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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秦儒家音樂思想探析——以《樂記》為中心

      2016-04-13 09:08:54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樂記性情限度

      劉 樂 樂

      (武漢大學 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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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秦儒家音樂思想探析
      ——以《樂記》為中心

      劉 樂 樂

      (武漢大學 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摘要:先秦儒家樂論展現(xiàn)為三個層面。其一,禮樂并稱之下的“樂”以其“和”的特性通向倫理和政治,“樂”作為達至王道的手段備受重視。其二,“樂”自身不假外求,完全是基于體、性、情的生命發(fā)揚,所以它可以陶鑄人心,并通過人心的溫和從容達到整個世界的安定,這是“樂”的內(nèi)核。其三,“樂”以性情為基,故可涵養(yǎng)性情,將深處之情向上提,終至于人格的完成,這是其由內(nèi)至上的超越。就此三方面而言,先秦儒家樂論體現(xiàn)的是一點向外推擴、向上提升的無限立體空間,彰顯了儒家成己即成物的思想。但這種以心性論為基礎(chǔ)、以王道政治為目的的音樂理論有其自身發(fā)展的限度。

      關(guān)鍵詞:《樂記》;政治;性情;圣德;限度

      關(guān)于“樂”,《說文解字》云:“樂,五聲八音之總名,象鼓鞞木虡也?!倍斡癫谜f:“宮商角徵羽,五聲也。絲竹金石匏土革木,八音也。樂之引申為哀樂之樂……先王以作樂崇德?!盵1]280從這條對于“樂”的注解中,我們可以得到兩條信息:其一,“樂”是五聲八音的總稱,它的彰顯離不開人的性情、身體及外物;其次,“樂”與祭祀相關(guān),目的是崇敬天德和敬拜祖先。先秦儒家典籍中關(guān)于“樂”的記載很多,其中有兩條頗值得注意:

      《尚書》載: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夔曰:于,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2]44

      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3]700

      這兩條不同時代的記載都說明古代的“樂”含歌、詩、舞于一體,其特點是節(jié)奏與韻律。所不同的是,《尚書》描述的是“樂”與德政的關(guān)系,“樂”由圣人所作,其目的是使百姓剛直溫厚,長幼有序;而《樂記》表達的則是“樂”與情性的關(guān)系,“樂”是聚積情感的爆發(fā),是活潑生命精神的發(fā)揚。將這兩條表述并列來看,“樂”就似乎充滿矛盾:一方面,“樂”是基于人的體、性、情的生命的發(fā)揚;另一方面,它卻不是自娛自樂的藝術(shù),相反,它在善之中以其“和”的特性通向倫理。人們往往強調(diào)后者,在“以樂象政”的背景下極言“樂從和”,卻并未解釋“樂”為什么“從和”,為什么與政相通。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就在音樂自身及音樂與人的關(guān)系之中。徐復觀在《中國藝術(shù)精神》中提到儒家“樂的藝術(shù)首先是有助于政治上的教化;更進一步,則認為可以作為人格的修養(yǎng)、向上,乃至也可以作為達到仁的人格完成的一種工夫”[4]16。徐復觀這段話暗示了儒家音樂理論中的兩個層面——政治教化與人格完成。但依前文所言,這兩個層面實以性情為基,因此,儒家的音樂理論實際是三個層面:就“樂”自身而言,它首先是基于性、情、體的生命發(fā)揚,這是“樂”的內(nèi)核;“樂”固然有助于政治上的教化,這種教化也是儒家學說的根本目的,但就“樂”而言,這只是其由內(nèi)向外的推擴;正是由于“樂”與性情的關(guān)系,它亦可以涵養(yǎng)性情,將深處之情向上提,終至于人格的完成,這是其由內(nèi)至上的超越。本文就嘗試在此基礎(chǔ)上梳理在“以樂象政”的禮樂背景之下“樂”的性情起源及其由內(nèi)而上的人格完成。

