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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韓愈的荀學觀

      2016-02-27 11:42:55明,胡
      學習與探索 2016年11期
      關(guān)鍵詞:原道韓愈荀子

      張 明,胡 磊

      (1.山東省社會科學院 國際儒學研究與交流中心,濟南 250002;2.山東《大眾日報》社,濟南 25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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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韓愈的荀學觀

      張 明1,胡 磊2

      (1.山東省社會科學院 國際儒學研究與交流中心,濟南 250002;2.山東《大眾日報》社,濟南 250013)

      在荀學發(fā)展史上,韓愈是一位轉(zhuǎn)折性的關(guān)鍵人物。他力排佛老,籍孟子的言論而發(fā)為“傳道”說,但同時又將荀子排斥于“傳道”譜系之外,造成后世揚孟抑荀的思想格局。然而,細致考察韓愈的荀學觀可以發(fā)現(xiàn),其并非有意貶抑荀子,實因荀子思想與孟子相齟齬,不利于道統(tǒng)的確立。在“傳道”之外,韓愈則體現(xiàn)出孟荀并舉的特點。他不僅對于荀學做過精深的研究,啟發(fā)了楊倞《荀子注》的產(chǎn)生,并且作為一代文豪承繼荀子文以明道的思想而發(fā)為“文以貫道”之說,要求文章著作要體現(xiàn)圣人之道的精神。韓愈作為關(guān)注現(xiàn)實、具有救世情懷的思想家,其風格更與隆禮重法、注重躬行實踐的荀子相契合。

      韓愈;荀子;孟子;傳道

      韓愈(768—824)在中國思想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近代史家陳寅恪在《論韓愈》中評價他為“承先啟后轉(zhuǎn)舊為新關(guān)捩點之人物也”[1]332。謂之“承前”,是因為韓愈籍孟子之言而首倡“傳道”之說,于中唐時期力排佛老,恢復了儒學的正宗地位;謂之“啟后”,是因為他的學說奠定了此后宋明理學的基礎(chǔ),故錢穆認為治宋學“必始于唐,而昌黎韓氏為之率”[2]。不過,韓愈在推崇孟子的同時,又有對荀子的貶抑之辭。這就在客觀上打破了歷來“孟荀齊號”的格局,這種影響到了宋代,一方面造成了孟子的升格運動,另一方面又使得荀子被排斥出“道統(tǒng)”,以致荀學一脈千年以來不得彰顯。然而,細致考究韓愈的荀學觀,實則有其更為復雜的樣態(tài)。

      一、“大醇小疵”與“優(yōu)入圣域”

      韓愈對于荀子的評價,既有前后一致的地方,也有看似矛盾之處。這集中在他的幾篇相關(guān)的文章中,最為典型的是《讀荀子》《原道》與《進學解》三篇。

      圣人之道不傳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說干時君,紛紛籍籍相亂,六經(jīng)百家之說錯雜。然而老師大儒猶在?;鹩谇?,黃老于漢,其存而醇者,孟軻氏而止耳,揚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書,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计滢o,時若不醇粹;要其歸,與孔子異者鮮矣。抑猶在軻、雄之間乎……孟氏,醇乎醇者也;荀與揚,大醇而小疵。(《讀荀子》)

      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原道》)

      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huán)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jīng),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yōu)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進學解》)

      考察這三篇文章,韓愈在提及荀子之時,總與孟子相提并論,但《讀荀子》《原道》兩篇明顯地揚孟而抑荀,這就打破了自漢代以來“孟荀齊號”并且多為“先荀后孟”的格局。然而,相矛盾的是,在《進學解》中,韓愈卻又將荀、孟一體而論,不分伯仲,并給予“優(yōu)入圣域”這樣崇高的評價。那么,這是否意味著在韓愈荀學觀的發(fā)展中有所變化,即由揚孟抑荀進而孟荀并舉,或者反之由孟荀并舉進而揚孟抑荀?

