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玫
我今天遇見她了。
她系著草綠色的圍巾,纖瘦的身體裹在厚重的棉衣里,從我面前走過,毫無表情。
我并未覺得有多大的遺憾,她永遠(yuǎn)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我只是略微皺眉,按按太陽穴,想壓下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可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她。她不急不緩地向前走著,自然卷的長發(fā)隨意披在肩上,陽光溫柔地?fù)崦陌l(fā)梢。我苦澀地笑笑,她終究只肯留給我一個背影了。
坐在教室里,心卻怎么也安定不下來。我默默回想著幾個月前,曾有幸與她分在同一個考場,回頭時不期撞見她的目光。她靜靜地看著我,那雙眼睛里分明包含了太多含義,偏偏看上去又顯得透澈而無辜。我慌忙掩飾般地和身后的朋友說了幾句話,然后轉(zhuǎn)身在草稿本上潦草地寫下:我再沒有疼痛與茫然,只有眼神更加堅(jiān)定。真的是這樣嗎?我問自己,卻忽然手一抖,筆摔落在地。
慢慢憶起很久之前的某個下午,我和她一起去看電影。等待電影播放的間隙,她提議我們用手機(jī)合影,我點(diǎn)頭贊同,她便欣然摟過我的肩,變換著角度拍了幾張??吹秸掌哪且凰查g,我?guī)缀跣Σ砹藲?。昏暗的燈光配上墨色的眼鏡,硬生生讓她一張溫柔可笑的臉變得猙獰可怕。她氣鼓鼓地大叫:“怎么會這么丑!”然后果斷刪掉,攬過我的肩重拍,然后再刪,如此反復(fù),直到電影開始才罷休。
那場電影并不精彩,但有一個靈動的她在身邊,那些枯燥乏味的情節(jié)仿佛都因此而有趣起來。走出電影院后,暖暖的陽光將她裹在一片溫柔的光里,我笑著瞇了眼,心情一片舒坦。
她的性格略顯冷漠,我曾一邊抱怨她的性格,一邊偷偷地在她的課桌里放上些小零食,有時留一張字條,純粹只想讓她開心,可她似乎永遠(yuǎn)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毫不在意;我卻依然樂此不疲,只想某天看見她露出一點(diǎn)驚喜的表情。
或許命運(yùn)總是喜歡捉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漸漸對我失去了耐心。某天,她忽然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問我:“我們的愛好和性格有這么多不同,我喜歡追星,而你從不關(guān)注娛樂圈,我喜歡安靜,你卻喜歡熱鬧,我們怎么能做閨蜜呢?”我愣了愣,但馬上又笑一笑,沒有回答。那天夜里,我輾轉(zhuǎn)難眠。她的話已然成為我心底的一個死結(jié),再也無法解開。
后來,我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多。我開始還極力修補(bǔ),慢慢便疲于應(yīng)付了。我們就這樣沉默地掙扎著,直到那個周末。那天,我們原本約好幾個人一起出去玩,可我覺得太累便臨時拒絕了。另一個朋友趕過來,不停地問我怎么了,我終究沒能忍住,流著淚訴說我的苦悶與壓力。等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后,她卻突然笑著開口指責(zé)我,一句一句將我傷得體無完膚。我安靜地聽著,無力反駁。我這才明白,我為她做過的事,對她說過的話,不過是打擾了她的生活。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心如死灰,跌跌撞撞地逃離開,而這段友誼也終于劃上了句號。
有關(guān)她的回憶戛然而止。我回過神來,講臺上的黑板有著模糊不清的字跡,窗外的寒風(fēng)掀起我的短發(fā)。這一切都提醒著我,和她有關(guān)的時光早已悄然逝去,如今已是一個凜冽的冬季??晌曳路鹩挚匆娏怂蓯坌銡獾哪橗嫞仁菍χ覝厝岬男?,轉(zhuǎn)瞬又被冷風(fēng)毫不留情地抹去。
“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里呀……”樸樹如此深情地唱著。她還年輕著,可她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