      一、以樂象政

      先秦典籍中通常是禮樂對舉,以突顯二者的不同及其相互配合所產(chǎn)生的作用,并強調(diào)二者均是達到王道的手段?!秶Z》中記載的一則故事十分具有代表性,從這則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出禮樂背景下 “樂”的規(guī)定。周景王想要鑄造一座律聲為無射的鐘,又想在鐘之外覆蓋大鐘,使大鐘的律聲為林鐘。無射是陽聲之中最細的音,而林鐘則是陰聲中最大的音,二者合在一起,則無射之音為林鐘所遮掩,微細迂遠,耳朵不能聽到。介于此,單穆公發(fā)表了一通關(guān)于“樂”的見解:“夫樂不過以聽耳,而美不過以觀目。若聽樂而震,觀美而眩,患莫甚焉。夫耳目,心之樞機也,故必聽和而視正,聽和則聰,視正則明。聰則言聽,明則德昭,聽言昭德,則能思慮純固。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則歸心焉?!盵5]125這里,耳目是聯(lián)結(jié)“樂”與心的媒介。心之仁德純固要求耳目聰明,而單穆公欲使耳目聰明的方法是“聽和”、“視正”,即耳之所聞、目之所視的“樂”是“美善相樂”之“樂”。伶州鳩緊接著單穆公說:“夫政象樂,樂從和,和從平。聲以和樂,律以平聲?!蛴泻推街暎瑒t有蕃殖之財。于是乎道之以中德,詠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寧,民是以聽?!盵5]128-130這段話和《左傳》中所記載的季札觀樂一事相對照,即可看出“樂”與政治存在著緊密的關(guān)系:一方面平和之聲有利于政治的穩(wěn)定,另一方面政治的興衰可以通過音聲來識鑒。總之,政治所追求的和諧通??梢杂靡魳返暮椭C做比喻,即“以樂象政”。無論是作為政治家的單穆公,還是作為樂官的伶州鳩,他們所看重的是音樂的教化意義,即樂聲之和(正)與政治之和(德)的聯(lián)系,而非“樂”本身的節(jié)奏、韻律之美。

      在禮樂時代,這種節(jié)奏、韻律極強的音樂被稱為“溺音”?!澳缫簟迸c“德音”相對,“德音”的特點是和正寬廣,與禮相和;“溺音”的特點是濫窮不正,淫亂不可自止。因此,只有既敬且和的“德音”才是真正的樂,而淫色害德的“溺音”只能被稱為音,這便是“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3]689。可見,“和”作為“德音”與“溺音”的根本區(qū)別而成為“樂”的本性①?!昂汀奔础爸泻汀?,就音樂自身而言,“和”首先指五音八聲相濟相成所形成的清濁小大、長短急徐、哀樂剛?cè)岬日{(diào)的和諧;繼而“和”又指“樂”對周遭世界所產(chǎn)生的影響,“樂”和樂而不流逸放蕩,則其在宗廟、鄉(xiāng)里、閨門之內(nèi)使上下、長幼、父子兄弟無不相互和敬、和順、和親?!稑酚洝费裕骸肮蕵氛?,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jié),節(jié)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方之也?!盵3]698很明顯,“樂”之和不在自身音調(diào)的和諧,而在其功能——帝王治國之術(shù),那么“樂”受到重視的原因也就不在樂聲之極美,而在其所產(chǎn)生的政治意義[6]。

      從孔子對于《韶》和《武》的評價,我們也可以看出儒家對于“樂”的取舍。孔子認為《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則 “盡美矣,未盡善也”[7]68。朱熹的注解十分精當:“美者,聲容之盛;善者,美之實也。舜紹堯政治,武王伐紂救民,其功一也,故其樂皆盡美,然舜之德,性之也,又以揖遜而有天下;武王之德,反之也,又以征誅而得天下,故其實有不同者?!盵7]68《韶》之所以盡善盡美乃是因為舜的德行,而《武》之說以盡美卻未盡善,是因為武王雖救民于水火,卻是以武力得取天下。由此,對于“樂”,孔子更看重的是其背后的德性之美而非表面的聲容之盛。

