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南
編者按:2016年,適逢偉大的戲劇家、詩人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在世界范圍內將有大規(guī)模的紀念、演出、學術探討等相關活動來紀念緬懷這位曠世的詩人、戲劇藝術家。而在音樂領域,用莎士比亞的戲劇譜寫音樂的范例比比皆是。本刊將在“經(jīng)典”欄目推出系列文章以示紀念。
試圖推倒“巴別塔”的人
據(jù)《圣經(jīng)·舊約》記載,早期人類的語言是相通的,他們曾在兩河流域建造了一座通天巨塔—巴別塔,但上帝“耶和華”在知道了人類的野心后,他打亂了人類的語言,使他們互不相通。而人類一旦喪失了語言的共通性,巴別塔也就隨之倒塌了,他們開始變得互相陌生、互不信任。
“巴別塔”的倒塌,使得人類開始紛爭不斷,而重建“通天塔”的夢想一直縈繞在人類的意識深處。但人類終究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必然要在無謂的幻想中經(jīng)歷苦難的洗禮,這已是人類歷史性的悲劇。所幸的是,上帝并沒有關閉人類的語言,它使人類在苦難的歲月里,由于有著語言這種神奇的慰霽藉而留存一絲悠長的回音。古往今來,以語言為手段,啟人心智的大師層出不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舉世公認的語言大師,當數(shù)莎士比亞。
莎士比亞不但是古往今來無可比擬的語言大師,而且他天賦的感悟力、觀察力以及精確的、詩一般動人的語言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美感。法國詩人博納福瓦曾說:“必須給語言以一種智力?!边@句話如用在莎士比亞的身上則顯得毫無必要,莎士比亞的語言不僅僅是“美”的,也是智慧的,他的語言常常在優(yōu)美精確中挖掘出事物的本質。
優(yōu)美智慧的語言是永遠也不會過時的,哪怕現(xiàn)實生活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人類的情感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卻幾乎沒有多大的改變。隨著時代的進步,人類的物質生活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進步,但人類的情感和莎士比亞時代,甚至是遙遠的古代相比并無本質上的區(qū)別。尤其像《哈姆雷特》這樣的巨作,已經(jīng)成為人類“永恒困擾”式的精神情感的象征,每個人都會從哈姆雷特身上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
如果說閱讀是一種私密的內心碰撞,那么大聲地朗讀(朗誦)則會撕開你內心的激流,而戲劇之所以曾經(jīng)是藝術生活中的主流,就因為它使隱秘的個人閱讀成為一種公眾化的“集會”。因為人都是渴望交流的,不僅古人如此,現(xiàn)代人也一樣。戲劇曾經(jīng)是舞臺藝術的主流,它存在的歷史遠比現(xiàn)在大多流行的藝術形式來得更為久遠。
莎士比亞那些充滿魅力的語言來自古希臘和羅馬的傳統(tǒng),從達摩斯蒂尼、蘇格拉底、西塞羅那里我們已經(jīng)知道‘雄辯”對于西方政治生活的重要性。即使是在黑暗的中世紀,“雄辯”依然是一個有教養(yǎng)的人必須具備的素質。這種好辯論的性格也直接影響了民間的語言風格和習慣,歐洲“人文”意義上的“知識分子”源于12世紀左右的城市“知識分子”,由于他們對科學、人文的興趣,直接導致了“文藝復興”運動的爆發(fā)。當時,這批‘對現(xiàn)存世界的疑問者”,整天不知疲倦地進行各種各樣的“辯論”,他們的“疑問”不僅為西方開啟了“科學”的大門,也為世界提供了一大批堪稱“巨人”的人文藝術家,而莎士比亞正是其中的杰出分子之一。
語言“吉普賽巫師”
在莎士比亞的時代,戲劇是一種極其普遍的民間娛樂。由于擺脫了中世紀的桎梏,及時行樂的思想就像雨后春筍一樣在民間及貴族階層迅速蔓延,而莎士比亞得以在那個時代出現(xiàn),并且具備得天獨厚的人文背景。由于有著輕松活躍的思想環(huán)境背景,莎劇的語言可以大膽地從多種維度將人間種種的場景展現(xiàn)在舞臺上,君王的暴戾、政客的虛偽、小人的諂媚和民間生活的世俗情趣,在莎翁的筆下無不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人們也許會發(fā)現(xiàn)莎士比亞戲劇具有的深刻性,尤其是“四大悲劇”所揭示出來的深刻含義,但人們往往不會去注意這些戲劇所產生的環(huán)境以及人的心理因素。莎士比亞生活在人類心理活動的“童年”期,文藝復興時代正像是一個人在心靈上剛剛蘇醒的“童年”,故此,深刻的思想得益于一個人的天賦思維能力、觀察能力和語言塑造能力。而“童心”則是藝術創(chuàng)作中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一顆不倦的“童心”能使藝術家始終保持良好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作熱情。在莎士比亞眾多的戲劇中,不僅有深刻如《哈姆雷特》《李爾王》,還有可愛輕松如《無事生非》《溫莎的快樂娘們》和童話色彩濃郁的《仲夏夜之夢》《冬天的故事》等等,這些美妙的故事構成了莎士比亞戲劇在不同層面上對人物、神話、歷史的整體塑造。
