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鑫[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哈爾濱 150025]
尋求愛的承諾
——《白象似的群山》中的會話分析
⊙周鑫[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哈爾濱 150025]
《白象似的群山》是海明威寫于1927年的經(jīng)典短篇小說,收錄在海明威的第二本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中。小說由男女主人公的簡短對話組成。故事情節(jié)大致如下:一個美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西班牙的一個小火車站等車,他們在談?wù)撟霾蛔鍪中g(shù)的問題,但是卻沒有說明是什么手術(shù)。讀者根據(jù)生活經(jīng)驗大致可以推斷出這里是人工流產(chǎn)手術(shù)。小說開頭僅用簡短的語言對環(huán)境做了描述,對于主人公的情況沒有提到分毫,這給讀者留下大量的想象空間,也體現(xiàn)了海明威寫作的“冰山風(fēng)格”。
由于生活經(jīng)歷、思維方式以及語言體系的差別,男性和女性在語言交際中存在一定的差異。格萊斯在他的會話含義理論中說:“會話原則具體可以分為四條,一是數(shù)量原則,要求提供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適度充分,不應(yīng)包含超出需要的信息;二是質(zhì)量原則,要求提供的信息真實可靠,準確無誤,不可捏造作假,過度夸張;三是關(guān)聯(lián)原則,要求提供的信息與交際的目的相關(guān)聯(lián),在特定的情境下提供合適的信息,不能故意轉(zhuǎn)變或回避話題;四是方式原則,要求提供的信息清楚明白,有邏輯有條理,不可使用晦澀或有歧義的話語?!?/p>
本文將根據(jù)格萊斯的會話含義理論對男女主人公的對話進行分析,從而體會女主人公在此期間對愛情的態(tài)度以及對男主人公愛情承諾的尋求。
男女主人公的第一次會話由姑娘發(fā)起。
“咱們喝點什么呢?”姑娘問,她已經(jīng)脫掉帽子,把它放在桌子上。
“天熱得很?!蹦腥苏f。
“咱們喝啤酒吧?!?/p>
“Doscervezas?!蹦腥藢χT簾里面說。
在這段對話中,男人對于姑娘的問題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刻意地回避。這違反了會話的關(guān)聯(lián)原則。男主人公的刻意回避使得對話中斷。從他們的這一段對話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似乎已經(jīng)存在許久,讓他們的感情出現(xiàn)了裂痕。姑娘主動說起話來,想要緩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但是男人卻冷漠應(yīng)對,對姑娘的問話無意回答。
“它們看上去像一群白象,”她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象,”男人把啤酒一飲而盡。
“你是不會見過的。”
“我也許見到過的,”男人說,“光憑你說我不會見過,并不說明什么問題?!?/p>
上一段對話結(jié)束后,姑娘再一次主動說起了話。她把群山比作白象,表面上看起來男人在回應(yīng)姑娘,但實際上男人的話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他心中并沒有考慮姑娘的話語,而是一心想著自己的事,以至于他說話前后矛盾,一會說自己沒有見過白象,一會又說見過。從男人的態(tài)度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男人對姑娘的冷漠以及姑娘在一次次主動地談話中對他們之間愛情的一種維系。隨后,對于在不在AnisdelToro酒里摻水的問題,姑娘問完男人之后才做出了決定,從這個小小的舉動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姑娘對于這個男人的愛以及對他的依賴和信任。酒上來了之后,姑娘和男人有這樣一段對話:
“這酒甜絲絲的就像甘草,”姑娘說,一邊放下酒杯。
“樣樣?xùn)|西都是如此?!?/p>
“是的,”姑娘說,“樣樣?xùn)|西都甜絲絲的像甘草。特別是一個人盼望了好久的那些東西,簡直就像艾酒一樣?!?/p>
“喔,別說了?!?/p>
這段對話中女主人公隱晦地說出了自己想要說出的話,與格萊斯會話理論的方式原則不相符合。姑娘說一個人盼望了好久的東西就像艾酒,委婉地說出她對肚中的胎兒已是盼望許久,但是如今他們卻因為這個胎兒出現(xiàn)裂痕,就像艾酒一樣,甘甜中又摻有苦澀。男人明顯聽出了姑娘的意思,便無情地打斷了姑娘的話,突顯出了男人在此時的冷漠和對姑娘的疏離。
