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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國公堂華人喪葬管理研究*—以《塚地簿》為中心

      2017-01-28 07:09:30沈燕清
      華僑華人歷史研究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公堂風水華人

      沈燕清

      (廈門大學(xué) 東南亞研究中心,福建 廈門 361005)

      史海探源

      吧國公堂華人喪葬管理研究*—以《塚地簿》為中心

      沈燕清

      (廈門大學(xué) 東南亞研究中心,福建 廈門 361005)

      印尼華人;荷屬東印度;吧國公堂;喪葬管理;塚地簿A

      論文利用吧國公堂《塚地簿》檔案,回顧了吧城華人塚地的發(fā)展軌跡,分析了吧國華人喪葬管理機制和吧國公堂喪葬管理的特點,以及19世紀中期以后公堂喪葬管理面臨的問題、管理職能的喪失。認為19世紀中期以前,面對數(shù)量不斷增長的華人,統(tǒng)治力量尚薄弱的荷蘭殖民政府給予華人社會一定的自治權(quán),這種自治權(quán)就體現(xiàn)在公堂對華人婚姻、喪葬、教育、宗教、社會福利等諸多事務(wù)的自主管理。公堂的管理為促進華人社會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及維護荷蘭殖民統(tǒng)治做出重要貢獻。但到19世紀中后期,隨著荷蘭殖民統(tǒng)治力量的增強,華人社會的自治權(quán)被削弱,加上華人社會新風氣的興起,公堂的管理舉措難以與發(fā)展變化的社會現(xiàn)實相銜接,其管理職能的喪失是歷史的必然。

      喪葬文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所謂事死如事生,乃唐人之道也?!保?]海外華人同樣重視喪葬,華人在移居國建立塚地已成為其移民文化的一個集體象征。[2]迄今為止,對海外華人喪葬問題的研究已有一些成果,如李明歡教授通過整理丹絨墳山檔案中死者的來源地、年齡、性別、埋葬方式、塚地規(guī)模等信息,分析了吧城華人社會的歷史變遷。[3]馮爾康教授梳理了澳洲、美國、新加坡等地當代華文報紙的訃告內(nèi)容,以此分析中華文化在海外華人喪葬禮儀中的體現(xiàn)與演變。[4]張小欣以公堂喪葬管理為個案,分析了吧城華人社會自治方式及其面臨的困境。[5]廈門大學(xué)薛燦通過對《南洋商報》(1951—1976年)刊載的訃告內(nèi)容進行分析,探究新馬華人的家庭形態(tài)與社會網(wǎng)絡(luò)。[6]上述研究成果,多是通過華人喪葬史料來研究華人社會的演變或中華文化在海外的傳承,并沒有對華人喪葬問題本身進行深入探討。

      吧城又稱“吧國”,是原荷屬東印度首府巴達維亞的簡稱,即今雅加達?!鞍蓢谩保ㄒ韵潞喎Q“公堂”)即吧城華人評議會(The Chinese Council in Batavia),始創(chuàng)于1742年,是吧國華人處理華社各項事務(wù)的行政和司法機構(gòu)。公堂設(shè)瑪腰、甲必丹、雷珍蘭、朱葛礁等華人官職,由荷蘭殖民政權(quán)委任。二戰(zhàn)后,公堂被解散并重新組合到各個寺廟基金會和義冢社團。[7]公堂在管理華人喪葬事務(wù)的過程中留下大量檔案資料,即今存于荷蘭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的公館系列檔案之《塚地簿》?!秹V地簿》共82卷,均為未刊檔案,其中23卷為塚地喪葬登記,即《丹絨義塚》,其他59卷和幾百個獨立檔案則包括塚地的購買登記及其他相關(guān)文件,其中中文檔案有129冊,時間跨度為1811—1954年,有些年份的檔案丟失;馬來文和荷蘭文檔案為5冊,時間跨度為1930—1948年?!秹V地簿》的記錄相對完整和連續(xù),對研究吧城華人喪葬問題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本文嘗試利用《塚地簿》檔案分析荷印時期吧城華人喪葬管理的特點,并探討公堂職能終結(jié)的原因,以期彌補這方面研究的空白。

      一、吧城華人塚地的建立與發(fā)展

      (一 )華人義塚的建立

      中國人移居印尼歷史悠久,1619年荷蘭人占領(lǐng)吧城后更利誘或劫持華船和華人前來。據(jù)載,當時前往東南亞的商船所載人數(shù),“大約閩省居十之六七,粵省與江浙等省居十之三四”。[8]“1739年居住在吧城及大港唇(RaljBegah)兩旁的華人有4,389人,……住在吧城郊區(qū)的華人有10,962人”,吧城遂成為閩南人的匯聚之地。[9]華人人口增長的趨勢一直持續(xù)到20世紀中期。[10]

      與華人移民增長相伴的是高死亡率。1780年出版的《吧達維亞學(xué)會文集》記載了1759—1778年吧城人口死亡統(tǒng)計情況,20年間共死亡74,254人,其中華人為15,379人,年均死亡769人,是同期歐洲人死亡人數(shù)的近6倍。[11]1883年11月,吧城西醫(yī)曾提及華人多病乃至死亡的五個原因,“一、由各污穢什物臭氣所致,遇有雨至,雨水停滯不留,因居人不以時清溝竇。二、華人村落居者過滿。三、華人居宅彼此太密,至無間隙之地可通氣納涼。四、賈肆多蓄貨物,有能以其臭氣觸人致病。五、華人居肆置貨過滿,其穢雜又不以時掃清或洗凈,其第宅惟每年只掃洗一次。又遇死喪,停尸家內(nèi)過久?!保?2]《塚地簿》之《丹絨義塚》檔案(檔案號為61101-61123)也顯示,1811—1896年的86年間共有55,385份死亡登記,年均為644份,其中大多為華人,華人死亡率之高由此可見一斑。

      由于死者眾多,喪葬用地成為華人社會的一大問題。最初,由于沒有集中的墓地,華人去世后只能四處埋葬,再加上一些人講究排場,把墓地修得過于高大,侵占了荷蘭人的墳地,挖土留下的洼地積水后又臟又臭,從而招致他們的諸多不滿。1650年,荷蘭總督下令不準華人葬在東印度公司轄地,于是公堂雷珍蘭郭訓(xùn)觀同其兄長郭喬觀等商議建立唐人義塚?!坝谑枪鶈逃^為首,招募唐人請各量力捐金喜捨以建塚地,眾人皆樂從,乃買東塚之地一所,用一人為土公①土公,閩南話,指專司尸體埋葬及塚地管理者。管理葬事,而唐人喪葬始無犯禁之苦,誠乃陰騭之善事也,當時土公名曰黃石公?!保?3]自此,華人義塚開始建立了。