      驥索三文的寫作年代而加以排序,得以窺其評說的先后,似乎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由于年代久遠,文獻不足,確定三文寫作年代并無確鑿的依據(jù),只能通過有限的史料加以合乎情理的推論。其中《進學解》為新舊《唐書》全篇錄入,皆言其為韓愈任職國子監(jiān)時所作?!缎绿茣肪硪话倨呤緜髟疲骸坝菑蜑椴┦?,既才高數(shù)黜,官又下遷,乃作《進學解》以自諭?!薄杜f唐書》卷一百六十本傳云:“以愈妄論,復為國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擯黜,作《進學解》以自喻。”宋洪興祖《韓愈年譜》引《憲宗實錄》云:“(元和)七年二月乙未,職方員外郎韓愈為國子博士?!庇郑骸鞍四耆乱液?,國子博士韓愈比部郎中、史館修撰?!盵3]56,58《進學解》的寫作年代當在元和七年(812)與八年(813)之間。《讀荀子》寫作年代失考,按《原道》《進學解》都提到荀子,而揣摩文中的語氣,當是初讀《荀子》之后進行的寫作,故應在兩者之前較為合理。

      《原道》一文較為全面地闡釋了韓愈的儒學思想,特別是其中關(guān)于儒家之道的傳承譜系之說,實為后世宋儒“道統(tǒng)”說的濫觴,故在思想史的地位極為重要。然其具體寫作年代卻難以確定,自北宋以降即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作為韓愈同時代的楊倞作《荀子注》,其中多處引用韓愈的說法,尤其在注《性惡》篇時,全文引用了韓愈的《原性》。按楊倞《荀子注序》的記載,該書完成于元和十三年(818),那么遵循一般視《五原》(《原道》《原性》《原毀》《原人》《原鬼》)為一時之作的觀點來看,《原道》的寫作年代至少不晚于此時。最早對《原道》寫作年代做出推測的是北宋前期的僧人契嵩(1007—1072),他在其所著《非韓·十四》中認為《原道》早于貞元十八年(802)所作之《馬匯行狀》,并以此證明“韓子既壯,精神明盛,始見道理,乃覺佛說之為至”。但是,他的說法全是為釋家張本,不免荒悖,欠缺依據(jù)。稍后的程頤則將《五原》離析,以《原道》為韓愈晚年之作,而《原性》等篇則是早期作品。這種說法遭到了朱熹的反駁:“《五原》篇目既同,當是一時之作?!杜c兵部李侍郎書》所謂‘舊文一卷,扶樹教道,有所明白’者,疑即此諸篇也。然則皆是江陵以前所作,程子獨以《原性》為少作,恐其考之或未詳也?!?《昌黎先生集考異·原性》)韓愈上書李巽時為永貞元年(805),依照朱熹的說法,《原道》的寫作時間當在此之前。清代李光地則又批評朱子之說,斷言:“韓昌黎《原道》,某斷他是晚年作,朱子說是二十余歲時作,決不然?!?《榕村語錄》卷八)又云:“韓文公二十來歲,數(shù)傳道,多一揚雄;三十歲作《送文暢序》,又少一孟子,都是識見未定。到四十歲作《原道》,便斬釘截鐵云:‘軻之死不得其傳’,卓有定見矣。至《與孟尚書書》乃是晚年之作,耑提出孟子,以為功不在禹下,而自己幾幸續(xù)在后,荀揚半字不提起,學識精進如此?!?《榕村語錄》卷十九)韓愈四十歲即元和三年(808)。今人劉真?zhèn)愊壬ㄟ^詳密考訂,認為“《五原》作年,當以貞元二十年(804)前后較為近真”[4]19。

      從上述考證來看,從《讀荀子》而《原道》而《進學解》這一寫作時間序列大致可通,然而是否就可據(jù)此說明韓愈思想發(fā)展中存在某種“轉(zhuǎn)向”,即由“揚孟抑荀”轉(zhuǎn)而“孟荀并舉”呢?恐怕不然。