      以上諸位賢者不約而同地認為音樂與政治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并且德政可以用正樂來形容,因此他們對于“樂”(和樂、德音)的強調(diào)是因為它對于周遭世界的影響。但他們是將這個結(jié)論作為前提而使用,卻忽視“樂”何以能夠?qū)χ茉馐澜绠a(chǎn)生影響。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立足于“樂”的真正起源,而不是在政治中尋找“樂”的依據(jù)。回到“以樂象政”這個詞,孔穎達對它的解釋是:“詩人觀時政善惡而發(fā)憤作詩,其所作之辭,皆準其樂音?!驹泼涝照撸悦榔渎曇??!庇终f:“樂歌詩篇,情見于聲。美哉者,美其政治之音有所善也?!盵8]668孔穎達已經(jīng)道出了正是由于“情見于聲”,所以可以從音聲之美而知人心之所向,繼而知時政之善。而“樂”的此層含義實已在《樂記》②中有較系統(tǒng)的論說,該文雖然依舊是禮樂對舉,強調(diào)“禮、樂、刑、政,其極一也”[3]661的政治訴求,但其在禮樂、性情、工夫上都有特殊的論點,可以說《樂記》中關(guān)于音樂的理論根基在于儒家的心性論。

      二、樂由中出

      荀子《樂論》開篇即言:“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盵9]379荀子以樂釋“樂”,暗示了“樂”與人的性情存在某種關(guān)系。樂是六情之一,它離不開人的官能欲望,但并非僅指單純的感官愉悅。這正如孔子所言:“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盵7]89其中“知之”是僅是就知道而言;“好之”雖然已有趣味在其中,但趣味仍與道相隔;“樂之”乃是樂與所樂相融為一,無一絲間隔,此處的樂已經(jīng)不再是得道的阻礙,而是其心靈的支持。相較于孔子與荀子的點到為止,《樂記》詳論了樂與性情的關(guān)系: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啴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fā)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動。[3]660-661

      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嘽諧慢易,繁文簡節(jié)之音作,而民康樂……[3]677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3]661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3]663

      這四段話詳盡論述了“樂”與人心、倫理、政治的關(guān)系。首先,“樂”與心相關(guān)聯(lián),“樂”是內(nèi)心情感的外發(fā),情是心與物相感動而生。具體說來,即是人心感動于物而生情,情形于外而為聲,聲雜比相應,變動清濁而為音,以樂器演奏并配以干戚羽旄之舞是為“樂”。值得強調(diào)的是,“樂”產(chǎn)生的過程中心始終具有主動性,它主動地生成、感動和形變。其次,音樂與世界相互影響,即“聲音之道,與政通”,但音樂與世界的關(guān)系是通過人的性情為中介的?!稑酚洝费浴罢搨悷o患,樂之情也”[3]667,倫是類的意思,是基于血緣的親族之情,這是說“樂”的本情是使人倫不相損害;又言“窮本知變,樂之情也”[3]682,“本”是人的生命根源之地,亦即性、情,“窮本”就是窮究到生命根源之地,“知變”即是由生命根源處的沖動而外化為聲音動靜。因此,聲音起于人心是“樂通倫理”的前提,而二者又共同構(gòu)成“樂與政通”的前提。合而言之,這四段話總體表述的是心—樂—物(世界)三者的聯(lián)系。心與世界交感而樂成,然而樂成并不是結(jié)束,反過來它會感染人心與世界,繼而成就新的循環(huán)。因此,這三者不是順次的單向聯(lián)系,而是多維的循環(huán)聯(lián)系,這正如皇侃所說:“夫樂之起,其事有二:一是人心感樂,樂聲從心而生;一是樂感人心,心隨樂聲而變也?!盵10]1179內(nèi)在的情感與外顯的音韻一而二,二而一,由人心之情所發(fā)的音聲可以與世界交感繼而又影響人心。所以樂的產(chǎn)生與發(fā)揚是“世界感染聲樂、世界—聲樂感染人心,人心感應聲樂、人心—聲樂感應世界”[11]101的多重維度。

