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浪

南京體育學院外語教研室

后現(xiàn)代主義在美國當代文學中具有重要影響，并衍生了許多具有代表性的后現(xiàn)代主義作家，美國著名華裔作家譚恩美的作品就有著明顯的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本文試圖通過解讀譚恩美配有連環(huán)畫的兒童作品，分析其所具有的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揭示小說作者通過顛覆和倒置人與動物的形象，達到其歪曲中國古老文化以迎合西方社會和讀者的目的。

譚恩美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包含中國古老文化的作品，包括其兒童作品《月宮娘娘》和《中國的暹羅貓》。她嘗試擴展一部分中國民間傳說，改編成孩子們喜聞樂見的故事，從而達到她寫作的目的?！吨袊腻吡_貓》就是由譚恩美撰寫，著名畫家謝茲配圖的兒童小說，它向西方讀者再現(xiàn)了“古老”的中國形象——神秘美麗、令人向往，但卻原始、落后，人民生活窮困不堪。故事通過一只從小生活在古代中國官府里卻會用尾巴寫字的貓咪“Sagwa”（諧音：傻瓜）的成長歷程，來丑化古老中國的形象。貓咪“Sagwa”天性善良而機智，依靠能用尾巴寫字的絕活，和生活在官府里的家人及小伙伴們一起戲耍縣官，懲奸除惡，幫助百姓。在這個故事中，譚恩美顛覆和倒置了人與動物的形象，通過對中國文化和中國底層人民生活的戲仿，展示和加強西方社會中的中國現(xiàn)象，達到其迎合西方，贏得進入主流文化入場劵的意圖。

一、戲仿

“戲仿”(Parody)，又譯為戲擬或滑稽模仿，其術(shù)語及概念源自于西方文學理論。滑稽模仿作品通過文本方式作為展現(xiàn)手段，以達到間接攻擊模仿對象的目的。段良亮等（2004）認為它“引用或間接提及它所揶揄的作品，并以取消或以顛倒的方式使用后者的典型手法?！７率晴R子的鏡子，也即是說它是通過文學表達的對生活某種看法的批評”。[1]

為了加強創(chuàng)作內(nèi)容的游戲風格及意義表達的游離性，很多后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都會在其作品中運用戲仿的手段。當小說文本以碎化方式提取出的一系列要素，如表述風格、語言內(nèi)容，甚至是人物、故事情節(jié)等，被融入到看似離奇甚至于格格不入的語境中時，前后的語境差異和沖突能夠達到歪曲、諷刺或顛覆前文本的效果，從而達到作者的寫作目的。

二、人類和動物的倒置

正如前面闡述，戲仿就是將被戲仿對象的弱點無限放大，是一種破壞性和刻意性強烈的文學手法。為實現(xiàn)諷刺意圖，作者在其作品中以戲仿為手段，以夸張為基調(diào)，極盡所能地嘲弄被戲仿對象，向讀者塑造一個滑稽可笑的形象。在《中國的暹羅貓》中，譚恩美顛覆和倒置了人類和動物的形象，用聰明善良的暹羅貓來嘲弄中國人的刻本形象。主角“傻瓜”的活潑可愛、精明能干與書中人的陰沉猥瑣、蠢笨無知形成了鮮明對比。作者筆下的縣官就是典型的人類縮影。這愚笨的縣官專橫跋扈，他的命令也著實荒唐：“所有人和動物在他面前都要鞠躬，為了怕別人嘲笑他，他禁止任何人放聲大笑，誰違反了他的命令就要罰款”。[2]

除了作者生動的描述，畫家謝茲也功不可沒。插圖中的貓和老鼠形象生動，衣著鮮艷，神采奕奕，配上人類的服裝和飾品，惟妙惟肖；而貪官卻被塑造成了肥胖、蠻橫、跋扈的模樣，“他長得肚大腰圓…堆滿橫肉的臉上…”。[2]小說中的動物大膽、聰明、能干，小貓們尤其是“傻瓜”非常敏捷、大膽和充滿智慧。它將原文中“任何人白天不準唱歌”的“不”字抹去，讓人們可以整天唱歌跳舞，并且解救了一大批被縣官列入違令者之列的百姓。在整個故事中，貓總是那么充滿睿智，光彩照人，而人卻總是那么愚蠢可笑，令人生厭。

