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凡
幸福而憂郁的活著——淺析《城堡》中主要人物心理的矛盾性
王怡凡
《城堡》所講述的故事充斥著悖謬。故事中的人物作為直接或間接引發(fā)這些悖謬主體,他們心理的矛盾性是引發(fā)這一系列異常狀況的根源之一。本文簡要分析《城堡》中主要人物心理的矛盾性,并分析這些矛盾心理形成的主要原因。
《城堡》 人物心理 矛盾
卡夫卡在《城堡》中描寫了各種悖謬并極盡刻畫這種異常的關系,故作品在劇情上荒誕卻又在結構上完整而充滿邏輯性。這種作品所傳達的心理狀態(tài)被稱為“黑色幽默式的悲喜劇情緒”[1]。 悖謬是多樣的,其具體表現(xiàn)形式是故事中存在著的諸多矛盾。本文將集中闡釋其中人物心理的矛盾性及其成因。
《城堡》中或暴露或隱含的矛盾是極為復雜而迷離的。筆者將這些矛盾按照其性質分為三個方面。
《城堡》的人物內心活動十分豐富,他們對待事情都有著個人見解。但他們對所堅信的事情又總顯得毫無自信,這使他們在積極主動地調動大腦的同時又會因為其他人或者城堡的意見而對自己的想法產(chǎn)生動搖。“希望和懷疑、自卑和自大之間的張力彌散在《城堡》的字里行間?!保?]看到克拉姆給K的信之后斷定這只是私人信函而非城堡的聘書時仍然舉棋不定的村長,直接指出K在說謊的老板娘,還有其他各色人等,他們都或多或少的對K是土地測量員和K被城堡錄用一事抱有懷疑的看法。而隨劇情發(fā)展可知,當?shù)厝说乃伎己吞幨路椒ǘ际墙⒃贙的話都屬實的基礎之上的,雖然這些人的獨白前提中都有一個“假使”,但他們仍舊沒有按照自己的推斷否定K。以老板娘為例,在K對她的老板娘身份表示懷疑并且陳述理由之后,她先是斥責K并讓其“滾開”又表示明天會叫K來看衣服,而這一連串事情發(fā)生前不久老板娘剛質疑了K的身份。老板娘稱K為傻子和孩子——甚至是壞人,閱人無數(shù)的她對K的身份有著清晰的判斷,而此時從她和K的對話中仿佛看不出之前她對K的排斥感。這種矛盾中體現(xiàn)了旁人對她心理的影響,這種“跟隨大部隊”的心理使本應堅決懷疑K的心理變成了去相信K的妥協(xié)。
希望和絕望在村里人的心中形成了可笑而可悲的共融關系。以奧爾加的父親為例,文中寫道,“父親這一天已經(jīng)很累并且感到絕望,無法去幫助什么人,是的,他看上去已經(jīng)累的不清楚怎么回事了?!?/p>
“他說——他說話已不如從前清楚,以前他說話幾乎過去清楚——他只還需要一點點錢,明天或許當天就可以打聽到一切……可是他的語氣表明他并不相信這一切……他又馬上突然提出了新的計劃。”[3]
阿瑪麗亞對城堡沒有崇拜心理,故她在處理與城堡官員的感情問題上刻薄而隨意。而這種與村里其他人所思所想相異的行為引起了人們的排擠,最終上升到全村人對她整個家庭的不滿。她的父親因此失去了引以為傲的職位,徘徊在絕望和希望的邊緣——他一方面認為女兒是清白的而自己的職位也可以取回,所以每天都去請求官員,甚至疾病纏身仍然鍥而不舍的去菜園等待;另一方面,他又對自己能夠改變現(xiàn)狀感到懷疑,也認為自己向官員懇求洗清阿瑪麗亞和自己的“罪過”是件不明智的事情。這種極具悲觀色彩的樂觀主義在書中并不少見。又如比格爾,他對上層近乎是完全畸形的行為感到不可理解,而且知道家中的悲哀來源就是他所為之工作的城堡,卻依然樂天的做著每日無用的工作。所有人的希望只能通過絕望來支撐的實質——官僚資本主義對小人物的摧殘——是充滿病態(tài)和悲哀的,它使人的深層心理和淺層心理出現(xiàn)背反。這種背反將人的情緒一分為二之后拙劣的糅合,即使兩種情緒在思想中達到了某些平衡,但拼接的裂痕仍舊存在——他們變得極易情緒化且反復無常。
《城堡》中的村里人總是不甘于自己的命運卻又屈從于它。巴納巴斯一家是最貼切的寫照。父親的上訴,奧爾加的計劃,巴納巴斯去城堡當差…反抗是有的,但它的表現(xiàn)形式是卑躬屈膝和軟磨硬泡。這種表現(xiàn)形式下的反抗多是無聲而卑微的,很快其中尖銳的部分就被時間打磨殆盡,曾經(jīng)堅定的信念也會失去直立行走的勇氣。他們期待著抗爭而卻又想方設法地規(guī)避,這種規(guī)避是一種自我回避,即“自我從不可接受的意識中退出”[4]。他們堅信著斗爭的必要,又認為斗爭是無趣或無濟于事的。在立場上,他們與K相似,沒有人承認他們,所有人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都極其惡劣。他們所認為的真理是別人所認為的荒謬,在這種境地下退避三舍幾乎代替了勇敢抗爭,但他們仍未完全放棄。這種矛盾與他們荒謬的人生和社會糾纏在一起,以在規(guī)避反抗的形式體現(xiàn)在心理活動中。
(一)對局外人的排斥與盲目崇拜的激烈碰撞
