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尚光

為“河州花兒”正名之管見

潘尚光

［提要］古河州（今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是“河州花兒”的發(fā)源地。2004年19日，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授予甘肅省臨夏州為“中國花兒之鄉(xiāng)”。2009年9月，“甘肅花兒”進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昂又莼▋骸本褪恰案拭C花兒”的主要代表。為此文章從“河州花兒”的流布、語言、曲令三個方面論證得出：“河湟花兒”不能代表“河州花兒”，而“河州花兒”不僅能代表“河湟花兒”，且在甘、青、寧、新四省的花兒中最具有代表性和傳播性?！昂又莼▋骸钡拿取昂愉一▋骸钡拿‘?、更符合實際。

河州花兒；發(fā)源地；正名

隴上河州（今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是用黃河之名唯一稱州的地方。其境以現(xiàn)在的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州為中心，東南西北均有延伸，青海民和縣以東的農(nóng)業(yè)區(qū)也常在轄地之中，是一塊文化積淀極為豐厚的神奇寶地。臨夏是中國兩大類型花兒——“河州花兒”和“蓮花山花兒”（又稱洮岷花兒）的發(fā)祥地和主要傳播地?！盎▋骸痹谥袊窀韬褪澜缑窀柚歇殬湟粠?，被譽為“大西北之魂”，是我國多個民族共有的文化遺產(chǎn)和精神財富。2004年10月19日，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授予甘肅三省臨夏州為 “中國花兒之鄉(xiāng)”。2009年9月在阿拉伯聯(lián)合酋長國首都阿布扎比召開的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政府間委員會第四次會議上，“甘肅花兒”與我國其它21項非遺項目一同進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盎▋骸背蔀槲沂〉谝粋€世界級“非遺”項目。這不僅是我們臨夏人、甘肅人的驕傲，也是“花兒”文化圈各族人民的榮耀。但“花兒”申遺成功了，可是不少人對“花兒”名稱的認識出現(xiàn)了一些模糊的現(xiàn)象，有些人認為“河州花兒”是臨夏花兒，也有一些認為“河州花兒”是河湟花兒，特別是一些外地的學者和外國學者對這些認識比較模糊。“河州花兒”究竟是臨夏花兒，還是河湟花兒呢？人們眾說紛紜。因此，本文擬從花兒的流布、語言、曲令特點三個方面對河州花兒的名稱作一些粗淺的探討和分析，就教于萬家。

一、“花兒”的流布

“花兒”，也叫“少年”，是產(chǎn)生和流傳在甘、青、寧、新四省區(qū)的一種以愛情為主要內(nèi)容的山歌，是這些地區(qū)的回、漢、撒拉、東鄉(xiāng)、保安、土、藏、裕固、蒙等族人民用漢語歌唱、其格律和歌唱方式都相當獨特的一種民歌。因其流布地域、音樂特點和歌詞格律的不同，分為“河州花兒”、“洮岷花兒”和“六盤山”花兒三種類型（六盤山花兒也稱“關隴花兒”、“山花兒”）。其中，“河州花兒”普遍流傳在甘、青、寧、新四省區(qū)，“六盤山花兒”流傳于甘肅、寧夏交界處的六盤山地區(qū)，“洮岷花兒”主要流傳在臨潭縣、康樂縣的蓮花山、岷縣的二郎山一帶?！颁夯▋骸睘楦拭C獨有?！盎▋骸边@個名稱，在青海地區(qū)叫“少年”的多些，而在甘肅的多數(shù)“花兒”流行區(qū)則習慣叫“花兒”。那么如何稱呼“花兒”的這三種類型呢？1940年，甘肅《民國日報》記者張亞雄，出版了研究“花兒”的專著《花兒集》。他的《花兒集》中就有“花兒”可分為“河州型”和“洮岷型”（原文作“派”）兩大類型的意見。改革開放后，隨著國家對花兒文化的重視和專家、學者對“花兒”研究的深入，人們就提出了“花兒”可分“河州花兒”、“洮岷花兒”和“六盤山花兒”三種類型的主張。對“花兒”三種類型的稱呼意見，近年來頗有爭論，未能取得一致看法。與類型稱呼意見密切相關的，是對“花兒”發(fā)源地問題的爭論。在有些同志看來，只要發(fā)源地問題弄清楚了，用發(fā)源地來代表該類型“花兒”，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發(fā)源地問題涉及歷史等更廣闊的范圍，情況更為復雜，更難在短時間內(nèi)取得一致看法。另外，在這些問題的爭論中，又摻雜了某些鄉(xiāng)土意識，使分岐流一的難度愈益增加。人們熱愛家鄉(xiāng)的感情，是一種自然、純樸而崇高的感情，我們應當尊重；在討論涉及家鄉(xiāng)風情的問題中帶上某些鄉(xiāng)土意識，流露一些鄉(xiāng)土感情，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是，在科學研究領域里，為了求得真理，我們應當抑制這種感情。