      (二 )從義塚轉(zhuǎn)變?yōu)槿A人公墓

      1728年時,因東塚已滿,公堂開始組織大家捐款購置新墓地?!凹状蠊河^與六雷議建塚地,令人勸諭諸唐人,各量力捐銀,將項買勃昂山大菜園為義塚,甲大立顏經(jīng)觀長子顏鑾觀為土公?!保?4]1742年公堂建立后,華人延續(xù)了捐銀買塚地的做法,1745年購置了雙柄園日本亭至媽蟯蘭之地為義塚,設(shè)立土公三名。1762年又購置了牛郎沙里園地作為塚地。[15]幾年后,這些塚地逐漸葬滿。1778年3月,吧城當局諭令華人甲必丹、雷珍蘭要“速尋別地以為葬墳之所,不得遲緩”。但直到1809年后,才又陸續(xù)購置了其他三個塚地,即丹絨塚地(1809年)、式里陂塚地(1828年)、惹致塚地(1854年),其中,丹絨地占地387畝,式里陂地占地218墓,惹致地占地130畝,三塊塚地合計占地735畝。據(jù)估計,“丹絨、式里陂二處,約可再葬八年或十年之久,若添入惹致地,則更遠矣?!保?6]

      1809年公堂購買丹絨塚地時,因為要劃定荷蘭人、華人和當?shù)厝说膲V地界限,荷蘭殖民政府向公堂提議:將本屬華人塚地范圍的把殺浮抵地區(qū)變更為荷蘭人的塚地,為此,準許華人美色甘②荷蘭語Weeskamer音譯,指孤貧養(yǎng)濟院,有華人美色甘和荷人美色甘之分。借給公堂7萬文,用于購買丹絨塚地,全年利息6八仙。[17]公堂采納了這一提議,并達成以下決議:

      1. 由公堂在職甲必丹陳燁郎、首雷李東旺、武直迷吳祖綬等共同承擔繳還70000文借款本息的責任,該款項不得拆分使用。

      2. 批準甲必丹胡勃實③馬來語Opsir音譯,指有官階的華人。推舉甲必丹陳炳哥、雷珍蘭林長生官、雷珍蘭蘇廣哥,及首雷李東旺官等共同料理葬墳事項;又推舉雷珍蘭林長生官為茄實④荷蘭語Kassier音譯,指賬房、會計。。

      3. 批準甲必丹胡勃實所定葬墳規(guī)格及售價標準,即葬墳闊8腳距⑤馬來語Kaki音譯,長度單位。、長12腳距,是免費提供給貧困之人的塚地。如要獲得更大規(guī)格的塚地,需另繳費用,其繳費標準是:闊12腳距、長24腳距,該繳納200文。闊16腳距、長32腳距,該繳納650文。闊20腳距、長40腳距,該繳納1600文。闊24腳距、長48腳距,該繳納3600文等。

      4. 公堂每年繳還華人美色甘2000文,在70000文借款本息繳還完畢后,丹絨葬墳便成為“公眾之地”等。[18]

      自此,公堂不再號召眾人“量力捐金喜捨”來購買塚地,而是通過出售塚地來償還借款并購置新塚,這個做法成為解決華人喪葬用地的新模式。公堂除了為貧病人士提供少量免費的小規(guī)格塚地外,其他華人都能根據(jù)自身經(jīng)濟實力購置一定規(guī)格的塚地,這樣一來,公益性質(zhì)的義塚就轉(zhuǎn)變?yōu)槿A人社會的公有墓園。

      1828年,公堂再向華人美色甘借款5000盾,向荷蘭美色甘借款1萬盾,購買了吧城外西南郊式厘坡塚地。[19]1855年,向華人美色甘借2.5萬盾購買了瑪腰陳永元自置惹致作為儲備塚地。[20]1890年,又以22萬盾的價格買下瑪腰李子鳳名下的如南末、勃生、君領(lǐng)三處共五幅地皮,并從1892年起將這些地塊“開作碎段,發(fā)售風水,為唐人葬地及壽域……,至其價項,仍依舊例?!保?1]1897年又添置了煙埔以及紅橋故等地。[22]不斷購置的塚地基本滿足了19世紀中后期吧城華人的葬地需求,同時公堂也逐步確立了華人喪葬事務(wù)的管理機制。

      二、從《塚地簿》看吧城華人喪葬管理機制

      在未刊的82卷《塚地簿》中,喪葬登記檔案有23卷《丹絨義塚》,內(nèi)容包括丹絨、式里陂、惹致、如南末、吃啷五處塚地的喪葬登記;其他59卷和幾百個獨立檔案則記錄塚地的購買登記(檔案號為61201-61604),以及蔭地簿、壽域規(guī)例、壽域單據(jù)簿、風水買地申報書、風水附單等相關(guān)文件(檔案號為62101-64503),吧城華人喪葬的管理機制在《塚地簿》檔案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

      (一 )喪葬信息登記

      公堂對埋葬在塚地的死者進行詳細的信息登記,如《丹絨義塚》記錄了1811年1月到1896年10月超過5萬名死者的基本信息,其中大多數(shù)是華人。不同年份的檔案內(nèi)容有所不同,19世紀初的檔案記錄主要包括登簿時間、死者的姓名①無法獲知姓名的死者稱為“唐人”“路邊唐人”或“病厝人”等,夭折的嬰兒稱為“男孩”“女孩”等。即經(jīng)辦人。、年齡②1823年以后,死者的年齡才被記錄下來,而由吧城慈善機構(gòu)料理喪葬的死者則被標注為“不知歲”。即美色甘。、埋葬方式③1811—1872年的檔案中記錄了死者的埋葬方式,有員板(即厚板)、薄板、薄布、施棺或施板等。1858年以后,死者的出生地記錄增多,一般有“唐生長”(出生和成長于中國)“吧生長”“暹客”(來自暹羅)“新客”“海嶼新客”“舊客”“萬丹客”“廖生長”“花旗人”“浪生長”“直葛”“北加浪”“井里汶生長”“垅生長”“唐舊客”“唐生長舊客”“新客唐生長”“嘮務(wù)安人”“州府客”“番婆”“貓厘婆”“番貓厘婆”“山頂人”“新客南安由人”“把東客”“東勢茄老旺生長”等情況。、塚地規(guī)格④1811—1872年的檔案中記錄了塚地規(guī)格。對死者職業(yè)或經(jīng)濟狀況的記錄比較零星,常見的有“貧人、“龜里”(即苦力)“水手”“小商”“做工人”等。等。如檔案61107號之《丹絨義塚》(1823年1月—1823年12月31日)中記錄:

