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延生

淺析《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的痛苦人生

吳延生

《平凡的世界》包容著苦難的意識，路遙著重寫了農(nóng)民的苦難以及他們在逆境中奮起的不屈精神與頑強的挑戰(zhàn)意識。小說主人公之一孫少平不甘被土地束縛，執(zhí)意進城去當(dāng)民工，在前途未卜的新的人生道路上追求更積極更富有精神價值的生活，在任何艱難條件下，都要做生活的真正強者。這是贏得研究的最大亮點。通過底層生活的艱難磨煉、個人情感的痛苦挫折，揭示人物的人格基調(diào)：堅定的信念是精神世界的支柱，執(zhí)著的追求是人生道路的動力。

當(dāng)代小說 路遙 《平凡的世界》 孫少平分析

“路遙是黃土地上土生土長的作家，在貧瘠的陜北農(nóng)村中，他有著在生活底層掙扎奮斗的經(jīng)歷和切身體會，其成長經(jīng)歷逐漸形成他的生活感受和人生理念，這些感受和理念在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得到鮮明的體現(xiàn)。”[1]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最深切地印證了學(xué)者的話語。由于自身的經(jīng)歷，路遙對農(nóng)村青年這一特定人群給予強烈的關(guān)注與同情。在那個特殊時代背景（從1975年春的“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一直寫到1985年改革開放向縱深發(fā)展）下，幾乎整個黃土高原，尤其是原西縣雙水村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過著苦難的生活，他們苦難的人生就像作品的開頭描寫的蕭瑟寒冷的冬天一樣，沒有一點可愛之處。然而最令人反復(fù)回味的是孫家兩兄弟無論是在生活還是在愛情方面，他們在煉獄般的人生磨煉中體現(xiàn)出了堅韌的品性，活出了一個不平凡的世界。論者以弟弟孫少平為研究視點，探索在十年的生活磨難中的人生抗?fàn)帯?/p>

一.底層生活的艱辛磨煉

孫少平從小就是在苦水中泡大的。他永遠吃不飽，上學(xué)時每天中午是兩個黑饃，總是等到同學(xué)們都吃完了才去食堂拿，求學(xué)期間始終被饑餓折磨著。襤褸的衣裳使他在女生面前不體面，苦澀、凄楚，也漸漸地養(yǎng)成自卑的心里。高中在他的堅持下度過，后來他去村里做了教師，但是他是多么地渴望走出苦難，走出雙水村，渴望呼吸城市的文明之風(fēng)，渴望在更廣闊的天地中展示自己，成就一番作為。他在給妹妹的信中說：“我們出身于貧困的農(nóng)民家庭——永遠不要鄙薄我們的出身，它給我們帶來的好處將一生受用不盡；但我們一定又要從我們出身的局限中解脫出來，從意識上徹底背叛農(nóng)民的狹隘，追求更高的生活意義”?？梢娔贻p的少平并不滿足一輩子立于黃土地上，所以當(dāng)他回到雙水村，一個人獨處天老地荒的山溝里時：“一種強烈的愿望就不斷從內(nèi)心升起；他不能甘心在雙水村靜悄悄地生活一輩子！他老是感覺遠方有一種東西在向他召喚。他在不間斷地做著遠行的夢?！睘榱诵刂心枪蔁o法言明的激情，他毅然向父兄提出他要離開雙水村，出去闖的決心，他提著鋪蓋卷兒只身來到了黃原。因他沒有城市戶口，也不認(rèn)識什么人，在黃原做了一名攬工漢，重物壓著他的肩膀，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書中是這樣描寫他在工地上背石頭時所承受的牛馬般的勞動：“沉重的石頭幾乎要把他擠壓到土地里……眼睛被汗水腌得火辣辣地疼……兩條打顫的腿如同篩糠，隨時都有倒下的危險……三天下來，他的脊背就被壓爛了。他無法目睹自己背上的慘狀，只感到像帶刺的葛針條刷過一般……肉皮被石頭磨得像一層透明的紙?！彪m然在雙水村他念的書算是很多的了，因為家庭苦難的緣故，他能讀到高中，已經(jīng)是家里經(jīng)濟上的最大支持了，家里實在是太困難了，而且還有一個成績很好的妹妹在念書。他作為男子漢，本應(yīng)象哥哥那樣早早地承擔(dān)起養(yǎng)家糊口的重?fù)?dān)的，但因為哥哥的疼愛以及自己的努力，才能比哥哥多念了六年的書，對書的喜愛，使他在這樣超負(fù)荷的體力勞動之后，他也不是沉沉的睡去，而是在最簡陋、條件最惡劣的工棚里，在一堆破被爛褥中挑燈夜讀，汲取文化思想的乳汁，對生活進行觀察與思考，決不沉溺于世俗的欲望，決不被繁重的勞動沖刷自己的斗志。他向田曉霞借書、報閱讀，了解國家大事，兩人每周末都會在黃原院里見一次面，一起思考商討社會問題。田曉霞對事物常有超出年齡的不凡見解和獨立的分析與判斷能力，常常使他受益匪淺，得到精神上的充實，但是偶爾他也會因為自己苦難的人生而感到迷茫，在隨時都會遭受生命危險的煤礦，他在那里依然忘我地投入地下的艱辛工作。種種煉獄般的生活鍛造出了他堅韌的意志和刻苦的精神，不但主動承受苦難，而且勇于反抗苦難和超越苦難，從而使他的人格和操守在苦難的鐵砧上得到最堅實的考驗，獲得自豪與崇高的心理感受。從一名高中畢業(yè)生成為一名煤礦工人，孫少平其間經(jīng)歷了波瀾壯闊的人生歷程。無

