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明代的白話小說中,有不少作品改編自元代雜劇。主要以元雜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及其白話小說改本《斷魯郎勢焰之害》為例進行分析?!稊圄斃蓜菅嬷Α肪喓透膶懥嗽鞯木€索和情節(jié);刪減原作的人物數(shù)量,改寫了原作人物的形象;對原作的結(jié)局和收尾也作了繼承和改動。明人對元雜劇的改寫與明代的社會文化密切相關(guān)。
關(guān)鍵詞:明代白話小說 元雜劇 《包待制智斬魯齋郎》 《斷魯郎勢焰之害》 改寫
元雜劇又稱北雜劇、北曲、元曲,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一種重要的文學(xué)形式,它不僅豐富了漢民族民間傳唱的故事,更對后世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在明代的公案小說《百家公案》中,就有不少的篇目改寫自元雜劇,《斷魯郎勢焰之害》就是其中的典型?!稊圄斃蓜菅嬷Α肥珍浻凇栋偌夜浮返牡诰攀?,是據(jù)元代關(guān)漢卿的《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改寫而成?!栋浦菙佤旪S郎》雜劇是一部懲惡揚善的公案末本戲,小說《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對雜劇的人物、故事情節(jié)、結(jié)局等方面都進行了改寫。但是,改寫后的作品較原作而言,情節(jié)在篇幅上大量縮減,人物形象的刻畫也略顯粗糙,缺乏生氣,整體藝術(shù)效果不如原作。下面試分別詳述之。
一、線索與情節(jié)的改寫
《包待制智斬魯齋郎》一劇共由兩條線索交叉構(gòu)成:一是李四之妻被魯齋郞以“修銀壺”為名所奪,李四欲告狀還妻,卻巧遇張珪與其妻子李氏相救,遂相識;二是講述張珪欲替李四打抱不平,卻迫于權(quán)貴不得不成為“和事佬”,讓李四屈服于現(xiàn)實;及至后來身為“六案孔目”的張珪之妻在清明時節(jié)又被魯齋郞奪去,卻不得不向魯齋郞低頭,甘愿雙手奉上妻子,造成兩家悲劇。這兩條線索的交錯縱橫使得故事情節(jié)越發(fā)精彩,同時雜劇又分別補充了包公拾得兩家兒女各撫養(yǎng)成人,最終智斬魯齋郞,使兩家破鏡重圓的情節(jié)。其間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一波推向一波,跌宕起伏,既符合了戲劇的基本特點,也使得整部劇作更有戲劇性。而改寫之后的《斷魯郎勢焰之害》則將主角張珪與李四改換成了馬佑君,將故事情節(jié)設(shè)為一有夫之婦路途偶遇魯齋郞遭毆打,向包公陳告,最終討回公道。由于故事結(jié)構(gòu)的簡化,小說《斷魯郎勢焰之害》在情節(jié)上也作了很大的改動。
(一)故事起因的改寫
雜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中在故事的開頭即在交代魯齋郎的身份地位后寫道:“自離了汴梁,來到許州,因街上騎著馬閑行,我見個銀匠鋪里一個好女子,我正要看他,那馬走的快,不曾得仔細看。張龍,你曾見來么?”[1]便想著如何能夠?qū)⑦@個女子“勾”到手,由此掀起整個故事的開端。小說《斷魯郎勢焰之害》卻是這樣開頭的:“話說景佑五年三月,東京開省院貢舉天下才子。西京有一士人,姓馬名一字佑君,父曾為平原縣知縣。一因為東京出榜招賢,遂整備行李,出去赴省。其妻李氏,年方十九,美貌端方,見夫臨行垂淚,不忍別之?!盵2]于是攜妻子同行,這完全改寫了雜劇中李四夫妻在家平淡度日,并不曾招惹是非,卻憑空被魯齋郎搶去了李四的妻子,打破了他們寧靜和諧的生活。
(二)具體細節(jié)上的改寫
其一,在雜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中,對于魯齋郎搶李四之妻時先是借修銀壺為借口,然后設(shè)計誆李四和他的妻子喝下三鐘酒,便強行帶了李四的妻子往鄭州去了。雜劇除了這段李四之妻被奪的劇情外,后續(xù)還有李四前往鄭州告狀遇見張珪一事,推進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張珪欲為李四打抱不平之時卻迫于權(quán)貴不得不成為“和事佬”,讓李四屈服于現(xiàn)實;后張珪之妻被奪,而其身為“六案孔目”卻不得不向魯齋郞低頭,雙手奉上妻子,同時雜劇又補充了包公拾得兩家兒女撫養(yǎng)成人,最終智斬魯齋郞,使兩家破鏡重圓。