      其一,韓愈儒學思想的要旨在“傳道”,其所以特意標榜孟子,是因為在他看來,圣人之道在“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既然他下了這種斷語,那么在《原道》所勾勒出的傳道譜系中就沒有給荀子留下位置。而他本人在其他文章中也一再強調(diào)孟子在傳道譜系中的這種特殊地位,甚至不再提及荀子。如《送王塤秀才序》云:“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蓋出曾子。自孔子沒,群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余少而樂觀焉?!庇衷疲骸搬尷现^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與孟尚書書》)按《與孟尚書書》寫作年代可考,當在元和十五年(820)[3]72,已近于韓愈卒歲。由此比照《原道》《讀荀子》等篇來看,韓愈思想上實有某種一以貫之的線索,即以孟子為圣人之道的合法傳承者,而在孟子之后道的傳承就中斷了。韓愈本人則以呈遞孟子的薪火為己任,所謂“道濟天下之溺”是也。至于荀子,在傳道的鏈條中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更難以與孟子比肩,這也就在客觀上形成了“揚孟抑荀”的效果。

      其二,為什么在《進學解》中韓愈又將荀、孟并稱,并冠以“優(yōu)入圣域”的評價呢?這是否與他貫穿始終的標榜孟子而不計荀子的“傳道”說相背離呢?要回答上述疑問,不妨先具體考察一番文本的內(nèi)容與特點?!哆M學解》是韓愈遭受貶謫、三為國子監(jiān)博士時的作品。就文意而言,其寫作的目的與內(nèi)容一為勸學,即開篇所謂“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以先生老師的口吻對學生進行勸誨。而另一深層意蘊則是講述自己精通學問卻屢遭貶謫的經(jīng)歷,即借學生的口吻所謂“三為博士,冗不見治”諸種不得其志的狀況。在這種語境下特舉孟、荀為例以自況:以孟、荀為“優(yōu)入圣域”的大儒,卻在現(xiàn)實中皆不得志,前者“卒老于行”,后者“廢死蘭陵”,而韓愈本人的經(jīng)歷與兩人何其相似,“其遇于世何如也?”就此而言,該篇的主旨是以老師與學生對答勸學的形式,抒發(fā)了自己不遇于世的憤懣抑郁之情。而《進學解》做成,也起到了實際的效果,史載:“執(zhí)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踰歲,轉(zhuǎn)考功郎中、知制誥,拜中書舍人?!?《舊唐書》卷一百六十)通過這番文本考察,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進學解》與《原道》《與孟尚書書》等以“傳道”為主旨的文章不同,并不涉及圣人之道的傳承問題,而是另有其他的寫作目的。換句話說,當無涉“傳道”譜系的理論建構(gòu)之時,韓愈是將荀子與孟子并舉的,相互之間并無高下之別。類似的情形也見于《送孟東野序》,其文云“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所要表達的乃是“不平則鳴”的文學創(chuàng)作論主張,孟、荀并舉,也與“傳道”不相干。據(jù)此可以見出,韓愈在發(fā)揮“傳道”說之外,另有一種對于荀子的評價方式,這種方式沿襲了歷來孟荀齊號的傳統(tǒng)。事實上,即便在《讀荀子》《原道》等篇中韓愈于“揚孟”之時不免有對荀子的貶抑之辭,但也稱“要其歸,與孔子異者鮮矣”,以“大醇”目之,可見在韓愈心目中,荀子的地位并不卑微。

      二、“傳道”的主觀意圖與揚孟抑荀的客觀影響

      在中國思想史上,韓愈的重要性在于首創(chuàng)“傳道”之說,復興了儒學的正統(tǒng)地位,其思想又被宋儒所發(fā)揮,遂有了“道統(tǒng)”的建立。此后,儒學無論在政治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還是在思想學術(shù)領(lǐng)域都成為不可撼動的主流正宗,綿延千年而不絕。

      韓愈創(chuàng)立“傳道”說,其原因是當時佛老盛行,造成政治、經(jīng)濟與社會的諸多問題以及思想領(lǐng)域中的混亂,他要借復興儒學的方式來解決這種困局。在方式上,模仿了有著嚴格宗教衣缽傳遞的新禪宗的方式,而又從《孟子》書中找到了言論依據(jù)。

