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心底的照片（外四題）

朱士元

望著洶涌的波濤，站在大海邊的秦永老人的心也隨之翻滾起來。他，情不自禁地再次展開包裹里的照片。

苗條的身段，高挑的個頭，水靈靈的大眼睛，長長的馬尾辮，櫻桃般的小嘴，笑容中還透出一對甜甜的酒窩。那件碎花上衣，更讓她像是飄在空中一朵美麗的云。十八九歲的她，如在眼前。手捧照片的老人靜默無語。

走進城里的光華化學(xué)廠，是一個遠方親戚幫助介紹進去學(xué)化驗的。進廠那年，秦永只有十九歲。

同時進廠的是一個叫鄭艷的女孩，也是十九歲，是她媽媽托人介紹進來的，也是到廠里學(xué)化驗的。

化驗室里，走進來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孩，這讓好多男孩的心開始怦怦跳動起來。走過來套近乎的男孩兒讓鄭艷有些招架不住，她對每個人都是冷言相對，讓那些男孩兒進退兩難，不敢再匆忙靠近。

下夜班了，秦永騎上了當(dāng)年少有的鐵驢，停在廠門口。他，不時地朝里邊張望著。

來了，來了，秦永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候著。

鄭艷，我送你回家吧！秦永用顫抖的聲音呼叫道。

聽到喊聲，鄭艷抬頭一看是秦永，忙說，謝謝啦，不用。

順路的，省得你走。

猶豫了一下的鄭艷說，那，那好。

迎著微風(fēng)，鐵驢犁開夜幕，兩個年輕男女前行著。

下夜班了，他在廠門口守候。

下夜班了，她又坐到了他的車后。

時光在消逝，兩顆年輕的心在碰撞著，火花漸漸變成了烈焰。

四年過去了，他們期盼的日子就在眼前。他們選擇了雪花飄舞的季節(jié)舉行婚禮，以示圣潔。

兵荒馬亂中，國民黨到處抓壯丁。被奶奶藏在草垛中的秦永，還是難逃厄運，他在奶奶的哭聲中被抓走了。

得知消息的鄭艷，呼喊著“秦永，秦永”的名字，一頭栽進了廠邊的小河里。

快來救人啦，鄭艷投河啦！門衛(wèi)楊大叔拼命地呼叫著。

聽到喊聲，好幾個工人一起跳進了河，從河底將鄭艷救上了岸。

躺在病床上的鄭艷拉著媽媽的手問，他能回來嗎？他能回來嗎？

一定回來，一定會回來的！媽媽不停地安慰著。

秋天，樹葉落了。她又盼來了春天，萬物復(fù)蘇令她充滿期待。她翅首相望，盼望他能出現(xiàn)在眼前。

遙望中，十年一晃過去了。她，在母親的勸說下，與廠里的一位工人結(jié)了婚。她強忍著內(nèi)心的痛苦，支撐著一個家。丈夫、孩子，這是她生活的力量，更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月光下，她面向東南方，扳著指頭在測算與他的距離。他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嗎？有人說他在去臺灣的途中死了，她不信，她相信自己一定會見到他。

有人從臺灣回大陸了。她轉(zhuǎn)了好多彎兒找到了回大陸的那個臺灣人，知道他至今未娶，只是在四十五歲時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孩子。

他去臺灣后經(jīng)營一家企業(yè)，效業(yè)非常好，也算個有錢人。那時，有好多人追過他，都被他拒絕了。這確實讓人無法理解，都說他心里有障礙，生了一種怪病。

躺在病床上的鄭艷在向自己發(fā)問，去尋找他，這能對得起自己現(xiàn)在的丈夫和孩子嗎？可，可他是為了自己才未娶啊。

聽從大陸回來的朋友說她活得很好，不過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自己，秦永老人的淚水再次涌了出來。回去，回去，一定要見到她。

看了看手中鄭艷的照片，秦永老人的臉貼在照片上親了又親。

回來了，回來了，滿頭早已染上了白霜的兩位老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緊緊地相擁到了一起。