而改寫之后的《斷魯郎勢焰之害》則將主角張珪改換成了馬佑君,將故事情節(jié)設(shè)為一有夫之婦路途偶遇魯齋郞毆打,向包公陳告,最終討回公道。雖然情節(jié)完整,但是在情節(jié)的銜接上過于簡單。同時,小說沒有做任何交代便直接安排馬佑君向包拯陳告一事:“便令妻直入府陳告于包拯。拯審狀明白,隨即差人追換魯千郎來證”[3];馬佑君告狀竟如此容易?“直入府陳告”雖說包拯大開府門卻也不至于并無其他阻礙,這不得不令人感到驚奇。反觀《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是這樣描述這段場境的:魯齋郞在奪得李四之妻時,魯齋郞看出李四想要告他,便丟下一句話兒:“你的渾家,我要帶往鄭州去也。你不揀那個大衙門里告我去”[4];當李四往鄭州上要告魯齋郞,卻從張珪口中得知魯齋郞之勢力強大,不得不自認哀哉!而當張珪之妻被魯齋郞看上時,身為六案孔目的張珪卻又不得不將妻子“雙手奉上”,絲毫不敢反抗,甚至連狀告的念頭都沒有。
其二:對于雜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假借“魚齊即”的名義向皇帝討來圣旨,合法地斬了魯齋郎這一環(huán)節(jié),《斷魯郎勢焰之害》在改寫的過程中,卻進行了別樣的處理:通過自己的生日邀請各官員士子獻詩賀壽,從而故褒獎魯齋郎“足下文學(xué)優(yōu)余,詩詞清麗?!辈⒃O(shè)宴款待,在酒桌之上辨明是非曲直,并大怒云:“朝廷法度,爾敢故犯乎?罰銅是哪款律法?”[5]于是讓公吏取長枷押送到獄中第二日還出榜聲明:豪強魯千郎已經(jīng)被押解在獄,凡是受過他屈辱的,曾經(jīng)致使受冤不得辯白的,現(xiàn)在都可以來開封府陳述其罪狀。遠近的人聽說這條消息后都趕來為自己伸冤,后來包拯都為百姓逐一審明清楚,將魯齋郎斬了首級,還公道于窮苦百姓。
除上述《斷魯郎勢焰之害》將告狀之情節(jié)精簡化之外,如《當場判放曹國舅》(百家公案第四十九回)、《瓦盆子叫屈之異》(百家公案第87回)、《瓦盆子》(龍圖公案第四十四則)等小說篇目均對元雜劇百姓申冤辯明之細節(jié)作了精簡的處理,讓文章結(jié)構(gòu)稍加遜色,情節(jié)也逐漸變得簡單??梢姡獎∨c其改寫者相較,自是前者更勝一籌。
二、人物的改編
通過比勘,我們很容易發(fā)現(xiàn),小說《斷魯郎勢焰之害》改寫《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的最大的特點,就是在人物上做了很大的改動,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人物的刪減
《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全劇共出現(xiàn)了魯齋郞、銀匠李四、李四之妻張氏、六案孔目張珪、張珪之妻李氏、包拯、李四一雙兒女、張珪一雙兒女等人構(gòu)成整部戲曲,整部劇就是一個大舞臺,人物生動而形象。由李四與魯齋郎之間的矛盾沖突揭開故事的序幕,進而經(jīng)過張珪的妻子被奪,一雙兒女失散,將情節(jié)步步推進,而失散的兒女又正好被包拯拾得撫養(yǎng)成人,在包拯的撮合下兩家闔家團圓,讓劇本情節(jié)更加完整;而小說《斷魯郎勢焰之害》將人物刪減至四人:魯千郎、馬佑君夫婦與包拯。整個小說篇章就只描述了馬佑君夫婦在高考途中平白受了冤,最后通過包拯明斷討回公道;整個故事情節(jié)就像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方形”,從原點出發(fā),最后又歸于平靜。