以上三種稱呼意見，對“洮岷花兒”、“六盤山花兒”的稱呼與名稱是比較切合實際的，因為“洮岷花兒”主要流傳在臨潭縣、康樂縣的蓮花山、岷縣的二郎山一帶，臨潭古稱洮州，岷縣古稱岷州，蓮花山過去也屬臨潭管轄，又因為蓮花山和二郎山為兩個中心的“花兒”都有相同曲調(diào)“阿歐憐兒”和“兩憐兒”，用洮岷來做這種類型“花兒”的名稱是符合實際的；“六盤山花兒”主要流傳在甘肅、寧夏交界處的六盤山地區(qū)，它的句式、音調(diào)和唱法也完全不同于“河州花兒”和“洮岷花兒”，用六盤山來做這種類型“花兒”的名稱也是符合實際的。分歧在于對另一類型 “花兒”究竟稱做“河湟花兒”，還是“河州花兒”更恰當呢？

這種類型“花兒”的流傳地區(qū)是比較廣的，它包括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各省區(qū)的不少地方，涉及幾十個縣，要單從流傳范圍上把所有流傳地區(qū)全概括進去，是十分困難的事。就拿“河湟花兒”這個稱呼說，也并不合適。據(jù)主張采用這種稱呼的研究者解釋，河指黃河流域，湟指湟水流域，“河湟花兒”大體上可以概括甘、青、寧各地流行的這一類型“花兒”。讓我們來分析研究一下這個說法。湟水流域自然可以把青海東北部一部分流行 “花兒”的地區(qū)包括進去，但黃河流域這一概念所包括的區(qū)域無疑是太寬泛了。如果說，由于地理位置較近，甘肅大夏河流域可以劃到黃河流域的圈子里去，那寧夏自治區(qū)的西吉、海原、固原等地區(qū)，恐怕就很難算作上述解釋的河湟地區(qū)；至于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似乎同這種解釋的河湟更沾不上邊了。何況，河湟是一個有具體所指的區(qū)域的概念，這個概念最早見于漢代，作為地域名稱則大約出現(xiàn)于唐代，經(jīng)過元、明諸代，人們對它所代表的具體地域逐漸明確，一般認為它主要指黃河與湟水交匯以及兩河上游流域 （參見商務印書館民國22年出版的《辭源》河湟條），即今青海省東部地區(qū)。這樣說來，“河湟花兒”這個稱呼好象是青?！盎▋骸钡耐庹Z。因此，從流傳范圍角度概括這條路，看來是難以走通的。如果把“河州花兒”稱作“河湟花兒”也是不符合實際的。我們只能從這種“花兒”流布地區(qū)的歷史演化趨向方面另辟溪徑。