      癸⑤即,癸未年,此指1823年。1872年以后記錄了死亡日期,通常死亡日期與登簿日期只相差幾天,但有的間隔達兩三個星期之久。8月26和⑥指荷歷,即公歷。對于死者的遺產(chǎn)及遺囑狀況,檔案中分別以“有業(yè)”“無業(yè)”“有物”“無物”及“有做字”“無做字”等標注出來。9月30日拜貳⑦即星期二。,甲必丹來單,黃梓和故,年10,員板準葬,依例之處;甲必丹來單,陳莫官故,年24,員板準葬,依例之處;甲必丹來單,張牛官故,年20,薄板準葬,依例之處;甲必丹來單,黃天喜故,年34,薄板準葬,依例之處;甲必丹來單,蔣鳳娘故,年9,員板準葬,依例之處。全月12距計葬二穴;全月8距計葬五十三穴;全月薄板計葬廿七穴;全月孩兒薄板計葬三穴,全月員板共葬五十五穴,全月薄板共葬三十穴。[23]

      1836年以后的喪葬登記則添加了死者住址⑧無名氏或無住址的死者的地址記錄為承辦喪葬機構(gòu)的地址,如“病厝”“美惜甘”等。和喪事經(jīng)辦人⑨有時經(jīng)辦人和死者之間的關(guān)系也被提及。如果是由慈善機構(gòu)料理其后事的,則標注上慈善機構(gòu)的名字,通常是“美色甘”或“病厝”。的名字,如檔案61109號之《丹絨義塚》(1852年4月1日-1854年12月31日)中記錄:

      甲寅四月初二日和1854年4月28日拜五吉,郭碧故,不知歲,薄板,在病厝⑩荷蘭語“Weeskamer”音譯,指專理孤品的養(yǎng)濟院、福利院。內(nèi),理事人①無法獲知姓名的死者稱為“唐人”“路邊唐人”或“病厝人”等,夭折的嬰兒稱為“男孩”“女孩”等。即經(jīng)辦人。美惜甘②1823年以后,死者的年齡才被記錄下來,而由吧城慈善機構(gòu)料理喪葬的死者則被標注為“不知歲”。即美色甘。;陳雙四故,不知歲,薄板,在病厝內(nèi),理事人美惜甘;許潤故,不知歲,薄板,在病厝內(nèi),理事人美惜甘……。[24]

      1852年以后一些死者的生平簡介也被記錄下來,包括其出生地③1811—1872年的檔案中記錄了死者的埋葬方式,有員板(即厚板)、薄板、薄布、施棺或施板等。1858年以后,死者的出生地記錄增多,一般有“唐生長”(出生和成長于中國)“吧生長”“暹客”(來自暹羅)“新客”“海嶼新客”“舊客”“萬丹客”“廖生長”“花旗人”“浪生長”“直葛”“北加浪”“井里汶生長”“垅生長”“唐舊客”“唐生長舊客”“新客唐生長”“嘮務(wù)安人”“州府客”“番婆”“貓厘婆”“番貓厘婆”“山頂人”“新客南安由人”“把東客”“東勢茄老旺生長”等情況。、職業(yè)或經(jīng)濟狀況④1811—1872年的檔案中記錄了塚地規(guī)格。對死者職業(yè)或經(jīng)濟狀況的記錄比較零星,常見的有“貧人、“龜里”(即苦力)“水手”“小商”“做工人”等。、死亡日期⑤即,癸未年,此指1823年。1872年以后記錄了死亡日期,通常死亡日期與登簿日期只相差幾天,但有的間隔達兩三個星期之久。及是否有遺產(chǎn)或遺囑等⑥指荷歷,即公歷。對于死者的遺產(chǎn)及遺囑狀況,檔案中分別以“有業(yè)”“無業(yè)”“有物”“無物”及“有做字”“無做字”等標注出來。。如檔案61114號之《丹絨義塚》(1872年8月1日至1878年3月30日)第81號記錄為:

      癸酉年正月初四日和1873年2月1日,拜六,唐生(長)、龜里張瑞祥,年26,正月廿七日故,貧人,(住)五角橋,理事人張亞翰。[25]

      遺憾的是,《丹絨義塚》檔案只截止到1896年10月,此后的喪葬登記情況不得而知。

      (二 )塚地購買信息登記

      現(xiàn)存《塚地簿》檔案顯示,19世紀公堂出售的塚地大部分位于丹絨(1812—1954年,其中一些年份的檔案丟失)和式里陂(1850—1934年,其中一些年份的檔案丟失),到19世紀70年代以后惹致(1878—1935年)及如南末(1892—1934年,其中一些年份的檔案丟失)被提及,吃啷塚地的檔案則出現(xiàn)在20世紀初期(1918—1934年)。

      19世紀初期的塚地購買檔案記錄較為簡略,包括以下內(nèi)容:

      購買日期:日期的記錄按農(nóng)歷和荷歷兩種歷法,日據(jù)時期日本歷法“昭和”也曾被使用。

      購買者姓名和將要使用塚地者的姓名:即此塚地是為了埋葬誰,通常購買者和塚地使用者之間的關(guān)系也被記錄。

      塚地的面積和價格等:和喪葬登記檔案一樣,銷售塚地的面積在19世紀初到20世紀初都使用“腳距”來表示,而使用“冥達”(即“米”)來標注塚地面積的最早記錄是在1923年。如檔案61211號之《丹絨塚地》(風水買地)(1918年3月6日—1929年12月6日)記錄到:

      和1923年3月9日癸亥年正月二十二日拜五,蘇善虎買過丹絨風水一穴,闊20冥達長10冥達,萬律①管理塚地的華人官員。許慶寧查報,前至大路、后至舊墳,左至舊墳,右至舊墳,四至無礙,即收來艮35盾,付單為炤,昭和18年11月5日。[26]

      19世紀初的檔案并沒有記錄塚地具體售價,而是“須遵和1809年10月26日君厘書之例而行”。1830年以后塚地售價才被清楚地記錄下來。②原檔案中1823—1829年的記錄丟失,對墓地售價的明確標注僅見于1830年以后的檔案。如檔案61207號之《丹絨塚地》(丹絨風水買地)(1830年1月7日至1845年11月27日)中記錄:

      壬辰三月初六日,和1832年4月6日拜五,葉義哥買過丹絨風水一穴,闊12腳距、長24腳距,欲葬伊岳父母謝宗官、羅辛娘仝為壽域,收來雷67.7盾。[27]

      檔案顯示,19世紀中期塚地的售價標準為:

      第一號闊24距,長48距,兌銀1218.5盾;第二號闊20距,長40距,兌銀541.6盾;第三號闊16距,長32距,兌銀220盾;第四號闊12距,長24距,兌銀67.7盾;

      第五號闊8距,長16距,系捨施貧人及小孩,免還價。[28]

      到了20世紀,由于《丹絨塚地》(丹絨風水買地)在1897—1918年之間的一些檔案缺失,檔案61211號之《丹絨塚地》(風水買地)(1918年3月6日至1929年12月6日)開始記錄的塚地的售價標準為:12腳距、寬24腳距長35盾;16腳距寬、32腳距長110盾;12腳距寬、40腳距長250盾。[29]

