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菁

向文本更深處漫溯
——《老王》中楊絳之愧怍另類解讀

楊菁

【背景】

許多教師都認為《老王》一文，主要表現(xiàn)的是作者對老王的內(nèi)疚，認為相比較老王，作者就是個幸運兒，要學(xué)習(xí)作者關(guān)注弱勢群體的精神品質(zhì)，在學(xué)術(shù)界的解讀中，我們也看到此種觀點。這種觀點并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要注意的是，在“文化大革命”的背景下，作者真的是個幸運兒嗎？而且在與老王交往的過程中，作者的做法也并無不妥，為什么作者卻越來越感覺到愧疚呢？經(jīng)過仔細的分析發(fā)現(xiàn)，在這文字表面的描寫之下，還隱藏著作者更深刻的感情認知。

【實錄片段】

一、感悟?qū)υ挘贤?/h2>

師：老王為何要來送雞蛋和香油？

生：表達感謝。

師：僅僅是來表達感謝的嗎？

試著揣摩老王與我的幾句對話，感受他的內(nèi)心世界。

生：嗯。我不吃。我不是要錢。

師：假如你就是老王，請發(fā)揮想象，此時你會怎么想呢？

比如：他只說：“我不吃?！笔×四男┰?？

生：臨死的人，吃了也浪費。

補充背景：那個時代，一個人每月有二兩油票，一張蛋票（只夠買一張雞蛋餅）。

生：舍不得吃，留給你們吃。

師：他趕忙止住我說：“我不是要錢。”那要什么？

師：前文送錢先生看病不要錢，雖然最后拿了錢，那是勞動所得。此時多了一個“是”，有何不同意味？

生：他想要家人般的關(guān)愛。

生：他還想要愛的尊嚴。

師：楊絳當時明白老王的心意了嗎？她是怎樣做的？

生：沒有。“我也趕忙解釋”，硬塞了錢給老王。

師：這種情感上的錯位導(dǎo)致了隔閡，以至于老王帶著遺憾離世。

若干年過去了，楊絳漸漸明白了什么？

二、品析詞句，懷念老王

解讀“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師：愧是慚愧，那怍是何意呢？

出示“怍”字的甲骨文，“乍”：刀具上的刻痕。

師：刀刻在心上，引申慚愧之意無法消失。為什么？

生：因為沒有善待老王而產(chǎn)生一種無法彌補的遺憾。

師：為何不寫“那是我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生：我相對于老王而言是幸運的，有親人，生活條件較好。

師：我真的幸運嗎？

補充背景圖片：

楊絳文革中被打成反動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下放到“五七”干校勞動，被剃成陰陽頭。

師：在那段非人的歷史里，沒有誰是幸運的：老舍投未名湖，傅雷夫婦含冤自殺，很多知識分子都不堪忍受侮辱而死去。所以，文革結(jié)束時，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死了就是最大的不幸。

面對病死的老王，活著的楊絳感到愧怍，可誰會對那些千千萬萬屈死的人感到愧怍呢？作者在文章里也含蓄地流露出對當時社會的態(tài)度，你發(fā)現(xiàn)了嗎？

探討文章看似閑筆之處：

如：1.“文化大革命”開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條腿走不得路了。

2.幸虧有一位老先生愿意把自己降格為“貨”，讓老王運送。

生：其實，“不知怎么的”里含蓄地流露出當時的知識分子所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師：文中還有類似的表達嗎？

生：“我自己不敢乘三輪?！?/p>

生：“他從沒看透我們是好欺負的主顧?！?/p>

師：非常好！文中看似閑筆之處，含蓄地流露出楊絳作為知識分子對世人的警醒和對世事的態(tài)度。齊讀最后一段。學(xué)生小結(jié)對這句話的理解。

生：一方面對于老王這樣的不幸者，我們要平等地關(guān)愛他們，這是一個知識分子的自省。

生：另一方面更是對文革中那些千千萬萬屈死的人，那些備受侮辱的知識分子鳴不平。

師：生性優(yōu)雅平和的她用樸素而又含蓄地語言表達著作為知識分子的良知與擔(dān)當。

透過楊絳的這篇《老王》，去走近她樸素而含蓄地語言，就像來到一個清瑩的湖，順著湖岸往前走，湖水盡頭，她把一個很大很驚人的天地給你，于是豁然開朗。

【案例分析】

王榮生教授說過“散文的關(guān)鍵點不在所記敘、描述的客體，而在記敘、描述中所灌注的作者主體的思想、感情。”“閱讀散文，不是僅僅為了知道作者所寫的人、事、物，而是通過這些所寫的人、事、景、物，觸摸寫散文的那個人，觸摸作者的心眼、心腸、心境、心靈、心懷，觸摸作者的情思，體認作者對社會、對人生的思量和感悟?！备鶕?jù)散文的文體特征我們可以確定，本文最應(yīng)該教的是作者所要表達的感情。因此，《老王》這篇文章的關(guān)鍵點不在于老王的善良、作者的善良，而在于作者能夠發(fā)現(xiàn)老王的善良，以及作者后來的自省，并且還應(yīng)該意識到作者的自省有一個過程。教師在教學(xué)過程中應(yīng)該把重點放在作者獨特的情感認知和情感的變化上。

作者在以后的生活中“漸漸”明白了自己不安，是由于自己曾經(jīng)受到老王親人般的對待，但卻僅僅把老王當作熟人而已，導(dǎo)致老王帶著遺憾離世。怎樣讓學(xué)生體會到楊絳內(nèi)心深處的愧怍？我設(shè)計讓學(xué)生發(fā)揮想象揣摩老王臨終前與“我”之間的三句對話，雖然簡短的三句話：“嗯”，“我不吃”，“我不是要錢”。看似簡單，意猶未盡。“我不吃”這句話積蓄著老王對楊絳一家人深深的感恩。他舍不得吃，在那個每人每月只有二兩油票和一張蛋票的艱難歲月里，老王帶來了讓作者感覺數(shù)不清的雞蛋，就可想而知他對楊絳一家人是怎樣的情感了，那得積攢多少個日子??！“我不是要錢”與前文送錢先生看病“我不要錢”，只是多了一個“是”，卻在表明老王此次來的目的，是想在臨終前獲得家人般的關(guān)心。從揣摩看似簡單又內(nèi)涵豐富的語句里感受老王的內(nèi)心世界，從而為理解“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做了鋪墊。作者為此而感到深深的慚愧，是源于自己內(nèi)心的自省，是無法彌補的遺憾?？扇绻麅H僅停留在這個層面，并沒有觸及到楊絳所要表達的真正用意。

我通過“為何不寫那是我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這個問題，讓學(xué)生思考，何為幸運的人？再通過追問“真的幸運嗎？”結(jié)合當時的歷史背景，讓學(xué)生進一步走向楊絳的內(nèi)心深處，她也是備受文革侮辱的知識分子，對于那個非人的時代，她也流露出自己作為知識分子對世事的一種態(tài)度，引出文章中看似閑筆的部分，從而體會楊絳樸素而又含蓄的語言背后所透出的情感。

★作者單位：南京市建鄴區(qū)致遠初級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