“花兒”最先是在較小的范圍里產(chǎn)生和流傳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流布到今天“花兒”的傳唱地區(qū)，即甘、青、寧、新的一些地方。這種流布趨向，恰象在湖心拋進一顆石子，波紋逐漸地向四周蕩開而去。而這種把“花兒”從核心流傳區(qū)傳向四面八方的工作，主要是由“花兒”的創(chuàng)造者和傳唱者們來完成的。河州地處絲綢之路南通，是歷史上的“唐蕃古道”和“茶馬互市”的重鎮(zhèn)。這里的腳戶哥、筏子手、出門人和放牧人都擅長“花兒”歌唱。河州“花兒”的向外傳播，無非通過“進來拿”和“送出去”這兩種途徑。所謂“進來拿”，是指河州之外的人到河州來學得“花兒”帶出去。這主要得力于明代以來的茶馬互市交易。在河州地區(qū)自唐宋以來就是有名的茶馬交易地區(qū)；明代初年，政府在這里設“茶馬司”，專門負責官營的以茶交換馬匹的事宜。這種經(jīng)濟制度和組織的設立，促進了集市貿(mào)易的發(fā)展，使河州形成一個茶馬為主，包括內(nèi)地的布、絲、羅、絹和甘肅南部牧區(qū)的畜產(chǎn)、土產(chǎn)的交換地區(qū)。這種經(jīng)濟的交往密切了甘、青一帶各族人民的關系，而河州“花兒”也隨著這種關系被帶出，流往其他地區(qū)。所謂“送出去”，則是指古河州地區(qū)“花兒”創(chuàng)造者——回、撒拉、東鄉(xiāng)人通過外出流動，把“花兒”傳往其他地區(qū)。河州地區(qū)的回、撒拉、東鄉(xiāng)人在經(jīng)濟生活上有這樣兩個特點：一是具有經(jīng)商的習慣；二是從事筏子水上運輸和趕腳陸上運輸?shù)妮^多?；?、撒拉、東鄉(xiāng)人經(jīng)商的習慣是有著歷史淵源的。他們的族源，都可以追尋到中亞各族人、波斯人和阿拉伯人，這些人是以善于經(jīng)商聞名于世的，這種傳流也影響了回族等族人民。據(jù)清代人所寫的《河州采訪事跡》中說：“（河州）北鄉(xiāng)多木工，西川多瓦匠，沿關喜射獵。商則漢民貿(mào)易不出鄉(xiāng)關，回民負販運及新疆、四川、陜西?！保ㄏ凳殖?，藏北京圖書館，轉(zhuǎn)引自《臨夏文藝》1982年第二期柯楊文 《具有代表性的回族花兒——出門人的歌》）回、撒拉、東鄉(xiāng)等族人從事筏子及趕腳水陸運輸?shù)妮^多，這同他們聚居區(qū)的自然面貌及經(jīng)濟生活密切相關?；亍⑷隼?、東鄉(xiāng)人絕大多數(shù)居住在古河州（即西起青海循化東至甘肅東鄉(xiāng)一帶）的貧困山區(qū)，這里山巒起伏，溝壑縱橫，耕地缺少，氣候干旱；當?shù)仉m有眾多河流，但其水利資源長期未能開發(fā)利用。因此，回、撒拉、東鄉(xiāng)人除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外，大都又從事副業(yè)生產(chǎn)。他們的主要傳流副業(yè)是充當筏客、腳戶，運送貨物。據(jù)《撒拉族簡史》說：“撒拉人普遍從事副業(yè)，有大批農(nóng)民到青海同仁、門源、互助、貴德和甘肅臨洮去伐木，或扎筏順黃河而下，往蘭州、包頭運送木頭、羊毛（見青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該書第21頁、第51頁、第64頁）?！薄稏|鄉(xiāng)族簡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也有寫東鄉(xiāng)人從事腳戶、筏客的情況：“當時在甘肅全境以及陜西、四川、青海等地，均有東鄉(xiāng)腳戶的蹤跡，他們能吃苦，善走山路，誠實可靠，在運輸業(yè)中，頗負盛名?！被▋褐兴骸耙粚Φ逆仃ｑW面里，東鄉(xiāng)山阿門者上里，一天把你常見里，一晚夕阿門者亮里?！币虼?，古河州的回族、撒拉、東鄉(xiāng)族人民基于經(jīng)濟貧困的原因四處奔走謀生，把最早的河州“花兒”的鄉(xiāng)音帶出了家鄉(xiāng)，傳播到了西部五省區(qū)，并孕育創(chuàng)造出了千萬首濃郁民族特色的河州花兒。

