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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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文書甘泉孝社規(guī)矩賬所見華北鄉(xiāng)村喪葬互助組織

鄒蓓蓓

（邯鄲學院 地方文化研究院，河北 邯鄲 056005）

邯鄲學院藏太行山文書收錄《中華民國四年正月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賬》，記載了民國四年正月涉縣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喪葬儀式及民國八年十二月初六置辦喪事的物品和丟失物品清單。通過分析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賬》，探討華北民間的喪葬儀式、喪葬互助組織的特點及其意義。

太行山文書；孝社規(guī)矩賬；喪葬

清末民初，由于政治腐敗，社會動蕩不安，民生凋敝，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我國民間盛行厚葬的習俗，普通百姓往往負擔不起，常有因辦理喪事而使家境破敗的情況發(fā)生。于是，民間百姓為辦理喪事自發(fā)成立了喪葬互助組織。民國時期，幾乎各省農(nóng)村地區(qū)都有這樣的組織，如福壽會、孝帽子會、壽星會、長壽社、白袍會、福社會等組織。如河北宣化喪葬會社，“多約姻黨友朋數(shù)十人共為一會，立會長、司正各一人，每朔望輪流會茶或會酒食，每人各出銀若干副會長收貯，會中遇有喪事助之”①；“又有結(jié)喪社者，一家有喪，同社醵錢相助”②；“歸窆之期，什百成群，白衣素冠，持幡前導，名曰‘喪社’，此亦習俗之無害于義者”。③

邯鄲學院藏太行山文書收錄HTX01B050003《中華民國四年正月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賬》（以下簡稱《孝社規(guī)矩賬》），其“孝社”是民國四年涉縣甘泉鄉(xiāng)民間百姓自發(fā)成立的喪葬組織。該文書線裝，毛邊紙，長13.6厘米，寬25.6厘米，共9頁，封面寫有“中華民國四年正月立 孝社規(guī)矩賬”。文書記載了民國四年（1915）正月涉縣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喪葬儀式及民國八年（1919）十二月初六置辦喪事的物品和丟失物品清單。為方便研究，現(xiàn)將文書迻錄如下：

1、中華民國四年正月立

2、孝社規(guī)矩賬

－－－－－－－－－－第1頁－－－－－－－－

3、公議孝社規(guī)矩

4、中華民國四年正月二十一日

5、立孝社一道。有喪事者，眾

6、社用工，或一夜二夜報廟。每人

7、燈鏤（籠）一盞，若燈鏤（籠）不到，與無油

8、燈滅，罰谷酒一升，有油燈滅

9、不罰。報廟己畢，白酒一升為

10、謝。柩靈掩喪，不許使錢，有干

11、喪不許先使。喪事殯葬，每人

12、幫錢五百文。用工不足拘天數(shù)，

13、喪主量力挑選，各般覺（決）策。不

14、拘人數(shù)，事大多用，事小少用。自

15、照覺（決）策，不許推諉。若有諉誤，

16、罰谷酒一升。每日米飯三用，

17、替換吃飯，喪主照管。惟主

－－－－－－－－－－第2頁－－－－－－－－

18、喪之飯，不出外食。社中人不許

19、拘。倘有經(jīng)者，經(jīng)棚尋找經(jīng)

