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能量

馬木白提·艾買提

居素甫·瑪瑪依（1918年——2014年）是當(dāng)代唯一把《瑪納斯》史詩的八個分冊完整唱完的瑪納斯奇。

眾所周知，《瑪納斯》史詩，是柯爾克孜族詩歌形式的歷史。它包含了民族志、歷史、政治、文學(xué)、經(jīng)濟、倫理學(xué)、美學(xué)、心理學(xué)、社會學(xué)、天文學(xué)、化學(xué)、物理、醫(yī)學(xué)、地理、科學(xué)、軍事、外交、國防、戰(zhàn)術(shù)、傳統(tǒng)、習(xí)俗、主權(quán)觀、愛國、人權(quán)、社交、戰(zhàn)略、世界觀、價值觀、以及生活覺悟等等。因此，《瑪納斯》是柯爾克孜人所有知識精神融入的百科全書，使人類歷史前進的史詩。

如果把《瑪納斯》的八個分冊當(dāng)成一個個獨立的史詩，那么算起以《葉爾托西提克》為首的小史詩，以及柯爾克孜族、哈薩克族共同擁有的類似《牧孜布爾恰克》的史詩的話，居素甫·瑪瑪依是唱起近30部史詩的偉大瑪納斯奇，并且是以原創(chuàng)口述，“演唱當(dāng)中自行創(chuàng)作”達到史詩靈活創(chuàng)作頂峰的偉大瑪納斯奇，在歷史上的沙灘上留下了深刻的腳印。

居素甫·瑪瑪依以《瑪納斯》為首唱出大大小小近30個史詩，把柯爾克孜族文化精華帶到了世界舞臺上。在偉人不知疲憊的演唱下，我國“三大史詩”之一的《瑪納斯》成為了古希臘詩人荷馬代表作《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十倍之多，讓我們柯爾克孜族的文化聞名于世的“人類口頭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

1979年，居素甫·瑪瑪依得到中央領(lǐng)導(dǎo)人接見，被譽為“國寶”。同年，他參加中國少數(shù)民族民間歌手詩人座談會和中國第五屆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當(dāng)選為中國文聯(lián)委員，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理事。后來，又先后當(dāng)選為新疆文聯(lián)副主席、名譽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政協(xié)常委，并成為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的研究者。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北京師范大學(xué)教授鐘敬文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兩千年前，古希臘著名的詩人荷馬的史詩《奧德賽》聞名于世，代代相傳。然而現(xiàn)在，居素甫·瑪瑪依是當(dāng)代的‘活荷馬?！冬敿{斯》史詩也必將會代代相傳！居素甫·瑪瑪依是偉大的瑪納斯奇，是人類的驕傲！”1987年，德國波恩大學(xué)教授、突厥語系民族史詩研究專家卡爾·賴希爾在國際研討會上介紹居素甫·瑪瑪依的成就，參會人員一致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居素甫·瑪瑪依是活荷馬”。

一字不落地唱出25萬行以上《瑪納斯》的經(jīng)典著作的藝術(shù)天分和卓越的記憶能力讓人驚嘆。這方面有待文學(xué)、哲學(xué)、心理學(xué)、美學(xué)、史詩理論和人類大腦記憶研究方面的專家、學(xué)者的進一步研究。無論如何，居素甫·瑪瑪依以演唱《瑪納斯》，把柯爾克孜族文化，歷史內(nèi)涵展示于眾，喚醒一代代人的精神，培育民族之情，為當(dāng)今民族文學(xué)跨越前進、茁壯成長提供了巨大能量。