其次,刪去了張珪這一重要角色?!栋浦菙佤旪S郎》雜劇將“六案孔目”張珪的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他聽到李四的遭遇時,本來是想為他出頭的,但是在聽說是魯齋郎搶了李四的妻子時就馬上泄了氣,還勸李四不要再繼續(xù)追究了。張珪這種自相矛盾的性格特點與心理活動在雜劇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當自己在面對魯齋郞要奪妻子時,也只能雙手將妻子奉上。面對妻子的質(zhì)問時,說:“他便要我張珪的頭,不怕我不就送去與他;如今只要你做個夫人,我還算好的?!盵6]此時張珪的無奈、軟弱、自卑的性格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同時也反映了當時像張珪等一系列的微小官吏的無奈與自卑,更映襯出當時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的社會現(xiàn)實。《斷魯郎勢焰之害》將李四改成了馬佑君,刪去了張珪這一人物形象,不得不說小說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精簡了雜劇的難度,但是其塑造的人物性格卻略顯生硬,沒有原劇那般栩栩如生,使人物缺乏固有的文學(xué)生命常態(tài)。
以上兩點不單單是在雜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出現(xiàn),如小說《玎玎珰珰盆兒鬼》中楊國用遇上甲半仙占卜了一卦,說百日內(nèi)有血光之災(zāi),需離家千里方可化解,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死于非命,包公斷案等情節(jié)。不僅如此,《玎玎珰珰盆兒鬼》還在故事情節(jié)中又添加了楊國用回鄉(xiāng)之時做的夢,夢見自己被殺;而明人改寫后卻直接刪去了這部分,并且將主人公改成李浩,直敘其外出經(jīng)商,最后再采錄雜劇的基本劇情進行改寫創(chuàng)作。使故事情節(jié)缺少復(fù)雜化,且使故事的主題變得單一化。當然,人物數(shù)量的刪減并不局限于這兩篇,如《拯判明合同文字》(百家公案第二十七回)、《張員外義撫螟蛉子》(初刻拍案驚奇卷33)、《趙汝州傳》(情史類略)、《汴京判就胭脂記》(百家公案第62回)、《占家財狠婿妒侄,延親脈孝女藏兒》(初刻拍案驚奇卷38)等也都對人物進行了一定的刪減。
(二)人物形象的改寫
1.魯齋郎形象的改寫
《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在開場時就直接交代魯齋郞的性格:“花花太歲為第一,浪子喪門再沒雙。街市小民皆怕吾,則我是權(quán)豪勢要魯齋郞。”[7]而《斷魯郎勢焰之害》對魯千郞的描述則是放在馬佑君之后,且僅用一段極為簡短的文字作介紹:“有十數(shù)人在店前列,有一人紫巾黃襖,威焰爍爍,乃一豪勢之家,名魯千郎,父為現(xiàn)任轉(zhuǎn)運?!盵8]從而拉出魯千郎這一人物,但是豪勢之家卻并不能說明魯千郎就是一個無惡不作之人,也很難看出平民百姓與他的關(guān)系所在。但是雜劇卻一針見血地從側(cè)面說明魯齋郞在市井百姓眼中早已經(jīng)深惡痛絕了。同時劇本也正面顯示了魯齋郞的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如當身為六案孔目張珪在自己的兒子被人打了之后破口大罵,但對方是魯齋郎,故被他反罵著:“張珪,你怎敢罵我,你不認的我?覷我一覷,該死!你罵我,該甚么罪過?”[9]還與張珪耳語道:“把你媳婦明日送到我宅子里來!若來遲了,二罪俱罰。”[10]更加襯托出魯齋郎蠻橫無理,飛揚跋扈,流氓地痞無賴的性格;同時也從側(cè)面反映了魯齋郎是官僚豪強,以權(quán)壓人的社會地位。而經(jīng)小說改寫后的魯千郎則完全看不到其蠻橫無理,飛揚跋扈的無賴個性。
2.包拯形象的繼承
無論是《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還是小說《斷魯郎勢焰之害》,都充分體現(xiàn)了包拯的智慧。在《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中,包拯以“魚齊即”名義,上報皇帝,斬魯齋郞于“市曹”;小說則展示了包拯設(shè)飯局誆騙魯千郎道出事情原委,遂直枷了魯千郎,并張榜與魯千郎有冤者皆可來告,逐一審明,既成案款,直斬魯千郎。由此可見,《斷魯郎勢焰之害》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都體現(xiàn)了包拯的“智”。
值得注意的是,元雜劇及其明代白話小說改本均保留了包拯的“超自然”能力。如《玎玎珰珰盆兒鬼》雜劇及其小說改本《瓦盆子叫屈之異》,故事中的包拯備下金銀紙錢,門神便放冤死的鬼魂進入公堂。作者還借張別古的口吻稱贊包拯“人人說你白日斷陽間,到得晚時又把陰司理?!盵11]這些能表明包拯在百姓的心中已經(jīng)完全神化,擁有“超自然”的能力,能夠斷鬼通神,連神也懼怕三分。