20、棚氈被等物，替換吃飯，不許隨

21、經(jīng)。惟有水夫打墓，有后貼餉，

22、不拘多少。惟有買辦與尋找

23、氈被出村，盤費錢每人一百文。出殯

24、錢齊，錢齊交庫。若錢不到，眾

25、社追究。齊掂家居（具），限三日不贖，

26、許喪家便（變）賣。出殯前一日晚，待

27、客以（已）畢。凡支客者，用飯不拘

28、多少，酬勞之酒，眾社足用。

29、出殯日清晨，社人作弔。每人出

30、錢一文，大繩一條交頭。若有遲

31、誤，罰白酒一升。埋葬不拘幾靈，

32、社人護濕喪。葬埋以（已）畢，謝社

－－－－－－－－－－第3頁－－－－－－－－

33、白酒二升，米飯、雜面、雜菜。使

34、錢者，以產(chǎn)作保。每年挨換二人，

35、白酒一升。辦事人不許換人吃

36、飯，拋潵喪家酒飯私吃者，以上

37、三宗查出，罰白酒三升。凡喪

38、家一切等物，不許竊盜隱匿。若

39、有隱盜，查出入錢俱爛，不服割

40、出社中。大家情愿，凡有干喪

41、者使社，一年止（只）許一家，謝社白

42、酒二升?？挚诓粦{，立規(guī)矩賬

43、為證。

44、又議：每人幫錢，青錢交庫，

45、不得卜兌貨物賬目。倘有

46、孤寡，覓人用工，經(jīng)棚者，

47、出殯時，一人棚，一人護喪。

－－－－－－－－－－第4頁－－－－－－－－

48、又批經(jīng)棚用水：夫照管庫

49、于經(jīng)棚，均用一人守，一人護

50、喪。

－－－－－－－－－－第5頁－－－－－－－－

51、老頭人寧興智、傅青為

52、孝社人共二十二家，半途

53、而廢，入錢俱爛。

54、申喜柱

55、寧美秀

56、寧玉珠

57、寧陳良

58、寧祿

59、賈來鎖

60、寧自福

61、寧自然

－－－－－－－－－－第6頁－－－－－－－－

62、寧進山

63、寧金堂

64、寧加全

65、寧金洪

66、寧鳳祥

67、韓天增

68、傅嘉殽

69、傅嘉猷

70、傅金有

71、傅萬糧

72、傅松全

73、傅美景

－－－－－－－－－－第7頁－－－－－－－－

74、傅在金。

75、民國八年十二月初六日，置

76、細碗一百個，

77、攢碗十二個，

78、囗盞二十個，

79、竹盤二十個，

80、筷子八十雙，

81、筐子二個。

－－－－－－－－－－第8頁－－－－－－－－

82、失少細碗一個，賠錢二十五。

83、失少攢碗一個，賠錢五十。

84、失少□盞一個，賠錢十八。

85、失少竹盤一個，賠錢二十五。

86、失少筷子一雙，賠錢三。

－－－－－－－－－－第9頁－－－－－－－－

上述錄文共86行。1-4行記載了訂立時間及名稱，即“中華民國四年正月二十一日”、“孝社規(guī)矩賬”。5-9行記載如遇喪事，需先“報廟”（即“報喪”）。規(guī)定社員每人提一盞燈籠夜間進行報喪，報喪結(jié)束，喪主提一升白酒作為謝儀。但報喪時若無油燈滅，需罰一升谷酒，有油燈滅不罰。10-11行規(guī)定靈柩掩蓋尸體不需用錢，若要埋葬“干喪”④則不許先行辦理。12-15行規(guī)定辦理喪事社員每家出500文，喪主用工多少不限，均有社員打理。若有推諉，罰谷酒一升。16-23行規(guī)定喪主為幫工提供每日三餐，除水夫打墓、買辦及尋氈有酬勞外，其余幫工均無酬勞。24-25行規(guī)定社員交納銀錢及懲罰制度。26-28行喪主為社中幫工提供充足的飯菜和酒水。29-31行規(guī)定出殯清晨社員每家出錢一文、繩子一條及遲誤的處罰方式。31-32行規(guī)定埋葬“濕喪”均由社員護送。32-33行埋葬完畢后，喪主需置辦酒席感謝社員。34-35行社中人若使錢，需以產(chǎn)作保。每年輪換二人，提白酒一升。36-39行規(guī)定不許浪費喪家酒飯、私吃等，若有違反，罰白酒三升。40-43行規(guī)定辦理“干喪”一年只許一家，事畢需白酒二升謝社。44-50行規(guī)定社員入社的幫錢需交庫。若社中孤寡用工，出殯時需“一人棚，一人護喪”。51-74行記載社首、社員名單和社員中途退社的規(guī)定。75-86行記載民國八年十二月初六置辦喪事的物品和丟失物品清單。

1. 喪葬儀式

著名人類學家維克多?特納認為，“儀式指的是人們在不運用技術(shù)程序，而求助于對神秘物質(zhì)或神秘力量信仰的場合時的規(guī)定性正式行為”。[1]19喪葬儀式指歷史上傳承下來的流傳于各地民間的喪葬習俗活動。各地的喪葬儀式不盡相同，有著各自不同的儀式規(guī)范，如喪葬制度、喪禮、喪服、葬式等。從《孝社規(guī)矩賬》來看涉縣甘泉鄉(xiāng)的喪葬儀式，首先是報喪。孝社規(guī)定遇到喪事，社員每人提一盞燈籠在夜間進行報喪。報喪結(jié)束，喪主提一升白酒作為謝儀。如遇喪事，社員需助錢500文。喪事所涉各類事務(wù)，均由社員打理。除水夫打墓、買辦及尋氈有酬勞外，喪主只需提供一日三餐，其余幫工沒有任何酬勞。社員若有推諉，罰谷酒一升。其次，出殯。出殯日的清晨，社員每家需出錢一文、拉車用的繩子一條。社中孤寡用工，出殯時需“一人棚，一人護喪”。埋葬“濕喪”均由社員一路護送。埋葬完畢，喪主需置辦酒席進行謝社。辦理“干喪”一年只許一家，事畢需白酒二升謝社。

綜合來看，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賬》記載了民間孝社規(guī)定的喪葬儀式。這種儀式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特殊的教育教化功能。它通過喪葬儀式教育百姓，并且傳遞給下一代，不僅是儀式本身的教育，更是作為一種民族深層的儀式內(nèi)涵對人們內(nèi)心的巨大震撼的教育。它超越了儀式本身，以其客觀產(chǎn)生的教育功能，顯示出超越其本身的特殊教育功能。喪葬儀式還具有文化傳承功能。儀式是一種文化，這種文化蘊含著強大的民族文化。喪葬儀式活動，不僅增加了同一民族、同一文化內(nèi)部在人們之間的認同感、凝聚力，還促進了村落民族的團結(jié)，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2. 喪葬互助組織的特點

