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月
【摘要】:珠兒是納桑尼爾·霍桑在小說《紅字》中塑造出的一個鮮明的藝術(shù)形象,在其名字、外形、性格上,都極具象征意義。她的存在推動著另外兩名重要主角的心理歷程發(fā)展和行為轉(zhuǎn)變,也寄托著作者對善良與純潔的贊頌。
【關(guān)鍵詞】:紅字;珠兒;形象;作用;象征主義
一、引言
納桑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是美國浪漫主義早期的小說家,其作品富含象征主義手法,也具有超驗主義色彩。小說《紅字》(The Scarlet Letter)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紅字》中的故事發(fā)生在17世紀波士頓清教殖民區(qū)。女主人公海斯特·白蘭(Hester Prynne)在單純無辜的年紀嫁給了老學者羅杰·齊靈渥斯(Roger Chillingworth),她在獨自從英格蘭搬往波士頓后與當?shù)啬翈焷喩ざ∶匪勾鸂枺ˋrthur Dimmesdale)相愛并生下珠兒(Pearl)。海斯特因此深受教民鄙視并被帶上代表通奸(adultery)的紅字“A”,而后來到波士頓的齊靈渥斯發(fā)誓要找出奸夫并對其實施殘酷的報復。《紅字》敘述了關(guān)于“罪”的故事,展示了高超的寫作水平,代表了霍桑小說的最高成就。人物珠兒的塑造在小說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和意義。本文試結(jié)合文本和象征主義手法,以及霍桑的家庭背景以分析珠兒在小說中的形象。
二、珠兒的名字
《紅字》中的名字有著豐富而深刻的象征意義,“珠兒”這一名字被認為象征著美麗與財富。人如其名,珠兒從小可愛純真,既有鄉(xiāng)土小孩般的活潑灑脫,也有公主般的高貴美麗。海斯特說:“上帝賜一個孩子給我”,“她是我的幸?!盵1]96.她將珠兒視為珍貴的財富,難以想象沒有珠兒的陪伴她將如何站在邢臺上面對眾人的羞辱,如何經(jīng)受長達七年的煎熬。而我們也不由自主地想象海斯特在懷孕時內(nèi)心何其掙扎與痛苦。她本可以一逃了之,但也許是對愛人的留戀,也許是與世俗抗爭的決心讓她留下來,不論面對多少非議的眼光。作為女性,她有著非凡的堅忍與犧牲精神。
珍珠的產(chǎn)生源自一粒骯臟的砂礫,而珍珠本身光彩照人。故事中的珠兒作為私生女,在清教徒看來是骯臟不潔的產(chǎn)物,在霍桑筆下卻是如此純潔可愛,有著自然天成的脾性和美麗。這樣的對比是霍桑對海斯特與丁梅斯代爾勇敢而打破禁忌的愛情的頌揚和對清教主義壓抑人性的諷刺。
三、活著的紅字
紅字是海斯特罪惡的昭示,在小說中,紅字以多種形式出現(xiàn)。最初是胸口的標志,而后有珠兒這一活生生的紅字,接著是蒼穹中的輝光,牧師胸上的印記,以及最后海斯特的墓碑。其中最鮮明的標志便是珠兒。
珠兒的出生已是梅、丁二人犯罪的活生生的證據(jù),時刻提醒著他們所犯下的罪名。海斯特在戴上紅字以后,將自己深深隱藏在灰暗的長袍下,收斂了所有的女性光芒。珠兒一直陪伴在母親左右,身穿刺繡精致的紅裙,就像一只行走著的紅字。這樣的著裝顯然和身邊灰暗的海斯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可以說海斯特的收斂是表面的服從,珠兒的精心裝扮透射出海斯特對自由與美的追求和對清教教條泯滅人性的控訴,反映出她內(nèi)心深處極度自尊、驕傲而又自卑的矛盾情感。
珠兒從小對紅字顯示出強烈的興趣。與別的小孩對母親乳房的依戀不同,小珠兒對母親身份的認知首先來自于其胸口的紅字(王嘉琦, 2012)。而后的生活中,她始終對紅字有著高度的好奇心,總是試圖解開紅字的意義,似乎感知到自己與紅字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時刻提醒著海斯特珠兒是罪惡的孩子,并迫使其不斷懺悔和思索。