論面對何種挫折，貫穿他的思想主線的都是堅忍不拔、奮斗不息的精神，最終他獲得勞動就是價值的體驗。因此書中后半部分大幅描寫他在礦下的黑暗苦難生活，那種艱辛和靠勞動獲得價值的成就感一直是對他的生活的最真實和最直接的寫照，

二.個人情感的痛苦挫折

如果說孫少平的生活是苦難的，那他的精神世界伴隨著田曉霞的死也是苦難，愛情的泯滅使他悲痛欲絕。

他曾有過一段辛酸、苦澀、凄楚的初戀，很美，很有詩意。愛情的第二次來臨，是孫少平從未想過的，他與以前的同學(xué)田曉霞在黃原城里談起了戀愛。曉霞是省上領(lǐng)導(dǎo)的女兒，她美麗大方，才華出眾，性情倔強，意志堅強，富于進取。在常人看來，少平地位低下，與她是“門不當(dāng)戶不對”，但少平卻敢于愛，不因為自己出身平民，就主動放棄，而是通過努力，從思想、知識、精神上向田曉霞靠攏，用自己豁達、樸實、深邃的人格魅力吸引了田曉霞，從而相識、相知、相戀。三年后，曉霞遇到了衣服仍是破爛的孫少平。從他的談吐中知道他已經(jīng)是一個對生活有著獨特見解的人，而沒有被幾年的農(nóng)村生活同化。同是具有青春激情的兩個人在不同的生活中交流著思想，互為導(dǎo)師，他們之間逐漸建立起了一般人難以理解的超凡脫俗的愛情。憑著他們真摯的愛，拋開了世俗，邁出了他們堅實有力的步伐。雖然田曉霞家庭條件優(yōu)越，但孫少平并沒有把她作為闖世界的資本，而是寧靜的、堅強地走自己的路。他們對于人生有著共同的感受與理解，對于事業(yè)都有一種獻身的熱情。他們熱愛文學(xué)，在讀同一部作品時，往往發(fā)生情感的共鳴。在第一次游玩麻雀山時，他們一先一后念起《白輪船》中吉爾吉斯人的那首古老的歌——“有沒有比你更寬闊的河流，愛耐塞，有沒有比你更親切的土地，愛耐塞，有沒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難，愛耐塞，有沒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愛耐塞?！彼麄円髟佒柙~，噙著滿眼的淚水，沉浸在夜空的遐思中。他們在愛情生活中，彼此不斷地從對方身上汲取新的思想、知識、經(jīng)驗和力量，來充實和提高自身。田曉霞曾在日記中寫下自己的感受和體驗：“我放縱我的天性，相信愛情能給予人創(chuàng)造的力量。我為我的‘掏炭丈夫’感到驕傲。是的，真正的愛情不應(yīng)該是利己的，而應(yīng)該是利他的，是心甘情愿地與愛人一起奮斗并不斷地自我更新的過程，是溶合在一起——完全溶合在一起的共同斗爭！” 當(dāng)曉霞突然來到煤礦，少平看見他“親愛的人”時，心里是多么的激動和欣喜??！此時的他們身上充滿著充沛的激情，深刻地體驗到人生的幸福和未來的美好。每當(dāng)孫少平想起這位美麗善良的姑娘，“他卻不能不從自己心靈的湖水中一次次騰升起浪漫的彩虹，企圖探尋和連結(jié)一個飄渺的世界。” 他們的愛情在充滿理想的激情中，編織著神秘而浪漫的夢，在他們的愛河里，有激動人心的波翻浪涌，也有恬靜的綿綿細(xì)語。然而現(xiàn)實生活的河床里一塊微小而平凡的石頭也曾敲打過孫少平脆弱而敏感的自尊心，讓他回首駐足過。