筆者認為,在塑造人物形象時,要賦予人物靈活生動的語言,力求做到個性化,體現(xiàn)出人物說話的藝術(shù)性,符合人物的性格特點。清代戲劇理論家李漁在《閑情偶寄》中也提到創(chuàng)作劇本必須要“語求肖似”“務(wù)使心曲隱微,隨口唾出,說一個肖一個,勿使雷同,弗使泛泛?!盵12]
如《包待制智斬魯齋郎》中張珪聽說李四受了不平之冤時,有這樣一段對話:“(正末云)誰欺負你來,我便著人拿去,誰不知我張珪的名兒!”[13]在李四說出是魯齋郎時,張珪又轉(zhuǎn)變了話語:“哎喲,唬殺我也!早是在我這里,若在別處,性命也送了你的。我與你些盤纏,你回許州去罷。這言語你再也休提!”[14]因此,讀者也可從中揣摩出張珪有著愿意為平民百姓審明冤情的正義之心,卻又有懼畏權(quán)貴,不得明哲保身的心態(tài)。正是這種人物獨白與對話將張珪這一人物的雙重性格鮮明地展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讓讀者對人物的身份形象有了明確的定位。而《斷魯郎勢焰之害》中的馬佑君在聽完妻子告知其所受毆打之事時,只有一句:“此人無理太甚。”[15]便領(lǐng)著妻子直接到開封府包拯初告狀去了。其間,對于馬佑君這人物的言語太過平常,則達不到這種高超的藝術(shù)效果,存在著一定的缺陷。其他小說如《張員外義撫螟蛉子,包龍圖智賺合同文》(初刻拍案驚奇卷三十三)、《汴京判就胭脂記》(百家公案第六十二回)等,均在某些程度上對元雜劇原作的人物語言進行了改動或刪減,使人物的活動性格表現(xiàn)也因此而缺少表現(xiàn)力,無法正確傳達出塑造人物形象的意義。
3.結(jié)局與收尾的改寫
在比勘的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白話小說改本對原作的結(jié)局作了一定的繼承與改變。以《斷魯郎勢焰之害》小說改寫元雜劇《包待制智斬魯齋郎》為例,《包待制智斬魯齋郎》以包拯斷完魯齋郞之后,張李兩家夫妻團聚,兒女歡喜姻緣次第為結(jié)局,更加符合市民百姓的主觀愿望。而改寫后的《斷魯郎勢焰之害》只用兩句話即交代了整個事件的結(jié)局:“發(fā)回佑君夫婦。后來佑君得中高第,除授同州僉判夫婦同去赴任。”[16]即兩者之間都以美好團圓為結(jié)局。又如元雜劇《相國寺江孫合汗衫》最后的結(jié)局為:“您道一家骨肉再團圓,這快心兒不是淺,便待要殺羊造酒大開筵。多只是天見憐,道我個張員外人家善,也曾濟貧救苦舍了偌多錢。今日個著他后人兒還貴顯?!盵17]被小說《蘇知縣羅衫再合》改寫后同樣是以大團圓結(jié)局收場:“蘇泰歷宮至坐堂都御史,夫人王氏,所生一子,將次十承繼為蘇雨之后,二子俱登第?!盵18]當然,類似的作品還有不少,如《玎玎珰珰盆兒鬼》《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包待制陳州糶米》等數(shù)十種雜劇在改編之后也都是繼承了這般結(jié)局。
無論是元雜劇還是其對應(yīng)的小說改本,在結(jié)局之后,往往還有一個收尾部分。這個部分是對故事情節(jié)的一個總結(jié)。元雜劇均由地位較高的人來下斷語,以此總結(jié)全劇,而小說改本則是多以一首詩來概括整個故事或者直接交代故事的結(jié)局作為結(jié)尾。如《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直接由包拯下斷語:“則為魯齋郎苦害生民,奪妻女不顧人倫。被老夫設(shè)智斬首,方表得王法無親。你兩家夫妻重會,把兒女各配為婚。今日個依然完聚。一齊的仰荷天恩?!盵19]又如元雜劇《包待制智賺生金閣》的收尾,也是直接由包拯下斷:“(正末云)一行人聽我下斷:龐衙內(nèi)倚勢挾權(quán),混賴生金閣兒,強逼良人婦李氏為妻,擅殺秀才郭成,又推嬤嬤井中身死,有傷風化,押赴市曹斬首示眾。嬤嬤孩兒福童,年雖幼小,能為母親報仇,到大量才擢用。將龐衙內(nèi)家私,量給福童一分為養(yǎng)贍之資。郭成妻身遭凌辱。不改貞心,可稱節(jié)婦,封為賢德夫人。仍給龐衙內(nèi)家私一分,護送還鄉(xiāng),侍奉公婆。郭成特賜進士出身,亦被榮名,使光幽壤?!盵20]但在明人改寫的白話小說當中,大多是直接以判決書結(jié)果來收束全章。如《斷魯郎勢焰之害》交代為:“案款已成,遂將千郎斬了首級,號令四門。發(fā)回佑君夫婦?!盵21]《張員外義撫螟蛉子,包龍圖智賺合同文》等則是用一首詩:“螟蛉義父猶施德,骨肉天親反弄奸。日后方知前數(shù)定,何如休要用機關(guān)。”[22]從而給故事情節(jié)做一個總結(jié)。