      “樂”成于心物相感,物就是這個世界,而心落于何處?《樂記》言:“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喜怒哀樂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后心術(shù)形焉?!盵3]677“心術(shù)”之“術(shù)”,鄭玄解為“所由也”[3]677,孔穎達進一步解釋為“所由之道路”[3]677。由此,“血氣心知之性”與“喜怒哀悲之情”便是心的落實處。許慎言性是“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情”則是“人之陰氣有欲者,從心青聲”[1]531。許慎受漢代陰陽五行學說的影響,釋性為陽氣、為善,釋情為陰氣、為欲并未切中性、情的本義。阮元《性命古訓》認為“性”字本從“心”從“生”,先有“生”字,后造“性”字。唐君毅也認為中國的性字原為生字,“生字初指草木之生,繼指萬物之生,而于人或物之具體生命,亦可徑指為生……一具體之生命在生長變化發(fā)展中,其生長變化發(fā)展必有所向。此所向之所生,即其生命之性之所在”[12]35??梢姡允翘焖x予的,含蓄凝聚于(心)中的生命本質(zhì)。徐灝《說文段注箋》中說:“發(fā)于本心謂之情,偽貌矯飾謂之不情?!庇纱丝梢?,情為本心(性)之所發(fā)。從字形與字義來看,性、情皆從心,而以生、青為聲,生是草木之生長,青是草木之生意,生是青之本,青是生之顯,所以隱而不顯的性通過心物的活動呈現(xiàn)于外的便是情,“心術(shù)”便是此心物相感的過程中有所節(jié)制,即反情和志。

      《樂記》中對于性情有更為具體的論說:“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惡形焉。好惡無節(jié)于內(nèi),知誘于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jié),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jié)?!盵3]664宋明理學家特重此段,他們視“靜”為天所賦予的人性,是“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③?!跋才肺窗l(fā)之中”出自《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7]18中、和都是就心性論而言,包含了兩層意思。從經(jīng)驗層看,“中”指中心、中間,即喜怒哀樂尚未發(fā)作的混合狀態(tài),亦可以指發(fā)作時的恰到好處,這種圓融和諧的狀態(tài)可以稱為“和”。從超越層看,“中”又可以指根源性的存在,即“天下之大本也”[7]18。這時,“中”不是狀態(tài)的形容詞,而是實體詞,可以稱為“中體”。由“中體”而有創(chuàng)造性的妙用,此妙用神感神應,不落偏斜,故可稱之為“和”。宋明理學家是在超越層來說,因此將道心(人心虛靈)看做天命之心,人心與物相接觸,喜怒哀樂一旦發(fā)作,則有好惡之心,因此需要心靈的不斷提撕才能體證天道性命。