他知道她的丈夫已于兩年前的一場疾病離開了人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從她的家門離開時，她不讓他走，勸說他不要再回臺灣了。

秦永眼含淚花，對她說，為了孩子的幸福，我們還是分開好，分開好。

說著，秦永從身上取下鄭艷的照片，晃了晃說，有了她在身邊在心里，我這輩子滿足了。

望著照片，鄭艷從手上取下他當(dāng)年送給自己的銀手鐲說，滿足了，滿足了。

此刻，他們在靜靜地對視著。

雪啊，你能下得再大些嗎？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舞著。屋內(nèi)，翠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斷斷續(xù)續(xù)地在瀏覽著手機上的視屏。

遠在異國的丈夫石林曾給自己發(fā)來好多張照片，全是他在那個打工的國家的風(fēng)景區(qū)拍攝的。那些照片，每一張的角度都各有不同，景色非常美。

已有好些日子沒給自己發(fā)微信的石林，難道就真的忙到那個程度嗎？翠蓮猜不透，道不明。

臨走的頭天晚上，石林對自己說，他到了國外，每天都會給自己發(fā)五條微信。他沒有失言，翠蓮都按時收到他發(fā)來的微信。她，也沒少給他回復(fù)。

翠蓮，真的要感謝你，不是你托人找關(guān)系，我這輩子也不可能走出國門，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翻看到這條短信，翠蓮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似的，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拍了一巴掌。

養(yǎng)雞場，是自己做了貸款辦起來的，要說收益還得到了左鄰右舍的贊許。自來了禽流感，幾乎倒閉了，也無法支撐下去了。翠蓮把養(yǎng)雞場關(guān)掉了。

曾勸過自己多次的石林，把養(yǎng)雞場繼續(xù)維持下去，相信會有好轉(zhuǎn)的時候。翠蓮沒有同意。

同學(xué)李松在國外承攬工程，帶了不少人過去。李松讓石林也過去，翠蓮沒有同意，心里一直認為兩個人在一起多好，少掙點錢自己少些煩惱。

虧了本，要恢復(fù)元氣多難啦。翠蓮給老同學(xué)發(fā)了一條短信，成了。石林跟隨回國探親的人一起去國外了。

沒有養(yǎng)雞場的波折，自己又怎么會讓石林去國外呢？人啦，真是難測啊，他到底在想什么，難以捉摸。

翠蓮，我來幫你弄，你看你一個人怎么能把蔬菜大棚上這么多的積雪清理呢？劉二走到翠蓮面前說。

謝謝你，劉哥，我慢慢清，很快會清完的。翠蓮連看都沒看劉二一眼回答道。

奪過翠蓮手中的掃把，劉二快速地清起大棚上的積雪。他那動作，有板有眼，活脫脫一臺機器在運轉(zhuǎn)著。

知道劉二在討好自己的翠蓮，心里到底不是個滋味。那天中午去學(xué)校接孩子，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自己沒帶雨具，只好就在雨中行。

沒走幾步地，劉二突然迎面過來，把雨衣遞到自己手上。就在翠蓮去接雨衣的當(dāng)兒，劉二順手在自己的胸口摸了一把，當(dāng)時想把雨衣扔掉，劉二又早已消失在人影中。翠蓮一直氣到家。

想起那個事兒，翠蓮就會滿臉怒火。這個獨和尚，暗地里還想吃天鵝肉，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雪清完了，劉二走到翠蓮面前，把掃把遞給翠蓮。翠蓮剛伸手，手就被劉二緊緊地抓住了。

你——你——你想干嗎？翠蓮急促地質(zhì)問道。

妹妹，我——我——喜——喜歡你。劉二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

你——不——不能——

我——我——

話沒說完的劉二將翠蓮緊緊地擁入懷中，死死地，死死地抱住不放，還把臉向翠蓮逼近。

拼命向外掙脫的翠蓮，哪能掙開劉二那發(fā)瘋的雙手。她，左掙右甩，可一點用處也沒有。翠蓮拼命往后讓，害怕自己的臉被劉二靠上。

妹妹，石林弟弟發(fā)信息給我，他讓我以后要好好照顧你。劉二貼著翠蓮的耳朵說。

什么，什么，他發(fā)信息給你，讓你照顧我？翠蓮睜圓雙眼反問道。

你說，你說，沒有他的話，我能敢這樣做嗎？

我，我絕對不信！他對你一直是痛恨在心的。

不錯，那次我親你的臉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可這是哪年的事啊？他現(xiàn)在哪還記得呢？