      《孟子·盡心下》曰:“由堯舜至于湯,五百有余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于文王,五百有余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有乎爾?!睂嵸|(zhì)上已經(jīng)構(gòu)成了道的傳遞序列:由堯舜到商湯文王,由商湯文王到孔子,孟子本人則以承續(xù)孔子之道自命。這就給予韓愈“傳道”譜系說充分的啟發(fā),故他在《原道》中云:“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奔热划敃r興盛發(fā)達的佛教有著自身的“法統(tǒng)”依據(jù),有著久遠的歷史淵源和路跡,那么在儒學的世界、在圣人之道的傳承中,也可以找到自身更為悠久的歷史根源和流脈。通過這番正本清源的工作,也就為儒學的正統(tǒng)地位找到了合理的依據(jù)。

      孟子給予韓愈另一方面的啟發(fā)則是兩者所處時代思想風貌的相似性,以及兩者自我肩負的使命之間的相似性。孟子所處的時代,“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而“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孟子為了昌明孔子之道,常常與楊墨諸家進行辯論,謂“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孟子·膝文公下》)而韓愈所處的時代,則是佛老之言盈天下,以至于圣人之道不彰,孔門之學不著,尤其當政者迷信佛教,造成了嚴重的經(jīng)濟負擔和社會問題,于是篤守儒學的韓愈終其一生以排佛老為己任,與“距楊墨”的孟子相仿,《與孟尚書書》中所謂“釋老之害過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等言論,正可見出其所受孟子的直接影響。

      由上述兩點可以見出,孟子實在對韓愈“傳道”說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故而他對孟子的尊崇超出了對其他儒者的評價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然而問題是,為什么在“揚孟”的過程中又必然“抑荀”,韓愈在對荀子的評價中所謂的“小疵”又當作何解?

      案《讀荀子》篇樊汝霖注曰:“《荀子》三十二篇,其《非十二子篇》以子弓并仲尼,謂子思、孟軻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其《性惡篇》謂人之性惡,禮儀生于圣人之偽。此其抵牾不合于道,而公所欲削者歟?”[4]115此說給我們兩點提示,即韓愈之所以貶抑荀子,評其“小疵”:一是因為荀子在《非十二子篇》中批評了孟子,稱其不合于道統(tǒng);二是因為荀子又在《性惡篇》中主張“性惡”論,否定了孟子的“性善”論。但是,上述兩個因素乃是后人的推測,在韓愈那里究竟如何,尚需加以細查。

      《荀子·非十二子篇》對子思、孟子大加批判,稱其為溝瞀之儒,與道家、法家、名家諸人并列,并云“今夫仁人也,將何務哉?上則法舜禹之制,下則法仲尼子弓之義,以務息十二子之說。如是則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畢,圣王之跡著矣”,以其為天下之禍害,而把鏟除其學說言論當作要務,可見荀子之于孟子的激烈態(tài)度。

      因孟、荀皆被后世尊為大儒,荀子這段針對孟子的批評頗為學者所怪,故王應麟說:“荀卿《非十二子》,《韓詩外傳》引之,止云十子,而無子思、孟子。愚謂荀卿非子思、孟子,蓋其門人如韓非、李斯之流,托其師說以毀圣賢,當以《韓詩》為正。”(《困學紀聞》卷十)是為荀子批孟子事作解脫,以維護兩儒之間不相齟齬的關(guān)系,有為尊者諱的意圖。然而,楊倞注《荀子》時,對此段文字曾作注解凡七條,則其所參照的《荀子》書必然有此段文字;倞與韓愈同時,且所作荀注頗受后者的影響,那么韓愈所見的《荀子》書中也就絕不止于十子,荀子批評孟子的文字必為其所目見。

