對他的那份痛苦的思鄉(xiāng)之情產生共鳴,情不自禁地拿起了“尺牘”,寫下了對他的理解。主張為詩“上溯六朝”的楊慎,更是將庾信抬升到很高的位置加以論評。他接受了庾信的“緣情綺靡”詩學觀,主張詩歌“吟詠情性”,無所依傍。楊慎被貶謫云南幾十年,最后死于寓所。在云南時期,作為一個流寓天涯的游子,楊慎追法庾信,寫作了許多“鄉(xiāng)關之思”的作品。楊慎與其妻子黃娥的詩文往來,寫下的許多至情至性“思鄉(xiāng)詩”,成為明代此類題材中的珍品。明謝榛“撰有《哀江南》詩八首”(《四溟集》卷三),同題繼作。當然,在那一片“詩必盛唐,文必秦漢”的復古聲中,亦有詩家對庾信其人其文頗有微詞,如王世貞說:“庾開府事實嚴重,而寡深致。所賦《枯樹》、《哀江南》僅如郗方回奴,小有意耳,不知何以貴重若是?!保ā稄m州四部稿》卷一百四十六)明清之際,由于社會矛盾、民族沖突激烈,對庾信的《哀江南賦》接受達到高潮。此期,《哀江南賦》既是志士仁人的精神食糧,批判敵人、高歌猛進的號角;又是失節(jié)忘義者慰藉心靈的一劑良藥,成為他們回首往昔,自我懺悔的心靈變奏曲。失節(jié)忘義者如錢謙益、吳梅村的詩文中,常常出現(xiàn)“庾信”意象。他們引之為知己,表達其愧悔心態(tài)和故國之思。

      整個清代,由于是外族(滿族)主政中原,民族之間的沖突和融合,影響到了知識分子,特別是一部分固守漢族正統(tǒng)觀念的民族主義者對于庾信《哀江南賦》的接受,爭端不休,意見紛紜,有走極端的表現(xiàn)——“愛之者欲其生,惡之者欲其死”。前者認為庾信“鄉(xiāng)關之思”是懷念故國,體現(xiàn)了其高尚的忠君愛國情操,如傅山、王夫之等;后者則反感和厭惡庾信,由人及文,認為這是庾信對自我的一種辯護,企圖掩蓋、開脫其“失節(jié)”之罪責,無恥之行,罪不可恕,全祖望可為代表。

      值得指出的是,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大興“文字獄”,推行高壓的“文化專制”政策,制造血腥恐怖。在這一百三十三年時間里,《庾子山集》及《哀江南賦》并沒有成為禁毀文本,注釋、仿作《哀江南賦》的行為時常有之,而鑒賞和批評《哀江南賦》的舉動也沒有遭到干涉?!栋Ы腺x》在此期被廣為誦讀,走進了清初文人的記憶深處。申屠青松先生指出:“寄托故國之思、創(chuàng)作借鑒、迷戀考據(jù),是當時文人熱衷注釋《哀江南賦》的基本原因。”[20](P41)此論甚確,我們可以進一步展開分析。箋注者可以胡渭、王洄、王婿、歸莊、陸繁弨、徐炯、徐樹榖[21]、吳兆宜、倪璠等為代表?!端膸烊珪偰刻嵋も组_府集》指出:“近代胡渭始為作注,而未及成帙。兆宜采輯其說,復與昆山徐樹榖等補綴成編,粗得梗概。然六朝人所見之書,今已十不存一。兆宜捃摭殘文,補苴求合,勢不能盡詳所出。如注《哀江南賦》‘經(jīng)邦佐漢’一事,引

