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禮旸
陪媽吃飯
15年前的春天,爸爸走了6年,媽媽一人堅強地活著。兄弟姐妹相約,將母親視為重點保護對象,誰有空就去陪陪她。好在媽有小學(xué)文化,念念佛經(jīng),讀讀小說、散文,練練毛筆字,看看情節(jié)不太緊張的電視劇,平平淡淡地生活著。
我無補天之才,更無萬貫纏身,唯略有吃福,最起碼下館子不受虛假廣告欺瞞?!拔逡弧鼻皟商?,趁空陪媽去“雅新”吃魚翅套餐。媽在問清每款菜式后,帶了一個有蓋的空玻璃瓶,拄了拐杖,隨我乘車前往。
餐廳里人頭濟濟,卻不喧鬧?!敖z竹入耳”固無,“嘈嘈”、“切切”也不聞,大家靜靜吃飯,細(xì)嚼慢咽,偶爾一個眼色,半句低語。唯服務(wù)生不停穿梭,傳遞著熱毛巾,不時送上菜點。媽嚼著“干貝大撈翅”,喝著“頂湯”說:“年輕時也吃過魚翅,不過沒今天的這么好,也沒有這么多?!蔽艺f:“這是在‘頂湯里煨好,再撈出來的‘翅針,比大排翅還好。”媽點點頭,又吃了幾筷,喝了點湯,隨后將余下的翅和湯全倒在空瓶里。她說,外孫女還在家里用功,帶點回去給她嘗嘗。“蒜蒸大蝦”上桌了,服務(wù)生用刀、叉幫老太太剔出蝦肉,又給她換了雙筷子,讓她慢慢品嘗。我注意到媽吃了兩口龍蝦肉,又將剩下的裝進瓶內(nèi)。
刺參、烤白菜媽吃得較多,不時還停下來跟我說說話。老板應(yīng)我要求,吩咐廚房將龍蝦頭、足烹成泡飯,每人一小碗,媽直說這泡飯真好吃。
吃水果的時候,媽問我這頓飯要花多少錢,我說:“只要您開心,價錢就別問了!”媽便不再追問,只是夸套餐(分食制)一人一份,衛(wèi)生、方便。想不到媽的觀念比不少飯店老板都開通。
出租車將媽送到弄堂口。我在車?yán)锬笾鴭尡鶝龅氖郑蝗谭砰_,仿佛50年前跟媽坐在黃包車?yán)锶ァ岸髋蓙啞笨唇B興戲。不過那時年輕的媽手心是火熱的,我的眼淚忽然流下來。媽開了車門,拄著拐杖進去,堅持不要我下去。我忙叫師傅開車,免得她看見我的眼淚……
媽永遠(yuǎn)離開了我們,距今已有12年。今年是爸百年冥壽,媽也有九八冥壽。這篇小文,權(quán)當(dāng)紀(jì)念遠(yuǎn)去的雙親!
信客林松
如今快遞行業(yè)成了城市里一大產(chǎn)業(yè),什么東西都可遞。此長彼消,郵局好像萎縮了。傳遞信息有微信,匯、兌有支付寶,寄物就快遞。我怕麻煩基本不寄件,但身不由己常常要收件。
由此想到50年前,活躍在滬-甬之間的“信客”。信客當(dāng)然送信,但不限于信。有些郵局不肯收的東西,信客來送,特別是鰻鲞、風(fēng)雞、咸黃魚、“海菜古”(莧菜梗),郵局怕油,怕臭,絕對不肯收,信客照收不誤。信客還會幫不識字的老太太代寫書信。我常見到的信客叫林松,因為比父親大幾歲,我們尊他“林松伯伯”。那時,滬甬班輪對開,晚上上船,睡一夜,天亮上海(寧波)到了。林松晚上寧波上船,晨抵滬,四處送貨,晚上從上海上船,次日抵甬。我的外婆外公走的早,有一位姨婆有時寄點海貨給我們,就由林松傳遞。林松到我家喝口茶又走了,也有準(zhǔn)備盤桓多日的,晚上到我家,吃口飯,同父親干一杯,面孔紅彤彤地去“棧房”(小旅館)睡覺?!拔母铩遍_始,林松就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