      《式里陂塚地》(式里陂塚風水買地)1891—1918年之間的檔案也缺失。這一時期的惹致、如南末、吃啷塚地檔案未缺失,而檔案61502號之《如南末塚地》(二攬末風水買地)(1904年1月27日至1909年9月14日)中記錄:

      和1906年9月11日丁未八月初四日拜二,林玉娘買過如南末地風水一穴,闊12腳長24腳,要葬伊子劉啟芳為雙壙之墳,經(jīng)萬律邱思珍查報,前至舊墳,后至黃□娘之墳,左至舊墳,右至李啟娘之墳,四至無礙,付字為炤,來艮35盾。[30]

      據(jù)此推算,1906年前后塚地的售價標準發(fā)生變化,這或許與荷印殖民政府的貨幣改革有一定關(guān)系,此處不做贅述。此外,每一份塚地購買記錄上都蓋有吧國公堂的公章,通常蓋在標注面積和價

      格的地方,以防止日后糾紛,這也為此后公堂處理相關(guān)案件提供依據(jù)。

      (三 )其他獨立檔案的補充

      《塚地簿》中的幾百個獨立檔案,包括19世紀末到20世紀中期各塚地的總簿、風水買地申請書、風水附單、壽域單據(jù)簿、蔭地簿等文件,它們多是對前兩種檔案的補充說明,可與塚地購買檔案互相印證。如檔案62103號之《丹絨、式里陂、吃啷、如南末、惹致壽域總簿》(1891年9月26日—1911年12月15日)中1893年第3號記錄為:

      和1893年3月14日和正月廿六日拜二,葉旁,年71,住班芝蘭,默王俊山,門牌第1214號,買過二南末壽域一穴,闊12腳距、長24腳距,要蔭自己雙壙之墳,經(jīng)公堂光媚沙里雷珍蘭曾金蓮查勘無礙,即收來艮67盾7方正,據(jù)萬律邱枝頭查報,前港、后空地、左陳清河壽域、右空地,四至無礙,付此為炤(補:和1894年11月19日公堂朱批準伊妻劉傳娘先葬此域。和1903年3月2日,公堂朱李批葉旁合葬于此以成雙壙之墳)。[31]

      上述檔案記錄補充了默氏姓名、門牌號等前兩種檔案所忽略的信息。

      此外,如檔案63301號之《惹致風水買地申請書》(1902年4月24日至1902年5月12日)第11號記錄為:

      茲報劉水娘要買惹致地風水壹穴,闊壹拾貳腳、長貳拾四腳,要葬伊夫吳亞森為雙壙之墳,前至田,后至許金池舍之墳,左至舊墳,右至舊墳,四至無礙,耑此奉公堂列位大人電照。[32]

      可見,風水買地申請書要在正式購買塚地之前向公堂提出申請。

      再如檔案64205號之《式里陂風水附單》(1926年5月31日至1931年12月3日)第23號記錄為:

      和1884年5月15日甲申年四月二十二日拜四,陳順章買過式里陂地風水一穴,闊12(腳距)長24(腳距),要葬伊妻張鳳娘為雙壙之墳,經(jīng)委萬律丘枝頭查報,……四至明白無礙,即收來艮67.7盾,付單為炤,今因原單遺失,懇給副單一紙為據(jù),即準陳順章本身合葬此穴以成雙壙之墳。[33]

      該檔案顯示,公堂給出風水附單的原因是“原單遺失,懇給副單一紙為據(jù)”??梢姡L水附單多是為前兩種檔案提供補遺、證明文件等。

      再如檔案62302號之《壽域單據(jù)簿》(1912年1月15日至1918年12月30日)第53號記錄為:

      大淡和1891年4月29日第3161號諭,茲楊錦文,年42歲,住晉郎安,默①指默氏,馬來語Bek音譯,指區(qū)長、街長。楊金英,第78號門牌,買過第叁拾號吃啷地壽域壹門,闊壹拾陸腳距、長叁拾貳腳距,要葬伊自己并伊妻陳金娘為叁壙之墳,此據(jù),叩公堂光眉沙里甲必丹梁輝運查驗無礙,即收來銀貳佰貳拾盾,據(jù)萬律查報,……四至無礙,付此為據(jù)。[34]

      由此可見,壽域單據(jù)簿是塚地買賣完成后的一個憑據(jù),也是對塚地購買檔案的一個補充。

      在其他獨立檔案中,最特殊的一種是蔭地簿。所謂蔭地,即免費塚地②1805年11月15日規(guī)定:政府給有功績的華人蔗糖廠主人一塊免費墳地,此應(yīng)為免費蔭地之始。見[荷]包樂史、[中]吳鳳斌:《18世紀末巴達維亞唐人社會》,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第41-42頁。。公堂曾議定:“凡在公堂任事職員,不論久暫,已身辭塵,或妻室謝世,應(yīng)即給予第一號風水一穴,蓋以示優(yōu)崇也?!保?5]檔案顯示,能夠獲得蔭地者包括媽腰、甲必丹、雷珍蘭、默氏等,此外還包括公堂各級雇員,如秘書、賬房先生、警衛(wèi)和跑腿的,及塚地土公和華人寺廟主持,甚至還包括瑪腰的保鏢等,不同地位享有不同規(guī)格的塚地。如檔案62201號之《丹絨、如南末吃啷式里陂、惹致蔭地簿》(公堂特許墳地)(1891年6月8日—1934年12月24日)中記錄:

      和1919年6月13日已未年五月十六日拜五,現(xiàn)任雷珍蘭陳進水因病身故,其女婿許達新懇乞蔭地壹穴為葬岳父之所,公堂依例準給惹致第壹號風水壹穴,闊24長18,作四壙之墳,經(jīng)委萬律丘繼興查報,……四至無礙,付單為據(jù),茲準伊岳祖母沈珠娘合葬此穴,以成之墳,付此為炤。[36]

      (四)公堂喪葬管理機制

      由以上分析可見,公堂是吧城華人喪葬管理的主體,土公負責塚地的日常維護與具體喪葬事宜;萬律負責塚地的現(xiàn)場勘測;華人死亡登記、塚地購買、風水收入管理、蔭地授予、塚地糾紛等事項都由公堂值月甲必丹、雷珍蘭(華人稱之為公勃低)及朱葛礁①荷蘭語Secretaris音譯,指公堂書記官。等直接管理,公堂針對不同事項制定了不同的法規(guī)。