      《史記索隱》誤本,以園公為姓‘庾’,以四皓為漢相,殊不免附會牽合。后錢塘倪璠別為箋注,而此本遂不甚行。然其經(jīng)營創(chuàng)始之功,終不可沒。與倪注并錄存之,亦言杜詩者不盡廢千家注意也。 ”[22](P3838)《提要》雖然在論吳兆宜《庾開府集箋注》得失之時較為苛刻,指正了吳氏箋注時犯的一些錯誤,但也認為“其經(jīng)營創(chuàng)始之功,終不可沒?!蹦攮[《庾子山集注》一書,用力頗勤,注釋詳細該博,“比核史傳,實較吳本為詳?!栋Ы腺x》一篇,引據(jù)時事,尤為典核。”倪璠將庾信所寫作的《哀江南賦》提升到“賦史”的高度進行認識和闡說。倪璠 《庾子山集注》曰:“《漢書·藝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左史記言,右史記事?!速x記梁朝之興亡治亂及己世之飄飖播遷,古有 ‘詩史’,此可謂‘賦史’矣!嵇叔夜《琴賦序》:‘稱其材干,則以??酁樯希毁x其音聲,則以悲哀為主?!保?3](P98)總之,倪璠在注釋時,一方面通過它去體認庾信由南入北、身仕二朝的那種復雜的曲折的文化心態(tài),去感受庾信當時的那種痛苦經(jīng)歷、悲哀心路;另一方面借庾信所創(chuàng)作的這一文本,切入當時那個波折動蕩、硝煙彌漫、鼓角爭鳴的年代,感受當時南朝宮廷內部勾心斗角、朝廷上下爾虞我詐的一幕幕丑陋的圖景,隨著庾信的筆觸慢慢延伸認識的視角。倪璠注本之所以在清代影響甚大,被認為是注釋“庾信集”的權威。文集選編者亦奉庾信《哀江南賦》為圭臬,對之作了細讀品賞。如楊繩武編有《文章鼻祖》六卷,選詩文十四篇,以庾信《哀江南賦》為壓卷之作。他指出:“子山此賦,事備家國,義兼詩史?!w其體則古詩之流,而其義則兼乎史矣”;又說:“子山此賦,其原出于《離騷》,其流極于少陵之《新樂府》。”[24]還有人在評點其它文學作品時,征引《哀江南賦》名句,挖掘和闡揚其中所蘊藏之“義理”。據(jù)毛國瑤先生所發(fā)現(xiàn)的靖藏本《紅樓夢》,其中第十八回有“畸笏叟”引庾信《哀江南賦序》語所作之墨筆眉批,說:“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笞逯當?,必不致如此之速。特以子孫不肖,招接匪類,不知創(chuàng)業(yè)之艱難,當知瞬息榮華,暫時歡樂,無異于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豈得久乎。戊子孟夏,讀《虞(庾)子山文集》,因將數(shù)語系此,后世子孫其毋慢忽之。”[25](P195)“畸笏叟”肯定了庾信在《哀江南賦》中對梁朝滅亡的反思與批判,揭示了“盛極必衰”的哲理。余英時先生針對畸笏叟此評語,指出:“批者引庾子山《哀江南賦序》‘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之語,并深致感慨,應該是指朝代興亡而言的。如所測不誤,則這段批語就很可能暗示明亡和清興。”[25](P255)之后,劉夢溪先生在《〈紅樓夢〉與百年中國》一書中再論“如何看待《紅樓夢》的‘本事’”,也認為“這一分析至為警辟,完全符合畸笏此批的內容,同時也符合《紅樓夢》的思想實際”[26](P195)??傊?,受民族矛盾激化和社會沖突升級的影響,此一歷史時期中出現(xiàn)了誦讀、研習、箋注、征引、闡釋、評騭《哀江南賦》,化用其中經(jīng)典意象,仿作同題材文章等諸多現(xiàn)象,激發(fā)了天下士子在知識分子立場與身份、民族矛盾及社會沖突等諸多方面的升格思考,它標志著庾信《哀江南賦》的接受進入了升格期。

      三、近現(xiàn)代以來:《哀江南賦》承傳接受的深化期

      如果說元明清時期的《哀江南賦》接受主要寄寓了漢族文人深深的“故國之哀”、“鄉(xiāng)關之思”,那么近現(xiàn)代以來的《哀江南賦》接受,則具有了深化的表現(xiàn)、內涵和意義。承傳庾信的《哀江南賦》成為了一種文化自覺,這樣一種“集體無意識”的接受行動,標志著《哀江南賦》接受走向深化發(fā)展。