      《樂記》中的性是否真如宋明理學家所說的那樣超拔,這是值得懷疑的。《樂記》中明確論述“性”的地方僅有三處④,因此“性”確指什么,《樂記》并未言明。郭店楚簡《性自命出》中對于性與情、心與聲的論述可供借鑒⑤:“凡人雖有性,心無定志,待物而后作,待悅而后行,待習而后定。喜怒哀悲之氣,性也。及其見于外,則物取之也。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終者近義……其聲變,則心從之。其心變,則其聲亦然?!盵13]136-137這段話的要點有四:其一,“性”是藏于胸內(nèi)的喜怒哀悲之氣,可直名為“情氣”[14]175;性為情氣,暗含了情為性所生,且性、情皆非凝固僵滯,而是向周身與身外流動。其二,展現(xiàn)了性、心、情三者的關(guān)系,簡書言:“及其見于外,則物取之也”,又言:“雖有性,心弗取不出”,這說明了心未取之時與已取之時性的兩種狀態(tài),即情隱沒于性中及性外顯于情。進一步說明于人而言,心物的關(guān)系即性物的關(guān)系,情為心物相感動而生,發(fā)于自性,故此情為真情。其三,心乃藏志之物,志為心所存養(yǎng)、涵攝,與物相接而有所指向、定志。因此,可以說心(性)的取與不取即是(心)志所由的道路,此即是《樂記》中所言的“心術(shù)”。最后,聲隨心變或心隨聲變的原因在于聲、心(性、情)皆顯現(xiàn)為氣,是由內(nèi)而外,由外而內(nèi)的氣感與氣應。而《樂記》中對于音聲、氣、心的論述無出乎其右,如:“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盵3]679這足以說明《樂記》開篇即言的心生音起、聲形樂成的大框架下隱含的是心與氣并起、氣與聲并顯,氣貫穿于樂的始終⑥。

      因此,《樂記》言性、言情并非真如宋明理學家所說的那樣超拔,它只是就人的感性生命而言,形備而性命成,一動一靜而樂成。所以《樂記》中的“靜”是生命未動之時的純凈,此是天之性,亦是天予人之性。純凈之性與物感動而生情,這是人性的欲求。情生而有好惡,情無所節(jié)制則整個性命為物所系縛,“靜”的天性蕩然無存,所以需要“反躬”和“人為之節(jié)”。《春秋繁露》中引公孫尼子的養(yǎng)氣理論:“……怒則氣高,喜則氣散,憂則氣狂,懼則氣懾。凡此十者,氣之害也,而皆生于不中和。故君子怒則反中而自說以和,喜則反中而收之以政,憂則反中而舒之以意,懼則反中而實之以精。夫中和之不可反如此?!盵15]448公孫尼子認為形體上和情感上的失衡會對氣造成損害,因此需要反中以達至和,使失衡的氣再次達到平衡??梢?,公孫尼子所說的“反中”只是一種治氣養(yǎng)心的修養(yǎng)方法,而非宋明理學所說的體證天道性命的心靈提撕。與之相仿,《樂記》一方面說“樂主其盈”,又言“樂盈而反,以反為文”[3]697。“盈”是盈滿的意思,這是讓所有的樂聲充分釋放。但“盈”的背后是“反”,樂盈不反則樂道流放,因此,樂以“反”為善、為美。對于“反”,鄭玄的注解是“反謂自抑止”,這即是說當止即止。不當止而止是不盈,當止而不止是不反,但“反”并不只是停止的意思,也有返回的意涵,即其所說的“反中”。因此,“反”是回復到生命未動之時的純靜,即“樂得其反則安”[3]697。

      《樂記》將“樂”收歸于人之性情之上,但無論性還是情,都落實于經(jīng)驗層,是人生命的流轉(zhuǎn),進而言之則是流注轉(zhuǎn)化的生命之氣??梢姡魳返纳砘A(chǔ)在于聲氣轉(zhuǎn)動之間:情動于中而有體氣流轉(zhuǎn),而有音聲高下,而有樂音相繼;其中,心與氣并起,氣與聲并顯。人的身體本身即有自然的律動,這種律動即是人的體氣流行,是一切音樂的胚胎。人的這種體氣的律動與“樂氣”⑦的律動正是相得益彰,相應相求。

