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可否供人欣賞之辯

潘璋榮

著名教育人李鎮(zhèn)西在其文《教育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里鮮明地提出了“教育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的觀點。他負責的成都市武侯實驗中學“謝絕參觀”。他的文章主要揭示和批評很多學?！坝幸鉄o意把教育當‘欣賞品’來打造”。

李老師從一個腳踏實地的教育人和一個校長的角度，希望教育能回歸樸素和寧靜，在一種田園牧歌式的自然狀態(tài)中，師生們共享教育與成長的快樂。李老師的想法也是多數(shù)老師的理想。但在現(xiàn)實中，卻有一部分學校把學校和教育當做“欣賞品”來打造。只求吸引眼球于一時，不顧教育教學的內(nèi)在規(guī)律，甚至通過各種辦法來弄虛作假。其目的就是證明他們的“經(jīng)驗”或“模式”是“領先全國”的，是“體現(xiàn)了新課程理念”的，是發(fā)揮“學生主體作用”的成功典范。這類學校，課堂上“學生活動為主”，教師的確很少講課和講話。但那些學生的活動，基本都是浪費時間的無效活動。學生的“展示”或“講課”都是毫無生氣和技巧可言地復述教材上或資料上的內(nèi)容，講課者自己基本不知所云，聽課的學生做傾聽的樣子。這樣“展示”和“講課”，也是在浪費全體學生寶貴的課堂時間。

一些所謂的“示范性課改學校”，其行為的實質(zhì)正是李鎮(zhèn)西老師所揭示和批評的有意識地打造“欣賞品”的行為。那么，為何這些學校會出現(xiàn)這種故意打造“欣賞品”的行為呢？一方面是虛假的政績觀作怪。因為，只要把學校辦成了“名校”，學校和相關(guān)的教育管理部門乃至政府部門都跟著取得了“政績”，相關(guān)的領導就可以以此作為邀功評獎晉級提職的依據(jù)和資本。另一方面是經(jīng)濟實惠的驅(qū)動。這些年很多的“課改名?！泵刻炀涂渴杖「鞯貋韰⒂^學習的教育界人士的“門票”錢就可以獲得不菲的收入。

然而，李鎮(zhèn)西說，他曾經(jīng)在中國教育報撰文表示，他負責的“武侯實驗中學是拒絕參觀”的。他的意思就是，既然教育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所以我的學校拒絕參觀就是有理論依據(jù)的了。他還說，蘇霍姆林斯基創(chuàng)辦的帕夫雷什中學“一直沒有絡繹不絕的參觀者”。他以這個舉世聞名的成功的教育改革實驗學校為例，進一步用事實來證明他的教育不讓別人“欣賞”是有事實和實踐依據(jù)的。

但中國蘇霍姆林斯基教育思想研究會副秘書長、天津市教科院研究員張謙的博文《帕夫雷什中學考察散記》中有這樣幾點信息，一是該文的上方有一張照片，照片內(nèi)容是一個中年模樣戴眼鏡的學者一手撫摸著一顆巨大的風景樹，照片的下方有一行字“李鎮(zhèn)西老師在帕夫雷什中學校園內(nèi)”。可見，李鎮(zhèn)西老師到過帕夫雷什中學“欣賞”這所國際名校。如果，帕夫雷什中學也像李鎮(zhèn)西負責的武侯實驗中學聲稱的那樣“拒絕參觀”，不拿給他這個外國人“欣賞”，李鎮(zhèn)西老師會作何感想？二是，張先生提到來此訪問學習的世界各國的友人“絡繹不絕”?？梢姡练蚶资仓袑W跟李鎮(zhèn)西老師在《教育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一文中說的“一直沒有絡繹不絕的參觀者”是矛盾的。

當然，也有人說李鎮(zhèn)西說的是蘇霍姆林斯基在世時候的事。但是，張先生在此文卻又提到了：“這里有最早的中國學者王怡教授1957年的雙語留言真跡?！笨梢姡缭谔K霍姆林斯基逝世13年前，中國學者就遠赴蘇霍姆林斯基親自領導的帕夫雷什中學參觀學習了。而以后他的學校的名氣和影響只會持續(xù)增長，推測那時絡繹不絕的參觀者也還是有的。當然，由于當時的交通相對沒現(xiàn)在發(fā)達，參觀的人數(shù)不會那么多。但是，至少在一段時期和一定程度上，應該是可以使用絡繹不絕這個詞的。因此，李鎮(zhèn)西說帕夫雷什中學“一直沒有絡繹不絕的參觀者”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都是失之武斷的。

這就說明，好的教育也是可以供別人“欣賞”的，或者是可以拿給別人欣賞的。換句話說，好的教育是一種藝術(shù)，也是一種高雅的和高貴的“欣賞品”。但是，筆者仍然同意李鎮(zhèn)西老師提出的“教育不是拿給別人欣賞的”的觀點。也就是說，我們搞教育，目的只是為了育人，不是要做給別人來“觀賞”。但是，我們又不能走向另外一個極端，認為教育是要拒絕別人“欣賞”的。因此，李鎮(zhèn)西老師曾提出的“成都武侯實驗中學拒絕參觀”是片面的。雖然在這個很多學校熱衷將自己的學校打造成“欣賞品”的時代，李老師的“拒絕參觀”具有“反潮流”和“不媚俗”的特立獨行的美德，但是一味地“拒絕參觀”還是不妥的。

李鎮(zhèn)西老師的觀點，其實包含著很多省略的成分。譬如，他反對的所謂“欣賞品”實質(zhì)是虛假的、拙劣的“欣賞品”，猶如藝術(shù)作品中的贗品。而帕夫雷什中學這類世界級教育名校，則如同書畫等藝術(shù)作品中的“真跡”，它能經(jīng)得起世人永遠的欣賞和觀摩，成為人類教育文化中不朽的典范，成為世界教育人士永遠瞻仰的“圣地”。

現(xiàn)在很多所謂的“課改名校”或“示范學?！?，動輒向全國各地的外來參觀者收取巨額門票費，儼然將學校變成了“名勝景點”。一些課改名校的這種收費行為，具有明顯的商業(yè)動機和商業(yè)化傾向。這個行為是否合法？學校是否有權(quán)收取這個巨額參觀學習費？國家的學校，何時成了學校的“私有財產(chǎn)”？學校的教育改革能否成為一種“商品”上市？這個“商品”是否真的貨真價實？還是一種欺騙消費者的假冒偽劣產(chǎn)品？事實上，我們一些課改學校的確給很多外來參觀者造成了嚴重誤導，很多參觀者回去之后，生搬硬套，結(jié)果造成教室黑板的胡亂增加、導學案大量印制、學生圍坐式泛濫，最后勞民傷財一無所獲，學校經(jīng)費浪費、教學質(zhì)量下降、師生元氣大傷。

真正辦教育不是為了給人欣賞，但成功的教育卻是具有極高欣賞價值的。因此，好的教育并不懼怕欣賞，也不應盲目地排斥欣賞。但是，即使是再好的教育，也不該拿來作為賺取參觀費的工具。

【責任編輯 鄭雪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