      第一,庾信《哀江南賦》在此期已經(jīng)內化于漢族知識分子的心靈,成為他們自覺反抗民族侵略、封建統(tǒng)治和追求和平的重要思想資源和文化批判武器。

      在清代向近代轉型之時,爆發(fā)了許多社會矛盾,矛盾的激化一方面主要表現(xiàn)為社會動亂和民族戰(zhàn)爭,如農民起義戰(zhàn)爭,也有中外之戰(zhàn)爭(如鴉片戰(zhàn)爭),以及后來的舊民主主義革命,新民主主義革命則可以視為轉型之余波;另一方面則表現(xiàn)為新舊黨爭與宮廷政變,如“百日維新”,乃至后來的袁世凱、張勛復辟等。這些社會變革,作為詩賦寫作之主題,都曾通過摹仿庾信《哀江南賦》之舊形式得到表達。金應麟在鴉片戰(zhàn)爭時,“每退朝過宣武門,往往就余城根寓廬談海上事,相對嗟嘆”。他辭官歸故里時,路過鎮(zhèn)江,看到了鴉片戰(zhàn)爭中被英國侵略后的鎮(zhèn)江景象,悲慨于人民抗英斗爭未得到支持而失敗,憤然寫下了一篇《哀江南賦》,來控訴帝國強盜的殘暴罪行,揭露清政府統(tǒng)治的腐敗無能。太平天國農民起義之時,王闿運撰寫了《哀江南賦》并自注,目的在紀洪楊之亂,形式上刻意模仿庾信《哀江南賦》,用韻上標明“用庾子山舊韻”,其中有不少典故也援引自庾信。姜書閣的《駢文史論》指出:“《哀江南賦》,即不僅從形式上仿庾信原作,甚至用韻以追步庾賦,就是明證?!保?6](P532)章炳麟雖然對庾信評價很低,說:“自屈宋以致鮑謝,賦道既極。至于江淹、沈約,稍近凡俗。庾信之作,去古愈遠。世多慕《小園》、《哀江南》輩,若以上擬《登樓》、《閑居》、《秋興》、《蕪城》之列,其靡已甚”,但面對帝國列強的侵略,他也追步庾信,創(chuàng)作有《哀韓賦》、《哀山東賦》等,前文哀悼韓國(朝鮮)的覆亡來警示國人當自強,后者抒發(fā)了對德國、日本侵略者搶占山東青島等的悲憤,凜然正氣、愛國情懷盈貫全篇。