      荀子在《非十二子篇》中批評孟子,一上來就說他“不知其統(tǒng)”,也就是指責孟子并沒有真正遵循孔子所開出的正道,這就與韓愈尊崇孟子的緣由相悖逆。所以,盡管韓愈遍讀《荀子》書,也找不出荀子學說異于孔子之道的地方(“要其歸,與孔子異者鮮矣”),卻仍然要說他有“小疵”,這所謂的“小疵”實則就是指荀子在傳承孔子之道的問題上排斥和否定孟子的地位這件事。

      質(zhì)而言之,韓愈將荀子排斥出“傳道”譜系的做法,雖然維護了其理論內(nèi)部的邏輯統(tǒng)一性,但同時也凸顯出這一理論自身的不足。韓愈講“傳道”,其主觀意圖是基于極為現(xiàn)實的功利目的,即排斥佛老之說,所以他真正著眼之處是“道”之用,至于“道”本身的體悟、研習和闡發(fā)則并不為其所重。他推崇孟子,但除了“傳道”“距楊墨”之說外,鮮有對孟子學說的發(fā)揮;貶抑荀子,也僅僅因其攻擊孟子的正統(tǒng)地位。至于韓愈在應用儒學話語評論時政、言說主張時,則無非君臣之義、治亂之理,既合乎孟子的學說,也不違荀子的學說,這本身就說明了孟荀在承繼孔子之道問題上只是道同而術(shù)不同,皆為韓愈納而用之。所以,在韓愈的思想中,涉及“道”之傳,則揚孟抑荀;涉及“道”之用,則孟荀并舉。

      在人性論問題上,韓愈有其獨特的見解。在《原性》篇中,他提出“性三品說”。韓愈把人性分為上中下三品,上品為善,下品為惡,處于中者可善可惡。又舉孟子性善論、荀子性惡論以及揚雄性善惡混三種前說為例,實則加以批評,稱他們只看到了三品中的某一品,而忽略了其他兩品,同時也忽略了可善可惡的變化。

      韓愈的“性三品說”貌似比孟、荀的人性論復雜而全面,兼容了兩者性善、性惡的不同觀點,但在實質(zhì)上卻顯露出他對孟、荀學說認知體悟上的欠缺。孟子倡導性善論,在改造“性”概念的同時,試圖將所謂“善端”內(nèi)化為心之本體,故性善實乃孟子心性之學的根本。而荀子與孟子相對,提出性惡論,一則回歸“生之謂性”的“性”概念之原初涵義,二則為其“化性起偽”的理論留出思想空間。韓愈只關(guān)注到外在的善惡表現(xiàn)形態(tài),卻于內(nèi)在的思辨內(nèi)容缺少覺察,以至于向來尊韓的朱熹也評論說:“三品之說太拘,又不知性之本善,而其所以或善或惡者由其稟氣之不同為未盡耳?!?《昌黎先生集考異·原性》)

      就韓愈本人而言,在人性論問題上既不同于孟子,也不同于荀子,對性善、性惡兩說實質(zhì)上都持否定的態(tài)度,那么,他在揚孟抑荀的問題上就與人性論無干。然則,為何后世韓文注者會進行這樣的推測,把韓愈視作持孟子立場而反對荀子性惡論者呢?這實則既與韓愈有關(guān),而又無關(guān)。一方面,說它有關(guān),是因韓愈在創(chuàng)立“傳道”說時,已然導致了揚孟抑荀的實際效果,宋儒接續(xù)其說而進一步發(fā)揮孟子的心性之學,就把其學說根基的性善論抬升到至高的地位,而觸犯這一理論的荀子及其性惡論則遭到了徹底的打壓。自程、朱開始,儒學道統(tǒng)之內(nèi),只談孟子,而荀子則隱沒不彰。從這個角度上說,韓愈既然開辟了一條揚孟抑荀的道路,在后世發(fā)展到這樣一種極端的情形,也就難以擺脫干系。另一方面,說它無關(guān),是就韓愈自身而言,實在除了“傳道”說之外并無特意貶抑荀子之舉,甚至他對荀子的關(guān)注與評說,前有《讀荀子》專篇之作,后有對楊倞《荀子注》的啟發(fā),遠遠超過了前人的格局。后世儒家對他的偏執(zhí)一端的發(fā)揮與比附,絕非由他自身所能決定的,這可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翻版了。