筆者認為,無論是雜劇還是小說,其收尾部分都具有明顯的主觀意識。但是,元雜劇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加強對思想文化的控制。如上文提及《包待制智斬魯齋郎》中的[收江南]明確說明了貧苦百姓之所以能夠沉冤得雪,主要是因為皇帝清明的功勞:“今日個依然完聚。一齊的仰荷天恩。”而明代改寫后的白話小說《斷魯郎勢焰之害》的收尾部分除了以判決書:“發(fā)回佑君夫婦。后來佑君得中高第,除授同州僉判,夫婦同去赴任?!闭f明結(jié)局之外,其他經(jīng)過改寫后的小說如《訴窮漢暫掌別人錢,看財奴刁買冤家主》:“想為人稟命生于世,但做事不可瞞天地。貧與富一定不可移,笑愚民枉使欺心計” [23]《張員外義撫螟蛉子,包尤圖智賺合同文》“螟蛉義父猶施德,骨肉天親反弄奸。日后方知前數(shù)定,何如休要用機關(guān)”(同注[22])等,其收尾大多是以勸諫為主,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來教化世人,給社會傳遞一種向善、正義的能量。
三、影響明代白話小說改寫元雜劇的因素
筆者認為,明人對元雜劇作品的改寫跟當時的社會文化有很大的關(guān)系。首先,元人雜劇的繁盛,并廣泛流傳至明代,為明代白話小說的改寫積攢了大量的原始基礎(chǔ)素材。其次,明人重視律法的態(tài)度,也是影響明人改寫元雜劇的因素之一?!洞竺髀伞だ袈啥贰爸v讀律令”條載:“凡國家律令,參酌事情輕重,定立罪名,頒行天下,永為遵守?!?其百工技藝,諸色人等,有能熟讀講解,通曉律意者,若犯過失及因人連累致罪,不問輕重,并免一次?!盵24]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包待制智斬魯齋郎》雜劇中,包拯需要假借“魚齊即”之名上報皇帝,才能將魯齋郞斬于“市曹”,而在小說改本《斷魯郎勢焰之害》中,包拯卻可以光明正大地將魯齋郎繩之于法。
再者,明朝正統(tǒng)到正德年間,由于王振、汪直等宦官專政,再加上英宗復(fù)辟等事件,明朝統(tǒng)治者放松了文化控制,雖采取“八股取士”的人才選拔方法,但政治局勢仍極不穩(wěn)定,賣官鬻爵等風氣十分盛行?!皠⒓髨D結(jié)好科道官,籠絡(luò)言路,遂數(shù)興大獄,……臺署為空,中外側(cè)目?!盵25]從此處可觀之,這段時間內(nèi)官衙內(nèi)產(chǎn)生了許多冤假錯案,許多百姓伸冤無門,生活苦不堪言,人民熱切希望能夠能有一個像包拯那樣的清明官吏來辨明是非,為他們伸張正義,由此改寫家為了能夠更好的迎合當時的社會的價值觀需要,滿足市民的主觀欲望,便將元雜劇的情節(jié)簡單化,使雜劇“圓滿”結(jié)局更加生活化、實際化。
與此同時,明朝商品經(jīng)濟的不斷興起、壯大,市民階層開始不斷擴大,人們對文學(xué)作品的需求越來越大,為了滿足當時各階層市民的需求,明作家、藝人需要不斷地進行創(chuàng)作,但創(chuàng)作需要更多的時間與空間構(gòu)思,根本無法滿足市場的需求量,所以作家們不得不把筆尖開始伸向元代雜劇。元代雜劇數(shù)量較大,在民間廣為流傳,故許多創(chuàng)作者開始了對雜劇的改寫之路,以此來滿足市民階層的市場文化需求。與此同時,當時的文學(xué)領(lǐng)域展開了以心學(xué)為基礎(chǔ)的啟蒙哲學(xué)運動,李贄等人興起了對宋明理學(xué)的批判,因此明代的文人志士在思想觀念上脫離了封建思想的枷鎖,思想得到了得到了極大地解放,審美觀念也由此產(chǎn)生了變化。所以,文人志士階層開始形成了一種由趨俗到入俗的風氣,轉(zhuǎn)而進入將雜劇改成通俗白話小說,便于以書面語言形式在民間流傳。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5年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大學(xué)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xùn)練項目“明代白話小說改寫元雜劇研究”,項目編號:[201510606186];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青年基金項目“元雜劇的明清改編本研究”,項目編號:[15YJC751023]。)