你，你撒謊！

我來把手機打給你看。劉二說著便松開了手。

看著劉二手機上的信息，一字不差，一字不多。翠蓮暈倒了。

翻看著自己手機的翠蓮，實在睡不下去了，她走到門外，雪還在下著，感覺越下越大。

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翠蓮的淚水忍不住流淌下來。遠方的人啦，你會隨著雪花飄然而至嗎？我在等你啊。

手機響了，翠蓮打開微信：老同學(xué)，世間的事情千奇百怪，千變?nèi)f化，望你想開點。這，可能是你老同學(xué)的罪過。我告訴你，你老公已和國外的一名女子相愛，并居住到一起。對不起你的同學(xué)，李松。

翠蓮抹了一下淚水，回信道：該來的總會來。望你不要自責(zé)，我永遠感謝你。

發(fā)完短信，翠蓮朝天空看了看，長嘆一聲道：雪啊，你能下得再大些嗎？

一頂軍帽

謝幕了，臺下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走到臺前的田芳眼含淚花向臺下的戰(zhàn)士們鞠躬致謝。一邊不停地揮舞著手中那頂已保留三十九年的草綠色軍帽。

那天，躺在病床上的只有七歲的田芳正在看爸爸給她剛買來的小人書，突然間一連串的巨響，房屋全都倒塌了。被壓在水泥板下面的田芳，只能睜著一雙小眼在打轉(zhuǎn)。

天空下著小雨，哭聲，喊聲，還有喇叭聲，瞬間亂成一片。

大地震，田芳一點也不知道。她只聽見外面到處是聲音，更不知災(zāi)難來臨的后果。

這里有個小女孩！已經(jīng)從廢墟中救起九位被埋的住院病人的解放軍戰(zhàn)士周廣發(fā)驚訝地喊道。他看了看自己已被扒磚土而磨破的十個指頭，毫不猶豫地向水泥板下面伸去了兩只手。

用手扒，用肩扛，周廣發(fā)和戰(zhàn)友冒著小雨終究把小田芳從水泥板下抱了出來。他把田芳放在地上，等待車子接走。他留下自己的軍帽，蓋在田芳的臉上，又去搶救另一個生命。

望著長著一對大眼睛的解放軍叔叔，驚恐中的田芳顯得很木然。她，掀開剛剛蓋在臉上的軍帽又看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

知道自己是在唐山大地震中被那對大眼睛解放軍叔叔救下的田芳，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他，當(dāng)面去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來唐山救援的解放軍有那么多人，到哪兒去尋找呢？只要聽說有部隊參加過唐山地震救援的部隊，田芳必定去探尋?？焓赀^去了，一點兒影子也沒有。

走遍山山水水，歷經(jīng)坎坎坷坷的田芳，面對自己身患癌癥的軀體，深感自己必須要和時間賽跑。她與身邊的姐妹們組建起了一支擁軍合唱團，走進軍營為戰(zhàn)士們演唱，以表內(nèi)心的感激之情。

《正因為有你》這首感人肺腑之歌打動了無數(shù)人的心。這首歌，是田芳自己寫的詞，自己演唱的。她要用這首歌來回報解放軍的救命之恩。

軍民聯(lián)歡會上，田芳的擁軍合唱團與百名退休老兵合唱團走到了一起。同臺演出期間，田芳的雙眼緊緊地盯著一位老戰(zhàn)士，那雙大眼睛在她面前閃動著。

是他，就是他！田芳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你還記得這頂軍帽嗎？田芳站在老兵的面前問。

接過軍帽看了又看的老兵，突然驚叫起來，你是唐山大地震中被我從醫(yī)院的廢墟中救起的那個小姑娘。

是啊，是我，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田芳邊說邊哭了起來。她一把抱住老兵，不停地叫道，恩人啦，恩人啦，我終于找到你啦。