      三、揚孟而疑《孟》與抑荀而“注”《荀》

      韓愈雖在其“傳道”說中褒揚孟子,但在《孟子》書的作者問題上卻提出了質(zhì)疑。關(guān)于《孟子》成書及作者問題,在韓愈之前有兩種說法。其一是司馬遷在《史記·孟軻荀卿列傳》中認為《孟子》是孟子本人與其弟子萬章等人的集體著作。其二是漢代趙岐在《孟子題辭》中認為《孟子》是孟子本人所著,與門人等無干。第三種意見卻是韓愈首創(chuàng)[5],他在《答張籍書》中認為《孟子》并非孟子本人所著,而是其門人的記錄。

      韓愈向以孟子自況,言孟子不著書,于是自己也不愿著書,這是他在《答張籍書》與《重答張籍書》中的想法。至于何以認為《孟子》書不是孟子所著,其依據(jù)韓愈并未言明,但以韓愈的影響之大,這種說法遂流傳開來,不僅韓愈的朋友張籍,其后的林慎思,宋代的蘇轍都贊同之。倘若《孟子》書并無孟子本人的親自參與,那么其中所載孟子的思想事跡就難免在可信度上大打折扣,勢必對尊孟派的學說主張造成麻煩。故而朱熹也不得不站出來進行辯護:“論語多門弟子所集,故言語時有長長短短不類處?!睹献印芬勺灾畷适孜参淖忠惑w,無些子瑕疵。不是自下手,安得如此好?”(《朱子語類》卷十九)

      然而,即便像朱子這樣的儒學大師,也無法阻止疑《孟》思想的傳播,韓愈看似無意的一番說辭,竟引起后世接續(xù)不斷的漣漪。宋代的晁公武(1105—1180)就首先為韓愈的說法找到了依據(jù),他說:“按此書韓愈以為弟子所匯集,與岐之言不同。今考其書載孟子所見諸侯皆稱謚,如齊宣王、梁惠王、梁襄王、滕定公、滕文公、魯平公是也。夫死然后有謚,軻無恙時所見諸侯,不應即稱謚。且惠王元年至平公之卒凡七十七年,軻始見惠王,目之曰叟,必已老矣,決不見平公之卒也?!盵6]即從謚號問題上說明孟子之卒年當在書中所記諸侯之前,故《孟子》書不應為孟子所作。此說證據(jù)鑿鑿,難以辯駁,讓朱熹等以《孟子》為自著之書的說法無法自圓。疑《孟》之說遂埋下了種子,雖后世孟子的地位不斷升格,乃至于列入《四書》,成為自明代以降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范本,而質(zhì)疑之聲不絕于耳。清人崔述更列出其他證據(jù):“《孟子》七篇之文往往有可議者,如禹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伊尹五就湯,五就桀’之屬,皆于事理未合。果孟子自著,不應疏略如是,一也。七篇中,稱時君皆舉其謚,如梁惠王、襄王、齊宣王、魯平公、鄒穆公皆然,乃至滕文公年少亦如是。其人未必皆先孟子而卒,何以皆稱其謚,二也。七篇中,于孟子門人多以子稱之,如樂正子、公都子、屋廬子、徐子、陳子皆然,不稱子者無幾。果孟子所自著,恐未必自稱其門人皆曰子。細玩此書,蓋孟子門人萬章、公孫丑等所追述,故二子問答之言在七篇中為最多,而二子在書中亦皆不以子稱?!盵7]就此而言,揚孟始自韓愈,疑《孟》也始自韓愈,這對后世的孟學及其地位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然而這種客觀性的效果,卻是韓愈本人所始料未及的。

