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斌
寫下這個題目,就覺得太寬泛,于是就從一個有爭議的例子簡單表明—下觀點吧。
最近在網(wǎng)上看到有人討論日語文學(xué)作品的翻譯問題。討論的焦點是林少華譯文和其他譯者譯文的區(qū)別。有好事者就在論壇上貼出下面對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一書中同一句話的不同譯法:
林少華譯內(nèi)地版:玲子……緩緩彈起巴赫的賦格曲。細微之處她刻意求工,或悠揚婉轉(zhuǎn),或神采飛揚,或一擲千鈞,或愁腸百結(jié)。
葉惠譯香港版:玲子……慢慢彈起巴哈的賦格曲來。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感傷地彈……
明珠譯臺灣版:玲子姐……慢慢地彈起巴哈的賦格曲。細微的地方刻意或慢慢地彈、或快速地彈、或盡情揮灑地彈、或敏感用情地彈……
林少華的譯文顯然和后兩者不太一樣。我們讀林譯版,就像是在讀一位中文很優(yōu)秀的中國作家的作品。而后面兩位譯者的譯文(尤其是葉譯版)幾乎就是原作的對字翻譯。
如果從“脫離語言外殼”的角度來看,或許林少華的“脫殼”程度是最高的,或者說原作對他的gravitational pull(萬有引力)是最小的。葉譯幾近直譯,明譯稍有發(fā)揮。林譯受到不少非議,認為他的翻譯過度歸化,以至于村上春樹不再是日本的,而是他筆下的“村上春樹”,甚至就是他自己。
林少華對此反駁:翻譯最要傳達的是審美的境界,而不是字對字的翻譯。我們從他的一些譯作,像《挪威的森林》中可以看到他試圖傳遞日本文學(xué)中審美意識的努力。至于傳遞過程中是不是打上了他個人的烙印則另當別論。
我們知道,有關(guān)異化與歸化翻譯的爭議從古至今從來沒有平息過。異化和歸化永遠都是一對矛盾,也—直是人們熱議的話題,美籍意大利學(xué)者韋努蒂寫《譯者的隱身》甚至把異化翻譯策略提高到反抗殖民的意識形態(tài)高度。異化和歸化也最容易引發(fā)外行或者內(nèi)行的議論。
所以我們常說,做翻譯就像走鋼絲,要保持一個delicate balance,不能“左傾”,也不能“右傾”,要始終保持“中庸而行”,然而做到這點談何容易,筆譯都不容易,口譯就更難。
作為翻譯的學(xué)習(xí)者和實踐者,我們對待這樣的問題應(yīng)該抱有更為寬容的態(tài)度。林紓的翻譯雖然被人們詬病為有自由發(fā)揮之嫌,但提出“信、達、雅”三原則的嚴復(fù)先生在翻譯的時候同樣也將自己的思想和觀點融入其中。而他們翻譯的作品都在特定的時代產(chǎn)生過相當重大的影響。
其實,在“文化轉(zhuǎn)向”之后,翻譯研究已經(jīng)將翻譯活動從語言層面的轉(zhuǎn)換拓展到文化層面的轉(zhuǎn)換,因此所謂的歸化、異化都是轉(zhuǎn)換的策略,并不存在高下之分。不同的譯者有不同的翻譯理念和策略,他們的譯本有不同的讀者群,這本身是文化多元的表現(xiàn),是好事情。何況在翻譯史上,具有歷史意義的譯文往往是不準確的譯文。
但是擁抱多元,并不意味著放棄對翻譯質(zhì)量的嚴格要求。但這一標準恐怕也不能由某種或某幾種原則或條規(guī)來確定,而是要由讀者的接受程度來裁決。個別讀者的欣賞可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局限性,但大量讀者的共同感受庶幾可以成為評價的“標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