從上面幾段對話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姑娘對他們之間愛情的一種挽留和維系,她主動和男人說話,在自己的話語被男人無情地打斷和回避的時候,她順著男人的話語繼續(xù)和他說話,表現(xiàn)出姑娘對男人的一種愛和親近,但是男人卻一再冷漠地回應(yīng)姑娘,對她的話并不是那么關(guān)心。這些對話向我們展現(xiàn)了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情感疏離。
對話繼續(xù)進行,男人將對話帶入了他的主題——做手術(shù)的問題。對于男女主人公的一系列話語,我們將姑娘的話抽出來,感受她對男人愛情承諾的探求以及她情感的變化。
“那咱們以后怎么辦?”“那你以為咱們今后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再沒有什么煩惱事了?!薄拔抑?,但是如果我去做了,那么倘使我說某某東西像一群白象,就又會和和順順的,你又會喜歡了?”“如果我去做手術(shù),你就不會心煩了?”“那我就決定去做。因為我對自己毫不在乎?!薄鞍?,是的。但我對自己卻毫不在乎。我要去做手術(shù),完了以后就會萬事如意了。”
姑娘一直回避手術(shù)的問題,然而男人提起,自己也不得不說。從姑娘的話語中我們看到,她的每一句話都是為男人的感受考慮,她反復(fù)問男人他們以后怎么辦,她做手術(shù)之后男人是不是又會高高興興、不會心煩,又會愛她。但是男人卻從未正面回答姑娘的問題,他只是一味地強調(diào)手術(shù)非常便當,盡管他說如果姑娘不愿意就不讓她去做手術(shù),但是姑娘也聽出來他并不是真心想說那些話。
著名的文體學(xué)家羅賓·拉科夫說:“在語言交際中,男性的話語明確中肯,直截了當,然而他們對自己的感受和對方的態(tài)度避而不談。所用話語意思簡單明了,無旁敲側(cè)擊和指此言彼,也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相反,女性話語則很不明確,給人感覺不知她在說什么,但卻十分關(guān)注對方,在意對方是否對自己感興趣,對方的要求是否得到滿足?!?/p>
從姑娘的這一段對話中,我們讀出她時刻在關(guān)注男人的感受,她并沒有明確地說出想要男人給自己承諾,但是她反復(fù)的疑問卻沒有引起男人的反應(yīng),男人只是強調(diào)手術(shù)的事。從姑娘最后一句話中我們聽出她對尋求男人愛情承諾的失望。
在對愛情承諾尋求的失望上,姑娘又一次同男人發(fā)起了會話。
“我說我們本來可以舒舒服服享受生活中的一切?!?/p>
“我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p>
“不,我們不能?!?/p>
“我們可以擁有整個世界?!?/p>
“不,我們不能。”
“我們可以到處逛逛。”
“不,我們不能。這世界已經(jīng)不再是我們的了。”
“是我們的。”
“不,不是。一旦他們把它拿走,你便永遠失去它了?!?/p>
從以上對話中我們了解到男人并沒有理解姑娘到底在說什么。他以為擁有世界就是到處逛逛,卻不知道姑娘說的整個世界就是他和肚中的孩子。他將姑娘心中的世界變成了物質(zhì)的世界,由此也可以看出男人并沒有真正從內(nèi)心理解過姑娘。姑娘一再重復(fù)“不,我們不能”,體現(xiàn)出她內(nèi)心的痛苦。在后來的對話中姑娘再一次問到“咱們總可以對付著過下去吧”。然而男人卻說“但我什么人也不要,只要你一個”。這讓姑娘知道了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辦法達成一致。最后在姑娘的一再請求與“你再說我可要尖聲叫了”的威脅中男人停止了對手術(shù)問題的探討。
談話之中,火車也即將到站,男人出去放置旅行包,回來時姑娘對他投去一個微笑。
“你覺得好些了嗎?”他問
“我覺得好極了,”她說,“我又沒什么毛病羅,我覺得好極了?!?/p>
最后的對話看起來是那么平淡安靜,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然而,正是這樣的平淡表現(xiàn)出姑娘尋求男人愛情承諾最徹底的失望。男人回來后姑娘對男人投去一個微笑。微笑,是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間打招呼的最好方式,姑娘對男人微笑是不是因為她已經(jīng)做出了的決定,將和男人分道揚鑣呢?
從會話角度分析小說為我們提供了解讀小說的新視角,本文通過對對話的分析探討了女主人公對愛情承諾的尋求,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內(nèi)心情感的變化,在對話分析中讀者更能夠體會小說的情感主題。
作者:周鑫,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4級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編輯: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