      與上述情形恰恰相反,因“傳道”說而貶抑荀子的韓愈,卻在《荀子》書的事情上做出了更多更實際的工作。歷史上首次為《荀子》作注的楊倞,與韓愈同時而輩分稍晚,在所作注解中,凡八處引用韓愈的言語文字為據(jù),并尊稱“韓侍郎云”。韓愈與楊倞的交往事跡于今亦不可考,然而就上述情形來看,楊倞注《荀》定然受到了韓愈的直接啟發(fā)。甚至有論者推測韓愈本人也曾注過《荀子》,這當然只是憑空的假定,楊倞本人在《荀子注序》中已明確說過“獨《荀子》未有注解”的斷語;不過楊倞如此看重韓愈的意見,尤為突出的是在《性惡篇》注中,全文采用了《原性》,因此若稱韓愈為《荀》注的重要參與者,似并不為過。

      楊倞注《荀子》引韓愈之說茲列舉四處如下:

      其一,《勸學篇》“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下注引:韓侍郞云:“則,當為‘財’,與‘才’同?!?/p>

      其二,《修身篇》“加愓悍而不順,險賊而不弟焉”下注引:韓侍郎云:“‘愓’與‘蕩’同字,作‘心’邊‘昜’,謂放蕩兇悍也?!?/p>

      其三,《非相篇》“仲尼之狀,面如蒙倛”下注引:韓侍郎云:“四目為方相,兩目為倛?!?/p>

      其四,《非相篇》“故君子之度己則以繩,接人則用抴”下注引:韓侍郎云:“枻者,檠枻也,正弓弩之器也?!?/p>

      縱觀上述注引韓愈的文字,多為字義、典故的細節(jié)考證與解釋,且散落于《荀子》諸篇之中,一則可以見出韓愈對荀書的熟稔,雖細枝末節(jié)亦有所洞察,其對《荀子》所下的功夫絕非泛泛;二則也可以做出合乎情理的推測,即楊倞注《荀》凡遇到疑難之處,必向韓愈作直接的請益,且以所涉篇目頗多,亦必非止于一時,定是多次往顧,屢受垂教。韓愈之說被楊倞直接采用引入注解,也可見出他對韓愈荀學修養(yǎng)的信任與推重。

      對比疑《孟》來看,韓愈固然在倡導“傳道”說之時稱荀子“大醇而小疵”,但是在實際上反而對《荀子》書更為關(guān)注,在文本的解釋與考證上做出了重要貢獻,啟發(fā)楊倞作了史上第一部《荀子注》。由是觀之,孰能謂韓愈僅止揚孟抑荀?反過來說他是重荀輕孟也并不違于事實。

      四、文人風骨與救世情懷

      韓愈既是中國思想史上轉(zhuǎn)折期的關(guān)鍵人物,又是中國文學史上開一代風氣的大師,其文名更甚于其思想家的地位。韓愈為文,與他所勤學的圣人之道相合,而非毫無內(nèi)容只追求綺麗的文辭。這就一反漢晉以來只注重文字形式的華麗,而不關(guān)注文章內(nèi)容的浮夸文風,在中唐文壇掀起了一場革命性的古文運動。所謂古文,在韓愈看來就是指先秦上古的文章,其不僅有辭彩,圣人之道的精髓亦在其中,他說:“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答陳生書》)

      先秦儒家特別重視禮樂教化,重視文章內(nèi)容與形式的統(tǒng)一??鬃诱摗对姟份m曰“思無邪”(《論語·為政》),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論語·陽貨》),又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皆本此意。荀子承繼孔子之說,作《禮論》《樂論》諸篇,發(fā)揮了文以明道的主旨。其言曰:“凡禮,始乎棁,成乎文,終乎悅校。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代勝;其下,復情以歸大一也……文理繁,情用省,是禮之隆也;文理省,情用繁,是禮之殺也;文理、情用相為內(nèi)外表里,并行而集,是禮之中流也?!?《荀子·禮論篇》)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故樂者,所以道樂也,金石絲竹,所以道德也?!?《荀子·樂論篇》)韓愈雖未明言直接本于荀子之說,但按其追跡先秦,有志于道的態(tài)度,實則于內(nèi)在理路上與荀子暗合,不可謂其未受荀子之影響。