莎士比亞能輕松地駕馭這些不同類型的題材,他是用一種強烈的戲劇動力來推動他的戲劇發(fā)展的,不像如今的戲劇家有如此眾多的戲劇觀念,在創(chuàng)作上反而被束縛。從某一個層面上來說,只有成年人才會對戲劇賦予更多的技術色彩。但顯而易見,戲劇中的技術成分越多,那種天然渾成的“童真”趣味就會越少,因為如果沒有一種類似夢境的成分,則會削弱觀眾對情境的入迷。這就像莫扎特的音樂為什么有著如此動人的“童趣”卻又不乏深刻的原因,它既是對現(xiàn)實的哀嘆,又是夢境中的天堂。
莎士比亞生活在那樣的年代也許是一種必然的幸運,他給予戲劇以一種智力上的碰撞,就像“黏合劑”一樣使欣賞者不得不進入他的語境中。他那沉思的風格使人想起古希臘戲劇中那種對自然與神明的敬畏與崇拜,對未知事物色彩斑斕的幻想。人面對大地時的那種無名的感傷,面對浩瀚宇宙時的那種莫名的孤單,人面對死亡的恐懼,對不幸命運的抗爭和無奈……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都有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這種對人類與生俱來的、不同側面的命運的描繪,幾乎很少有戲劇家能像莎士比亞那樣表達得如此全面豐富。
莎士比亞仿佛是一個天生無需學習就能窺知人間一切秘密的天才,這方面和莫扎特如出一轍。曾有學者對莎士比亞的身份一直心存懷疑,他們以為一個生活在民間的人不可能會有如此豐富的語言能力,他們搞不明白莎士比亞是如何準確地知道皇宮貴族的語言習慣的,有些人便想當然地認為莎士比亞一定有一個不凡的“身份”,這也許就是“知識”偏見。
在這里我倒是情愿相信莎士比亞是一個“吉普賽巫師”或者是撒旦的化身,他的智力結構和語言能力無需去探求,而僅僅憑常人的智力是無法解釋莎士比亞的。對于我個人來說,我只想做一個老實的閱讀者。在佛教里面就有“無師智”一說,也就是說某些天賦超常人的智慧是與生俱來的,而佛教中著名的例子就是“禪宗”六祖惠能法師,他本來是一個不識字的“擔柴漢”,只因在路上聽人讀《金剛經(jīng)》便當下大悟,立地成佛。莎士比亞或許也具有這等天生的能力,否則,他那些豐富的語言實在難以用“知識”去牽強附會地解釋。
語言即是智力的鏡子。當我們閱讀莎士比亞時,會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語言的魔力。莎士比亞作品既是心智的藝術,也是情感的藝術,而正是因為這樣,莎士比亞才得以以自己的才華豎立起人文主義的一道豐碑。英國19世紀浪漫主義詩人柯勒律治的這一段話也許是對如何理解莎士比亞最好的說明:“缺乏對人的心靈的理解,或者在理解人的心靈時伴隨而生的柔情和童真的喜悅,——這是只有敢于正視自己內心的人才會具有的感情,這是只有宗教力量才能使之與真正的謙遜融合為一的堅韌性;——缺乏這些以及由它們所產生的那種質樸,我深信沒有一個人,無論他的學識是多么淵博,或者具有怎樣的毅力去鉆研典籍,他仍然無法懂得,也不配懂得莎士比亞的作品的。”
緬懷巨人
今年是莎士比亞(1564-1616年)去世400周年,在世界范圍內肯定會有大規(guī)模的紀念、演出、學術探討等相關活動來紀念緬懷這位曠世的詩人、戲劇藝術家。以上是對莎士比亞的一個小小的綜述。而在音樂領域,用莎士比亞的戲劇譜寫音樂的范例比比皆是。我們用一些簡單的例子,就能說明莎士比亞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同樣是杰出詩人的俄羅斯人普希金,他對整個俄羅斯音樂的影響是巨大的,差不多整整一個世紀,俄羅斯的作曲家們幾乎都從他的作品中汲取營養(yǎng)。而俄羅斯的民族樂派,更是大量的采用普希金的作品,用來譜寫本民族的歌劇,使得俄羅斯民族樂派成為獨立于西方的、最大的民族音樂流派。但普希金的作品僅僅是影響了俄羅斯民族,在世界范圍內,用普希金作品譜寫的音樂作品卻不多,難得一見。而歌德也是,受其詩歌影響的大多是德奧系統(tǒng)的作曲家,其他雖然有柏遼茲、古諾、博依托等用歌德的《浮士德》譜寫過歌劇,但相比莎士比亞來說,他們的影響力仍然是局部的。
莎士比亞的影響力之大,我們也可以通過幾個簡單的數(shù)據(jù)來說明問題。莎士比亞的戲劇《仲夏夜之夢》或許是莎劇中最令人喜愛的戲劇,英國作曲家普塞爾、布里頓都為之寫過歌劇,而最著名的莫過于門德爾松的戲劇配樂?!读_密歐與朱麗葉》,古諾為它寫過歌劇,柏遼茲為之寫過戲劇交響曲,柴可夫斯基為之寫過著名的幻想序曲?!秺W賽羅》,羅西尼、威爾第都為之寫過歌劇。更著名的如《哈姆雷特》,有諸如柴可夫斯基、李斯特、希勒、托瑪?shù)葹橹V寫了不同類型的音樂作品,既有歌劇,也有交響詩等等。從這些例子中,我們能感受到莎士比亞對整個西方音樂文化的影響之深遠。
借2016年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的契機,我覺得有必要梳理一下以莎士比亞戲劇譜寫的歌劇。其中,既有人們熟悉的威爾第的《麥克白》《奧賽羅》和《法爾斯塔夫》、古諾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也有大家不太熟悉的如普塞爾的《仙后》(即《仲夏夜之夢》)、柏遼茲的《比阿特麗斯與本尼迪科特》、托瑪?shù)摹豆防滋亍?、尼古拉的《溫莎的風流娘們》等,甚至還有瓦格納早期不成功的歌劇《愛情的禁令》。這些梳理不僅是為了表達對莎士比亞這位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戲劇大師的敬意,也是想為大家展示一下莎士比亞在歌劇舞臺上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