      一般而言,華人死亡后,其親屬必須到公堂進行死亡登記,同時到所在街區(qū)的默氏處開出相關(guān)證明,然后向公堂提交風水買地申請書,此后公勃低委托萬律等對其欲購塚地的規(guī)格、四至等情況進行現(xiàn)場勘驗,一切無礙后才準予買賣,公堂將售賣情況登記在案(即壽域簿),在繳清相關(guān)費用后公堂向購買者開具壽域單據(jù)簿,并將所得款項存入公堂柜項。該款項由公堂官員共同管理,公勃低及朱葛礁要開柜動用必須先請示公堂,每月月底還需將收支結(jié)冊呈奉公堂查閱。[37]

      為保證塚地收益,公堂對蔭地及義塚的授予實行嚴格控制,如公堂曾規(guī)定“倘欲預(yù)先求蔭壽域者,即應(yīng)計核其任事有四年足額,方準給予,則又以昭珍重也。至原任致仕者,尤必照此查給耳。除本公堂外,各處職員,無論現(xiàn)任、致仕,應(yīng)查核任事有四年足額,并查閱其案奪字名目,臨時準給風水一穴?!保?8]此外,公堂派萬律逐年核查壽域簿與默氏單據(jù)是否相符,每五年核實一次塚地買主信息,如其不知所蹤且無親人可查尋,須注明在簿。公堂還每年派員與土公一起實地核查塚地安葬情況,防止有人預(yù)買塚地空置不用。[39]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述塚地出售及相關(guān)獨立檔案中不時出現(xiàn)一些補注,其內(nèi)容大致可以分為四類,一是塚地購買者要求更改其所購置塚地的方位;二是塚地購買者要求更改其所購塚地的使用者;三是被銷售的塚地實際面積被發(fā)現(xiàn)小于標準規(guī)格,但買方同意接受和按標準支付款項;四是新的死者,通常是現(xiàn)有塚地埋葬者的家庭成員或親戚,獲準與之前的死者埋在一起。這些補注多在塚地購買登記的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后添加,有些則是在不同的年份里被添加了幾次。[40]這些補注說明,公堂對塚地售后情況進行長期跟蹤與管理,并在塚地糾紛出現(xiàn)時利用這些相關(guān)資料進行裁斷。

      可以說,公堂的喪葬管理在維護華人喪葬秩序、保持吧城社會穩(wěn)定及傳承中國傳統(tǒng)喪葬文化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吧國公堂喪葬管理特點分析

      由于公堂是“一個華人精英分子管理華人社會內(nèi)部事務(wù)的半自治機構(gòu)”[41],這種半自治性質(zhì)在相當大程度上決定著其喪葬管理的特點,即它首先必須服從于荷蘭殖民政府的統(tǒng)治利益,同時又具有一定的自主管理和獲取收益的權(quán)利。

      (一 )吧國公堂喪葬管理以服從殖民政府法令為前提

      荷蘭殖民政府頒布了一系列法令以規(guī)范華人的喪葬行為,如1755年8月規(guī)定,華人運柩回中國要按其遺產(chǎn)的多少付給武直迷②荷蘭語Boedelmeester音譯,管理遺產(chǎn)、孤貧福利之職,1690年立郭郡官為吧城首任華人武直迷,議定三年一任。50~100文錢;1778年3月規(guī)定,華人塚地寬度不能超過12腳距;1791年8月規(guī)定,甲必丹、雷珍蘭及其親屬的塚地,寬不超過24腳距,長不得超過36腳距,高不超過8腳距,特別申請者可高到10至11腳距。其他華人塚地標準為寬8腳距,長12腳距,高不超過6腳距,違者罰500文;1797年7月規(guī)定,塚地規(guī)格超過規(guī)定者罰款500文,甲必丹、雷珍蘭也要連帶受罰500文;1800年規(guī)定,按照中國風俗習(xí)慣葬禮擎高燈者,需交500文;此外,還規(guī)定華人官員的塚地規(guī)格只能符合其職稱所定,后代若過分裝飾其塚地要付500文;等等。[42]

      公堂成立后,殖民政府利用華人官員來加強華人喪葬管理,公堂也制定了一系列條規(guī)來響應(yīng)政府的法令,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規(guī)范塚地買賣并監(jiān)督塚地實際使用情況

      19世紀初開始出售塚地后,公堂曾規(guī)定,“凡公堂塚山準兌大小壽域……如有男婦老幼要買壽域,可到公館向朱葛礁詢其規(guī)例……”。[43]到1891年4月10日公堂所定《壽域規(guī)例》又規(guī)定:

      一、男婦老幼要買壽域,須親帶該轄默氏單據(jù),開寫姓名、年數(shù)、住居何村第幾號厝、要葬何人,壽域買賣后不許更售別人。二、壽域單一張則墓牌一門,不許數(shù)單合作一門,要葬時仍須將單帶到公堂另加批明,然后準葬。三、壽域買后須自立石為表識,刻姓名年月時日單中號頭。四、壽域須公堂公媚沙里①荷蘭語Commissaris音譯,指專員、委員。壹員,或有事,故委值公館朱葛礁率該塚地萬律預(yù)勘該處,然后準買……。五、公堂別置壽域一簿,詳誌買者姓名,務(wù)與單合,逐年萬律查點,經(jīng)否葬埋,務(wù)與簿符,五年一次召訊買主,如不知去向,又查無服親,切須批明在簿。六、買主或身故葬在別域,準其服親依序承用,若買主自愿將域付服親收用,不得依序較論等。[44]

      1932年2月,公堂又進行了一些補充,如向公堂購買塚地后,需要在塚地范圍內(nèi)樹立界碑以示區(qū)別,否則如有誤賣情況發(fā)生時,公堂不負賠償責任;購買塚地時,先由公堂值月員查勘,或派秘書會同塚地土公查勘無誤時才準許發(fā)售;公堂每年派委員或秘書偕同塚地土公調(diào)查賣出塚地是否已用于葬埋,以杜流弊;等等。[45]

      2.防止喪葬儀式過度以維護荷蘭殖民者的威權(quán)

      徐吉軍在《中國喪葬史》一書中曾提及,泉州“喪祭以儉薄為恥”;漳州“親舊之葬,或設(shè)祖祭,數(shù)月營辦,務(wù)求珍異,不計財費。喪家則盛筵席以待之,競為豐侈”。[46]漳泉地區(qū)喪葬的奢靡風氣自然也影響了以閩僑為主的吧城華社,并引起荷蘭殖民者的不滿,認為這是對他們威權(quán)地位的一種藐視。[47]為此,公堂也不斷采取限制措施,以緩和荷華關(guān)系。