      三、以樂象德

      “樂”是生命精神的自覺自發(fā),也是涵養(yǎng)心性的工夫,因此,“樂”可以說是人格修養(yǎng)或人格完成的最后一步。《樂記》言:“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盵3]696易,是和易;直,是正直;子,是子愛;諒,是誠信?!皹贰敝谟谛男?,故而可以陶鑄人心、治正人心,使人的性情溫和、行動從容,人的性情溫和則整個世界必然安定和樂。顯見,先秦儒家的傳統(tǒng)是由一人的修養(yǎng)而通于天下國家,但最重要的仍是就一人的人格修養(yǎng)而言,先秦儒家音樂的關(guān)鍵也就不在樂器的好壞,而在“樂氣”的陶鑄。

      《樂記》言:“德者,性之端也;樂者,德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氣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fā)外。唯樂不可以為偽。”[3]680“樂”包含樂聲與舞容,二者皆出于心志,因而“樂”是由人的生命根底流出,如火始燃,如泉始達,故謂其“情深”;情發(fā)于外而有音聲動靜、文章之美,故說其“文明”;喜怒哀悲之氣合于天地之氣,浩然與宇宙同流,故謂“氣盛而化神”。“和”最初指“樂”的節(jié)奏與變化,但此處的“和”已直指“樂”的本性,成為“陽而不散,陰而不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3]678的“樂”的境界。心中有此和順之氣,外在體貌也會容光煥發(fā)、自然精彩??梢姡皹贰庇蓛?nèi)滲透至外,又由外朗現(xiàn)其內(nèi),不斷彰顯,不斷擴充。因此,“和”可作上下兩級的延伸,上是法象天地之和氣,這是人的身體與宇宙的律動(陰陽)的和諧;下是反溯生命之和靜,這是人的體氣與外貌及精神的連續(xù),而貫穿于天地之和與生命之和的中極則是圣人氣象,這也正是《樂記》所說的“樂者,所以象德也”[3]676。孔穎達對“樂象德”的解釋是:“君作樂以訓民,使民法象其德也?!盵3]676這是說,圣王所作的樂章體現(xiàn)的是圣人的德行,庶民通過觀樂深感其德行,自然追隨、效法其德而達到神人以和的王道之治。因此,德表面是德行,其實是得禮樂之情,而知禮樂之情則能作樂者為圣人。

      許慎對德的釋義是,“德(惪),外得于人,內(nèi)得于己。從直從心?!盵1]532郭店楚簡《五行篇》對德的論說與許慎較為相似,云:“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16]6,又五行“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16]4。五行指的是仁、義、禮、智、圣,四行缺一為仁、義、禮、智。形是人的形貌,引申為彰著、顯現(xiàn),那么,形于內(nèi)即內(nèi)在于人的身心,由內(nèi)而發(fā)外,不形于內(nèi)則是外在的身體行為,不一定是人的內(nèi)心所指。可見,德行是內(nèi)外之稱,在心為德,施之為行。德之行五和則是指仁、義、禮、智、圣五行內(nèi)外圓融,而四行缺一圣則未至于德,只能稱之為善。德與善都是德之行,其差異僅就工夫而言,善可以欲求,努力勉強而得,德則從容中道,不求而得。由此,圣是五行中極為重要的一行,有無此圣行區(qū)分了德與善、天道、人道的邊界,因此圣人又可以說是上達天道之人。