把人類和動物倒置于不相適宜的語境中，可以映射出一位生活在西方文化世界的華裔作者對東方文化的態(tài)度，這無疑也是一種諷刺。陳愛敏（2007）曾指出“中國在她心目中是如此的親近，但又是如此的遙遠。她筆下的中國純粹是想象和編織起來的結(jié)果……只是出于她的需要，而不是熱愛才勾起了她對東方他者的欲求”。[3]

三、對中國文化的戲仿

眾所周知，暹羅貓并非中國貓，而是泰國貓，西方人對這種貓沒有良好的印象。迪斯尼動畫片中的貓給觀眾的印象就是：瘦瘦長長的臉，尖尖的牙齒凸顯在外面，一臉奸笑，喜歡偷喝孩子們的牛奶，給人一種無賴的嘴臉。因此，暹羅貓在觀眾特別是孩子們心目中沒有什么美好的形象?！暗移澞嵊捌械腻吡_貓成為西方人對亞洲人形象的投射”。[4]譚恩美兒童作品中的暹羅貓要比迪斯尼動畫片中的貓漂亮、可愛，它們不是瘦臉、尖牙、面目可猙，反而可愛、聰明討喜。譚恩美卻改變暹羅貓的文化身份，用“中國的暹羅貓”作為小說的題目，仍然會讓西方讀者聯(lián)想起迪斯尼動畫片中貓的形象，不會改變對暹羅貓的厭惡情緒。因此譚恩美的描述和謝茲的描繪更加深了西方讀者對中國文化的貶抑心理。

作品的開場是貓媽媽給圍坐在身邊的 “傻瓜”一家講故事，而同時有一只心不在焉的小貓被作者特意提及，描述它“正忙著在瓦礫中用它閃亮的黃色利爪尋找蜥蜴”。[2]該敘述非常地清晰而明確，但小說的插圖卻將蜥蜴畫成了龍。在中國古老文化中，龍能吞云吐霧、呼風喚雨、遨游四海。它們是威嚴和神圣的象征，蘊有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體現(xiàn)出龍之傳人的偉大民族自豪感。然而美國畫家謝茲卻刻意將蜥蜴以龍的形象展現(xiàn)，任由貓爪擺布。插圖中，龍猶如老鼠見到貓一樣，東躲西藏，躲避貓的追趕。此刻的龍已失去了中國文化中神圣、威嚴的形象。謝茲不可能分不清蜥蜴和龍的模樣，他故意把蜥蜴畫成龍，用龍代替蜥蜴，繼而貶抑、嘲諷中國古老文化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為了吸引兒童讀者，這部兒童作品每頁都配有漫畫，所表現(xiàn)的文化背景與中國古代大相徑庭，那么其想表達的寓意令人深思?？h官的侍從是一只猴；書的第二十頁上，豬被當做寵物呵護。現(xiàn)實生活中，貓、狗、鳥等常被人們當做寵物照顧，但是寵物豬卻很稀罕。在小說的配圖中，畫家謝茲把龍畫成蜥蜴，對古老中國文化的想象和任意篡改，將猴、豬與人并置，無疑是對中國文化的漠視和嘲諷，令人憤慨。