      另外,生活在動亂年代的李詳、高步瀛等先生,面對清初《哀江南賦》箋注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表現(xiàn)出了很大的勇氣和迎難而上的求索精神。他們秉持“求真務實”的研究理念,將庾信的《哀江南賦》箋注推向了又一個高度。李詳先生的《〈哀江南賦〉集注》,注前有他作于“宣統(tǒng)辛亥三月”之序。在序中,李詳首先征引何焯之說,對庾信《哀江南賦》的學術價值和影響加以綜評,肯定了其在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他指出:“子山《哀江南賦》,體放《西征》(本何義門說),近摹《郊居》,遒文巨制,取精用宏,衣被詞人,殆逾千載。令狐《周書》,載之本傳,風流好尚,誠所服膺。亦如班氏之傳馬揚,非文不顯,固有例也。”[28](P325)其次,他考索梳理了庾信《哀江南賦》的箋注歷程,為前代之注不傳而惋惜,又為清以來之箋注冗雜、未審、殘闕而傷懷。他說:“《新唐書·藝文志》有張庭芳注一卷,崔令欽注一卷?!端问贰に囄闹尽吠シ贾?,又有王道珪注一卷,惜皆不傳。國朝昆山徐樹榖兄弟據(jù)五家之說,輯為此注一卷,刊行于世。嗣有吳江吳氏、錢塘倪氏,統(tǒng)注全集,蔚然可觀。顧徐吳兩家,先后并出,公然相襲,又其隱括群書,初無義例,倪則兼襲徐吳,益以冗長。凡有未審,諸家之注,俱付闕如?!保?8](P325)再次,他簡要地敘說了自己的《哀江南賦》箋注經(jīng)歷,并對其“箋注”體例作了說明。他說:“余三十年來,味此書,每有所獲。近乃綜取諸家之說,仍其姓氏,加以考證。篇卷紀年,補入夾注,以避竄易。 ”[28](P325)最后,他交待了箋注《哀江南賦》的目的和感受,指出:“既以攬彼精英,遂欲公諸同好。寫定如左,庶幾有快炙背美芹子者,一取賞也”[28](P325)。高步瀛先生《〈哀江南賦〉箋》作于民國二十三年,晚出于李詳之注。其箋分別刊載于 《師大月刊》1934年第14期、1935年第18期、1936年第26期,他在其 “箋”正文前撰有 “前言”。第一,高先生解釋了重新箋注《哀江南賦》的原因,即 “幼喜讀 《哀江南賦》,而苦無善注”。[29](P103)后來看了清人之注, 感覺“謬誤亦多”,“頗不滿意”[29](P103),深以為恨。其直接促因是“得李氏詳注”,“然僅有賦序注,以下未刊,數(shù)年來多方求之,亦不可得”[29](P104),故他“草箋此編,授諸生”[29](P104)。第二,高先生對其箋注所采選文本進行了說明,他說: “竊嘗擬取庾集吳倪二注,存其是者,訂其謬誤,補其疏漏,別成一編”[29](P104)??雌涔{注文本,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實出吳 (包括吳箋注文中征引的張尚瑗、王洄等人之注,高氏有轉引說明)、倪注外,他還采擷了李詳?shù)热酥?。與清代以來的《哀江南賦》箋注相比較,高步瀛先生之箋有承繼,亦有新創(chuàng)。許逸民先生校點《庾子山集注·哀江南賦》之中有些注文當受到了李、高二位先生的啟發(fā)。相比于清初歸莊、陸繁弨等人借箋注《哀江南賦》來表達其“忠君愛國”之心,以及“哀悼江南淪陷異族之手”,李詳、高步瀛先生更多的是像胡渭、閻若璩一樣,走“經(jīng)世致用”之“實學”路線。當然,身處亂世的他們潛心治學,選擇《哀江南賦》文本進行箋注,也應該是有“寄托”的。他們不只是從駢文的角度欣賞《哀江南賦》的形式美,而且注重發(fā)掘《哀江南賦》中的哀怨精神、家國思念精神和社會批判精神。兩位先生人品、學問都值得稱道。如高步瀛先生在日寇侵占北平時,閉門稱疾,不與敵人合作。臨終之時猶吟陸游《示兒》詩以明志,體現(xiàn)了一個知識分子對祖國的“赤忱熱心”。李先生是駢文好手,高先生是古文大家,但他們對于“漢魏六朝”之學都研究頗深,尤其是在《文選》學方面建樹甚多。他們箋注《哀江南賦》,還出于他們對文學的愛好,對庾信詩賦的贊賞,如高氏《漢魏六朝詩選》、《漢魏六朝文選》選庾信詩文較多,超出庾信同時代之人??傊?,庾信《哀江南賦》這舊瓶子,經(jīng)常被新派、舊派文人用來裝入時代、社會所釀制的新的辛辣之酒,奉獻給世人品嘗,催生下一顆顆滾燙的、悲傷苦澀的淚珠,其中寫滿了對中華民族的深情,對祖國大地的愛,甚至還有超越于民族、國家之上的“人道主義”風范;寫出了對涂炭生靈命運的悲哀,和對世界安定和平、自主自立的向往。

      第二,在動亂飄搖的年代中,庾信的《哀江南賦》被許多家庭(很大程度上是“書香世家”)列入家學的“必讀書目”,成為了后世家小啟蒙、教育之讀本,學習、創(chuàng)作之典范。這樣的家庭甚多,如陳寶箴家庭、曾國藩家庭、錢鐘書家庭、湯一介家庭,等等。就其對庾信《哀江南賦》的接受表現(xiàn)來講,主要有二:一為著眼于傳承其中的“辭章”,可以曾國藩家庭為代表;一為立足于傳承其中之“義理”,可以湯一介家庭為代表。