此外,珠兒與眾不同的服飾和自由古怪的性情像一面鏡子,反映著父母的性格與特質(zhì)。她從小“明白自己和其他孩子那完全相悖的獨特地位”,“要是有時孩子們圍觀她,他就會耍著小脾氣,變得異常兇悍”68,在她的性格中,時時閃耀著不羈的光芒。海斯特的內(nèi)心深處無疑是自由不羈的,至于丁梅斯代爾,他雖然虛偽懦弱,但也曾大膽沖破了清教倫理的底線,這位令人敬仰的牧師內(nèi)心也有對愛與溫暖的渴望。于是才會有樹林會面之后的逃離計劃。
甚至,我們可以說,珠兒與父親的相似更甚于母親。這對父女在外表、天性等方面有著諸多的相似。牧師肩負著與上帝溝通的神職,深受所有教民的信任與尊敬。他喜愛于林中漫步,在大自然中得到內(nèi)心的平和。珠兒從小有著與自然溝通的能力,不管是在海邊還是在森林中,都像一只無拘無束的精靈,享受著自然的愛撫與親近。父女二人都有著自由、天然、神性的特質(zhì)。
當媽媽問珠兒是否知道佩戴紅字的原因時,她回答到:“我當然懂了”,“與牧師用手護住心臟是一個緣故”。她敏銳地感知到牧師胸前有一個“隱形的紅字”(王嘉琦, 2012),似乎知道了母親與牧師之間的聯(lián)系,才會不斷追問牧師是否會“牽著媽媽的手”走到鎮(zhèn)上。在海斯特與牧師截然不同的表面身份下,珠兒儼然成為錮住這兩個“罪人”的鐵鎖鏈,將二人系為一線。
四、贖罪的使者
我們不難注意到,珠兒雖只是一個小孩,卻有著與自然融合的天性和敏銳的感知力。小說之中有不少相關(guān)的敘述。
她在林中玩耍時,“雖然樹林陰沉抑郁,但顯現(xiàn)了最為熱忱的心境來迎接她”,“那些野生的小動物,都不愿從她那條甬道上移開”228,“那林中之母及其養(yǎng)育的全部野獸,都在這個人類女子的身上嗅到了一種親切的荒野氣息”229。珠兒到了林中就像回家的精靈一般快樂自在,她的天性與自然融為一體,充分享受著自由。相反,海斯特卻心思沉重,連陽光也總是避開她的身影。珠兒自由和天然的特性,通過與陽光的互動得到充分的展現(xiàn),這與內(nèi)心充滿秘密和枷鎖的其他人形成強烈的對比。
當從墓地遙望窗口的牧師與醫(yī)生時,珠兒驚呼“他已經(jīng)逮住了牧師。我們走吧,媽媽,否則他也把你抓走了!但他逮不到小珠兒!”127在林中追逐陽光時,珠兒告訴媽媽“它跑著藏起來了,它對你前胸的那些東西恐懼呢”198。珠兒身上有著超驗主義者所向往的神性,她似乎能與“超靈”自由對話,感知自然的靈性,察覺人物微妙的情緒,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使者。
珠兒并不一直是海斯特的慰藉,有時反而令她感到萬分煎熬。海斯特胸前的紅字灼燒著著她的胸口,而珠兒對這個標志的強烈興趣和有意無意的強調(diào)常常令其心驚膽顫。襁褓中的小珠兒時?!吧斐鲂∈窒蜃帜缸ミ^去”72;她“把野花一朵朵地扔在媽媽胸前。每逢野花擊在紅字上,她就像小精靈般蹦蹦跳跳”73;在樹林中見到母親并未佩戴紅字,她便不愿靠近,甚至暴跳如雷。珠兒便像是一個惡魔,不斷提醒著海斯特的罪過和內(nèi)心的秘密。同時也充當著規(guī)范和約束的角色,抑制了海斯特本性中的狂野和不羈的外現(xiàn)(向天華,2006)。
牧師對小孩的觀察十分敏銳,他常常感到小孩對他的懼怕和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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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那是由于他內(nèi)心藏有罪惡的秘密。珠兒兩次親吻牧師,一次在貝靈漢府邸,牧師為海斯特辯護后;另一次在丁梅斯代爾走上刑臺坦白他與海斯特和珠兒的關(guān)系后。除此之外,珠兒都拒絕對牧師表示親近。這樣忽近忽遠的態(tài)度更加深其內(nèi)心的負罪感,促進他的反思,也預示了刑臺陳罪情節(jié)的發(fā)生。在海斯特的影響和珠兒的推動下,牧師認識到他最可怕的罪惡不是通奸,而是懦弱地活在虛假的面孔下。當牧師在邢臺上揭露自己的罪惡后,珠兒給予牧師的親吻是對他內(nèi)心最大的慰藉和救贖。于是作者說這時于海斯特而言,珠兒也“不再是痛苦的使者了”302。