      孟子對圣有一段很好的注說:“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鬃又^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則巧也。圣,譬則力也。”[17]672-674金,指鐘;玉,特指磬。金聲有殺,所以樂以金聲為開始;玉有九德,扣之其音清專澈遠,純而不殺且其聲首尾如一,所以收之于后。條理是“樂”的節(jié)奏次第,集大成則是樂章之成,即以金聲為始,以玉聲為終??鬃釉摚骸皹菲淇芍?。始作,翕如也;以之,純?nèi)缫?;曒如也,繹如也;以成。”[7]68“翕”便是金聲,“純”是清濁高下的音聲相濟而成的和聲,“曒”是辨音聲而知其意,“繹”則是由玉聲帶來的尋續(xù)不斷,這便是樂章之成。孟子以此來形容圣人的人格:伯夷清高、伊尹負責、柳下惠隨和,皆得圣人之道,這三人可以說是有始有終的善人;而孔子該行則行,該止則止,集先圣之大道,所以能金聲而玉振之?!段逍小菲幸嘤薪鹇曈裾裰f,且與孟子有較大出入,篇中說:“君子之為善也,有與始,有與終也。君子之為德也,有與始,無與終也。金聲而玉振之,有德者也。金聲,善也。玉聲,圣也。善,人道也,德,天道也。唯有德者,然后能金聲而玉振之?!盵16]17善為人道,德為天道,人道之善可以用金聲作喻,有始有終,天道之德則以玉聲為喻,有始無終。孟子強調(diào)“始條理”與“終條理”,卻沒有突出“無與終”之“無”。這種有始無終的思想正與儒家強調(diào)的“無聲之樂”相仿,比如《禮記正義》里說:“無聲之樂,氣志不違……無聲之樂,氣志既得……無聲之樂,氣志既從……無聲之樂,日聞四方……無聲之樂,氣志既起……”[3]859“無聲之樂”可以視為“樂”的最高境界,這種境界中氣志的狀態(tài)是極為微妙的。鄭玄與孔穎達皆著眼于君之志氣對民所施加的影響,認為此段是圣人化育萬民的過程。而如果將“無聲之樂”視為完美人格所能聽聞之樂,那么此段亦可以看做是人格修養(yǎng)至于圣神的境界。慶源輔氏依據(jù)孟子的養(yǎng)氣說對此段解釋得極為精彩:“氣志不違,則持其志,無暴其氣矣。氣志既得,則志率氣,而氣充乎體矣。氣志既從,則養(yǎng)而無害。日聞四方,則塞乎天地之間矣。氣志既起,則配義與道,合乎沖漠之氣象矣?!盵4]26此段氣志由不違到既起,由微而著,正合于孟子美、大、圣、神的人格理論。

      人格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成為樂的最高境界,而先秦儒家的心性論通常是由一人而通向整個政治國家,成己即成物,這也就決定先秦儒家的音樂雖然發(fā)自人的性情,但其終極目的仍然是為政治服務。因此,先秦儒家樂論所特強調(diào)的“樂和”就并非指五聲八音相濟相成的節(jié)奏與韻律,而是其對心性與世界的反作用,這就導致先秦儒家音樂的極致是必易必簡,曲高而和寡。這是先秦儒家樂論的限度,也是儒家所謂“德音”衰落的原因。

      四、結(jié)論

      禮樂背景下“樂”的規(guī)定是“以樂象政”,即聽樂聲,依聲參時政,繼而知政之興衰。以此為前提而有德音與溺音之分,這致使“樂”本身的節(jié)奏、韻律之美隱匿在“樂”的倫理政治意義之下。但就“以樂象政”這個詞來講,“樂”與政的聯(lián)系乃是由于“情見于聲”。因而樂與性情的關(guān)系彌補了“樂”與政之間的斷裂?!稑酚洝啡闹攸c雖然仍然在“聲音之道,與政通”,但很明顯,《樂記》是將“樂通倫理”作為“樂與政通”的前提,而“心生音起”又是“樂通倫理”的前提。所以,《樂記》將“樂”收歸于人之性情之上,進而在體氣與樂氣的相應相求上言音樂的起源。正是由于“樂”出于性情,因而“樂”可以陶鑄人心,并通過人心的溫和從容達到整個世界的安定。所以“樂”的彰顯即是人格的彰顯,這也正是作為“樂象德”的樂的另一層面。“德者,得也”,得禮樂之情謂之德。禮者,體也;樂者,樂也。二者皆是由心至體的和樂同一,這也就由一人之人格修養(yǎng)推擴為整個政治國家。也就是說,先秦儒家雖然認為音樂發(fā)自性情,是體氣的流注轉(zhuǎn)化,但其主張節(jié)情治性,使“樂”至于中正和靜,最終導向樂的教化功能,而非音樂作為音樂的自覺自發(fā),這似乎正是先秦儒家樂論自身的矛盾之處,也是其衰落的內(nèi)在原因。

