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素琪
一代偉人毛澤東說過:一個人做一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這句話千真萬確。就在偉人的家鄉(xiāng)湖南省,民國十三年就有一個后來做了不少大壞事的人做了一件大好事,當時驚動全省、全國,并在近現(xiàn)代史料中留下一篇如同封建時代清官的“判牘”一般的駢四儷六的殺人布告,被老一輩湖南人傳誦了幾十年。這個人也正如古人詩云:“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驼l知?!?/p>
這個人,就是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被工農(nóng)紅軍處死的國民黨軍隊中官階最高的將領、毛主席《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一詞所述“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中的國民革命軍第十八師中將師長張輝瓚。他在任湖南省會警察廳廳長時,排除干擾,為民除害,毅然殺了一個專事引誘良家婦女與人茍合的綽號叫“劉麻子”的女流氓。
“女流氓”是今天的叫法。在舊社會,有一種專門勾引婦女供有權、有錢的人尋歡作樂的場所叫“臺基”,又稱“調(diào)臺”。從事這種勾當?shù)倪€有一個像官職一樣的稱謂叫“提調(diào)”。劉麻子就是當年長沙城中名氣最大、手段最厲害的提調(diào)。
干提調(diào)的人都是妓女出身,因年老色衰,“門前冷落車馬稀”而作此營生。但所謂“年老”,實際不過二三十歲。因為舊社會的妓女最當行的年齡是十五六歲到十八九歲,一過二十歲就只能“老大嫁作商人婦”了。劉麻子曾是長沙名噪一時的妓女,極具姿色。她綽號“劉麻子”并不是因有滿臉大麻子,而只不過眉梢眼角稍有幾點小小的瑕疵,薄施脂粉,淡掃蛾眉,益增其嬌俏。舊社會的妓女不單以色取勝,還要會吹彈歌唱。劉麻子原是“蓬門未識綺羅香”的貧家幼女而流落風塵。長沙是湘繡之鄉(xiāng),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自幼就會刺繡。劉墮落平康以后,不僅學會了彈唱,以色藝事人,還保留了一手工于刺繡的本領。這就為她以后出入大戶人家,施展勾引婦女的伎倆增添了便利條件。
劉麻子與一般妓女的歸宿相同,二十歲后嫁給了一戶有錢人家作姨太太;但她以姿色遭嫉,為大老婆所不容,只得向丈夫索取一筆不菲的錢財后離開了這戶人家。由于多年妓院生活的耳濡目染,她已喪盡良知,從一個為環(huán)境所迫而淪落的薄命紅顏變成了一頭殘害更多善良姐妹的“胭脂虎”。
劉麻子離開夫家后,利用她得到的“青春補償費”租賃了一座公館。由于裝飾華麗,陳設高檔,人稱“劉公館”。她出入乘坐人力包車,盛裝華服,珠光寶氣,儼然貴婦人,當年長沙城中的有錢人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進入劉公館的,縱是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還須呼朋引類才能登堂入室。劉麻子在勾引婦女與人茍合之余,憑其猶存的風韻,也向人自薦枕席。
被劉麻子勾引的良家婦女既有平常人家的婦女,也有大戶人家的姨太太、少奶奶。她通常采取的手段就是利用工于刺繡的席領,喬裝上門為女眷們刺繡被面、枕套之類,有時還借故在別人家留宿。這就給了她更多的浪說風情以進行勾引的機會。二十年代的內(nèi)地省份社會風氣未開,舊式家庭女子極少與外間異性接觸,經(jīng)不起淫詞浪語的挑逗;有些姨太太則原本放蕩風流,像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那種深閨怨婦也不少見。這些都便利了劉麻子得售其奸。有了一次她就可要挾對方,不能拒絕二次、三次,直至難以自拔。其行為真可謂“書罪無窮,流惡難盡”。
民國十三年,張輝瓚以駐軍司令兼任省會警察廳長。此人原是辛亥革命后以清朝進士贊成革命而任湖南都督的譚延闿的部下,秉承了他的上司的封建道德傳統(tǒng),信奉“萬惡淫為首”的教條。他上任伊始,早聞劉麻子惡名,必欲為民除害。
舊中國沒有法治,只有人治。官要殺人,只要殺得對就行。張輝瓚殺劉麻子雖無所顧忌,但他知道此人神通廣大,省城文武官員中,劉公館座上客不在少數(shù)。如果走漏風聲或拘捕后拖延不決,勢必說客盈門,反而會弄得虎頭蛇尾,貽人笑話。所以,他在一天傍晚趁各機關官署辦公時間已過,便派警察將劉麻子拘捕,也不經(jīng)過審訊,只等次日天明就將她處決。而劉麻子被拘后,自恃次日必有人說情,故神態(tài)自若,尚與看守她的警察調(diào)笑。張輝瓚則連夜請長沙一位名士擬就了一篇頗有六朝文風的駢四儷六殺人布告,等天明將劉麻子斬首后(那時湖南還沒有實行對死刑犯執(zhí)行槍決)即張貼。待到天明前,行刑軍警將劉麻子的上衣剝掉上綁時(女犯斬首也要裸露上身),她這才知道這個警察廳長硬是要動真格的了。劉麻子于是大哭大鬧,想拖延時間。等天色大明,行刑軍警押解她將要出發(fā)時,劉麻子卻死活賴在地上不肯走。軍警無法,只得找來一只大籮筐,由二人抬著她走向刑場。若干年后,長沙人還把“坐籮筐”當作一句罵人的話。
張輝瓚后來任第十八師師長,參加蔣介石在江西發(fā)動的“剿共”。第一仗即中紅軍誘敵深入之計,全軍覆沒,張也被活捉,后被處死。張輝瓚葬在長沙名勝岳麓山。解放后,張墓被平毀,而“張輝瓚殺劉麻子”一事,則在湖南流傳了幾十年。
由于舊時殺人布告不像今天的法院布告,要印刷許多份張貼,而只是書寫一份張貼在刑場,因而殺劉麻子的布告,只能從當時的報紙上看到。由于年代久遠,故殺劉布告僅留下其中一些警句在老長沙人口中流傳,而全文無人能記憶。惟上海圖書館收藏的當年《申報》上有這篇布告。全文如下:
案查劉李氏(筆者注,即劉麻子),專以蓄妓賣淫為業(yè),引誘良家女子,何止累萬盈千?情關秘密,難尋告發(fā)之人;事涉閨幃,不得確實之據(jù)。以致度身法外,流毒人間,為所欲為,肆無忌憚。本兼廳長職司易俗,責在鋤奸,特飭軍警,拘拿到案。為被污之婦女,解已結之淫緣;使忍辱之家庭,洗難言之隱痛。是以敢將重典,除此孽魔,除曾奉總司令兼省長趙(筆者注:趙恒惕)面諭照準外,特提該犯婦綁赴刑場,梟首示眾。該犯婦敗名損節(jié),其害無異人妖;設阱投機,其毒甚于蛇蝎。為地方計,一死猶恨其遲;為風化計,一刀尚嫌其薄。豈不思開一線之恩,實出于不得已之舉。論人論事,各有疑然;知我罪我,評之月旦。特此布告,俾眾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