注釋:
[1][4][6][7][9][10][13][14][19]王季思:《全元戲曲》(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359頁,第360頁,第369頁,第358頁,第364頁,第364頁,第361頁,第361頁,第381頁-382頁。
[2][3][5][8][15][16][21][明]安遇時編集,魏同賢標點:《包龍圖判百家公案》,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15頁,第316頁,第316頁,第315頁,第316頁,第316頁,第316頁。
[11]王季思:《全元戲曲》(第六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500頁。
[12]沈勇譯注,[清]李漁著:《閑情偶寄》,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5年版,第385頁。
[17]王季思:《全元戲曲》(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248頁。
[18]魏同賢主編,[明]馮夢龍著:《警世通言》,《馮夢龍全集》(第二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156頁。
[20]王學(xué)奇主編:《元曲選校注》,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4363頁。
[22][23]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北京:華夏出版社,2008年版,第354頁,第381頁。
[24]懷效鋒點校:《大明律》,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36頁。
[25][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卷一百六十八),“劉吉”條,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528頁。
參考文獻:
[1]王季思.全元戲曲[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
[2]魏同賢標點,安遇時編集.包龍圖判百家公案[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6.
[3]李建明.拙劣的改編,成功的采錄——談《判瓦盆叫屈之異》對戲曲的改寫[J].南通大學(xué)學(xué)報,2010,(3).
[4]沈勇譯注,[清]李漁著.閑情偶寄[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5.
[5]魏同賢主編,[明]馮夢龍著.馮夢龍全集[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
[6]張明明,高巖.雜劇,《魯齋郎》中張珪人物形象論[J].綏化學(xué)院學(xué)報,2007,(4).
[7]王學(xué)奇主編.元曲選校注[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
[8][明]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8.
[9]懷效鋒點校.大明律[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
[10][清]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甘玉鑫 廣西玉林 廣西玉林師范學(xué)院 537000)
現(xiàn)代語文(學(xué)術(shù)綜合) 2016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