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鵬展

摘 要：清末西學(xué)東進，女性意識開始在中國社會越來越強烈。傳統(tǒng)女性開始沖出閨房，走上革命，突破傳統(tǒng)女性固有的角色定型。南社女詩人徐自華出生于大家庭，一方面接受了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熏陶，有傳統(tǒng)婦人的一些特點，又有傳統(tǒng)讀書人高尚的志趣和品格;另一方面，當(dāng)徐自華遇到秋瑾，秋瑾那不保守，不服從的倔強個性也影響了她性格的轉(zhuǎn)變，把她帶上革命之路。由于徐自華婚后不久就離開了家庭，因此她的作品中甚少提及她的家庭情況?，F(xiàn)在學(xué)術(shù)界主要集中研究徐自華的作品及其女性意識，卻忽略了她的家庭方面的研究。本文嘗試探討徐自華在突破家庭之鎖的同時，她的慈母形象的具體呈現(xiàn)。此外，她的作品從沒提及女兒的安葬之地，也沒有同時期人的記述。本文嘗試考證徐自華女兒的安葬地點。

關(guān)鍵詞：秋瑾 徐自華 ?清末女詩人 南社女詩人 女性意識 女性解放 安葬

1906年，秋瑾與徐自華于南潯女學(xué)相遇，兩人一見如故。①201秋瑾的革命思想深深影響了她。1907年，徐自華不顧家人反對，離開家庭，獨自跟隨秋瑾走上革命之路。②徐自華的詩文集中甚少寫親人，也沒有提及她的家庭情況。她一生大部分時間都是離開家庭，進行她的革命工作及處理秋社的事務(wù)。在少數(shù)寫子女的作品中，我們還是能夠窺見她慈母的形象。如《悼亡》：

纔見遺孤上學(xué)初，君先朝露痛何如？斷機愧乏二遷教，泣喚嬌兒且讀書。

──徐自華《悼亡》③80-81

這首詩作于1900年，即徐自華丈夫逝世那年①198。這首詩本是悼念丈夫逝世，但我們能從詩中看到她教育孩子的情況：“纔見遺孤上學(xué)初③80-81”寫了孩子在丈夫逝世時剛上學(xué);“斷機愧乏二遷教，泣喚嬌兒且讀書③80-81?！睂懗鲂熳匀A把教育子女成材放在首位。這種記錄子女讀書的情況不只出現(xiàn)一次。又如以下這首詩：

稚子依依繞膝前，同留幻影悟塵緣。讀書望汝能成志，我愧丸熊劃荻賢。

──徐自華《秋暮偕馨兒游宜園合印小影歸懸壁間夜燈相對感從中來爰題二絕志之》③84

這首詩作于1900年，也是丈夫逝世那年①198。詩中也記述了徐自華對子女讀書成材的深切期望：“讀書望汝能成志，我愧丸熊劃荻賢③84?！辈恢皇窃?，連徐自華的詞也有這個情況，如《滿江紅·雪夜課兒感從中來爰賦長調(diào)》：

大地茫茫，看白戰(zhàn)、終宵未歇。簾卷處、彤云密布，朔風(fēng)凜冽。世界三千都變玉，霜閨一色空疑月。喚嬌兒、且讀舊楹傳，柔腸裂。熊丸課，期望切;三遷教，慚難及。嘆凄涼身世，那堪重說。舊事已隨流水去，新愁只付鵑啼血。剩寒宵百感上心頭，乾坤窄。

──徐自華《滿江紅·雪夜課兒感從中來爰賦長調(diào)》③166

這闋詞作于1903年③199，即徐自華丈夫死后三年。徐自華在丈夫死后要獨力養(yǎng)育子女，感到自己身世很凄涼：“嘆凄涼身世，那堪重說③166?！币哺械胶鼙瘋骸芭f事已隨流水去，新愁只付鵑啼血。剩寒宵百感上心頭，乾坤窄③166?！倍顐牟贿^的是對自己教育子女讀書成材，或到無信心：“熊丸課，期望切;三遷教，慚難及③166?！边@樣集中寫子女讀書的情況甚至出現(xiàn)在她女兒死后，為女兒而寫的悼亡詩，如《哭蓉女》：

始見徐卿第二雛，當(dāng)年夢鶴喜嬌姝。神情清朗冰休比，風(fēng)骨端凝雪恐輸。劇痛連城先碎玉，已難合浦望還珠。一棺同卜湖山葬，不使他年小冢孤。 ?淚已流干眼已枯，夢回隔帳望模糊。猶疑伏案朝臨帖，怕聽鄰家夜讀書。

檢點殘篇和剩稿，盡燒繡服與華裾。畫工煞費傳神筆，眉目分明總不如。

──徐自華《哭蓉女》③121-122

徐自華的女兒蓉死于1907年，而這首詩也寫于同年①203。詩中抒發(fā)了令徐自華最難受的是“怕聽鄰家夜讀書③121-122”，因為徐自華與女兒相處的日子里發(fā)生最多的事情是陪伴及教導(dǎo)女讀書，因此她一聽到鄰家孩子晚上讀書的聲音，就會令她想起自己女兒在家讀書的情況。而最能突顯徐自華慈母的形象是“一棺同卜湖山葬，不使他年小冢孤③121-122。”她連女兒死后也擔(dān)心女兒孤獨無依，希望將女兒安排葬于湖山，希望她有伴，而不會感到孤獨。這是何等體貼細心的慈母思想。至于這個湖山是在哪里呢？在徐自華的詩文集中沒有記述，但我們可以從以下數(shù)據(jù)推猜：