      如1805年9月13日公堂規(guī)定,“唐平常人欲盛葬者,須完納500盾以人病厝,完納之人亦不敢僭越于甲大之儀,……若謂官階品級,不論何美色甘條規(guī)申明,涓(捐)納甲必丹葬儀須從現(xiàn)任雷職;涓(捐)納雷珍蘭葬儀,須從朱葛礁職,則等第明矣。至于庶人完納500盾,原準其盛葬而已,固非可任其侵凌品級,辱玷衣冠?!薄昂?832年2月19日定一條規(guī):凡甲必丹、雷珍蘭、朱葛礁及完納500盾者該用之儀。”[48]到1845年11月17日,公堂又定華人還銀500盾出葬該用物件,防止華人喪葬排場過度。[49]1852年11月把殺旺地區(qū)華人郭容和“身故卜葬之時,要用淺絲綢傘,并帶三條余,雖盛葬,卻無過犯。”但公堂的評議是:“若謂有錢便可濫用絲傘,將置縉紳于何地?”[50]公堂在防止華人喪葬儀式過度方面的態(tài)度可見一斑。

      3.禁止華人歸葬故鄉(xiāng)以維護殖民政府財政收入

      早在東印度公司時期,荷蘭殖民者就對華人收取喪葬稅,最初為0.5里爾②即Real,西班牙銀幣。,后增加到2里爾,1660年后改為3文錢。[51]此外,立墓碑需另繳費用,政府還要從死者遺產(chǎn)中抽取5%的稅。為阻止鄉(xiāng)土情結(jié)強烈的華人歸葬故土而減少稅收收入,1755年荷蘭殖民政府規(guī)定華人要運柩回中國須按其遺產(chǎn)抽稅。雖然如此,稍有經(jīng)濟能力的華人還是會繳納費用歸葬故土。為此,1805年政府又規(guī)定人死后停尸超過3個月的要付73文錢,若再增加停放時間,每月增收25文錢,甚至甲必丹的孩子死后停尸超過25天也要付100文錢。這些規(guī)定的目的也在于阻止華人籌措經(jīng)費以歸葬故土。[52]

      公堂掌理華人喪葬事宜后也延襲這一政策。如1892年4月29日雷珍蘭邱春昌請求公堂各官員聯(lián)名上稟吧城督憲,以期另立一規(guī)例使華人能夠?qū)⒂H屬骨骸畀歸鄉(xiāng)土。他說,“美色甘官都老例和1819年第64號第九條,準華人運棺回梓。其例第一號,納銀440盾;第二號,納銀220盾。……然必殷實者而后能支此數(shù),若家無擔石,必難措辦,而死葬首丘①指故鄉(xiāng)。之心,我華人不論貧富皆同?!鐟椪撝I準之后,一則存沒均感于靡涯,二則病院胥受其沾潤,三則葬地遷骸而可以復(fù)用,四則火船局因運骸歸增者多,而利源益廣?!倍霉賳T對此的審議結(jié)果是,“為不從者多于從,故此事遂寢不行?!保?3]

      (二 )吧國公堂在華人喪葬管理中的自主權(quán)

      在服從殖民政府法令的同時,公堂管理華人喪葬也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自主權(quán)。

      1.自主管理塚地出售及周圍土地出租事務(wù)

      檔案顯示,公堂能夠制定塚地出售和塚地周圍土地出租的相關(guān)條規(guī)。如1855年11月10日公堂擬定丹絨、式里陂塚地管理事務(wù)條規(guī)九款:

      一、丹絨、式里陂兌風水事,自和1855年1月1日起,已委應(yīng)值公勃低掌理,每月出入鈁項若干須詳復(fù)于公堂。二、每年終須造一冊,登明全年出入鈁項若干,繳上挨實嗹②荷蘭語Resident音譯,指駐扎官。查閱。三、公館(即公堂)兌風水公勃低及朱③即朱葛礁。在數(shù)出單,鈴(鈐)印花押,然后送到媽腰鑒押。四、兌風水之項存在公館,置一鐵柜用鎖三門,首位掌一、公勃低掌一、朱葛礁掌一,每月所收之項充入在柜,上下月相承。要出、要入鈁項,須三人齊到方可。五、所存在柜之鈁,倘挨實嗹不時檢察,當遵命無違。六、凡塚務(wù)該用之費,務(wù)在嘧喳嘮④馬來語Bicara音譯,指公庭、審判庭。內(nèi)請明,方可開出。七、公堂經(jīng)委公勃低料理塚事,若小可之費,可以先開,然后請命于公堂。八、丹絨、式里陂二地待君得⑤馬來語Kontrak音譯,指合同書。滿,田園取息,當叫黎壟付人承稅,誰最高價且安呾人最當者得之……。九、一暨塚務(wù),須立一蠻律掌理墳域及開壙、造墳等事。[54]

      1855年12月15日挨實嗹在此九款的基礎(chǔ)上,又擬定了丹絨、式里陂君厘書⑥荷蘭語Kennisgeving音譯,指官方的通告、通知書、布告。稿十四條,其中規(guī)定:

      遵公堂所命理事之人,乃值月公館二員公勃低,及朱葛礁一位;二地取息,除兌風水外,每年須發(fā)叫黎壟,而要叫黎壟,可公堂自主發(fā)叫,二地公班衙番不得入于稅入,須付掌塚蠻律整理墳域;凡一切整理墳域及春秋祭祀之費,可開柜內(nèi)之項,又可開還掌塚蠻律辛金。該開若干,公堂自裁;公堂所命,凡鈁項不可妄借于人,須有地頭或厝宅為質(zhì),又當二妥人安呾,其利息憑公堂折衷輕重等,但每年終須結(jié)冊呈上挨實嗹查閱。[55]

      這說明殖民政府既尊重公堂塚地出售法規(guī),又同時對公堂的相關(guān)收入進行監(jiān)督。

      對塚地周圍土地出租的事務(wù),公堂也自行擬定了管理條例。如1844年10月25日媽腰陳永元代表公堂與陳井訂立關(guān)于承包丹絨、式里陂塚地之合同,如承包者需要兩位擔保人,享有出租地內(nèi)的各項經(jīng)濟利益,如果承包者有違約情況,則要再尋承包人;承包者需要聽從公堂的命令,還要聽從殖民政府的法令等規(guī)定。[56]

      可見,在塚地出售或周圍土地出租上殖民政府具有最終的決定權(quán),但公堂也有一定的自主權(quán)。

      2.調(diào)解塚地糾紛,維護華人喪葬秩序

      塚地公開售賣后,相關(guān)的糾紛層出不窮,主要存在塚地所有權(quán)爭奪和塚地侵占等問題。由于實行了嚴格的喪葬登記和塚地買賣登記,公堂才能夠?qū)ο嚓P(guān)糾紛進行調(diào)解以維護華人喪葬秩序。