妹妹，我叫周廣發(fā)。那次我在救援中救了十一個兄弟姐妹，我立了二等功，還被選派去為毛主席守靈。

周大哥，我手中的這頂軍帽伴我走過了三十九年的路程，我每時每刻都視他為珍寶。每天看見他，我就看見你這個救命恩人。這頂軍帽，鼓勵我戰(zhàn)勝兩次癌癥的折磨，我一直在想，一定要堅持找到你。

有緣，有緣啦，要不是我們這兩個合唱團到一起匯演，也不會就這么巧了啊。

你們是誰發(fā)起組建這個合唱團的呀？

這個團是我們的老團長組建的。

他當(dāng)年是負責(zé)什么工作的？

他啊，當(dāng)年是我們的連長。

你說怎會這么巧，大地震剛發(fā)生，你們就趕到了。

是這樣的。要說巧合還真是巧合。

是巧合？

我們跟連長去執(zhí)行任務(wù)，剛好走到唐山這個地方發(fā)生了地震。

你們——

連長命令我們立即救援！

還記得那個日子嗎？

記得，當(dāng)時是1976年7月28日3時42分。

你們連當(dāng)時人多嗎？

全連118名官兵。

我后來聽說，你們救出了好多人??？

當(dāng)時共救出392名父老鄉(xiāng)親。

真是太感謝你們啦，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這，這，這是我們子弟兵應(yīng)該做的。

你們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在一起?。?/p>

今天啊，除了生病去世的幾位，有六十多個人都還在一起呢？

你們都住哪兒??？

我們轉(zhuǎn)業(yè)后，都居住在這個地方。

真是太巧了。

這就叫有緣啦。

圍在田芳的兩支合唱團的隊員們，聽著，聽著，他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正因為有你》。歌聲，傳向遠方，也傳向了當(dāng)年唐山大地震的救援現(xiàn)場。

無聲的印跡

暖意融融的春光里，玄武湖畔岸柳依依，百花爭艷。盤旋在空中的鳥兒不時地俯沖下來，那浮在水面的魚兒搖了搖尾巴又潛入水底。

看得如癡如醉的黃老太豎起太拇指夸贊道，好景致，好景致啊。

站在一邊的女兒力芹說，你能開心，我們可就高興啦。

開心，開心，在鍋臺前快轉(zhuǎn)一輩子了，真是沒想到能看到這樣的景致啊。閨女啊，我要好好地感謝你哦。

媽媽，你看你說到哪里去了，女兒帶你出來玩是天經(jīng)地義的，還要你感謝嗎？

閨女啊，媽媽要從心底里感謝你啊。

媽媽，你不用說謝了。要說謝，還得我們也感謝你。

黃老太沉默了。她隨著女兒所指的方向朝小島望去，還一遍又一遍地點著頭。

從沒想到自己能走出灶臺的黃老太，九十三歲的人了，還能到外面的世界看風(fēng)景。

天安門、大雁塔、少林寺、東方明珠、西湖……沒想到，沒想到外面的世界會這么漂亮啊。

還是年輕的時候，自己聽父親說西湖很美，有蘇堤，斷橋，那旁邊還有岳飛墓，好想去看一看。這，只不過是一個夢。

成為人妻之后，家庭的擔(dān)子越來越重，老人、孩子，每天的好多事兒都在重復(fù)著。

兵荒馬亂中，整天少不了提心吊膽，常常夜間還要爬起來東躲西藏。

災(zāi)荒來了，燒的沒了，吃的沒了。野菜、樹皮、柳條成了充饑的主食。

孩子的命保住了，這對黃老太來說是盡了母親的天職。當(dāng)看到五個孩子一天天長大，又一個個走進校門讀書時，心中少不了些許欣慰。

只要餓不死，就得讓你們把書讀好。這是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黃老太常給孩子們說的話。