民間喪葬互助組織，是老百姓自發(fā)成立的辦理喪葬事宜的組織。根據(jù)《孝社規(guī)矩賬》中孝社的成立背景、目的及社規(guī)，總結(jié)喪葬互助組織的特點如下：

第一，入社人員多數(shù)是貧困的農(nóng)民，他們家境貧寒，無力獨自承擔辦理喪事的費用。所以，他們需要加入喪葬互助組織，以減輕經(jīng)濟負擔。

第二，孝社組織規(guī)模不大，多為十幾戶至二十幾戶，社員多為本村貧困農(nóng)民，社員之間多是親族或鄰里關(guān)系。

第三，孝社組織不僅使農(nóng)民在財力上獲得幫助，而且在人力上也得到了幫助。這樣，既幫助貧困農(nóng)民解決了喪葬問題，又增進了家族、鄰里之間的關(guān)系。這種互助組織是以血緣關(guān)系為紐帶，借助鄰里互助整合的地緣聯(lián)系形成的互潰機制。

第四，以辦理喪葬為要。待社中老人均已去世，所有社員家中老人辦過一遍喪事后，孝社組織自動進行解散。

第五，孝社兼具有信用借貸功能。如《孝社規(guī)矩賬》中記載社員入社只需繳納助錢500文，治喪若要使錢，只需提一升白酒，即可申請抵押貸款。

3. 喪葬互助組織的意義

涉縣甘泉鄉(xiāng)《孝社規(guī)矩賬》記載了民國四年甘泉鄉(xiāng)社員加入孝社的規(guī)矩、喪葬儀式及民國八年置辦喪事的事宜。孝社是民間百姓為協(xié)作辦理喪事而自發(fā)成立的喪葬互助組織。喪葬儀式是人生一項重要的儀禮，更是農(nóng)村百姓關(guān)注的大事。喪葬所需人力、物力、財力，對于貧困的農(nóng)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喪葬互助組織使社員相互協(xié)作共同辦理喪事，解決了單靠農(nóng)民一家辦理喪葬的困難。它的成立具有重要的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減輕了農(nóng)民的經(jīng)濟負擔和精神壓力。我國自古在民間盛行厚葬之風，而喪葬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百姓單憑個人力量一般負擔不起。于是，在民間自發(fā)形成了喪葬互助組織，這樣大大緩解了老百姓的經(jīng)濟壓力，一來免受高利貸的盤剝，二來解決了燃眉之急。

第二，節(jié)儉辦喪，合理花費。孝社組織對社員及辦理喪事均有嚴格地規(guī)定，社規(guī)要求辦理喪事需節(jié)儉、反對鋪張浪費。若有違反，對社員采取嚴厲的懲罰措施，如“辦事人不許換人吃飯，拋潵喪家酒飯、私吃者，以上三宗查出，罰白酒三升。”這樣，在孝社的主持下把喪事辦得既體面又節(jié)儉。

第三，加強了村民的溝通與交流，增強了村落群體的凝聚力。喪葬儀式是一個家庭及親族、鄰里、朋友互動的重要場合。喪葬互助組織使人們互動起來，喚起人們共同的責任感和認同感。在互動中，親族、鄰里間的凝聚力得到了加強，有助于村落人們的安定團結(jié)和民間社會的和諧。

綜上所述，喪葬互助組織是百姓自發(fā)成立的民間組織，它承擔著民間各類喪葬事宜。無論喪葬儀式的哪個環(huán)節(jié)，孝社均有嚴格的制度和處罰措施，以保障孝社的正常運行。它促進了人們之間的溝通與交流，發(fā)揚了團結(jié)互助的精神，加強了村落群體的凝聚力，對于減輕老百姓的經(jīng)濟負擔和精神壓力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1]維克多?特納. 象征之林[M]. 上海：商務(wù)印書局，2006.

①《宣統(tǒng)南海黃氏宗譜》卷十二《鄉(xiāng)規(guī)》，第194頁。

②（民國）《續(xù)修博山縣志》喪禮，第276頁。

③（民國）《齊河縣志》卷十二《戶口·風俗》，第182頁。

④“干喪”與“濕喪”相對，是指配冥婚的喪事；“濕喪”是指家中人去世的一般喪事。參見劉倩《觀念與實踐的“文化誖理”——河南冥婚風俗研究》，《民間文化論壇》2009年第4期。

（責任編輯：朱艷紅 校對：蘇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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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30(2017)03-0065-04

2017-07-01

2016年河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太行山文書抗戰(zhàn)初期甘泉賬冊整理與研究”（SQ162020）階段性成果

鄒蓓蓓（1984—），女，河北邯鄲人，邯鄲學院地方文化研究院講師。