      注釋:

      ①“和”作為音樂(德音)的本性在先秦文獻中大量出現(xiàn),如:“樂以道和”(《莊子·天下》);“故樂者天下之大齊也,中和之紀也”(《荀子·樂論》);“聲出于和,和出于適,和適,先王定樂由此而生”(《呂氏春秋》);“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jié)……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禮記·樂記》);等??梢姡瑹o論是儒家還是道家,都承認音樂具有“和”的特性。

      ②《樂記》的作者、成書年代及學派歸屬仍舊是一大公案。郭沫若認為《樂記》的作者是公孫尼子;李澤厚、劉綱紀的《中國美學史》認為《樂記》的基本思想屬于荀子學派,其成書應在荀子之后;蔡仲德則認為《樂記》的作者是西漢武帝時期的河間獻王劉德及其門下儒生。楊儒賓認為《樂記》取之于《公孫尼子》并提出公孫尼子思想與子夏學派及孟子有極大淵源,孟子的養(yǎng)氣說即是受公孫尼子的影響。通觀《樂記》全文,其文雖然禮樂并稱,但其中夾雜著大量關(guān)于心、性、情的議論,因此,筆者同意楊儒賓的看法,認為《樂記》為公孫尼子所作,經(jīng)后人刪減增益而成。參見:郭沫若的《公孫尼子與其音樂理論》,收入人民音樂出版社編輯部編《樂記論辯》(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3年版,第1-18頁);李澤厚、劉綱紀的《中國美學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340-346頁);蔡仲德的《〈樂記〉作者再辯證——與呂驥先生商榷》,(《中國音樂學》1989年第4期);楊儒賓的《儒家身體觀》(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2008年版,第85-88頁)。

      ③陳澔:《禮記集說》言:“人生而靜,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天命之性也。感于物而動,則性發(fā)為情也。人心虛靈,知覺事至物來,則必知之而好惡形焉。好善惡惡,則道心知覺原于義理者也;好妍惡丑,則人心之知覺發(fā)于形氣也者……”具體見陳澔的《禮記集說》四庫全書本卷七,第6頁。

      ④此三處分別是:“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動。”“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薄胺蛎裼醒獨庑闹?,而無喜怒哀樂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后心術(shù)形焉。”

      ⑤《樂記》與《性自命出》的作者可能并非同一人,但他們對于音樂及心性工夫大體一致,所以二者有比較的可能性。具體分析見丁四新的《郭店楚墓竹簡思想研究》(北京:東方出版社2000年版,第208頁)

      ⑥“樂”與氣的關(guān)系并不是始自《樂記》?!蹲髠鳌ふ压辍份d:“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fā)為五色,征為五聲,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也?!薄秶Z》中亦記載“瞽能聽協(xié)風”及“以音律省風土”的事宜。這都是說“樂”效法陰陽二氣而成,所以樂音的和諧可以感應天氣的和諧。但《樂記》中的氣多是就血氣、生命而言。

      ⑦中國的律呂之學可以說是一種氣學,《呂氏春秋》與《國語·周語》均載有十二律與十二氣相應之說,可見,律呂乃是候氣、應氣而生。而人體之內(nèi)自有氣的流注轉(zhuǎn)動,因此可以說人的身體是一切音樂的胚胎?!皹酚芍谐觥钡膶嵸|(zhì)也在于此??蓞⒁婞S一農(nóng)、張志誠的《中國傳統(tǒng)候氣說的演進與衰頹》(《清華學報》199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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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李安勝】

      中圖分類號:B 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600(2016)01-0036-06

      作者簡介:劉樂樂(1988—),女,河北秦皇島人,博士生,主要從事中國美學研究。

      收稿日期:2015-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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