少不了流淚的黃老太，從未讓孩子們看到過，把累和苦深深地埋在心底。

丈夫生病躺在床上一年多，需要吃藥，需要營養(yǎng)，黃老太把家中好賣的都賣光了。

一位好心人來到黃老太身邊說，你真是夠苦的，干脆把最小的兩個女兒送給人家吧，總比餓死好吧。

我怎么忍心呢？我跟你說啊，要死我們會死在一起的，難為你操心。黃老太咬咬牙沒有那樣做。

看著小女兒手握大學(xué)畢業(yè)證書走上工作崗位的時候，黃老太笑了。她笑，笑自己的苦沒有白吃，笑每個孩子還都相繼成家立業(yè)。

八十歲那年，黃老太生了一場大病。醫(yī)生說，這次難逃過來，勸兒女們把她帶回家給她做點好吃好喝的。

兒女們不相信自己母親會走得這么早，又相繼轉(zhuǎn)了幾家醫(yī)院，醫(yī)生的口徑一致，他們便把黃老太帶回了家。

讓人沒想到的是躺在病床上一個多月的黃老太，竟然自己爬起來了，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壯了。

看著眼前發(fā)生的奇跡，好多人都跑過來看個究竟，皆發(fā)出一聲聲驚嘆。

我不會死的，我不活到一百歲閻王老爺是不會收我的。我啊，還要去周游中國呢。黃老太笑著對身旁的人說。

聽了黃老太的話語，小女兒心頭一振，對，將來等我退休了，一定得帶媽媽去旅游，走遍全中國，看夠好風(fēng)景。

時機來得很偶然，一位愛心人士向九十歲以上老人捐贈愛心房車，可以游玩中國。

黃老太得到的房車的名兒叫“感恩號”，是剛剛退休不到半年的小女兒為她申請的。

了卻母親的心愿，這是小女兒這十幾年來一直要完成的任務(wù)，那就是要實現(xiàn)母親的夢想。

老太太，這邊的風(fēng)景好吧？公園里的一位工作人員走過來說。

美，美，很美??！黃老太回答道。

你這個房車多好看。誰為你辦的??？

女兒，是我的小女兒。

你真福啊。那位工作人員看了看小女兒說。

黃老太看了看女兒對工作人員說，我這孝順的女兒還不是我親生的呢？

媽媽，你——你怎么開這樣的玩笑？小女兒推了母親一把說。

是真的，女兒。黃老太認真地說。

媽媽，你——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大學(xué)的前一天下午，我?guī)闳ズ訛┡缘囊蛔鶋炃叭埖氖聠幔?/p>

記得。

那就是你親生母親的墳，我當(dāng)時沒有告訴你，只說要你以后記住這座墳。

媽媽，你——

你是我在河灘邊的草地里撿到的，你的母親當(dāng)年就餓死在你身旁。我喊來幾個好心人把你母親就埋在那兒。你的哭聲讓我把你抱回家。

媽媽，你——女兒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你永遠是媽媽的好女兒！黃老太也流淚了。

愛情診斷書

沐著月光，勞燕順著小河邊的綠化帶急匆匆地向前走著。她，要去給自己做個驗證。

十五年前，作為?；ǖ膭谘?，惹來了好多蜜蜂在身邊嗡嗡叫。

一心撲在學(xué)習(xí)上的勞燕，深知自己站立年級前三名是多么不易的事，可不能有絲毫懈怠。

讀小學(xué)高年級時，勞燕的成績一直處于中等水平，從未進過前十名，這讓母親傷透了腦筋。

作為中學(xué)英語老師的母親，常常拿自己讀書的經(jīng)歷來引導(dǎo)女兒，激勵女兒能再上一個臺階。

媽媽的奮斗史也暖了勞燕好一陣子，那陣子過去以后，又回到了原點。

癥結(jié)在哪里呢？母親的頭快要炸了。要冷靜，要冷靜，不能急躁。這是母親對自己下的命令。

這個孩子啊，可能有點分心了。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劉先生抬了抬墨鏡對勞燕的母親說。

能分什么心呢？勞燕的媽媽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現(xiàn)在的孩子啊心有點大，得多引導(dǎo)。