珠兒似乎是上帝派到海斯特和丁梅斯代爾身邊的使者,時刻提醒著他們的罪惡,促使他們不斷悔悟與自我救贖,推動著二人內(nèi)心秘密的一步步揭示。
五、霍桑意識的影子
霍桑的家族有著深厚的清教傳統(tǒng)。他的祖先約翰·霍桑是薩勒姆審判案的主要審判者之一,當年清教對異教徒的殘忍迫害行為成為霍桑心中罪惡與羞愧的根源,促使他對罪惡與贖罪有著深刻的思考。
霍桑的父親常常出海,在一次航程中與他的母親結(jié)識和相愛。他們在婚前有了第一個女兒,未婚生育在清教文化中是無法容忍的,霍桑的母親因此備受霍桑家族的歧視和排斥。再加上霍桑的父親長時間出海,這樣的情形一直沒有得到改善,直到幾年后父親在一次出海中去世,母親不堪壓力,毅然帶著幾個孩子回到了娘家。
對比珠兒的處境,可以看到霍桑家庭的影子,比如非婚生子,罪人后代,堅忍的母親和早逝的父親。他似乎希望將自己悲慘的童年放到《紅字》中,并希望在文中將類似的經(jīng)歷發(fā)生顛覆和改變(梁鵬宇, 2014)。 霍桑相信人天性中遺傳著祖先的罪惡,在《紅字》中塑造了如此一個罪人的后代,她既暴躁又可愛,既邪惡又純潔。她時而真實,又時而觸不可及,像一只“飄忽的精靈”65,只在她的父親袒露罪惡之后,才“仿佛解除了咒語一般”302,從此可以“安安分分做一個女人,體驗人間的歡樂與悲傷”302?;羯?nèi)心渴望像認同珠兒的純潔一般認同自己,但由于祖先拒絕承認自己的罪過,他無法擺脫祖先的影響。于此也可以看出在霍桑的意識中,除了罪惡的遺傳性,還有認罪之于減輕罪惡的重要意義。珠兒形象的突變是因為父親公開認罪,在認罪的同時,也就承認了自己是珠兒的父親,于是珠兒形象不僅從痛苦的使者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子,也從一個單親小孩變?yōu)槠胀ê⒆?。于是才能從一直“飄忽的精靈”腳落實地從此成為一個真實的人。
六、結(jié)語
珠兒是《紅字》中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對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主題揭示以及其他人物的展現(xiàn)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作為小說中最靈動的角色,珠兒備受作者偏愛,被賦予了自然天成的特性,同時也是最為難解的角色,讓人疑惑而又深受吸引。珠兒的成功塑造是《紅字》中一大亮點,增添了小說的內(nèi)涵與魅力。她的身上寄托著作者對惡的思考和對善的渴望。
注釋:
[1]引自《紅字》,納桑尼爾·霍桑著,盛世教育西方名著翻譯委員會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1年。后文中對原文的引用均出自此書。96代表頁數(shù),后同。
參考文獻:
[1][美]納撒尼爾·霍桑. 紅字[M]. 盛世教育西方名著翻譯委員會 譯. 上海:世界圖書出版公司, 2011年6月第一版.
[2]向天華. 珠兒是海斯特“三重人格”的外化體現(xiàn)[J]. 文學研究. 2006年10月號下旬刊(166-167).
[3]王嘉琦. 《紅字》中父親的“缺席”與珠兒的自我認知[J]. 外國文學.2012(02):146.
[4]梁鵬宇. 《紅字》中齊靈沃斯與珠兒的形象起源[J]. 文化縱橫. 2014年9月總第39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