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佩琦
【摘要】《情書》是一個充滿痛楚的青春片敘述,這則似乎淡泊而迷人的愛情故事,事實上是一個沒有愛情的關于孤獨和離喪的故事。小說中每個人物都在欲望與匱乏中掙扎,文本中的每個情節(jié)都以欲望對象的缺席為前提,通過缺席抵達在場。以信為紐帶,幾個年輕人在各自的創(chuàng)傷中逐漸的到治療。他們所經歷的傷痛和治愈也巧好印證了拉康所說的現(xiàn)代人的自我寓言。
【關鍵詞】《情書》;現(xiàn)代人;創(chuàng)傷;治愈
一、博子的創(chuàng)傷與治愈
小說一開始就切入到男藤井樹(以下簡稱為男樹)兩周年祭日,來祭奠的親戚看上去都很薄情,在墓前絕口不提藤井樹的事,并且在這悲傷的氛圍中還興致勃勃地要喝辣酒。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作者沒有花筆墨描寫博子對這些不像話的親戚的態(tài)度,但當博子聽說男樹曾經的隊友要在夜晚偷偷為男樹掃墓時,博子平靜的表情松動了。我們都看得出來,博子一直在壓抑喪夫之痛。就算距離藤井樹意外死亡已經兩年,博子還是沒有走出陰影。未婚夫的死亡帶給她的創(chuàng)傷幾乎是無法愈合的,她甚至拒絕承認藤井樹死亡的事實。所以,博子才會把男樹初中時的家庭地址抄在手腕上,并且給這個地址寄信。這是博子的一個陰謀,以這種奇怪的方式企圖得到男樹的回應從而證明他還活著。從所謂的缺席達到在場,但是這個在場有恰好印證了真正的缺席與匱乏。在收到回信之后,博子雖然知道回信的肯定不是她心里的那個人,但是博子不斷給自己暗示使自己相信信是他回的,而他還在世界的某處呼吸著生活著。博子的偏執(zhí)和瘋狂讓她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秋葉即接近又疏離——一邊情不自禁地想向溫柔的秋葉靠近,一邊又放逐自我沉浸在男樹的幻影中。其實,這是已經精神病的先兆了。
在與女藤井樹(以下簡稱女樹)的通信過程中,博子堅硬如冰的情緒才逐漸融化。博子將她對男樹的愛與思念,她的傷痛,通通用文字傳達出來,這表明博子已經開始治療了。她說他留給她很多美好的回憶,因為想要更多才寫了信,真是一個任性的女人。這樣俏皮的語氣是以前不曾有過的。兩年前博子覺得從山腳到男樹掉下去的山崖的路是那么長,現(xiàn)在確是一眨眼就走完了。很多細節(jié)都體現(xiàn)著博子開始真正面對內心的痛苦并且心情逐漸轉好。幫助博子治愈的除了女樹提供的關于男樹的初中回憶寬慰了她內心,還有一個不僅可忽視的因素——秋葉。秋葉一直扮演的是守護者的角色,他想盡辦法幫助博子擺脫男樹死亡的陰影。藤井樹是橫亙在秋葉和博子愛情道路上的隔閡,但秋葉承認與他的友情以及博子對他的愛。即使是面對博子的刻意疏離,秋葉更多的選擇的是包容與愛。當博子朝男樹葬身的那座山喊:“你——好——嗎?我——很——好……”時,博子終于完成了治療,她放過了自己而獲救。這也是秋葉愛情的開始,在白雪皚皚的山上。
二、女樹的創(chuàng)傷與治愈
小書中情書的寫作者是男樹,接受者是女樹,博子則扮演著跨越十年之久的情書投遞者的角色。正是博子和女樹交往的不斷深入,喚起了女樹內心塵封已久的情感,伴隨著回憶慢慢治療年少時受的傷。找到發(fā)生在女樹身上的傷痛,就像是一個偵探游戲。通過小說細節(jié)的慢慢琢磨,才能發(fā)現(xiàn)女樹的創(chuàng)傷是雙重的并行的糾纏的。
根據(j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我們可以了解到“屏憶”這個概念。所謂“屏憶”,指涉的是被遺忘了的(童年)記憶。但這種“屏憶”的狀態(tài)不光是遺忘,而是一種記憶與遺忘之間的狀態(tài):某種細節(jié)、時刻、場景留存在記憶中,而另外一些通常是重要的事件與時刻卻完全遭到遺忘。女樹記憶的埋葬與鉤沉恰好可以用“屏憶”這個概念來解釋。她在青春期的時候失去了父親,而這個時間段也是少女最敏感的時候,不難想象父親病逝之于女樹有多痛。女樹曾引用過盧梭的名言:懼怕疾病與痛苦是人的弱點。所以她選擇堅強。心智尚未成熟的女樹堅強的方式是逃避痛苦,她選擇性地遺忘了父親去世那段記憶。