      如1825年4月22日,華人婦女碧桃和張鐳爭奪丹絨一塚地的所有權(quán),碧桃購買了一塊塚地,但該塚地的購買登記簿中卻是華人張法生(此人為碧桃女婿)的名字,公堂一時難以斷定塚地歸屬。雷珍蘭戴明基向公堂匯報說“卑職遂即喚到案內(nèi)又名人數(shù)并鄰居廚工等,為之一一推究,分明是碧桃囑咐法生代買之業(yè),雖單載張法生名字,法生已死,亦不得以此而疑之也?!謸?jù)廚工桑馬逸云:‘當時營造風水,一切資用工費俱是碧桃支理。’……而鄰人蔡惟亦云,此事伊所深知,方買之際,與既買之后,法生俱嘗對伊相商,的是碧桃托法生代買之業(yè)。……卑職以為,有此二端信證,自可斷歸碧桃,毋庸遊移?!痹谠搲V地糾紛案中,公堂根據(jù)塚地購買登記簿及相關(guān)證人證言最終將塚地判歸碧桃,其判決合情合理,令人信服。[57]

      此外,向貧病人士贈予舍施地也是公堂自主權(quán)的一個表現(xiàn),雖然其所占比例不高,且逐年減少。

      四、吧國公堂喪葬管理職能的喪失

      19世紀中期以后,公堂的喪葬管理開始面臨諸多問題。

      首先,塚地銷售及周圍土地的出租使得塚地的公益性質(zhì)喪失,其對華人的吸引力逐漸下降。19世紀中后期,塚地銷售及周圍土地的出租日益成為公堂重要的收入來源。1880年公堂出入柜項全年結(jié)冊顯示,當年總收入為13793.865盾,分別來自“兌風水條目”(即塚地出售)收入(共2640.2盾)及“收地稅利息條目”收入(共11153.665盾),而在“收地稅利息條目”中,除了1471.335盾來自公堂義學(xué)學(xué)費、借款利息及公堂房屋典當收入外,其余均來自上述五處塚地的土地出租收入。[58]這種與塚地相關(guān)的豐厚利潤使公堂得以維持各項公共開支,與此同時塚地的公益性質(zhì)也逐漸減淡,縮緊了免費塚地的發(fā)放。如1844年公堂條例還規(guī)定“凡捨施棺到塚,有單便可埋葬,……免還(指繳納費用)其項(指錢款)”。[59]到1871年,則提出應(yīng)由華人美色甘發(fā)棺木周濟貧苦之人。[60]1881年2月,對擅自發(fā)放塚地給貧困人士的萬律邱枝頭,公堂做出令其賠償塚地資費以補償公堂之虧的決議。[61]此后1881年3月,公堂商議曰:“夫捨施地者,乃欲濟貧乏,不施殷富。今皆準葬捨施地,然是時初定新例,或無弊端,久后必至于土公私相暗昧,而公堂亦不免減兌。故有力者,皆當買地,方為合理。”[62]可見,公堂在喪葬管理中的逐利性質(zhì)越來越濃厚,塚地對華人社會的吸引力也必然下降。

      其次,19世紀中期以后,由于城市化進程加速及其他族群社會活動的影響,吧城華人塚地不斷受到侵占。1832年11月,近公班衙修路侵占了公堂土地。[63]1855年,荷印政府動議平毀牛郎沙里塚地,遭華人各界反對而未果。[64]1876年1月“因公班衙要用公堂地,在式里陂及惹致以為開港。就該割用二處之地,的西①荷蘭語Taxatie音譯,即檢驗、查驗的意思。價銀12180盾”。[65]1881年11月,因娼間②閩南話,指妓院。要移在牛郎沙里,公堂抗議曰,“所指之處,系番運律之厝,約離完劫寺一百步之遠,且近于塚地?!姨迫藡D女或有時謁墓,或清明祭祀,迫近娼間,殊為不便?!狡鋼駝e地?!?9日,荷印政府又買去惹致地一塊;1907年,荷人緞亞七頻里購買惹致地四畝;1908年12月18日,八戈然之地被火車路占用;1912年11月4日,副淡③指副駐扎官。催促公堂遷移紅橋各墳?zāi)沟?。?6]

      再次,20世紀初吧城華人塚地被盜事件頻發(fā),這對重視風水的華人來說尤其難以接受,而警方治理不力讓華人更為不滿。1908年3月3日,華人向副淡申訴祖墳被偷掘,公堂議定出賞銀抓捕盜墓者,但收效甚微。1909年4月21日,警察捕獲了偷盜墓磚者,但副淡以此案無原告而予以釋放。[67]再加上1900年吧城中華會館建立后,提倡“革除陋習(xí)為先”,在婚喪教育等方面提出改革思路,改變了吧城華人的喪葬觀念,[68]公堂的喪葬管理機制受到?jīng)_擊,其喪葬管理職能逐漸喪失,直至二戰(zhàn)后公堂被解散。

      吧國公堂喪葬管理的整個歷史過程,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吧城華人社會發(fā)展演變的一個縮影。19世紀中期以前,面對數(shù)量不斷增長的華人,統(tǒng)治力量尚薄弱的荷蘭殖民政府給予華人社會一定的自治權(quán),這種自治權(quán)體現(xiàn)在公堂對華人婚姻、喪葬、教育、宗教、社會福利等諸多事務(wù)的自主管理。公堂的管理為促進華人社會的穩(wěn)定發(fā)展及維護荷蘭殖民統(tǒng)治做出重要貢獻。但到19世紀中后期,隨著荷蘭殖民統(tǒng)治力量的增強,華人社會的自治權(quán)逐漸被削弱,加上華人社會新風氣的興起,“公堂的管理舉措在延續(xù)上百年的時間中已難與發(fā)展變化的社會現(xiàn)實相銜接”[69],其管理職能的喪失是歷史的必然。

      [注釋]

      [1] [17][18]聶德寧、侯真平、吳鳳斌等校注:《公案簿》(第7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版,第9,198~200,198~200 頁。

      [2] Li Minghuan. Batavia’s Chinese Society in Transition: Indications of Tandjoeng Cemetery Archives(1811-1896),IIA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Asian Studies)Workshop, “Chinese Archival Sources And Overseas Chinese Communities(1775-1950)” , December 1999, Leiden ,the Netherlands, p1.