二、河州“花兒”的語言

“河州花兒”是七至九言的白話韻文體。廣泛流傳于西北各省地的各民族都用河州白話漢語演唱“河州花兒”。如：“遠路上看一趟你來了，尕臉腦不展者咋了”。中的“臉腦”在臨夏方言中是面孔的意思?！斑B背了七年的空口袋，沒裝過一撮兒炒面”?！翱湛诖北扔鲹丝彰暋！鞍⒏缡乔f里的人梢子，人伙里為王者哩”。中“梢子”是樹尖叫樹梢，引申為頭等、上等?！凹依飦砹宋艺諔?，路兒上你個家小心”。中“個家”為自己的意思?！鞍⒏缡浅睦闲屑?，尕妹是才學的離家”。中“離家”指初學的人?！拔覟槟愕R的功夫多，你為我丟下的底多”，中“丟底”指丟臉、丟人的意思等，大量資料記載“河州花兒”最遲在明朝時候廣泛傳唱，到上世紀二十年代末，甘青寧分省后，才開始出現(xiàn)甘肅花兒、青?；▋?、寧夏花兒的提法。新中國成立后，又出現(xiàn)了回族花兒、漢族花兒、撒拉族花兒、保安族花兒、東鄉(xiāng)族花兒、土族花兒、裕固族花兒、藏族花兒的提法。但是所有少數(shù)民族都用河州方言，漢族白話語言唱花兒的。不要說明朝，就是解放前絕大多數(shù)少數(shù)民族不會說漢語，更不懂河州方言，今天臨夏東鄉(xiāng)縣的東鄉(xiāng)族還有不會說漢話的人大有人在，歷史上我也沒聽說過哪個少數(shù)民族用自己話唱河州花兒的。所以無論是哪個地區(qū)花兒、哪個民族花兒都是河州花兒。

三、河州“花兒”的曲令與發(fā)展

臨夏是“花兒”流派最多、曲令最全、流傳最廣的地方，也是一個歌都輩出的福地和名作傳唱的勝地。臨夏花兒的曲令有三四百個，而且眾多曲令是由《河州令》的基礎曲調(diào)發(fā)展而來的，并且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

上世紀80年代初，有學者提出“花兒”的新名稱“河湟花兒”。由此，在新聞媒體、花兒學術研討會和有關民歌著作中表現(xiàn)出“花兒”名稱的混亂局面。但是老百姓只認識“河州花兒”，并不知道什么“河湟花兒”。我是花兒愛好者，我只知道湟水是黃河上游青海境內(nèi)一個分支，湟水流域竟是青海省的一部分地區(qū)。而黃河橫貫全國，穿越11個省份，全長五千多公里。黃河與湟水不能相提并論?！昂又莼▋骸辈⒉涣餍杏邳S河全流域，湟水流域流行的花兒在“河州花兒”的范圍之內(nèi)。因此“河湟花兒”不能替代“河州花兒”。民間諺語說：“鷹美在天空中，花美在綠叢中，人美在勞動中，話美在道理中”。沒有道理的“河湟花兒”名稱是不美的，也是站不住腳的，只有“河州花兒”，才是由來已久，被傳唱的各民族群眾公認的名稱。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花兒”的根在臨夏，臨夏是“河州花兒”的發(fā)源地。正如“花兒”唱詞里所表達的那樣：“太子山高來黃河水長，臨夏是花兒的故鄉(xiāng)；放開個嗓子了大膽地唱，好花兒留在了世上?！薄扒厥蓟收{(diào)兵打長城，盼望著早一天完工；河州的花兒根子深，唱紅了西北五省?！薄昂又莼▋骸睙崆楸挤?，名正、言順！

［責任編輯：上官濤］

潘尚光（1966—），男，甘肅永靖縣高級教師，河州花兒和永靖縣儺文化研究者。(甘肅永靖731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