2013年8月17日，帶領(lǐng)編排中國柯爾克孜語出版書籍目錄的土耳其法提赫大學(xué)碩士、土耳其研究者、柯爾克孜族學(xué)者哈利瑪瑪提·庫拉姆謝夫，吉爾吉斯斯坦《曙光》雜志總編輯賽依提別克·伊德熱斯夫和我的兒女一起去看望居素甫·瑪瑪依。令人驚奇的是，96歲高齡的老人家意識一直很清晰。就如同從未有病毒侵入的電腦一樣，對一切都是記憶猶新。在那里我們一同聆聽了老人家講的一席蘊含著真理和深刻意義的話語。哈利瑪瑪提·庫拉姆謝夫和賽依提別克·伊德熱斯夫與老人家握手，輕輕親吻老人家的手，然后又輕輕地把老人家的手放到自己的額頭鞠躬問候后，老人家欣然接受他們的禮儀。之后兩人把各自的心意轉(zhuǎn)交給老人家，見機行事地問老人家他們自己感興趣的問題。老人家用心傾聽他們的問題，然后以如同35歲時清晰的意識（智慧）回答他們每一個問題。每一道問題，不偏離題目，一字不多、一句不少地回答。真主賜予的最珍貴品質(zhì)，每一句哲學(xué)箴言，話語之間的深思熟慮，賦予智慧的話語，仿佛能看到全宇宙的眼神，都能把人牽進他的世界里。我們有幸看到了老人家神一樣的姿態(tài)。在談話當(dāng)中也有提到，說老人家是“手稿瑪納斯奇”的謠言。當(dāng)提起這問題時，坐在邊上的我都有些不自在，但是老人家的回答讓我們感到驚奇。他沒有憎恨那些造謠的人，反而說：“再怎么說，為《瑪納斯》而勞作，流下辛勤汗水的人都不會是壞人?！彼侨绱说男男貙拸V、高尚、正直的人啊！老人家淡泊明志，寧靜致遠，道高德重，浩然之氣無法用言語形容。

之后，我們與老人家照相留念。我的兒子和女兒如同看到自己的爺爺一樣，總是粘著老人家，對他撒嬌，調(diào)皮地親吻老人家的臉。我同兒子和女兒一塊兒，跪在老人家面前求他贈予我們金玉良言。老人家展開雙手的那一刻，如同神與凡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以最崇高、最珍貴的形式呈現(xiàn)，就如同真主親手撫摸我們的額頭賜予一切美好一樣。隨后，我們進了老人家的臥室。門正對的地方放著老人家的床，床尾放著老人家休息時常坐的墊子。旁邊還放了小架子，上面全是老人家得到的獎狀和形形色色的客人贈送的禮品。老人家跟往常一樣坐在了墊子上。我們?nèi)缤戎癫杷频模诶先思遗赃吅戎胰私o我們沏的茶。

告別之前，在他允許之下，我就跟很多好奇者一樣向老人家提出了一個問題。那是一直困惑我，一直想從老人家那里親自得到答案的問題，于是我問他：《瑪納斯》史詩流傳至今，而不失傳的原因何在？他說：《瑪納斯》已經(jīng)融入大家的血液里，已成為柯爾克孜人血液的一部分。它與人們息息相關(guān)，只要柯爾克孜人在，它就不會失傳，會永恒地存在。

得到了老人家的金玉良言后，握著他的手，放到我們的額頭上鞠躬，祝他抱著平安，擁著健康，揣著幸福，攜著快樂，摟著溫暖，帶著甜蜜的生活，然后與他告別。九個月后，2014年6月1日，瑪納斯奇居素甫·瑪瑪依新疆時間8點47分時溘然長逝，享年97歲。偉人的與世長辭成了柯爾克孜族、中華文化、人類文化無法填補的一個巨大缺憾。參加追悼會的自治區(qū)領(lǐng)導(dǎo)有文化、文藝界專家學(xué)者；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和三縣、一市的領(lǐng)導(dǎo)；在疆柯爾克孜族生活的地區(qū)代表和其他各界人士；還有吉爾吉斯斯坦總統(tǒng)府那仁巴依·玉山巴耶夫為首的代表等。阿合奇縣的天空陰了下來，沉浸在一片哀悼聲中。從四面八方來的600萬柯爾克孜人就如同失去身體的一部分，撕心裂肺地深陷在痛苦的深淵。哀悼會進行的時候，天地一暗，陣陣龍吟，有一陣沒下雨的阿合奇縣竟下起了雨……居素甫·瑪瑪依同傾盆大雨一起融在大地的懷抱里。

居素甫·瑪瑪依如同《瑪納斯》一樣把柯爾克孜族的璀璨精神親手交給下一代，在歷史的沙灘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這正是永恒的無價之寶，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永無竭盡的寶藏！居素甫·瑪瑪依以自己演唱的《瑪納斯》，為柯爾克孜族，為中國乃至人類進步照亮思想之光，是柯爾克孜族乃至人類夢想奮發(fā)圖強的正能量。他必將會被人們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