我啊，一點也沒少引導(dǎo)。

引導(dǎo)，我不知道你是往哪個方向引的。

鼓勵她努力學(xué)習(xí)啊。

你啊，沒能從根子上把脈啊。

根子？

離開劉先生，勞燕的母親似有所悟。

女兒啊，你才十三歲啊，怎么，怎么，嘿——

媽媽，我這次測驗考了全班第一名，全年級第三名。女兒邊說邊親了親媽媽的臉。

你——你——媽媽不敢相信女兒的話。這太突然了吧？

媽媽，老師說很快就把成績發(fā)到你的手機里。

是嗎？

看了看老師發(fā)來的成績，媽媽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問女兒，你這次怎么會考得這么好？可給媽媽爭了臉。

不瞞你說，班上有個男同學(xué)天天給我寫信，說要對我好，弄得我整天不知所措。女兒紅著臉說。

后來呢？媽媽問。

老師找我談了話，讓我醒悟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啊。

走出屋外的勞燕的媽媽，長長地舒了口氣。她自言自語道，看來這個劉先生果如人所傳，他下的愛情診斷書真準(zhǔn)啊。

自打女兒被評上?；ㄒ院?，勞燕媽媽的心里一直不踏實。自己也曾是校花，整天環(huán)繞在那些追求者的圍攻中，要不是自己心里的天平擺得正，哪能考上名牌大學(xué)呢？

你的心要盯在學(xué)習(xí)上，不要受到那些不用心的人的干擾啊。母親，一次又一次囑告女兒。

媽媽，你不要再嘮叨了，我哪能像小學(xué)那時候，會分心呢？女兒也一次又一次重復(fù)著自己的承諾。

平靜中，一粒石子蕩起了勞燕心中的漣漪?；鸹?，快碰撞成了火焰。

已被省重點大學(xué)提前錄取的高三團書記鄭陽給自己送了張紙條：勞燕，我愛你，請你答應(yīng)我。

臉蛋一下子變成了火燒云的勞燕，有點坐不住了。她在想，他的前途已成定局，好多人高攀不上呢。我——我將來——

勞燕，不要再猶豫了，讓我們攜手前行吧。我在等你！

心如亂麻的勞燕，已無心學(xué)習(xí)了。他的心已被鄭陽牽走了，那成績不斷往后倒退。

媽媽急了，老師急了。怎么，怎么會這樣呢？

煩躁中想起了劉先生的勞燕的媽媽，來到了劉先生面前說了原委。

劉先生笑了笑說，人現(xiàn)在大了，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你可以給她講講事情的輕重緩急。要不然，她的心收不回了。

你說，你說，你現(xiàn)在戀上了哪個男生啦？媽媽十分生氣地單刀直入道。

我，我的事你怎么會知道的呢？女兒睜大眼睛反問道。

我有診斷書！

診斷書，什么診斷書??？

你心中有數(shù)。

媽媽，你——

聽說劉先生能對愛情進行診斷，勞燕覺得機會來了，得讓他給我診斷一下，看看我和鄭陽的愛情到底幸不幸福。

不聲不響走到劉先生家的勞燕，剛進門就對劉先生作了自我介紹，還求劉先生對自己以后的愛情作個診斷。

你要是跟鄭陽在一起，以后的愛情不幸福。劉先生毫無顧忌地說。

渾身一下子冒出了冷汗的勞燕，似信非信地反問道，我該怎么做？

趕快舍棄，把心用在學(xué)習(xí)上。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

勞燕，不知自己是怎么離開劉先生家的，眼里布滿了淚花。

診斷，勸說，勞燕的心頭亮起了一盞燈火。那燈火，正向著自己招手。

走進大學(xué)校門的那天，媽媽問勞燕，女兒啊，是哪股力量讓你走進這大門的呀。

媽媽，那還用問嗎？多虧劉先生的那份愛情診斷書。

勞燕的媽媽對劉先生的靈驗曾深究過，知道劉先生就是因為在高三時談戀愛，才沒考上大學(xué)的。

上門來求劉先生診斷病根的人快擠破了門。

劉先生突然回道，我已金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