有次田曉霞從煤礦回城后，滿懷情愛的給少平寫了一封信，并在信中向他透露有一位男同事追求她。這封信立刻刺激到了孫少平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他沒有向好的方面想，而是想到了自己卑微的寒門出身，生存的艱辛苦難，他發(fā)狂似的難受，陷入了沉重的精神苦難之中。幸而理智使他將這種念頭深埋在心靈深處，獨自面對艱難的現(xiàn)實。通過曉霞的來信解釋，通過艱苦的掙扎和對生活深邃的理解，他相信了他們堅貞的愛情。但美麗卻如曇花一現(xiàn)，就在他們的愛將走向成熟的時候，一場洪水奪去了田曉霞年輕而美麗的生命。這對孫少平來說，無疑是當(dāng)頭一棒。當(dāng)他知道她是在陜南抗洪前線采訪，為搶救落水兒童英勇獻身時，作品中這樣寫道：“孫少平一下把右手的四個指頭塞進嘴巴，用牙齒狠狠咬著，臉可怕的抽搐成一種怪模樣。洪水撲滅了那幾行字，巨浪排山倒海般向他眼前涌來……他瘋狂地奔過選煤樓，沿著鐵路向東面奔跑。他任憑雨水在頭上臉上身上漫流，兩條腿一直狂奔不已……孫少平倒伏在泥水中，絕望地呻吟著……”孫少平失去了心愛的姑娘，失去了精神支柱，痛不欲生，傷心欲絕，但是堅強的他經(jīng)過理智的思索，重新樹立了生活的信心與勇氣。一個人來到兩年前相約的地方憑吊田曉霞，回憶著他們愛情生活中的一幕幕，回憶曉霞的真純善良的心和真摯火熱的情。在經(jīng)歷了痛苦的愛情后，孫少平再度揚起了生命之帆，踏上了新的旅程。

“文學(xué)藝術(shù)的表現(xiàn)中心是社會的人，是生活在一定社會歷史環(huán)境中的人的思想、行為、感情、心理，人的性格和關(guān)系?！盵2]路遙正是抓住“社會的人”孫少平的思想、行為、感情等的描寫，再現(xiàn)了那個時代的農(nóng)村青年在艱難的生活煎熬中，默默忍耐，終以進取和挑戰(zhàn)的姿態(tài)面對生活?！奥愤b有一種可貴的自覺性，他有一種要從時代高度認(rèn)識和反映生活的自覺意識?！盵3]這不僅是路遙創(chuàng)作的“自覺”帶給人們的震撼和欽佩，更是其作品《平凡的世界》中描寫的孫少平不平凡的人生經(jīng)歷帶給人們的勵志和鼓舞！

注釋

[1]王慶生.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下卷)[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9.254-255

[2]張炯.張炯文學(xué)評論選[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121

[3]雷達.文學(xué)的青春[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49

1.文中文本引用出自路遙．平凡的世界[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90版。

（作者介紹：吳延生，淮陰工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