      曾國藩對于庾信的詩賦作品還是非常欣賞的,他不僅仿作有《哀江南賦》,練習書法以《枯樹賦》為帖自勵,而且在向子弟傳授“為學之方”時,著重指出:“爾閱看書籍頗多,然成誦者太少,亦是一短。嗣后宜將《文選》最愜意者熟讀,以能背誦為斷。如《兩都賦》《西征賦》《蕪城賦》及《九辯》《解嘲》之類,皆宜熟讀?!哆x》后之文,如《與楊遵彥書》(徐)、《哀江南賦》(庾)亦宜熟讀?!保?0](P37)(《曾子家書》)強調子弟們須熟讀《哀江南賦》,以能背誦為要。

      相比于曾國藩主要從詩文技巧、辭章典實上對《哀江南賦》加以強調,以提高寫作水平,湯用彤先生家庭在亂世中倡導背誦庾信《哀江南賦》,則顯然“寄托更深”、“立意更遠”。湯一介先生曾在多個場合,向他人提起過父親要求他背誦 《哀江南賦》這一往事。他說:“(父親)見我愛讀詩詞,有一次從 《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中找出他常讀的《哀江南賦》給我讀,這是他唯一一次單獨叫我讀的東西。 《哀江南賦》是南朝庾信寫的,講的是喪國之痛。還有 《桃花扇》中的 《哀江南》也是父親常吟誦的。那時是抗戰(zhàn)時期,正值國難,我父親常吟誦這兩首,表現(xiàn)了他的傷時憂國之情,對我的影響非常之深。而我父親又深受我祖父的影響……?!保?1](P4)《哀江南賦》中的“家族”觀刺激著湯用彤先生,他秉持其父所說的“事不避難,義不逃責,素位而行,隨適而安;毋戚戚于功名,毋孜孜于娛樂”理念,視之為“家訓”來教育子孫。

      綜上可見,從歷時的角度講,受不同歷史時期“夷夏之辨”及“忠君愛國”理念的影響,后世接受庾信《哀江南賦》的進程頗不平穩(wěn)。以《哀江南賦》接受潮的成因、性質、表現(xiàn)為基準,把握其內在衍化、拓展、流變、轉承邏輯,將接受所達到的高峰作為分野標志,大致可劃為三個階段:北周至宋代,為《哀江南賦》接受的奠基期,庾信的《哀江南賦》逐漸被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所接受,其接受表現(xiàn)主要有:閱讀、賞析、箋注、評騭等;元代至清代,為《哀江南賦》接受的升格期,它激發(fā)了天下士子在知識分子立場與身份、民族矛盾及社會沖突等諸多方面的升格思考,在明清之際,隨著漢民族與滿族之間矛盾的激化,又一次達到高峰;近現(xiàn)代以來,為《哀江南賦》接受的深化期,承傳庾信的《哀江南賦》成為了一種文化自覺和“集體無意識”的接受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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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 Xin's Ai Jiang Nan Fu:Inheritance and Reception

      HE Shi-jian
      (School of Art&Design,Nanchang University,Nanchang 330031,China)

      Ai Jiang Nan Fu (A Verse on Lamenting Southern Bank of Changjiang River)is a historyhonored masterpiece of Yu Xin,literary master of Six Dynasties.The inheritance and reception history of Ai Jiang Nan Fu consists of three period.The first is from Northern Zhou Kingdom to Song Dynasty,a stage of reception beginning in which more and more scholars read,appreciated,annotated and commented the work. The second is from Yuan Dynasty to Qing Dynasty,a stage of reception rising,in which intelligentsia are stimulated to think about their identity and standpoint,national contradicts and social conflicts.The third is modern times,a stage of deepening reception,in which scholars receive the work with cultural consciousness and"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Yu Xin;Ai Jiang Nan Fu;inheritance and reception;history brief

      I207.224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5.04.015

      1674-8107(2015)04-0096-08

      (責任編輯:劉伙根 莊暨軍)

      2015-03-2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古典賦學批評理論的承傳接受研究”(項目編號:12CZW015);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庾信詩賦承傳接受研究”(項目編號:09YJC751043)。

      何世劍(1979-),男,江西萍鄉(xiāng)人,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文論與文藝美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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