      [3] 李明歡:《變遷中的吧城華人社會:十九世紀丹絨墳山檔案資料的啟示》,《亞洲文化》,2000年,總第24期。[4]卞利、胡中生主編:《民間文獻與地域中國研究》,黃山書社,2010年,第79~94頁。

      [5] [69]張小欣:《荷屬東印度華人社會的自治與困境——以18—19世紀吧城公堂喪葬管理為中心》,《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6年第4期。

      [6] 薛燦:《映像在華文報刊訃告中的新馬華人“家庭”與“社會”——1951—1976年〈南洋商報〉訃告研究初探》,廈門大學(xué)碩士論文,2008年。

      [7]聶德寧:《吧城華人公館檔案文獻及其研究現(xiàn)狀》,《南洋問題研究》2006年第4期。

      [8] 清世宗胤禛批,允祿、鄂爾泰等編:《朱批喻旨》,清雍正十年(1732年)至乾隆三年(1738年)武英殿刻,朱墨套印本,第46冊。

      [9]陳碧笙:《世界華僑華人簡史》,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1991年,第97頁。

      [10] 見黃文鷹等著:《荷屬東印度公司統(tǒng)治時期吧城華人人口分析》附錄部分,廈門大學(xué)南洋研究院1981年,以及楊建成主編:《荷屬東印度華人商人》,臺灣中華學(xué)術(shù)院南洋研究所印行,1984年。

      [11] [42][51][52][荷]包樂史、吳鳳斌著:《18世紀末巴達維亞唐人社會》,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第76,41~42,41,41~43 頁。

      [12] [58][61][62][65]聶德寧、吳鳳斌、[荷]包樂史校注:《公案簿》(第13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440,295~296,307,309~310,223~224頁。

      [13] [14]許云樵校注:《開吧歷代史紀》(公堂藏抄本),《南洋學(xué)報》第九卷第一輯,新加坡南洋學(xué)會,1953年6月。

      [15][16][荷]包樂史、聶德寧等校注:《公案簿》(第10輯),2010年,前言,第1~3頁。

      [19][荷]包樂史、劉勇等校注:《公案簿》(第6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第62~63頁。

      [20] [37][54][55][64]吳鳳斌、[荷]包樂史等校注:《公案簿》(第9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第260,161~162,153~154,161~612,125 頁。

      [21] [22][28][35][38][66][67]吳鳳斌、聶德寧、[荷]包樂史校注:《公案簿》(第14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16 年,第 88,4~5,88,157~158,157~158,4~5,4~5 頁。

      [23]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1107號之《丹絨義塚》(1823年1月至1823年12月31日)。

      [24]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1109號之《丹絨義塚》(1852年4月1日至1854年12月31日)。

      [25]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1114號之《丹絨義塚》(1872年8月1日至1878年3月30日)。

      [26] [29]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1211號之《丹絨塚地》(風水買地)(1918年3月6日至1929年12月6日)。

      [27]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1207號之《丹絨塚地》(丹絨風水買地)(1830年1月7日至1845年11月27日)。

      [30]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1502號之《如南末塚地》(二攬末風水買地)(1904年1月27日至1909年9月14日)。

      [31]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2103號之《丹絨、式里陂、吃啷、如南末、惹致壽域總簿》(1891年9月26日—1911年12月15日)。

      [32]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3301號之《惹致風水買地申請書》(1902年4月24日至1902年5月12日)。

      [33]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4205號之《式里陂風水附單》(1926年5月31日至1931年12月3日)。[34]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2302號之《壽域單據(jù)簿》(1912年1月15日至1918年12月30日)。

      [36]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2201號之《丹絨、如南末吃啷式里陂、惹致蔭地簿》(公堂特許墳地)(1891年6月8日—1934年12月24日)。

      [39]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2201號之《丹絨如南末吃啷式里陂惹致公堂特許墳地》(1891年6月8日至1934年12月24日)及第62306號之《壽域單據(jù)簿》(1931年5月1日至1954年1月18日)。

      [40] Li Minghuan,Batavia’ s Chinese Society in Transition: Indications of Tandjoeng Cemetery Archives(1811—1896), IIA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Asian Studies)Workshop, “Chinese Archival Sources And Overseas Chinese Communities(1775—1950)” , December 1999, Leiden ,the Netherlands, p.8.

      [41]聶德寧:《吧國公堂檔案》,《歷史檔案》2000年第3期,第129頁。

      [43]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12002號之《通息簿》(1885年7月16日至1904年8月23日)。

      [44] 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公館檔案第62201號之《丹絨 如南末吃啷式里陂惹致公堂特許墳地》(1891年6月8日至1934年12月24日)。

      [45]萊頓大學(xué)漢學(xué)院館藏檔案號第62306之《壽域單據(jù)簿》(1931年5月1日至1954年1月18日)。

      [46]徐吉軍:《中國喪葬史》,江西高校出版社,1998年,第511頁。

      [47]吳鳳斌、包樂史等校注:《公案簿》(第5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211~229頁。

      [48]聶德寧、侯真平等校注:《公案簿》(第3輯),廈大出版社,2004年,第117~118頁。

      [49][56]侯真平、聶德寧等校注:《公案簿》(第4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204~205,6~9頁。

      [50]侯真平、吳鳳斌等校注:《公案簿》(第8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第115~116頁。

      [53]吳鳳斌、聶德寧、[荷]包樂史校注:《公案簿》(第14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第123~124頁。

      [57]袁冰凌、(法)蘇爾夢校注:《公案簿》(第2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第193~194頁。

      [59]侯真平、聶德寧等校注:《公案簿》(第4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53~54頁。

      [60][荷]包樂史、聶德寧等校注:《公案簿》(第12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13 年,第354~355頁。

      [63]袁冰凌、(法)蘇爾夢校注:《公案簿》(第2輯),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第32頁。

      [68]王愛平:《印度尼西亞孔教研究》,中國文史出版社,2010年,第66頁。

      The Funeral Management of the Gongtang(The Chinese Council in Batavia):——An Analysis Based on the Funeral Archives

      SHEN Yan-qing
      (Center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361005, China)

      Indonesian Chinese; Dutch East Indies; the Gongtang in Batavia; funeral management; the Funeral Archives

      Based on the Funeral Archives from Gongtang in Batavia, this paper reviews the historic trajectory of Chinese cemetery in Batavia, then analyzes the mechanism and characteristics of funeral management of Gongtang(The Chinese Council in Batavia). It also discusses the problems which the Gongtang funeral management faced with and its loss of such management function after the middle of the 19th century.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before the middle of the 19th century, due to an increasing number of Chinese immigrants,Dutch colonial government, which has relatively weak ruling power, had to give a certain level of autonomy to the Chinese society, and such autonomy was reflected in the Gongtang’s independent management on several affairs such as marriage, funeral, education, religion, social welfare, etc. The management of Gongtang has made an important contribution to the stability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society and maintenance of Dutch colonial ruling. However, after the middle of the 19th century, due to the increasing of the Dutch colonial ruling power,the autonomy of Chinese community has been weakened. Along with the rise of new social ethos in Chinese society, the Gongtang’s management was difficult to follow the development and changes of social reality, the loss of its management functions is historically inevitable.

      D634.334.2

      A

      1002-5162(2017)04-0051-12

      2017-08-14;

      2017-11-08

      沈燕清(1975—),女,廈門大學(xué)東南亞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東南亞華僑華人史、國際移民問題研究。

      *本文為2015年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基于未刊公館檔案之印尼華人社會結(jié)構(gòu)研究”(15BZS016)之階段性研究成果。

      [責任編輯:李斌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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