      韓愈所開創(chuàng)的文、道相合的理論,后世皆以“文以載道”稱之,然考其實,韓愈并未有此語。其門人李漢論之曰:“文者,貫道之器也”(《唐吏部侍郎昌黎先生韓愈文集序》),即所謂“文以貫道”者也。載道之說,實出于宋儒周敦頤,其言曰:“文所以載道也?!?《通書·文辭》)又言:“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yè)。彼以文辭而已矣。陋矣。”(《通書·陋》)一字之易,已然重道而輕文,頗悖于韓愈的本意,也消磨了孔子“文質(zhì)彬彬”的期許,得失之處未可輕下判語。然而,從荀子的“文以明道”,至韓愈的“文以貫道”,又至周敦頤的“文以載道”,構(gòu)成了一條發(fā)展線索,納圣道精髓于文藝創(chuàng)作之中,體現(xiàn)了儒學傳統(tǒng)一以貫之的文藝觀,韓愈居其間,上承孔、荀,下啟宋、明,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作為詩文大家的韓愈,其關(guān)于“道”的探究闡揚除去少數(shù)單篇專論之外,多體現(xiàn)于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因此,其儒學思想呈現(xiàn)出零散、不成體系,甚至于頗相抵牾的面貌,這往往被后世儒者所詬病。然而究其原因,并非韓愈自身的過失。從社會現(xiàn)實狀況來看,有唐一代詩文之風盛行,而儒學思想在佛教、道教的沖擊下顯得黯淡無光,韓愈雖有心致力于恢復儒學的傳統(tǒng),也只得向先秦儒家那里去尋找思想的資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時代沒有給予足夠的土壤與養(yǎng)分,也就不可能產(chǎn)生出成熟的思想果實,所以韓愈能在文學領(lǐng)域成為一代詩文大師,在思想領(lǐng)域也只能做到“但開風氣不為師”的地步,這已屬難能可貴的了,不必苛責。

      從個體自身的角度來看,韓愈并非那種坐而論道的學者,而是學以致用的實干家。他以接續(xù)孟子所傳圣人之道自命,留意于《荀子》等諸子之書,并非想要獨創(chuàng)儒學的新體系,而是著意于“道”之用,即按照儒家學說來規(guī)范自己的處世方式,踐行君臣之義、親民之策。由是之故,他才會在憲宗迎佛骨之時,置個人生死于不顧,毅然上《論佛骨表》犯顏直諫。此種事跡觀其一生,不一而足。韓愈曾在《答張籍書》中談著書立說的事情時,曾設想“請待五六十然后為之,冀其少過也”。然而,天不假年,其壽不考,韓愈病逝時僅五十七歲,且在吏部侍郎任上,著書立說的愿望也就無從實現(xiàn)了。后世蘇轍評論說:“愈之言,朝夕從事于仁義、禮制、刑名、度數(shù)之間,自形而上者,愈所不知也?!?《昌黎先生集考異·原道》)事實確乎如此,不過韓愈作為儒者,其特點正是在于其經(jīng)世致用的救世情懷。就此而言,韓愈與“迂遠而闊于事情”(《史記·孟軻荀卿列傳》)的孟子并不相類,反倒與隆禮重法、重視躬行的荀子差可比擬。

      [1] 陳寅恪.論韓愈[C]//金明館叢稿初編.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332.

      [2] 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shù)史[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1.

      [3] 洪興祖.韓愈年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1.

      [4] 劉真?zhèn)?岳珍.韓愈文集匯校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0.

      [5] 楊伯峻.導言[C]//孟子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5.

      [6]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校證[M].孫猛,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11:415.

      [7] 崔述.孟子事實錄卷下[C]//崔東壁遺書.顧頡剛,編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433.

      [責任編輯:高云涌]

      2016-09-0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中國荀學史”(12AZX007)

      張明(1976—),男,副研究員,從事中國哲學研究;胡磊(1973—),男,記者,從事中國哲學研究。

      B241.9

      A

      1002-462X(2016)11-00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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