村民所組成的內團體十分緊密,對個體的控制力大而長久。讀罷《城堡》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村里絕大部分人對K的態(tài)度是蔑視又憧憬的。當K踏入村子并表明自己的土地測量員時,即使沒有什么可以證明他的身份,好奇的目光和上好的待遇已洶涌而至。這反映了村里人的從眾心理和對深入思考K是否是土地測量員的疲憊感。這個疲憊是“拒絕一切不滿足的下次,是接受一切愚蠢的原因”[5]然而所有人對他又是不屑的,對他行為的判斷都是建立在他是個毫無地位的外鄉(xiāng)人上——K想要娶弗麗達為妻是為了“拉攏”一個村內人以取得在村中的居住權和話語權,K說自己是一個土地測量員是為了與城堡建立聯(lián)系以證明他是城堡所聘用的來抵消自己是個外鄉(xiāng)人的身份。雖然這些推斷都有所言中,但其中透露出的是他們的局外人理論——K不是本村人,所以不應該插手村里的事務甚至不應該待在村里。我們將K和克拉姆作比較。我們很容易看到,村里人對克拉姆有著盲目而瘋狂的崇拜。然而其實克拉姆與K在本質上是沒有區(qū)別的——具有不確定性。沒有人見過他,沒有人能夠核實他的真實身份。弗麗達自稱是克拉姆的情婦,但從培枇的觀點來看,弗麗達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而編造了謊言。而縱觀整個事件這是極為可能的。人們?yōu)榭死范偪?,但他本人卻是個謎。這一點從人們對他的描述各不相同可以推斷出來??死放cK的不同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屬于這個村子,是內團體的組成部分。
(二)將最高機構束之高閣下的井井有條
整個村子的事務在一種無形的秩序下平穩(wěn)的運轉著,而這種制約并不是來自城堡。官員的下級們只是“根據(jù)莫須有中造出的有來斗爭,來發(fā)揮能力和想象”[6]。K曾說,那幫老爺只活在中午,而村長找材料的無力和跟班將資料交給官員的困難程度也印證了官員制度在這里只是一個空殼。人們信仰至高無上的城堡,即便民眾看不到官員工作也對他們報以敬重。但他們對這種狀況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正如奧爾加所說,他們覺得懷疑,卻又不愿意戳破。城堡的堅硬圍墻將所有人的好奇拒之門外,人們愿意相信這個強大官僚機構存在是有意義的,而卻又無法真正的信任它——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辦事效率低下,甚至有著不少冗官,除了供人敬仰膜拜沒有絲毫存在感。城堡所代表的官僚制度與他的主人“west”的意思相同,是腐朽的。在其位者并未加以應有的管理,而村里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運行。這種缺乏正規(guī)調控的社會沒有崩塌本身就是充滿異常的,異常的狀況催生出人內心的異常,這便是引發(fā)人們心理矛盾性的又一重要原因。
(三)目標雖有而道路卻無
卡夫卡曾在他的筆記中寫到:“目標雖有,道路卻無;我們謂之路者,乃彷徨也?!保?]《城堡》中的諸多人物,如奧爾加、培枇、老板娘等,都對自己的未來有著明確的規(guī)劃和長遠高傲的目標。而前方的阻礙使他們變得激動又易于躊躇。培枇追求K,一方面是由于少女對戀愛的憧憬,另一方面是安撫自己對未來充滿失落的情緒。與“在酒館布滿蜘蛛絲”的弗麗達不同,培枇雖擁有美貌,但缺乏在半黑暗環(huán)境下生存所需的智慧。她對弗麗達通過作為克拉姆的情婦而提高自己地位一事嗤之以鼻,卻又希望克拉姆有一天能夠接近自己——自己也想成為克拉姆的情婦。在這種矛盾心理的作用下她鄙視弗麗達所走的路,卻又不由自主的希望走上這路。村里的生活境況實際上映射了官僚資本主義社會對人的毒害。所有人都希望融入體制中享受權益,但都對森嚴的官僚階層無從下手,只能循環(huán)往復的探索。
《城堡》中有太多的分叉口——人們的心里充滿矛盾,致使他們的行為充滿矛盾,而這個充滿悖謬的故事正是由行為矛盾連綴而成的。但也就是這撲朔迷離的城堡,給了讀者廣闊的思維空間。讀者試圖快步走近城堡,卻又期待了解K在村子中荒誕的遭遇,這也是卡夫卡設下的矛盾,只是這次的舞臺搭建在了讀者心里。
[1]葉庭芳.卡夫卡讀本[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7.
[2]姜智芹.經(jīng)典作家的可能——卡夫卡的文學繼承與文學影響[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225.
[3]卡夫卡著,高年生譯.城堡.[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197,187.
[4]時蓉華.社會心理學詞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65.
[5]莫里斯·布朗肖.從卡夫卡到卡夫卡[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4:187.
[6]殘雪.靈魂的城堡[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293.
[7]葉廷芳.卡夫卡文集[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7.
(作者單位:哈爾濱商業(yè)大學基礎科學學院)
王怡凡(1996-),女,漢族,山東聊城人,哈爾濱商業(yè)大學基礎科學學院,2013級本科生,漢語言文學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