那么為什么說女樹的創(chuàng)傷是雙重的呢?因為恰巧在女樹失去父親的時候,她和男樹已經產生了特別的懵懂的感情。他們兩個還未挑明的初戀最終結束于女樹父親的去世。為了遺忘喪父之痛,女樹一并遺忘了這段無疾而終的初戀。這種感情的壓抑使她對男樹的一切視而不見。像是某種命運的巧合,同名同姓的兩人同班三年,可女樹一直把這三年說成是暗淡的、不美好的、被攪亂的。她無視了男樹曖昧的惡作劇,無視了男樹少見的情感表達。就連同學們都以為兩人的關系十分要好,而女樹只是覺得同學的這種看法十分不可思議。壓抑的內心使得她根本無法感受到男樹的愛意,這就是她記憶與生命中的第二重喪失。
女樹的治愈過程是由博子的信的引導的,在與博子的交往中她開始回憶過去面對傷痛。在給博子提供初中時代男樹的消息的同時,她開始真正面對自己的內心。發(fā)而為言語,創(chuàng)傷才可能得到治愈。從拒絕看病到主動突出去醫(yī)院,從把男樹看成是一個奇怪的令人討厭的家伙到回憶起背后隱藏著更為浪漫回憶的曖昧關系,這個轉變是讓人感動的。女樹出院后,她在信中寫到了父親的死,家里一團亂麻以及和男樹的最后一次見面。就像博子說的這些回憶都是屬于女樹的,只是借博子之手把它慢慢打撈出水面。通過回憶與同名同姓的男生的那三年,女樹逐漸鼓起勇氣面對少年時的喪父之痛以及悲痛掩蓋下的青春悸動,這份被壓抑的初戀終于在十年之后重現(xiàn)。女樹也最終在接受了曾經的初戀和失父之痛后獲救。
三、家庭的創(chuàng)傷與治愈
女樹的媽媽和爺爺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爸爸因為搶救不及時而死亡,十年過去了媽媽雖然不說,內心深處還在埋怨著爺爺當時錯誤的決定。深不可測的絕情,不時若隱若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媽媽和爺爺之間。是否搬出那套居住已久的房子使得兩人間的關系明顯冷淡不少,這個家庭也只能不冷不熱地維持著。激化這個矛盾的因素是女樹的高燒。和十年前同樣的環(huán)境—窗外飄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同樣是親人發(fā)高燒,同樣救護車要花一小時才到而出租車已經叫不到了,媽媽和爺爺面臨著同樣的抉擇——是等還是背著女兒/孫女去醫(yī)院?有了前車之鑒,媽媽是怎么也不肯讓爺爺背女兒去醫(yī)院了。兩人掩飾的很好的矛盾在此時此刻被最大地暴露出來。爺爺堅持不等救護車,深不可測的恐懼感席卷了媽媽,她不由自主地向爺爺喊道:“你想連這個孩子都殺死嗎?”最終媽媽是被什么理由說服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75歲的爺爺拼了命在雪夜里背著孫女到了醫(yī)院——只花了四十二分鐘。
其實媽媽在將搶救女兒的功勞歸給爺爺時,已經放下了心里的怨氣,她被爺爺?shù)男袨榇騽恿?。當女樹大病初愈,這個家庭長達十年的傷痛終于被撫平。
四、結語
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是無邊的黑海,人類意識只是黑海上漂浮的燈標。經康德發(fā)展為潛意識是被建構而成的,是他人的語言,潛意識的結構就是語言的結構。《情書》中人物的傷痛都被自己抑制到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意識到,只有發(fā)而為言語才有可能治愈。這也正是現(xiàn)在這個充滿傷痛、壓抑情感的社會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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