一九零七年……十二月四日（公歷一九零八年一月七日），自華自杭州寄函吳芝瑛，書云：墓地已由自華購?fù)祝卦谖骱行奶K小小墓旁，請速派人來杭料理營造秋墓事。

──郭延禮《徐自華年譜簡編》③203

1907年，秋瑾逝世①202，徐自華女兒也于同年逝世①203。徐自華依秋瑾的遺愿，把她葬于西湖，其后她女兒也病逝。徐自華往后的生平都集中處理秋社及舉辯秋瑾的悼念活動，因此女兒葬于附近的地方是合理的。此外，徐自華的生曠也在西湖，這是女兒葬于西湖的又一助證：

生壙于民國四年做在孤山之麓，近復(fù)修理，早已舒齊。──徐自華《遺囑》④

1937……7月，徐自華早于民國初年，購孤山之陰一方地為生壙，此時西湖列為禁葬區(qū)，雖致電林森爭之，未許，因?qū)㈡⑹细脑岷贾菔械谝还埂?/p>

──周永珍《徐蘊華年表》⑤

由秋瑾的下葬地點及徐自華的生曠地點推測，徐自華女兒“一棺同卜湖山葬，不使他年小冢孤③121-122?！钡摹昂健弊畲罂赡苁窃谖骱?。連女兒下葬的地點也想得如此周到，慈母的形象十分鮮明。

為什么在徐自華的作品中只記述了教孩子讀書的情況呢？我可以從她的教育背景及人生經(jīng)歷中看到：

自華五歲，既命從舅父讀，督課甚嚴(yán);又喜人吟詠，雖非素習(xí)，而頗解意義。自華兒時，每侍先大父、先府君學(xué)詩古文辭，唱酬之作，動盈卷帙，先妣輒聞而識之。及自華稍長，又令課小妹蘊華讀，一燈搖青，午夜不息，先妣顧之，愉色有加，此誠平生最樂之境也。

──徐自華《先妣行述》③25

上文是徐自華母親的傳記。從傳記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燈搖青，午夜不息，先妣顧之，愉色有加，此誠平生最樂之境也③25?！弊x書在徐自華看來是一件令人很喜悅的事，她自然希望女兒多讀書。

徐自華反對“女子無才是德”的價值觀也影響了她教育女兒的態(tài)度：

嘗讀《三百篇》，冠以《關(guān)雎》一什，其它若《葛覃》、《雞鳴》諸篇，皆巾幗之言，女子之能詩，宜矣。若謂無才是德，斯亦未免太迂。

──徐自華《聽竹樓詩稿自序》③1

從序文書，我們知道徐自華認為女人也應(yīng)讀書，甚至創(chuàng)作：“女子之能詩，宜矣③1?！?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理解為什么徐自華很重女兒讀書，但為什么詩文中從未提及兒子的讀書的事情呢？我們可以從以下事件知道答案：

秋俠在潯溪宣傳革命，引起寄塵翁大大不滿，暑假前秋俠辭去，寄塵亦憤而離職。梅家不可留，遂歸寧石門，潛與秋俠往還，進行革命。

──徐蘊華《記懺慧詞人徐寄塵》⑥

由于徐自華的家翁不滿秋瑾的革命活動，令秋瑾離開南潯女學(xué)，而徐自華也憤而離職，也同時離開了梅家，因此徐自華在其后的作品中已不再記述她的兒子，因為她已不再回梅家，也不再照顧兒子了。也因為她離開了梅家，她逝世后的喪事及整理詩稿的工作也由她妹妹徐蘊華處理。

從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徐自華雖然很早就離開了家庭，但從她少有寫家人的作品中，我們能看到一個非常注重子女成材的慈母形象，這種形象更具體地表現(xiàn)在她把自己的生壙之地和安葬女兒的地點都選擇在西湖。一個不論子女生前死后都照顧得無微不至的慈母形象很具體鮮明地被呈現(xiàn)出來。

注釋

① 郭延禮，輯校.徐自華詩文集·年譜[C].北京：中華書局，1990：201.

② 徐蘊華，記懺慧詞人徐寄塵[A]//周永珍，編.徐蘊華、林寒碧詩文合集[C].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1999：149.

③ 郭延禮，輯校.徐自華詩文集[C].北京：中華書局，1990：80-81.

④ 郭延禮，輯校.徐自華詩文集·遺囑[M].北京：中華書局，1990：221.

⑤ 周永珍，編.徐蘊華、林寒碧詩文合集·年表[C].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1999：271.

⑥ 周永珍，編.徐蘊華、林寒碧詩文合集[C].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1999：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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