四、對中國人民生活的戲仿

戲仿屬于后現(xiàn)代主義的文學手法，楊澤（2007）曾認為“被戲仿對象的范圍很廣，既可以是一個作家、一部作品、某種創(chuàng)作手法，也可以是作家的立場觀點等”。[5]通過對愚笨縣官行為的描述，小說夸大了縣官的權(quán)力，戲仿了古老中國的人民生活。在《中國的暹羅貓》當中，蠻橫的縣官掌控著轄區(qū)中所有人和動物的生活，可以隨意下發(fā)命令，制定規(guī)章制度?？h官壓榨人民，謀取錢財，因此他的縣府大而空闊，那些小貓們在里面可以捉迷藏。小說里特意提到他有個又大又冷的書房，到處是書櫥，裝修得金碧輝煌，他的生活富裕，從謝茲畫中更能體現(xiàn)。陳愛敏（2007）在其作品中這樣描述到：“畫面上的知縣長得肚大腰圓，穿著清朝年代的官服，胸前掛著一串佛珠，手執(zhí)一桿長長的煙斗，堆滿橫肉的臉上長著兩只三角眼，眼角上斜。再看畫中的臣民，一個個瘦小、干枯，跪立路旁”。[3]這些形象的刻畫充分體現(xiàn)了西方人腦海中對遙遠而陌生的中國人的刻本印象。在小說中，譚恩美夸大了縣官的權(quán)力，可以控制所轄人民的快樂與痛苦，“所有人和動物在他面前都要鞠躬，為了怕別人嘲笑他，他禁止任何人放聲大笑，誰違反了他的命令就要罰款”。[2]更讓人感到憤怒的是：“任何人白天不準唱歌”，[2]因為這樣會影響干活效率。然而當愚蠢的縣官看到自己被修改過的命令時，自己也快樂得唱跳起來；同樣，人民則隨之快樂，“他們開始唱歌，歌頌良好的收成，歌頌永恒的友誼和愛情”。[2]插圖中，謝茲通過并置手法對比人物的胖和瘦、倨傲和卑微，幸福和悲慘，借以表達官場腐朽，人民無能和國家落后的觀點。至此，讀者對其中的隱含意義一目了然。譚恩美的作品展示了中國人的刻本形象，而謝茲在譚作品中的插圖則更讓西方讀者加深了中國人之刻本形象。

《中國的暹羅貓》的出版為譚恩美在西方主流文化中贏得了榮譽和不菲的收入。曾有評論指出：“《中國的暹羅貓》講述的是一只傻瓜貓的一連串大膽、冒險的故事。在一向以悠久歷史和文化著稱的古代中國，勇敢的“傻瓜”，雖置身于傳統(tǒng)習俗和道德規(guī)范包圍之中，但它勇于挑戰(zhàn)，尋找自己的位置。她用一個八歲小孩的想象和智慧，發(fā)現(xiàn)了觀察這個世界的多種方法”。[3]這正是譚恩美和謝茲共同完成的這部兒童作品在西方主流文化中產(chǎn)生的深刻影響。但在西方讀者心目中，譚恩美這部兒童作品體現(xiàn)的并非中國人美好、正面的形象，而是“傻瓜”唱主角，動物都表現(xiàn)的非常聰明、敏捷、伶俐，可以戲弄人類，解救人民之疾苦；另外，作品敘述的與其說是古老中國倒不如說是落后中國的故事。在作品中，官員貪墨、魚肉百姓，人民卻缺衣短食、困苦潦倒，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時西方則更要表現(xiàn)出救世主的身份，依靠冒險不屈的精神，完成解救東方的壯舉。從故事中我們不難看出作者的迎合之意，從而確定自己的身份。盡管譚恩美憑借作品中歪曲的中國故事擠入了美國主流文化圈，但其處于美國文化的邊緣位置這一事實無法改變。以迎合西方讀者的方式創(chuàng)作中國主題的文學作品，注定淪為雙重文化的夾心層。

[1]段良亮,單小明.《赫索格》的戲仿解讀[J].外國文學,2004(3).

[2]Tan,Amy.The Chinese Siamese Cat[M],.New York:Macmillan,1994.

[3]陳愛敏.共謀的異國情調(diào)：譚恩美兒童作品的背后[J],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7（6）

[4]Ma,Sheng-mei.Immigrant Subjectivities in Asian American and Asian Diaspora Literatures[M],New York: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8:110.

[5]楊澤.《金字塔》的后現(xiàn)代主義探索[J].世界文化,2007(7).

[6]潘軍武.中國故事創(chuàng)造的融合假象[J].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學報,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